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听到外头传来马车声,好像有人在说“就这儿了”。心里奇怪,林贞娘扭头去看,才知竟是沈墨亭回来了。

“沈师傅回来了!”

林贞娘才打了声招呼,安媛也侧过脸看过来。

“沈师傅是落了要紧的东西?怎么这会回来?还,坐着马车?”想来沈墨亭平日节俭,连一向文静的安媛也露出几分好奇之色。

沈墨亭轻咳了声,手里的包袱捏紧了些,似乎是想回自己屋里,却到底还是转到两女面前,把手里的包袱递了过去。

“这个你拿着,可能不是多合身,但也比没有的好…”

林贞娘眨巴着眼,怔了怔,才在沈墨亭又把手里包袱往她手里塞时下意识地接住。包袱打开,却是一套淡青的衫裙。摸起来,料子不是很好,做功也不是多细,却是崭新的。

看林贞娘抬起头看他,沈墨亭脸上也有一丝古怪之色。讨好女人,送女人小礼物这样的事儿,他是常做的。可是买衫裙这样的事,却还是头一遭。

“在成衣店买的,你也不能穿着这身脏衣服回家吧?”沈墨亭捂嘴咳嗽着,淡淡解释了一句:“只当,是感谢你之前说的那个偏方。”

“不是没找着吗?”林贞娘愣愣地答话。

沈墨亭不由一滞。这还未长开的丫头,不知道他感谢的不仅仅是什么偏方,而是她想帮忙的那份心。

他这毛病,寻常人怕得慌,只怕他传染了,能躲绝不会靠近。而那些不怕他的,却大多是女人,贪恋着他的一张脸,还有浮于表面的温柔与知情识趣。倒只有这个小娘子,看他的眼神清澈如水,不是贪着他什么却能友善以对…

迎着林贞娘的目光,沈墨亭好笑地摇了摇头,“我想帮你,你不接受吗?”

林贞娘目光微闪,随即笑起来,“接受,为什么不接受?有人帮是好事——谢谢沈师傅。”

她之前还和娘说过,该接受人的好心帮忙,轮到她,又怎么会不接受呢?

眼见林贞娘捧了包袱转回安媛房里,沈墨亭也就笑起来。东西送到了,他转身就想走。安媛却怯怯地叫住他,“沈师傅,能不能麻烦你去山虎哥房里拿些药来。我看见,没办法帮贞娘。”

“我去?”沈墨亭挑起眉,“不好吧!”他和陈慕狄从来都不是朋友。那个大老粗一惯看不起他,一有机会就叫他小白脸。进他的房间,那家伙回来还不知怎么闹呢!

“沈师傅…”安媛低声唤着,带着恳切。虽然一双眼是看不到的,可是那黑亮的眼眸却分明是在望着沈墨亭。仿佛笼了一层雾般,让人不自觉就软了心肠。

“那——好吧!”勉强答应下来,沈墨亭上了台阶,迟疑了下,还是推开了房门。

作为邻居,他自然知道和自己房间紧挨着的这间房,是从来都不上锁的。可是,住在一个院里三、四年了,他却从没进过陈慕狄的房间。

进了屋,他不好乱看,径直在安媛说的柜子里找到了药匣子。正想退出,却一眼瞥到连被子都没叠好的床上丢着一本已经卷边的书。

“那粗坯,还会看书?许是什么**…”心念微动,沈墨亭信手掀了下。却发觉还真是一本书。

“《吴子兵法》?”挑起眉,沈墨亭有些惊讶。

吴子是谁,作为定陶人,他自然是清楚的。只是没想到陈慕狄居然会看兵书。不过想想陈慕狄自己把名字都改成慕狄了,倒也是说得通。

“或许,真还能成个将军?”摇了摇并没有,沈墨亭把那本《吴子兵法》放回去。抹身出了房间。

正好林贞娘也换了衫裙出来,正在和安媛低声说话。沈墨亭走近两步,就听到她正在说:“淡青色的,在袖口边上还绣着小花,不过我可不知道这是什么花…”

知道她正在向看不见的安媛描述身上穿的衫裙,沈墨亭就低头笑起来。虽然是个看起来挺厉害的小娘子,可是心肠却很软呢!

“小娘子,这里是药,你…”看林贞娘开了药匣,用左手往用伤的右手上撒金创药的笨拙模样,沈墨亭收回后半截话。迟疑着道:“要不,我帮你。”

“啊,谢谢。”林贞娘立刻伸出手,毫不在意因为她这个动作手腕也露出了半截。

沈墨亭纵是情场老手,这会也不禁一愣。

现在可不比从前盛唐的时候,不说良家妇女能把自己裹多紧就多紧,就是那些青楼之地的女人,再风骚也会故作矜持,何曾有过像林贞娘这样大大方方就把手递给男人的?

虽然心里泛上一抹古怪,可迎上林贞娘清澈的眸子,沈墨亭就笑了起来。他都在想些什么?眼前的林贞娘不过是个没长开的少女,哪里有那么多心思呢?

抛开那些有的没的心思,沈墨亭握着林贞娘的手,动作轻柔至极。

林贞娘没沈墨亭想的那么多,不过是上个药包个手,这在后世算什么事呢?不过,看着一美男这么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药,倒也是赏心悦目。

“疼吗?”沈墨亭抬起头,正好对上林贞娘的目光。微微一怔,他就笑起来,笑容里有几分得意。

林贞娘眨巴下眼,脸不红气不喘的。她不就是看美男被美男抓包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好东西,人人都欣赏才对嘛!

陈山虎一进院,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虽然大院简陋,可是坐在小桌前脉脉相视的青年与小少女,却仍让人觉得很是悦目…

皱起眉,陈山虎直接大步走过去,粗声嚷道:“沈墨亭,该不是被那些老板轰了出来,没地儿去了吧?怎么这个时候跑回家里蹲着了!”

沈墨亭皱眉,却没有和陈山虎吵,只是慢慢系上那方帕子,放开了林贞娘的手,“小娘子,你最近还是不要粘水的好——啊,对了,这里有瓶药油,瞧着好像是跌打酒什么的,你拿回去用吧!”

陈山虎盯着沈墨亭手里的小瓷瓶,忽然出声:“怎么瞧着这么眼熟?沈墨亭,你不是偷了我屋里的药吧?!”

沈墨亭瞥了陈山虎一眼,没答话。

安媛已经急着道:“山虎哥,是我请沈师傅帮忙拿的。贞娘妹妹受了伤,我又看不到…”她的声音越来越低,隐隐透出自责之意。

俗话说以柔克钢,陈山虎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安媛难过。一见安媛这般模样,也顾不得再同沈墨亭斗气,只顾着哄安媛。

沈墨亭掸了掸长衫上的灰,站起身,笑着同林贞娘告辞,也不理会瞪他的陈山虎,转身施施然地离开。

陈山虎瞪着沈墨亭的背影,从鼻子里哼了声:“人模狗样的,谁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又扭头盯着林贞娘,“小娘子,你和阿媛好,我可是全为着你好。这沈墨亭可不是个东西,你以后可别和他多来往!”

林贞娘皱眉,心道就算沈墨亭风流,可关她什么事呢?人家再风流也没对她这小姑娘怎么着,你们这一个个的,都好像怕人家把我吃了似的,也不觉得可笑。

她还没说话,安媛已经皱眉道:“山虎哥,你别乱说话。沈师傅是个好人…”手横过桌面,她摸索着握着林贞娘的手,柔声道:“沈师傅弹的琴才好听呢!就是身子不太好,所以平时节俭得很。我山虎哥看不惯这个,总嫌人家事多…山虎哥,过日子节俭才是好事,要都像你那样,早上到手的钱都留不到下晌,可怎么过日子啊!”

被安媛教训,陈山虎挑起眉毛,苦起脸,也顾不得再说沈墨亭什么了。只能急着转移话题,看着林贞娘道:“小娘子,我听说了,是不是又是武三那厮若出的事儿?”

第四十二章 小意

第一卷 春色渐至 第四十三章 打落水狗

第四十三章 打落水狗

听到陈山虎问,林贞娘还真有些委屈。

“可不就是那混蛋!”要不是安容和,那混蛋会找她麻烦吗?就算是她给不上租金,也不会那么狠,直接就上手砸吧?

她心里头委屈,粗线条的陈山虎可看不出来。他只是拍着大腿,愤愤道:“我就知道老小子不是省油的灯!那回我就说收拾他吧,大郎非不让,现在可好,连林小娘子也挨打了,那厮就是一条疯狗,不打老实了逮谁咬谁。”

林贞娘抿了抿嘴角,心道现在那个武三被带回衙门了,说不定会被怎么收拾呢!如果真像她想的,今天这事儿不仅仅是巧合,那不就是安容和对武三的报复——杀人不见血啊!连报复,都不脏自己的手。

虽然觉得这才是高明,可隐约的,林贞娘又有一分惧意。不会什么时候安容和也这么报复她吧?她这脑子,要是安容和想收拾她,还不一计一个坑,摔死她她都还知道怎么回事呢!

咬住嘴唇,林贞娘有些怀疑她今个儿真是被武三找茬,还是被安容和算计做了靶子呢?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她这个亏都已经吃定了,还找不着地方说理啦!

不知是不是她这会的表情太过怪异,陈山虎盯着她,忍不住出声安慰:“小娘子你也别太生气。刚我在街上听说武三那厮被抓进衙门了,就连武家在定陶管事的武家四大官人都被请去了衙门。我看,武三这次落不了好。”

俗话说“生不进官门,死不进地狱”。这年头,就算是乡绅名士,也都怵着进官府。倒不是怕犯事,而是觉得晦气。所以且不管今天的事如何处理,武三害武家那位四官人进了县衙这罪,是怎么也逃不过去了。

林贞娘虽然盼着武三吃苦头,却忍不住奇怪:“不是说请武家大官人过去吗?”

“哪能请着武大官人啊!”陈山虎失笑,“人家武大官人一直都住在济南府的,怎么会把自己禁在小小定陶呢?我听说啊,武家在济南府那也是有头有脸的,连知府大人也和武大官人客客气气的。不过,”他嘿嘿两声,俯近了身,“大郎和我说了,咱们这位父母大人也不是个普通人——上头有人!”

想到那位骆大人的打扮,还有眉宇间那股贵气,林贞娘倒信了几分。

上头有人?那是官二代或者是贵二代?不管是什么都好了,总之最好把武家压得死死的,尤其是重重打那个武三一顿板子才好…

看着林贞娘捏紧了拳头,陈山虎不禁大笑。

“小娘子,”说了声,他却又收声不说,而是看着安媛,笑道:“阿媛,我渴了…”

安媛闻声,立刻起身,“我去倒水,你可莫要又去井边喝那凉水,仔细喝坏了肚子。”

陈山虎嘿嘿笑着,一脸憨意。可等安媛一进屋,他脸上就透出几分狠意,“小娘子,想不想收拾武三那厮?哥哥我可是早就想打那混帐东西了!这回逮着机会,还不好好收拾他一通…”

打武三?!

林贞娘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就道:“想——”顿了下,她又迟疑,“怎么打啊?要是因为这个被差人捉回去,我娘还不骂死我…”

“这小娘子,平时那么机灵,怎么这会就傻了!”陈山虎睨她,很是轻视,“也难怪,你肯定没看过兵书…”

林贞娘眼角发抽。就一打仗,还看什么兵书啊?!

“我和你说,这打人也分好几种呢!像武三这样的,咱不能当街打,咱们得背着人打,不仅要背着人,咱还得打得让他瞧不出咱们是谁——对,就是白挨咱的打还不知道是谁打的!叫他憋也憋死,气也气死…”

这,还真得看兵书啊!

林贞娘睨着陈山虎,看他眉飞色舞的模样。心道这是看书看来的?还是某人教的。

要说陈山虎这人,一看就是粗鲁武夫。当街发横打人打得半死,那不稀奇。可要背后阴人,就有点让人意外了。别说陈山虎,就连她,也不过知道当面吵,当面闹,哪儿还能一下子就想到背后阴人呢?

“我和你说,要是当年我就看兵书了,哪还会被充军…”抬眼瞥见安媛走了出来,陈山虎立刻收声,又竖起食指“嘘”了声。

林贞娘会意,也不再说那些事。

不知是不是因为安媛本身就有种恬静的气质,在她周遭,都好似有一种祥和的气氛。别说陈山虎,就连林贞娘也有意无意地不愿意让安媛知道他们在密谋什么。

陈山虎刚喝了一口水,大杂院外就有人冲了过来。一个挎着篮子的少年急冲冲地跑进院来,大声叫着陈山虎。

“虎爷,快、快,武三放出来了…”却是提篮专在街上卖果子的陆乙。

陈山虎听到陆乙的话,猛地跳起身,可目光一扫安媛,却又咳了一声,坐了下去,“武三放就放出来了,关我什么事?急吼吼的做什么?对了,今个儿卖的是什么,先称些过来——阿媛,买果子给你吃!”

“不用老为我花钱,”安媛笑笑,虽然是在婉拒,可嘴角尽是笑意。

林贞娘瞧着陈山虎小意的神情,忍不住眨眼睛。难道陈山虎喜欢安媛?

对上陈山虎一个劲眨的眼睛,林贞娘后知后觉地会意过来,忙道:“阿媛姐,我也要回去了。今个儿麻烦你了…”

“这么快就回去?”安媛站起身,想要挽留,可见林贞娘去意已决,就道:“让山虎哥送你,那么重的担子,你哪儿担得起呢?”

陈山虎就等着她这句话呢,一听到就立刻起身,“阿媛你放心,我一准把小娘子送回去。”

说着话,已抢上几步,挑了担子往后走。

林贞娘见状,也忙快步跟上前,和陈山虎一前一后出了门。

才一拐出胡同,陈山虎就耽了担子,招呼陆乙:“小乙,你帮忙送林小娘子回家,我去衙门外头看看。”

知道陈山虎这一去,八成就要动手,林贞娘心里一急,忙着叫他,“那个,你——真要动手?”压低了声音,看陈山虎眨眼示意她不要说出去,林贞娘把心一横,直接道:“我现在不能回家。这个时候回去,我娘要问的——陈大哥,我和你一起去中不?”

身上还疼着,如果有机会,她也想狠狠踹上两脚。

陈山虎起先还犹豫,可看林贞娘那幅咬牙切齿的模样,也就应了。走了几小,还不忘提醒,“这事儿可不能说出去,尤其是大郎。要让他知道,又要训我。”

林贞娘“嗯”了声,心道安容和有安容和的报复方式,咱们也有咱们的报复方式。他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是小子,逮着机会就上…

定陶县城也不大,又是特意找了辆车,他们赶到县衙对面时,武三还没走。

偷偷藏在街对面的小胡同里,两人盯着武三。眼见原本不可一世的武三爷,孤零零一个人弯腰站在县衙门口,好像等人似的,一身萧索,连那身肥肉,也好象这一会工夫都瘦了一圈似的。两人不禁大觉解气。

“这武三是在等谁?”才问了一句,已经有人自衙门里出来了。

一行数人,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个穿着紫袍的中年男人。离得虽远,却能看出穿戴的那是一个气派。

武三一看到那中年男人,立刻紧着往前跑了几步,在中年男人面前躬下身去。也不知武三说了什么,那中年男人瞪着武三,竟是一抬手,重重甩了他一记耳光。打完之后,回身朝后拱了拱手,一声招呼都没有,转身就上了停在衙门外的华车。

武三被打,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可看到男人上了车,却不敢多留,只是愤愤瞪了眼正躬身作别的安容和,就颠着脚去追那辆马车。这时候,才瞧出他走路走得不太利索,手有意无意地总要往后伸,好像要护着屁股似的。

迈出门来,萧莫看着武三的背影,淡淡笑道:“安兄,你们衙门里的差爷今个儿没吃饭啊!挨了十大板还能跑能颠的——工夫都练哪去了?”

安容和闻言一笑,只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既然武三已经受了教训,又何况赶尽杀绝呢?”

这话说得漂亮,可其实安容和又何尝不知,武三没被打伤的原因终归不过是钱在作崇。不过,知道是一回事,真要明说反要让他们衙门内部生出事端了。

萧莫睨着他,也不说破,只笑道:“这回我们萧家可是帮了安兄一个大忙,日后安兄可莫要忘了这人情。”

安容和偏头笑起来,“我还没和萧兄讨人情呢!萧兄反倒向我要人情,这帐可不好算了…”

两人相视,都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同时微笑。

其实,今天这事儿是对双方都有利,如果硬说谁欠了谁的人情,还真不好说。不管怎么说,总是让一向横行定陶的武氏吃了个小亏。虽然根本不算什么事,武家这点损失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可到底是让父母大人对武家生隙,这,比什么都让萧家人开心。

第四十三章 打落水狗

第一卷 春色渐至 第四十四章 黑拳

第四十四章 黑拳

萧莫负手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问道:“你猜武家老大这回会怎么做?上任父母大人的下场可是让人笑不出呢!”

安容和默然片刻,才淡淡道:“听说武家现在在济南府很风光…”

萧莫“嗤”地冷笑出声,“站得越高,跌得越狠——这是我们家大郎说的原话。原来的父母大人无亲无故,没钱没势,自由得他们暗里做手脚,可惜这次他们武家要还那么做——呵呵…”

安容和默然半晌,“京里的消息确实吧!”

“确不确实,你这一年半在父母大人身边没看出来吗?”萧莫扬眉,“区区商贾之家,再多钱又怎么样?背后没有靠山,就永远都不过是商人——除非,他们武家真的富可敌国,成了大宋第一商!”

安容和垂下眼帘,没有说话,只是在萧莫拱手转身后,默然看着他上了马车远去。

区区商贾?!在定陶地界可横行霸道的武家,在官宦之家出身的萧家眼里,就是如此。哪怕也曾在武家吃过亏,可心里却始终是瞧不起的。不说萧家家主,甚至连大管事也是如此自傲。

对武家如此,对他这个小小押司又何尝不是如此?哪怕称兄道弟,也不过是面上好看。甚至,直到今时今日,他连萧家家主都没有见过…

五指紧握成拳,安容和面容郁郁,却最终仍是释然笑出。

就算他错过了科举,未能成就进士之名又如何?早晚有一天,他要以吏入仕,成就一番事业,到那时候,看谁人还在他面前这样傲气?!

躲在胡同里,远远地看着安容和。见他抬起头,似乎往这边看过来,林贞娘慌忙往后躲。与她同一个反应的,正是身边的陈山虎。

“你躲什么?”林贞娘才问出声,就立刻醒悟。

她觉得面对安容和尴尬,生怕被安容和瞧见。陈山虎又何尝不是?想背着安容和做些事,自然是不能让他看到的。

“看到武三挨打了?”陈山虎嘿嘿笑着,“那一耳光打得真是痛快!怎么样?还要不要做?”

“你呢?”虽然那一耳光打得响亮,而且看起来好像应该在衙里也挨了打,可那却不是她打还的。

看林贞娘扬起眉,定定地看着他,眼睛亮亮的。陈山虎立刻笑了起来,“好个小娘子,比我们家阿媛有魄力!”

“你们家——阿媛?”拉长了声音,林贞娘挑起眉,看着都没察觉自己一提到阿媛,表情就变得柔和的陈山虎,抿嘴偷笑。

两个人,虽然一个是已成年的男子,一个是还未及笈的小少女,可是在打击报复这点上却是一拍即合。

陈山虎也没再去多叫什么人,自己挺着胸膛,捏着拳头,极骄傲地道:“就武三那厮,虎爷我一拳头就能撂倒他!”

虽然不再叫帮手,可准备功夫却还是做得十足。也不见陈山虎到处找人,只是带着林贞娘在下门桥潘家茶坊里坐了半个多时辰,就把武三接下来的行踪掌握得一清二楚。

潘家茶坊,林贞娘从刘原口中听到过。那会儿不以为意,今日见了,才知这潘家茶坊是个鱼龙混杂之所。大半进门的都是穿着短衫的粗人,或是附近小码头上的挑夫,或是街上的泼皮闲汉,也有乡下上来的农夫,杂街暗市里的下等娼ji…

和清茗居相比,这潘家茶坊简直就像个菜市,乱哄哄的,没有半刻清静。就连茶盅也似乎大一些,喝的茶就更没有清茗居的香了。

不过,这样的乱地却另有一项好处,那就是消息灵通。林贞娘坐在茶桌旁坐着,眼瞧着陈山虎四处转了一圈,跟几个不认识的人说了些话,回头过来就说都打听清楚了。

武三虽是武家的三管事,可是平时却并不住在府上。在武府后的胡同里,他和浑家买了两进的小院,甚至家里还养着丫头老妈子,俨然就和一般小康人家一样,日子过得滋润。不单只是这样,听说武三还在长胜街典了个私娼做小星,三不五时地就去与其厮混。

今个儿武三在衙里挨了打,又要吃武家四官人的排头,自然是要回家里养着的。只是他这一回家,他们却难以下手了。

林贞娘迟疑着说怕今天不能成事了,陈山虎却冲着她挤眉弄眼,“今个不报仇,还等什么时候?小娘子,这仇嘛,就得越早报越痛快,要是晚了,可就要魔障了!”

招过在门前给人写信的长衫老者,陈山虎也没背着林贞娘,直接和那留着山羊胡的老者道:“写封信,内容你自己想,反正就是外头养的女人写给拼头的,怎么能把人勾出来,你就怎么写。”

那老者先是一怔,看看瞪大了眼听着的林贞娘,继而大怒,“有损斯文,老夫这辈子就没…”声音一滞,他看着陈山虎拍在桌上的一角碎银,下半截话生生咽了回去。

胡子颤动了半晌,老者揣起银子,颤微微地拿出砚研墨,一声不吭地写信了。

过了半晌,老者写好了信递给陈山虎,“这样可以了吧?”

陈山虎接了信,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忽地一下爆笑出声:“我就说你这老东西装蒜,要不是早些年也风流过,怎么能写出这样的段子呢!”

就坐在陈山虎旁边,林贞娘自然看得到那封信。

那信写得不长,大概意思就是说:想你想得紧,希望你今晚能到这儿来,新得了一本春宫册子,看得心里**难耐,你今晚若来,我们可以好好参详一番…

这信写得着实香艳,可难怪陈山虎立刻笑话这写信的老者。眼见老者涨得满面通红,连眼圈都似乎红了。林贞娘只好咳了声,打断陈山虎还要继续的嘲笑。

那老者瞥了眼林贞娘,摇着头起身,收拾东西,还在自责:“老了老了,还做出这等事。惭愧、惭愧,这位官人,你带着妹子胡来,也不觉得愧对父母…”

“什么妹子…”陈山虎掀起眉,扭头看着林贞娘,似乎是才想起来坐旁边的是个还没长成的少女,而不是能和他胡闹的哥们。

“咳,那个,小娘子,你没看到什么吧?”

顺势摇头,林贞娘努力装作清纯无瑕,“今晚上的事儿成能吧?”

陈山虎见问,立刻把干什么带不带坏的事儿抛到脑后去了,“怎么能不成呢?武三那厮看到这么一封信,还不得屁颠屁颠地赶过来啊!”

陈山虎说得没错,好色的男人没谁能抵抗得了这样的诱惑。

天才黑没多久,收到信的武三就不顾伤势,从武家胡同那头赶到了长胜街。

长胜街这边,多是烟花之地,同瓦肆中的青楼不同,这里是更为低级的私娼之地。除了开门做生意的楼子外,拐角的胡同里还有许多暗娼。武三典下的名叫翠花的暗娼就是住了胡同深处。

这条胡同太窄,马车根本就赶不进来。武三在胡同口下了车,一脚深一脚浅的往胡同里走。一边走,一边还咒骂这胡同太暗,又骂车夫不识趣,不知道把灯笼递给他。要不是借着街面上那些楼里悬着的大红灯笼的光,他连胡同都走不进来…

“**,要不是小*子信里写的勾人,老子才不肯来呢!”武三低骂了一声,又嘿嘿笑了起来,“新的春宫册,也不知道有什么花样,今晚上可得好好乐乐…”

想得正美,武三突然脚步一顿,“**,谁在后头?”回身瞪着空无一人的胡同口,他掀起眉,骂了一声,又转身往胡同里走去。

一个转身,他还没适应胡同里的幽暗,就突觉身前窜出一道人影,他还没看清来人,就被一拳打在眼睛上。身子摇晃,他极力想要站稳,却当头罩下一片黑来。

随着眼前一黑,雨点般的拳头落了下来,每一拳,都是那么重,不是打在脸上,就是打在身上,下下都狠得让人肉疼。

“谁、是谁?!你们知道老子是谁吗?你们这群王八蛋…”

武三大声叫着,回应他的却是更狠更重的拳头…

疼得哭爹喊娘,武三似乎也知道他的威胁根本不管用了,顾不得别的,只能哀声连连,一个劲地告饶。

没有发出声音,陈山虎又重重地踢了一脚倒在地上的武三,挑起眉毛,冲着站在不远处的林贞娘扬起下巴。

林贞娘迟疑着,瞪着倒地叫个不停的武三,终于还是上前,一脚踢在了武三的背上。虽然她自觉用足了力气,可是陈山虎却仍是摇头,嫌她劲道太轻。

被陈山虎摇头无声地奚落,林贞娘咬了咬唇,抬脚狠踹了两脚,却到底力气不够,武三叫痛的声音远没有被陈山虎打时来得凄厉。

无声地笑笑,陈山虎抬脚狠狠踹在武三的肚子上,闷头又打了十几下。这才又一脚踢在武三的颈上。

想是这一下踢得狠了,武三头一歪,没了声息。

林贞娘骇了一跳,忙去拉陈山虎。

陈山虎一笑,低声道:“别怕,死不了。晕过去而已。”

说着话,蹲下身去摘武三坠在腰上的荷包。

虽然胡同里暗,可是银票总还是认得出的。虽不知是多大面值了,但想来也得有些钱。

林贞娘瞪大了眼,虽然不说话,心里却难免想:是报复的,不是来抢钱的,这样不大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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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黑拳

第一卷 春色渐至 第四十五章 侠义

第四十五章 侠义

“拿着——”没留意到林贞娘看他的眼神,陈山虎抬起头,把手里的一张银票递了过去,“一两银子,应该够赔你那小摊子的损失了…”

“不、不用了…”林贞娘慌忙摆手,不敢再看陈山虎,只是把眼帘垂落,盯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