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这东西,果然害人。

她撇撇嘴,心里忽然涌上一种说不出的疲倦。

下面却依然在拼斗纠缠,云皇杜子腾寻思的目光淡淡掠向窗台的女娃儿,小丫头咧嘴一笑,困意袭来,竟直接醉睡过去。

第十章(1)

这晚,二十三名刺客纷纷被俘。

刺客们显然有备而来,火烧清风殿,在宫人们纷纷跑去救火时,声东击西,直取倾云宫。皇城禁令深严,如今却失守被图谋者闯入,若不是夏侯家次女观察敏锐,关闭天窗,令阵法没有掌控者,以致溃散不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当夜值守的侍卫纷纷撤下,重笞五十大板,罚禄一年。

内务府发下命令,务必彻查走漏云皇消息的宫人,一时间宫里气氛如临冰点,大家谨言慎行,人人自危,生怕迁怒降临在自己头上。

“查出刺客身份了?”

“禀王上,那些黑衣刺客是死杀,他们的面目纷纷被烙铁烧毁,疮痍旧面,不辨相貌籍贯。属下本欲严刑逼供,可未到大理寺狱,他们已全部咬舌自尽了。”

“咬舌自尽?”

杜子腾拍案而起,怒不可遏,“让你查这么点事儿都查不到,现在还把线索给断了,本王要你何用!”

“王上息怒,王上息怒!”

那管理此事的朝臣吓得一个哆嗦,磕头如捣蒜,旁侧风陵南衣角一掀,上前两步躬身正色。

“王上,容臣斗胆,现下不是怪罪云中大人的时候。死杀心狠手辣,对人对己皆是只要暴露,就不留活口与任何线索。这样的玩命之徒,如害群之马,国之腐蛀。臣请命,亲自彻查此事。”

“你?”

“对,王上听过他们的声音,从口音中辨出他们是青城人。

“青城富饶,盛产青玉和丝绸,然而数十年来流寇泛滥,劫财伤人,干下的一笔笔罪恶滔天的大事,那些财产累计下来也是敌国之富。

“先王曾派人清剿流寇,然而流寇狡诈,派去的将军每每无功而返。数十年下来,那儿已被商人划分为禁地,再不从那条路过。

“如此,久而久之,流寇渐渐收手,此事也被尘封下来,再无人管。

“如今,太平盛世,国泰民安,却发生这样的刺杀事件,口音又属青城…微臣怀疑…”

“你怀疑这次刺杀,与这青城流寇难脱干系。”

“王上英明!”

他语音铿锵,掷地有声。

云皇狭眸精光掠过,若有所思。

门外簌簌一阵响动,风陵南眼角掠去,一抹淡白一晃,他微微一笑,又道:“微臣此去,恳请王上把绛主子调给微臣做个参军…”

“后宫参政,祖宗没这个法儿!”

杜子腾皱眉,想也不想拒绝了他,冷笑,“何况,那么个天天混吃等死的丫头,不分轻重,不知深浅,要她何用!”

“王上似乎忘记,这么个不知轻重深浅的丫头,可是您的救命恩人。”

“不过是巧合罢了,那丫头从进宫到现在,也就干了这么件好事。何况本王已经赏过她了,位加正二品修容,这还不够?”

眼见云皇脸色越发阴沉下来,风陵南含笑,意有若指,“王上,微臣斗胆进言,或许您应该更加关心一下绛主子,毕竟…她护驾有功不是吗。”

第十章(2)

该死的风陵南!

她和他有仇吗?

犯的着这么拼命拆她台?

她的预感果然没错,那个一脸桃花的狐狸和她犯冲,八字不合!

费妍端着太后命她送来的茶点,躲在窗角下,盛夏的草叶正是疯长之时,葱葱郁郁地将她整个小身子都没入其中。

小丫头抹抹额上热出的汗,索性把茶点放在地上,自己倚着背窗,打起小盹。

这时候进去,她又不是呆子。

装傻是必要的保命手段,但朝议可不是她装傻充愣就能糊弄过去的事儿。这时候进去,保不准云皇发个小火,自己的脑袋就不保了。

还是呀,睡着好。

“护驾是她应该的。”

云皇淡漠的声音传来,费妍冷不丁一个寒颤,她搓搓手臂窜起的鸡皮疙瘩,上帝呀,她见过自恋的,没见过这样自恋的。

小妮子脑海中冷不丁冒出一朵水仙花的模样,恶寒不已。

“谁在门外!”

忽地一声冷呵,凭空响起,一个娇怜的女嗓怯怯传入耳中,“王上,是臣妾。那米拉见过王上,王上金安。”

哎,原本是议政,已经很无聊了。

现在连那米拉都来了,越发的无趣起来了。

对这么个姑娘,费妍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厌恶。

她总觉着这么个异域的女子身为战俘,被阮惜暮送入宫里,然后以绝美容貌迅速虏获了杜子腾的宠爱,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云皇好色,沧原人人尽知。

但从不多的相处中,费妍却感觉出,杜子腾自控力极强,若是一般人,被她那么三番两次的激怒,早就把她丢进冷宫,或者是驱赶出宫,贬为庶民。

杜子腾却不,他明明那么讨厌她,可不过是位贬三级,罚禄而已。他看着夏侯文三分薄面,并不急于驱赶她,而是不动声色地看她胡闹。

这等于是诏告天下,她夏侯绛被贬被罚,全是她咎由自取,而他云皇从来是仁义的主儿,不曾拂夏侯将军的薄面,更是再三容忍她胡闹。

一副被害者的模样,委实是机关算尽,城府深沉。

书上都说,这样的人绝非等闲,必是人中龙凤。

就这么个厉害的角,被那米拉蛊惑了,传闻云皇迷恋那米拉公主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就她看呀,不可能。

那米拉的确很美,但是还美不到让云皇昏头转向的地步。

如果不是云皇在演戏,那就是那米拉必有过人之处,而她,两者皆不想猜,反正不干她的事!

第十章(3)

“你到这儿干什么?”

“臣妾听说王上遇刺,十分担心…”

“回你的寝宫吧,本王今晚会去找你的。”

哈哈,被拒了吧,费妍幸灾乐祸地想,随手拈起旁边的茶点丢进嘴里。忽地,她有一种被盯上的感觉,她不自在地缩了缩脑袋。

“你是绛修容吧?”

一个略带稚气的声音在她耳边蓦地响起,小妮子心下一惊,侧头,一个乌眉灵目的可爱孩子笑眯眯地凑了枚小脑袋,窜到了她身边。

“你怎么知道?”

“皇兄的妃子向来美貌,除了夏侯将军家的次女夏侯绛,据说生得貌似夜叉,丑陋无比。贪吃好哭,无一是处…”

费妍嘴角抽动了一下,一把捂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

“唔…唔…”

“那些谣言,你打哪儿听来的?”

“还用听吗?这些可都是皇宫传遍的说法,想不听都难。我说你也不用灰心,反正他们倒也不算全错。”

费妍松了手,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的确不算全错,因为我不是貌似夜叉,分明就是夜叉,你不知道夜叉凶残吗?还敢吃我盘中的点心,不怕被毒死?”

“咳…”

话音落地,小家伙剧烈咳了起来,拼命要把刚才嘴谗吃到肚中的东西吐出。

费妍起身,头也不回地绕窗进门。

“夏侯绛给王上请安。”

她声音清脆,掷地有声,带着些许慵懒的笑意。

“这是太后命臣妾拿来的,请王上公务之余,勿望了圣体安康。”

沉木镂花的盘中镶着贝壳制成的饰文,上面装着一小碗冰糖燕窝羹、一壶碧湖春茶还有几色玲珑可爱的小点心。

“绛主子真是越来越善解人意了,这点心真是精致。”

“这次幸亏了绛主子…”

奉承拍马声此起彼伏,风陵南含笑不语,只见那米拉的笑脸却一分分凝起。

在此期间,杜子腾一言不发,审视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费妍的脸,后者笑意粲然,令他瞧不出分毫不妥。

第十章(4)

“搁着吧。”

“没别的事,臣妾告退。”

“慢着。”

费妍挑挑眉,好奇地看着那俊秀无比的年轻王上,唇角咧开个灿然的笑容,“王上还有什么事吗?”

“从今儿起,你每日未时到酉时,来本王的书房研墨。”

“不是有司墨吗?”

“本王要你来,你有异意?”

冷厉的男嗓陡地一沉,小费妍乖乖吞下几欲脱口的反驳,垮了张小脸,悄悄在背后划了个大叉,“臣妾不敢,愿为王上研墨。”

从未时到酉时,那得三个时辰,六个小时。

一想到自己人生四分之一的时间不得不面对着那么张喜怒不定的脸,费妍就忍不住抓狂。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她忿忿地撇撇小嘴,这绛阁换到了绛紫宫,正二品修容的待遇全然不同。

“主子,侍候王上研墨,可是多少嫔妃求也求不来的好事儿!别哭丧个脸,教人家看了,还道您失宠了!”

“就是!谁不知道这后宫恁多的嫔妃,可是咱绛紫宫的最有面子。嘿,救驾!您救的可是王上,沧原就这么一个王,多威风的事儿啊!”

“奴婢给您绾个百合鬓,一定让您漂漂亮亮地站在王上面前。”

绛紫宫的宫人侍女们换了一批,新到的侍女一个个乖巧伶俐,最擅讨人欢心,手脚也利索的很,更是以身为绛紫宫的使唤宫人为荣。

那日,夏侯绛舍命救驾,被御林军传了出去。

一传十,十传百,那救驾的版本起码有十个,从来贪吃好哭、一无是处的夏侯绛从此在戏本里翻了身,只差头上没别个光环,上标歌功颂德的挽联。

她只是救驾,又不是因公牺牲,用得着那么夸张吗?

“不要百合鬓,你随便个我梳个就是了,越普通越好。”

“主子,这怎么行呢!您听奴婢的,保证王上见了你呀,高高兴兴的。”

她的低调人生,就这么毁了!

小丫头只觉天地一片昏暗,自己就这么从被人唾弃的小透明,变成了金光闪闪的大人物,被人环绕其中的感觉,真是浑身的不自在呀!

她郁闷地往嘴里塞点心,宫门外,有宫人高声唱和——

“圣旨到!”

第十章(5)

“云皇赏湖珠一颗,云湖彩锦两匹,金莲景簪一对,无光东珠六颗,红宝石十二块…”公公目不斜视地宣读着圣旨。

小费妍领一干宫人跪在地上,膝盖发麻。

杜子腾是不是故意在整她?光是这么一长串的赏赐念下来,别的不说,她跪也跪去了半条命。

好容易念完圣旨,一碟碟金盘托着金光闪闪的宝石珍珠从她眼前鱼贯掠过,端放在桌上,放眼望去,真是富贵无双,瑞气千条。

费妍在现代的本家,饶是做的玉器生意,也没见过这么多的宝贝,她吞了吞口水,收起把桌上的宝贝尽收囊中的冲动。

对哦,这是她的。

不用急,反正怎么着都是她的。

有了这层认识,小丫头心里稳了,她笑眯眯地吩咐小宫女悠雪打赏公公,一边慢吞吞地过去,赏玩着桌上的珍宝。

“主子,您瞧王上对您多好呀,今天赏这个,明天赏那个,连云妃娘娘都没这么多的赏赐呢!”

猫个老鼠献殷情,能有什么好事!

她撇撇嘴,颇有些不以为然。

杜子腾对她好?糊弄糊弄小孩吧,她费妍同志虽然算不上聪明绝顶,但从小到大也知道迷糊是福,许多事儿呀,半真半假不当真就好。

杜子腾讨厌她,这可是作实的事儿。

他只差没把她打包丢出皇宫,会喜欢她?

哈哈,骗鬼去吧。

她摸着光可鉴人的明亮宝石,满足地闭上眼睛,轻啜一口茶,心满意足。

侍女们议论纷纷,忽地,其中一人骄傲道:“云妃娘娘有什么了不起,以奴婢看呀,咱们主子,打扮一下,才不比云妃娘娘差呢…”

她比那米拉漂亮?

扑哧!

小费妍一口茶水没咽下去,biu地一下全部喷了出来,茶水呛着嗓子,火辣辣地痛着,小丫头禁不住剧烈地咳了起来。

“明珠…你要谋杀,也不要用这么残忍的法儿嘛!”

“主子,您没事儿吧…”

“怎么会没事,喝水的时候,千万别吓我呀!”

她狼狈地瞅着发话的侍女,那是个年约二七的少女,小脸儿一团稚气,亮晶晶的大眼中写满了崇拜。

费妍被她瞅着,心里禁不住一阵恶寒。

第十章(6)

“主子,您就是最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