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婉当年明明留信说去找卞玉成,随后他也去云州寻找过。虽然卞家人不知所踪,但他问过,知道卞玉成离开的时候身边是有个美貌女子的。但是现在卞玉成的夫人竟然不是婉婉。

难道他竟然让婉婉做妾?或是见不得人的外室?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毕竟婉婉已经嫁过他了,卞家的人也未必会再接纳她为卞玉成的正妻。

但是他的婉婉怎么能给人做妾?她那样娇气的一个人,就应该让人捧在手掌心里宠着才对。

看着卞玉成的目光就冷如冰锋,握起来的手手背上青筋都梗了起来。

卞玉成则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婉婉是你的妻子,她不是在你的身边?你为何来问我她在哪里?”

忽然想到了什么,一颗心就提了起来,说出来的话也带着严厉:“是不是婉婉发生了什么事?”

他比姜清婉大了五岁,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两家大人早年就提过他们两个人的这门亲事,他心中也一直将姜清婉当做自己的小妻子来看待,想等她及笄了就娶她过门。但是没有想到中途崔季陵会忽然冒出来。

但是听崔季陵这话里的意思,姜清婉竟然不见了?

就算卞玉成现在已经娶妻,生了孩子,但他对姜清婉毕竟有那么多年的情分在。而且当年姜清婉嫁给崔季陵,他心中确实是很嫉恨的。

他是知州之子,云州城里也是有名的贵公子,可当时崔季陵只是个小小的举人,家中清贫。姜清婉竟然愿意抛却锦衣玉食的生活,一定要嫁给崔季陵!

但是现在,崔季陵竟然来问他婉婉在哪里。

当下心中不由的就恼火起来,一张清俊的脸上也有了怒意:“是不是你将婉婉怎么了?”

若非周辉在旁边拦阻,他都要过去揪着崔季陵的衣襟,狠狠的质问他。

崔季陵有片刻的茫然。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厉声又急促的问卞玉成:“婉婉没有去找你?”

虽然那封信和那封休夫书都被撕了,但是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如同是刀子一样,深深的扎在他的心上。这些年每次想起来,都痛彻心扉。

他是不会记错的。姜清婉当时明明说要去找卞玉成…

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就冷笑:“你不用再装了。你若非是想要逃避我的寻找,怎么会改姓?念在你和婉婉自小相识的份上,只要你交出她,我饶你不死。”

卞玉成也冷笑:“早就听说朝中的大都督权倾朝野,一手遮天,但没想到竟然会是你。不过即便是你,我也不怕你。我乃堂堂朝廷三品命官,岂是你一句话就可以定我生死的?除了当今皇上,没有人有这样大的权利。”

“你尽可一试。”崔季陵双手背在身后,望着卞玉成的目光越发的锐利森冷起来,“我再问一遍,婉婉在哪里?”

崔季陵以前虽然只是个温润书生,但多年战场上的经历早就将他身上的那些温润洗净。当他这样微眯着双眼看人的时候,眉眼间的煞气足可让人心生寒意。

卞玉成对上他凛冽的目光,心中也觉发寒。不过还是气道:“你自己的妻子,倒要反过来问我她在哪里。天下间竟有这样的事?”

背在身后的双手猛然的紧握成拳,崔季陵面上猛然变色。心中也有一股无法言说的恐慌开始弥漫开来。

卞玉成这是什么意思?婉婉没有去找他?可是当年的那封信…

再也忍不住,猛然的就伸手拽紧了卞玉成的衣襟。

崔季陵虽然看着清瘦,但手上的力气是很大的。个子也比卞玉成高,愤怒恐慌之下,差些儿就单手将卞玉成提了起来。

“你到底将婉婉藏在哪里?现在就将她交出来。”崔季陵的眼尾发红,一双漆黑如夜的眸子翻滚着说不出来的戾气,“若不然,定叫你死无全尸。”

有一次姜清婉做梦,他听到她说梦话,在叫成哥哥。还哭着说对不起。

明知道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两个人之间的情分非比寻常。姜清婉也对他说过,她对卞玉成只有兄妹之情,但是听着自己的妻子在睡梦中哭着叫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崔季陵还是妒火中烧。

只是为免姜清婉不高兴,他在她面前一直强压着罢了。其实他心里嫉恨卞玉成嫉恨的要命。

现在这个人还极有可能将姜清婉藏了起来,不让他见到她。

崔季陵这一刻是真的想要置卞玉成于死地的,攥着他衣襟的手不住的用力,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

周辉在旁边看着,心中很着急。

即便崔季陵权势再大,但对方毕竟是工部右侍郎…

转过头看了一眼陈平,见他微垂着头,一脸的平静。仿似若崔季陵现在真的想杀了卞玉成,他就会立即递刀子过来一样。

周辉暗叹了一口气,只好继续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卞玉成也怒了起来。

任凭是何人,好好儿的被人这样拽着衣襟胁迫逼问。而且当年姜清婉弃他嫁崔季陵的事他也一直耿耿于怀。

就怒道:“我说过,我没有藏婉婉。自你们离开云州去甘州之后我就不曾再见过她,你现在何来此一问?而且你自己的妻子去了哪里,你自己会不知?倒反过来问我?”

又冷笑:“我知道崔大都督你权势很大,想要在京城找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事。现在我全家都在京城,若你不信,尽管让人去找,看我到底有没有将婉婉藏起来。”

崔季陵目光紧紧的盯着他,似是在看他到底有没有撒谎。

他的目光确实阴冷的吓人。卞玉成虽然心生惧意,但还是竭力的与他对视。

崔季陵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猛然松开手,将他推开。开口喝道:“陈平。”

陈平忙走上前两步,垂首应道:“属下在。”

“将这位工部右侍郎在京的所有家人全都好好的查探一番。但凡女子,全都带过来。”

陈平应了一声是。正要转过身出门,就听到卞玉成在说道:“倒也不用这么麻烦。我全家就只有三口人。我,妻子,女儿,现在都在这周府里面参加周指挥使的喜宴。若你想见我的妻女,让人将她们从后院叫过来即可。”

崔季陵刚刚其实已经见过他的妻女,但是他总是不相信姜清婉没有去找卞玉成的事。

心中的恐慌较刚刚更甚。

若当年姜清婉没有去找卞玉成,那她去了哪里?这些年她又在哪里?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与她出了什么意外相比,他是宁愿她这些年一直跟卞玉成在一起的。至少这样她还好好的活着,他这辈子还有再见到她的一天。

但若她出了什么意外…

只要想一想这样的事,崔季陵就觉得冷彻骨髓,全身都在发抖。

今晚他情绪起伏实在太大。先是期待紧张,再是愤怒恐慌,大起大落之下,体内的余毒便有了发作的迹象。竟是觉得口中腥甜,张口就是一大口猩红的血吐了出来。

周辉和陈平都吓了一跳。两个人忙赶过来看视,焦急的叫他:“大都督。”

崔季陵却恍然未觉一般,只沉着脸呵斥陈平:“还不快去查。要我再说一遍?”

陈平不敢有误,转身匆匆出门。

不过才刚刚出门,他就察觉到院墙外有人。忙低喝一声:“什么人?”

紧接着就身形快如脱兔,跃过院墙,伸手就将潜在外面偷听的人提了起来,又一跃回院中。

同时手中弯刀已出鞘,雪亮的刀刃架在了那人的脖颈上。

第56章 三人相见

姜清婉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容易的就被发现了。明明她都已经很尽量的轻手轻脚, 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的。

可现在, 冰凉雪亮的刀锋还是架在她纤细的脖颈上。

她抬起头, 对上陈平的目光。

陈平一怔。

这位姑娘的相貌生的实在是出众。面莹如玉,容色绝丽。而且看她衣饰华贵,极有可能是今晚来参加喜宴的哪位大臣家的女眷。

一时倒不知道该如何办了。

想了想, 手中的弯刀就往下压了压, 逼迫姜清婉站起来, 跟他到屋里去。

姜清婉刚刚虽然一直在院墙外面, 知道屋里有人在说话,但隔的有段路, 还是听不清楚里面的人到底在说什么。正想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形,陈平的这个要求正好顺呼她的心意。

就很温顺的站起来, 跟着陈平往前面走。

屋门是关着的, 有两个侍卫一左一右的守在门口。

陈平隔着门低声的禀报了刚刚发生的事。又请示崔季陵这位姑娘该如何处置。

就听到崔季陵冷漠的声音隔着门传过来:“杀了。”

姜清婉心中一凛。

这些日子她也听人说起过崔季陵的事, 知道他虽然看着清隽, 但行事却狠辣。现在亲耳听见他这样淡漠的就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甚至都不问她到底是什么人。可见在他看来,不管她是什么人, 什么身份,在他眼中都是可以杀的。

陈平历来就对崔季陵马首是瞻,对他说的话从来过怀疑。当下他应了一声是,手中的弯刀就要往前送。

姜清婉却心有不甘。

她已经死过一回,好不容易能得这次重生的机会, 自然不想再死一回。特别是死在崔季陵的一句话下。

当年就是不想被崔季陵带领的叛兵杀死, 才大冬天的自跳御湖溺水而死。

就拼尽全身之力, 双手猛的去推门前的那扇门。

门后并没有落门闩,倒是一推就开了。可惜用的力气太大,门开之后,她整个人就收势不住的往前倒。

地上铺的是青砖。想必铺的时间有些长了,有些砖块表面就有些坑洼不平。

姜清婉的膝盖和手肘都重重的撞到了地上,只痛的她眉头都皱了起来。不过还是没有去管这些,而是抬起头,目光快速的打量着屋内。

是一间偏房,地方不大。但也收拾的很干净,桌椅都有。墙角的花几上还放了一盆文竹。

卞玉成现在就站在那盆文竹的前面,看到有人猛然的推门闯进来,就一脸惊讶的抬头望过来。站在他身旁不远处的周辉也看了过来。

崔季陵原本是背对着门站立的,这会儿听到声响,就转身望了过来。

屋里点了两盏灯。这会儿门大开着,夜风吹了进来,烛火就左右摇晃的。

姜清婉就看到崔季陵逆光站着,一张脸冷着,眉头皱了起来,望着她的目光带了一丝惊讶。

“是你?”

这个名叫姜清婉的姑娘,和他的婉婉一样的姓名。耳旁也有一颗小黑痣。不过却不是他的婉婉。

是她躲在外面偷听?

就面带冷意的问她:“你躲在外面做什么?”

语气冷厉。并没有因为她是个他相识的姑娘就对她语气柔和。

姜清婉知道现在自己的样子肯定很狼狈。不过还是从容的起身站了起来,目光飞快的往卞玉成那边看了一眼。

确实是卞玉成没有错。

穿着一件蓝色的直裰,腰间挂着一枚白玉佩。眉眼间虽然有了岁月沧桑的印记,但温暖的目光依然是她当年熟识的成哥哥。

眼眶有些发热。不过随后就敛眉低眼,看似温顺的对着崔季陵屈膝行礼,说道:“侄女见过世叔。”

意在提醒他崔季两家是世交。她不信这样崔季陵还会对她这个世交之女下杀手。

崔季陵的眉头果然皱的更紧了。

虽然他知道当年祖父和姜家是过命的交情,但是他自生下来就没有同姜家往来过。心中对这个世侄女是没有半点情分的。若真想杀便也杀了,不会有半点因为两家是世交的关系就对她手下留情。

不过没想到这位姑娘明明刀子都架在了脖颈上,刚刚摔倒在地上也很狼狈,这会儿竟然能一脸平静从容的站在他面前,叫他世叔。

怎么会不明白她的这个小把戏?无非是想让她看在两家是世交的份上放过她。

就冷笑一声:“你倒是个胆子大的。”

却没有说到底饶不饶她的话。

周辉和陈平在一旁听了,也很惊讶。

这位姑娘竟然称呼大都督为世叔。他们两个人是认识的?这样大都督还会杀了这位姑娘灭口吗?

卞玉成则是一头雾水。

他带着妻女好好儿的来参加喜宴,碰到了崔季陵就罢了。竟然要被他逼问婉婉在哪里。现在又出现这一位姑娘。

不由的就看着姜清婉。

浅粉色的褙子,茶白色的长裙,看着很秀丽温雅。

难得竟然一点都不惧怕崔季陵。刚刚他都不敢直面看着崔季陵…

姜清婉正在抬眼看崔季陵。

她以前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崔季陵。他在她面前一向都是温存的。哪怕是她无理取闹发脾气的时候,他看着她的目光也带着笑意。

从来没有这样冷冰冰的看她的时候。

但明明是同一张脸…

姜清婉就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既熟悉又陌生。

不过想想也是,哪怕是枕边人,他在你面前展现的是这样的一面,谁知道背地里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连自己,有时候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心中酸涩。姜清婉就垂下眼,说话的语气听起来依然不徐不疾,很平和:“刚刚侄女跟何夫人,赵夫人一起出来见过世叔,原是想要立刻就回去的,但忽然腹内疼痛,就叫丫鬟领着我去净房。哪晓得从净房出来,丫鬟却不见了。我想要回内院去,但不认得路。就走到了路。忽然就被这个人,”

目光看向陈平。然后又继续说道:“好好儿的给抓进了院子里来。世叔又来问我躲在外面做什么。其实我哪里有躲?只是恰巧路过而已。这可真是误会了。”

就算是为自己辩白一番。

崔季陵不说话,目光看着她。

刚刚姜清婉在说话的时候,右手的食指一直在绕着左手的食指。

那个人也有这样的一个小动作。每当她紧张的时候,就会不自觉的做出这个小动作来。而眼前的这位小姑娘,竟然跟她有一样的小动作。

可见她面上虽然看着很平静,但内心其实还是很紧张的。

心中不由的就柔软起来。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那个人在他面前做出这样的一个小动作来了。

眼眶发酸。他别过头去,不再看姜清婉,而是说道:“既然迷路了,我现在让人送你回去。”

语气虽然还是冷硬的,但也不想去深究她到底是真的恰巧路过这里,还是刻意的躲在院墙外面偷听。一个闺阁中的小姑娘而已,看着也是个聪明的,谅她也不敢将今夜的事说出去。

若说出去了,到时再灭口也不迟。

姜清婉微怔。她没想到崔季陵竟然这样容易的就放过她。原本以为还要再费一番唇舌的。

就听崔季陵叫了个侍卫进来,吩咐他送她回内院。侍卫应了一声是,走过来请姜清婉出去。

姜清婉不想走。

她还是担心崔季陵会对卞玉成不利。而且刚刚她还看到地上有一滩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