喜欢与否,与她和对方多大年纪无关,只与对方是谁,心跳的感觉有关。
见鹿时安不说话,荆屿以为她还在为白天的事后怕,于是微微倾身,贴近她,“她再敢对你动手,我见一次打一次。”
话音刚落,手臂就被微凉的小手抓住了。
鹿时安双手攥着他的手腕,抬起眼,眸子里都是急切,“别再跟柴贞过不去了。”
“为什么?”
“今天的事学校都没有处罚她,我想……无论她做什么,都不会有事。而你不一样,我怕——”
“没什么可怕的,最多被开除,我不怕。”
“可我怕!”她厉声,眼里蓄起了雾气,手指收紧,仰头迫切地盯着他,“我怕你真的被开除,怕你的处分被记入档案,怕你会离开!”
荆屿喉结上下滚动,话都卡在嘴边,不知如何出口。心底有个声音,叫嚣着,让他冲动地想要低头,亲一亲她。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倾身。
低头。
靠近。
最终唇却落在她光洁的额头,如蜻蜓点水,浅尝辄止。
但鹿时安还是傻了。
直到荆屿退开,她还是维持着仰脸的姿势,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有慢慢浮上脸颊的红晕证明她是GIF,而不是JPG。
荆屿抬手,胡乱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我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什么了?鹿时安脑子里一片浆糊。
“我不会乱来,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被开除,会离开。”
七魂六魄慢吞吞地归了位,鹿时安连忙找补地解释:“我的意思是其实我还挺喜欢你当同桌的,不想你走了又、又被换成其他人。”
荆屿轻笑,“我知道。”
……可她为什么还是觉得他没理解。她没有暗示,真的,没有呀呀呀呀!
“你上楼吧,我在这里等你开灯。”
鹿时安脑子里一片浆糊,转过身要往楼上走,突然又顿住了,回头问:“今晚你会回家的,对吧?”
荆屿心里一软,“嗯,会回家。”
“那就好!”鹿时安笑,脸蛋红扑扑地逃进了楼里。
荆屿在楼下,仰头看着那扇窗,直到灯光亮起,窗户被拉开,小小的身影出现在窗口冲他摆手。
他挥了下手,转身离开。
“心情看起来不错么?”凉凉的女声从拐角处传来。
荆屿蹙眉,笑容立刻掩去了,“你怎么阴魂不散?”
柴贞从阴影里走出来,冷笑:“我阴魂不散?荆屿,要不是我答应息事宁人,你以为今天罚站就能算了?说清了是违反校纪,说难听点闯女厕是耍流氓、道德败坏!怎么处罚也不为过吧。”
荆屿把手抄进兜里,居高临下地睇着她,“你他|妈到底想怎样?非要倒贴,很有意思?”
换成别人,被这么嘲讽早落荒而逃了,可柴贞没有。
她就像被撩起了斗志的女战士,铆足了劲要攻下荆屿这座山头。她能接受这世上有撩不到手的男人,但无法接受败给鹿时安那种发育不良的毛丫头。
“我就是看上你了,”柴贞挺起玲珑的胸,“你说喜欢鹿时安。你喜欢她什么?成绩好?脸蛋好?脾气好?我都可以为你做到,而且比她做得更好。”
荆屿在酒吧里待久了,形形色|色的女孩子见过许多,柴贞这种自然也见过。
对付这种人,只两个法子:一是冷淡,等她自己没趣就会离开;二是精神上碾压她,这种女孩子一般自视甚高,一旦明白这段关系里自己永远只能低进尘埃里,自然接受不了。
对待柴贞,冷漠无效。
那只能选择后者了。
荆屿任她妖娆妩媚地贴近,甚至能感觉到她若有似无的蹭着自己的手臂。
他忽得一笑,“就这点能耐了?我当你有多敢玩。”
柴贞媚眼如丝,“你想怎么玩?”
荆屿但笑不语,但细看他眼底,都是嘲讽。
只不过夜色深沉,柴贞没有发现,仍旧缠着他,娇声问:“去你家?还是我家?”
荆屿嘴角勾起,“还有别的朋友一起也可以吗?”
哪里来“别的朋友”,就连他,现在都恨不得破了不打女人的戒,说这些不过是想羞辱她,让她知难而退。
然而他没想到,柴贞居然嫣然一笑,“好啊,我都可以。”
像是第六感,荆屿激灵了一下,顺着柴贞的目光缓缓转身。
只见昏黄的路灯下,鹿时安抱着作业本,正满眼不可置信地站在那里。
食髓知味(20)
活了十八年,荆屿从没有一刻,这么想给自己一个耳光。
他看着鹿时安一点点泛白的小脸,走过去,“小矮子——”
“别过来!”鹿时安突然吼道。
荆屿一僵,只觉得血液都凝固了,浑身发冷。他竟会感到害怕,只因为她那个拒人千里的眼神。
鹿时安将作业本往他怀里一塞,“下午你缺的课,笔记都在这。”说完转身就跑,一鼓作气逃回楼里,把电子门哐啷一锁。
身后荆屿的脚步被电子门拦住了。
她往楼上跑,能听见他在喊自己,但她什么也不想听。
回到家,冲进浴室打开淋蓬,站在温热的水柱下,鹿时安的脑海里仍旧不断闪回着他说的话。
“老子就是喜欢她。”
“还有别的人一起,你也可以吗?”
都是他说的。
她活得单纯,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前一刻还为自己两肋插刀,后一刻就能和别人打情骂俏。
这个人究竟有几张面孔?而哪张面孔才是真正的他……
鹿时安失眠了,而且是一整夜。
她几乎睁眼到天亮,然后六点多就盯着熊猫眼去了学校。
在教室看了半小时书,才陆续有其他同学来,但直到早读课铃声响起、李淼进了教室,荆屿都还没到。
“荆屿呢?又迟到了?”李淼恨铁不成钢。
鹿时安咬着笔尾,没吭声。
远远地,有跑步声从走廊上传来,很快微哑的男声就在门口响起,“报告!”
鹿时安抬头,恰好对上荆屿的视线——如释重负的,仿佛看见她安安稳稳坐在这里,才把一颗悬着的心放进肚里。
看见这个眼神,鹿时安突然就难过了。
“昨天刚被处罚,今天就给我迟到!你是真不想好了!”
李淼絮叨了很久,才放荆屿回座。
鹿时安低着头,不看他,但握着笔的手一个字也没写得出来。
他是因为在楼下等她才迟到的吧?那应该没有吃早饭?可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也会有别的女生关心他的吧?
这边鹿时安正天人交战呢,荆屿就被李淼点名提问了。
很显然,李淼就是在针对荆屿,明明知道他昨天缺课,却还是拿昨天新学的内容来问他。
人人都以为,荆屿又惨了。谁知他竟都一一答上了,而且分毫不差。
就连李淼也意外地盯了他许久,最终呐呐地表扬了一句,“算你还有点进步。”
鹿时安的嘴角不自觉地翘了翘,就感觉胳膊肘被什么碰了两下。
她连忙敛起笑,严肃地转脸看过去,只见荆屿把昨天她给的本子又还回来了。
——所以昨晚他回家温书了,而且很仔细,所以对答如流。
——所以他昨天没有跟柴贞玩。
这答案,比任何一句解释都要有力。
鹿时安只觉得胸口堵了一晚的那口气,倏然散了大半。
荆屿收回手,微微垂下眼睑——尽管鹿时安还是没肯理他,也没给笑脸,但起码,她终于没再故意放下发丝遮挡自己的侧脸了。
算是……有点点原谅了吧?
下课铃刚响,鹿时安就立马站起身,打算去找丁蓝。
荆屿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鹿时安吓了一跳,连忙挣开,杏眼直瞪他。
“早上为什么不等我?”
鹿时安撇撇嘴,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生气。
“因为等你,我迟到了。”
其实鹿时安早猜到了,但听他亲口说出来,负罪感还是油然而生。
她硬起心肠,“以后都别等了,还有……放学我会跟蓝蓝一起走,她在我家小区办了培训班。”
荆屿的眸光越来越黯淡,等她说完,那双有时冷漠、有时温柔的桃花眼已像一汪不见底的深潭,无波无澜。
鹿时安再不敢多看他,逃一样跑到教室后排去找丁蓝。
之后堂堂课如此,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活像个地下工作者。
直到放学,鹿时安正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余光只见荆屿把书本胡乱塞进包里,又把包撂上肩头,然后招呼也没打一声就径直出了教室。
——居然走的得比她还快!
鹿时安鼓起腮帮。
“跟荆屿吵架啦?”丁蓝问。
“没有。”
丁蓝好笑地看看气成河豚的好友,“昨天都没机会问你,昨天女厕那事是柴贞给惹出来的吧?”
鹿时安点头。
“我就猜到!”丁蓝气道,“她们还专程把我给调虎离山了——说是有事儿,我上楼去,结果压根没人承认找过我。那个传话筒,就是跟柴贞混一块儿的女生。”
鹿时安听着有点后怕,没想到柴贞会这么处心积虑的。
丁蓝说:“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是家有钱有势,根本不可能被捧成校花,太妹还差不多!一个个都哄着她玩儿,就指望跟着混点好处,没几个真心跟她好的。”
她这话一说,鹿时安又低落了。
荆屿呢?荆屿也是其中之一吗?不然,为什么他昨晚——
一想到昨晚看见的那一幕,鹿时安就变成了不定时炸|弹,随时自|爆。
丁蓝并没有报什么补习班,更不可能陪她回小区,这些都是鹿时安编给荆屿听的。
到了四岔路口,两个女孩就分开了。
丁蓝见她情绪低落,又叮嘱,“早点回家休息吧,别乱跑。”
鹿时安悻悻地点头。
还能去哪儿?她本来就是两点一线的人,如今跟荆屿撇清了关系,除了学习就更没别的事可做了。
上楼需要输入门禁密码,鹿时安才刚按了两个键,锁盘就被只男性的手给一巴掌盖住了。
她一惊,张口要喊。
嘴被人给捂住了,只觉得一股子蛮力拽着她,从楼栋门口拐到旁边的凹巷,躲开了大门口岗亭里保安的视线。
鹿时安这才看清来人,为首的年轻男人她记得,见过两次了。
一次是少年宫外,是他把奖杯给砸了。
一次是在电台巷,是这个人在荆屿身后穷追不舍,还用带尖刺的戒指伤了他的腹部……
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等你好多天,可算是落单了。”张凯见小妮子眼里神色变换,最终化作惶恐,挑眉冷笑,“想起哥是谁了?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给老子按那个什么防狼神器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今天呢?”
鹿时安抱着书包,怯生生地看向张凯,一边祈祷有邻居路过,化解这场危机。
“给哥说说,为什么护着那小子?”张凯吊儿郎当地说,“是觉得他脸长得好看呢,还是觉得不良少年挺酷?”
鹿时安见这人獐头鼠目,摆明了是市井泼皮,压根不想和他多说。
她的沉默令张凯面上无光。
一个、两个的都看上姓荆的什么了?穷到在酒吧里靠打赏过日子,有什么可拽的!?
“话我搁这儿,荆屿跟爷的梁子算是结下了,我看他不爽,迟早要他跪下喊爸爸。识趣的,别跟他裹在一起,更别替他出头,否则连你一块儿揍!听见没?”
鹿时安被捂住了嘴,自然说不了话,只能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点头不会?”张凯凑近,要抬她下巴。
食髓知味(21)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呵斥,“那边的!快放手!”
张凯眉头一跳,回头刚好看见保安从岗亭里奔过来,手里还抓着电棍。
“艹,狗拿耗子!”张凯悻悻退开,恶狠狠地威胁鹿时安,“算你走运!别让我看见你再跟荆屿一起,否则——”
他虚张声势地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然后带着几个小跟班,分头跑了。
保安就一个人,他们却分了三四条岔路逃跑,哪个都追不上。
鹿时安背靠在墙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在张凯面前她勉强没露怯,事实上早吓得小腿肚发软了,万一他们真动上手,就算保安来了抓他们去蹲局子又怎么样?伤得还不是她?
想想还是后怕。
“没事吧?”
她正低着头,忽然听见有人走近,抬眼一看有些眼熟,红色篮球服,胳膊肘里还箍着只篮球,个儿挺高,和荆屿不相上下,非常眼熟。
鹿时安发懵地盯着他,直到对方自荐家门,“宁九,宁静的宁,排行老九的九,隔壁班的,有印象吗?”
是课间跟总荆屿混在一起的那个男生。
鹿时安扶着墙站直了,小心地问:“是你喊的保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