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如雪的年轻男子,一枚乌玉簪子斜斜固住了他乌黑如瀑般的长发,他薄唇轻抿,眉目清浅,松开手,目光淡然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后者吃到了苦头,不敢造次,慌忙道出来意。
“我知道哥哥丢失的玉佩在哪里了…”
夏侯初岚眸光一闪,松了手,眼底却涌上大片大片的落寞。
“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偷了你的玉佩吗?”
他微微摇头。
第三章(8)
夏侯清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胸腔忽然涌上一股无名怒火,越焚越烈,她不甘地咬紧唇,扬声怒道:“夏侯初岚,你为什么什么事情都这么无所谓,不在乎?我真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心!”
那一袭雪影,身后跟着抱琴的小童,衣袂一闪,消失在竹林里。
菩提无尘,明镜无瑕。
澈苑清雅如夕,檀香萦亭,空气中仿佛还流转着一段悠悠弦声。
“小姐,少爷似乎不关心那枚玉佩,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安儿怯怯问着,在这澈苑,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压得她几近透不过气来,她不敢嚣张,只能在夏侯初岚走后,才敢开口。
“还能怎么样,去绛阁!少爷不管,难道你就没脑子自己行动啊?我倒要看这凭空蹦出的臭丫头还能嚣张多久!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夏侯清怒意正炽,恨声诅咒。
一转头,见安儿还没跟上,她冷不丁一个巴掌狠狠刷在她的脸颊。
“是,奴婢这就走!”
安儿侍侯她也有三年了,几时见过她发这么大的火,当下吓得面无人色,跌撞着跟上她的步子。
绛阁,傍晚。
天边彤艳艳的云霞如火般燃烧了整个天空,从木格的轩窗往外看,整个天空宛如失火的天堂,将一切染上了明艳的血色。
素雅的房间,一个眉目清秀的小丫头坐在饭桌前,正开心地吃着饭。站在她不远处的,是一个容貌娟秀的少女。
“我说秋红姐,你为什么都不吃饭啊?”
小费妍两腮鼓得满满,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张着圆圆的眼眸好奇地瞅着面色憔悴的秋红,口齿不清地咕哝。
后者哀伤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
“二小姐自己吃就好了,奴婢吃不下…”
话说着没两句,哭红的美眸眼见着泪光泛滥,又要流泪。
费妍同学秉持吃饱了睡、睡饱再吃的伟大奥义,一边抱着饭碗,一边站起身拿了个红通通的大苹果塞在秋红嘴里,声音分外快活。
“秋红姐,玉都碎了,你哭也没有用啊,饿着是自己的事,就算一会儿要上断头台,饭是不能不吃的!好歹饱死也比饿死好!这个我可有经验啊…”
秋红纵然满心伤感,也被她的话逗得扑哧一笑。
“贫!你能有什么经验?”
“当然有!我就知道饿肚子的滋味很难受啊,比一百只蚂蚁在心里咬啊咬的都难过!”
小丫头不服地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眸,鼓着红扑扑的腮,神色分外严肃。
第三章(9)
其实是百蚁噬心,不过她想了想,觉得用一百只蚂蚁咬更贴切些,于是华丽的名词解释新鲜出炉。
其实全都怪胖胖班长,那么小气做什么!
他如果不追着她乱跑,她能跌下楼梯吗?她如果不跌下楼梯,能穿越吗?她如果不穿越,能昏了三天饿得眼冒金星吗?她不饿得眼冒金星,手一抖能打碎玉佩吗?
一个便当引起的“血案”!
一想起胖胖班长,小丫头眼前仿佛出现了香喷喷、热腾腾的鸡腿便当,她吞了吞口水,瞅瞅眼前白花花的米饭,撇撇嘴,埋头发了狠般拼命扒饭!
“咳,咳…”
“都说了慢点吃,瞧,又呛到了吧。”
秋红拍着费妍的背,嗔怨道,后者呛得满脸通红,脸颊上沾满了的米饭粒,她双手抱起茶杯喝得又快又猛,秋红摇头。
“没人和您抢的,您悠着点。”
“哪能悠啊,秋红姐你不知道,我这已经成习惯了。”
学校每年暑假都组织夏令营,交了大把大把的银子,可到头来顿顿供应的饭量有限。她几年下来,早已练成了“抢食神功”。
所谓“抢食神功”,最重要的是快、狠、准三字奥义。
饭菜上桌,容不得分毫迟疑,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切忌优柔寡断、迟疑不决。筷如闪电,千万不能存有妇人之仁。万一遇见同样强劲的对手,一定要见好就收,不要做无谓争斗,便宜了菜鸟。
一系列动作下来,嘿嘿,绝对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费妍还记得自己是经历了多少次惨痛的教训,才总结出这些字字精髓的奥义。到最后,别的小朋友在那儿饿得面如菜色,骨瘦如柴,以费妍小朋友为首的一群恶霸团伙,却一个个油光满面,打着饱嗝扬长而去。
回想当年,真是光辉灿烂的岁月啊!
“二,二小姐…不,不要习惯了…大,大,大小姐来了…”
秋红俏脸惨白如纸,声音都带着结巴,她拼命去拽费妍的衣袖。
后者趴在桌上,沉浸在荣耀的过往,一张小脸满是陶醉。
“呵呵,别说大小姐了,就算天皇老子来了,也别想抢过我!”
“不,不是啊…”
秋红惊急交加,小费妍咧嘴一笑,抹抹嘴角的口水,仿佛回到从前,她的筷子又夹住了香喷喷的猪肘,她继续陶醉。
“不过如果是红烧猪肘,就有点麻烦了,那玩意太油腻了,食堂的大师傅总是贪快,不把毛拔干净!”
她厌恶地皱了皱眉。
沉默。
骇人的沉默。
忽然,费妍感觉有点不对,奇怪,明明是想象,为什么筷子夹住的感觉那么真实?唔…大师傅不仅贪快,而且偷吃!太过分了,这猪肘怎么这么小?
她正疑惑着,就听见自头顶传来的暴怒娇嗓。
“该死的夏侯绛,你筷子夹哪儿呢?你说谁的手是猪肘了?”
原来,青碧色的竹筷,挥舞过头,此时正紧紧夹住了夏侯清的纤纤玉手。
第三章(10)
第四章(1)
门口,折扇簌簌,传来个年轻男子轻笑的声音。
“表妹一双玉手宛如凝脂,小丫头贪吃好哭,清表妹何必和她一般见识。”
遁声望去,一个俊美绝伦的年轻男子把玩着一把折扇,他正立窗前,身形如玉,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地瞅着众人,说不出的魅惑勾人。
“表哥!”
夏侯清失声惊呼,她见着心上人,慌忙收敛狂态,压下怒意。反观费妍,后者迷惑地看着窗口前的年轻男子,忽然眉头紧锁,凑近秋红的耳边,压低声音。
“秋红姐,这人怎么会在夏侯府?”
“表少爷偶尔会来夏侯府做客,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前厅与老爷下棋,倒是很少见着他来后院。”
费妍越看他越眼熟,忽然间恍然大悟。
他不就是光明殿上的俊秀文官?
费妍同学别的什么记不大清楚,却是最记小仇,她当下磨着小白牙,退后两步,小心翼翼乜斜着窗外的年轻男子,浑身散发出浓浓敌意。
风陵南看着她戒备的小模样,忍不住又哈哈大笑。
“放心,我吃不掉你,何必那么害怕。”
“谁,谁怕你了,我…我胆子才没那么小呢!”
她如同被激怒的小兽,颈上寒毛炸起,分外不满地瞪着他。
“小白眼狼!”
风陵南抿唇一笑,勾人的桃花眼掠过她,顿在夏侯清身上,仅在夏侯清身上打了个转,忍不住就是阵惊艳。
“清表妹出落的越发漂亮了。”
他们表兄妹在那儿客套来去,费妍抓住秋红,忍不住就想逃之夭夭。
这明明是她的闺房好不好?
历史语文书上不都学着古代等级深严,男女授受不亲,可到了沧原王朝,怎么通通都颠了个儿?
就算风陵南长得女气了些,当瞧着他这么一脸风流相,桃花眼儿一勾,不明他腹黑本质的姑娘瞧着都会心如撞鹿,谁还能错把他当女子。
就是这么个男生女相的风陵南,出入她的闺房,就跟出入自己家似的。
费妍虽然不是古人,没那么多的封建思想,可总瞧这这对兄妹心里不舒坦。
表妹是个蛇蝎心肠的美人儿,表里不一。
第四章(2)
表哥就是个彻头彻脑的雪狐狸,谁知他笑容下藏着什么坏点子。
明明是一家人,可夏侯初岚给人的气质却和这两人全然不同。一样穿着是白衣,夏侯初岚穿出的是不染纤尘的风姿,可换做风陵南,就彻底变成了雪狐,虽然这只雪狐看起来表相不错,举止优雅。
“表少爷精晓琴棋书画,才思敏锐,落墨成文便是字字珠玑。他八岁时曾经伴随穆王爷游览白玉古城,在秋水湖畔惊见了微美人,于是,脱口而出一首古风,闻者纷纷赞叹,从此名动沧原。”
我思仙子美娇颜,终日徘徊明月前。
我思仙子心可鉴,迟疑步影恐惊缘。
瑶池玉姿桂树帘,倚风拨水月涟涟。
落寞凌愁眉叶间,轻启朱唇逸莺言。
古来相思多寂寥,何人心碎将我怜?
今卧青苔醉欲眠,梦入广寒续仙缘。
仙子笑吾意缠绵,吾为娇颜罄青笺。
龙蛇笔走落宣墨,诉语思汝心无闲。
诗句若真说起来,的确犹可精练,但难得的是表少爷当时不过八岁稚龄,居然脱口成文,行云流水,顷刻间道出这么阕古风,着实令人啧啧称奇。
小费妍一边听秋红解释,一边斜眼向风陵南瞥去,不厚道的腹诽起来——
原来这家伙长得一脸桃花相不是没道理的,八岁就开始一双贼眼乱瞟,居然瞟着瞟着还能名动沧原,运气真是好啊。
“在沧原王朝,表少爷也是第一个十七岁就戴上蓝宝石帽顶的文官。他性子放诞不羁,藐视俗礼,被誉为帝都四大公子之首,连老爷都说,表少爷前途不可限量。”
秋红那边说,费妍这边掰着手指拼命地算。
一品红宝石帽顶,文官朝服绣仙鹤,武官朝服绣麒麟。
二品珊瑚顶,文官朝服锦鸡,武官朝服锈狮子。
三品…宝石蓝,三品蓝宝石!
她眼前一亮,惊讶地看着风陵南。
啧,瞧不出风陵这朵桃花成就不俗啊,年纪轻轻居然就做上了三品文官,三品文官朝服上绣的可是孔雀。
孔雀?!哈,果然很符合他自恋的特点。
秋红说了会儿,她瞅了瞅风陵南,忽然把费妍拉到身旁,附耳过去,“二小姐,别怪奴婢多嘴说一句。表少爷虽然好,但毕竟是朵桃花,还是夹竹桃的花,开着就算再灿烂,您也千万别招惹上去!”
“嗄?”
这和她招惹风陵南又有什么关系了?
“表少爷处处留情,对每个女子都柔情似水,但他心里却从来没有特别的例儿,雪儿当初就是太傻,竟然爱上了表少爷…”
“雪儿?”
第四章(3)
这一个个的人名蹦达出来,费妍记了这个忘那个,一个头有两个大。
“奴婢多嘴了,二小姐听过就忘了吧!”
秋红乍闻这个名字,面如纸色,她一把捂住费妍的嘴,双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惊恐。
“只是一个名字啊,秋红姐!”
费妍眼睛刷地一下亮了起来,看样子又有故事听了。
夏侯少爷那个故事就很好听,不知道风陵南这家伙又有什么故事?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爪子紧握衣角,一双圆眸贼亮贼亮,只差整个人没贴了上去,可后者讳莫如深,三言两语转了话题。
费妍见她模样,心里和猫儿挠似的,又是好奇又是疑惑,但秋红愣是没后文,直把她急得满头大汗。
“秋红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就在秋红左右为难,不知所措时,一个清朗的男嗓含着浓浓嘲讽意味,倏地从不远处掷了下来。
“风陵卿不在堂前和夏侯卿品茶论剑,怎的跑到后院来了?”
秋红如释重负,慌忙借了个故,匆匆退开。小费妍闻声,不知怎的,心下忽然起了股极为不好的预感,她浑身禁不住一个寒颤,艰难回头,只见不远处华衣锦服的年轻公子,乌眸灵目,可不正是光明殿上座首之人。
她虽迷糊,但绝对不是愚蠢无知。
百官俯首称臣,天生尊贵无比,加之他无形中迫散出浓浓压迫感,费妍就算脑袋被门夹了,也能猜到他就是沧原的皇,众人口中的王上云皇。
今天的绛阁,可真是热闹啊!
迎来了夏侯清,又见风陵南,这会儿连云皇都来了,她最近是招了什么邪了?小丫头皱紧眉,开始考虑是不是该买张黄符避避邪。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邪魔退散!
“夏侯绛,乱七八糟的纸,你往哪儿贴呢!”
一声怒斥,从天而降。
她怯怯抬眼,云皇俊美的脸上一片阴霾,暴戾沉冷的目光如寒刃般,冷冷掠过她的脸,带着说不出的厌恶。
她手中拧着张塞在袖里,准备奔茅厕用的手纸,非常英勇地PIA在了云皇的额头上。一秒,两秒,三秒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