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脚是替我自己踢的。”

他的一生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有志难伸,满心的抱负早已化为流水。

“这一脚是替白芷踢的。”

白芷的伤,白芷的痛,全是因为他,她两次的命危,几千次的心痛,上万滴的泪水,…,一篇篇xian过,数不清的仇恨早该讨还了。

文倾澜躲过了前两脚,第三脚,却硬生生的承受了。

他这一生对人对事,阴损的绝不在少数,有许多早就忘记了,除了白芷。

他今生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白芷。

那个曾经可爱的孩子,那个笑颜如花的少女,那个临死时绝望的后妃,那个被病痛折磨的苍白的大夫,那个爱自己至深的人儿,,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沉重的让他想躲也迈不开腿。

但是凌子墨?他凭的什么跟他讨这笔帐?文倾澜猛然意识到这点,也开始变守卫攻,跟这放肆的小子拼了。

一时之间,树底下灰尘大起。

§§跟了皇上许多年,还从未见优雅的主子打得这么玩命,也这么狼狈。

张唯心看得心惊肉跳,大汗频频。

可主子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不想动手的时候,文倾澜绝对连个手指头都不会动一下,但是想动手时,却又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的兴致。

而毫无疑问。

眼前这个小子他只想自己解决。

文倾澜没下旨,侍卫们也不敢动手,却又生怕凌子墨伤了主子,只得绕着树周围围成一圈,时而前移,时而后退,一步一步跟着打斗的节奏走,似乎比里面的人还要紧张。

此时已是午后时节,午休后的人们陆陆续续的扛着锄头从家里出来。

有热闹不看,在大齐,这种人被称为傻子。

所以不一会儿的功夫,周围就聚集了一群人。

有的驻足踮脚远远瞧着;有的凑过去又被侍卫赶了出来,但还不死心的在那里探头探脑;还有机灵些的爬到了树上,居高临下,看的甚是得意。

“那高个的厉害点,你看人家那拳打得呼呼带风。”

“不对,矮些的厉害,体格敦实。”

…敦实?庄稼人的说辞果然也透着庄稼的土气,张唯心彻底无语。

也不只知是因为从上而下看过去有些偏差,还是看热闹的眼睛有问题,在他们视线里明明身材相仿的两个人竟看出高矮胖瘦来了。

文倾澜似乎很不悦被看了猴戏,脸上尽现铁青色。

张唯心立时心领神会,吩咐侍卫驱赶闲人。

“打架这么好看的事凭啥不让看。”

有不乐意走的,嘟嘟囔囔,被一顿胖揍之后,只好灰溜溜的跑了。

大部分心有不甘,边走边不时的瞅上几眼。

芙蓉镇民风质朴,像这样的热闹可是不多见的。

文倾澜闪神皱眉的功夫,凌子墨挥拳正碓在他胸口,几个腾挪之间已大占上风,直把大齐天子逼得汗流浃背。

自古风水轮流转,想他凌子墨受了许多年的窝囊气,今日总算一吐为快了。

他是皇上,他是兄长,他不敢把他怎么样,但是并不代表他打不过他。

“好小子,手够黑的。”

文倾澜擦了擦嘴角渗出的血。

纵身向后跃出一丈。

刚才那一拳他伤的不轻,再打下去难保不会被这目无尊长的小子当了沙包。

“彼此,彼此。”

凌子墨也向后跃出,气息微喘。

“今日我输了,白芷归你,不过我有个条件。”

“是什么?”凌子墨心中一动,看来今日文倾澜是没打算带走白芷。

“等朕百年之后,让白芷葬在我身边。”

生不能同室,死但愿同穴,这是当年他们许下的誓言。

他死白芷死,到时他空留一具尸体又能做什么?老天对他很照顾,至少活着的时候能跟心爱的人相守,这已经足够了。

凌子墨点点头,“好,我答应。”

第二百章 后记 一场风云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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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答应。”

他这么痛快答应倒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还有,那孩子跟我走。”

他的儿子岂能流落民间。

有些人的鼻子比狗还尖,想瞒也瞒不住。

凌子墨撇了撇嘴,“就依你,不过要等孩子稍大一点。”

白芷会伤心,那是肯定的,但是潜意识里他宁可带走是孩子而不是她。

“成交,三年后来接人。”

文倾澜点头。

两人就像做买卖似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谈好了价钱,白芷归凌子墨,明察归文倾澜,似乎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

女人之于男人,孩子之于父母,有时候真的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只可怜还蒙在鼓里的两个人。

三年之后,当白芷知道明察要走的时候,抱着儿子哭了个稀里哗啦。

“别哭了,孩子出去历练两年也是好事,总在芙蓉镇能有什么出息。”

凌子墨轻声劝着。

“可他才八岁。”

白芷不依。

八岁啊。

凌子墨暗叹一声,“我八岁的时候已经上战场了。”

文倾澜运气好,他儿子也这么好福气,可惜有娘疼的感觉,他凌子墨是永远也体会不到的。

“他去的远吗?”“不远。”

几千里地而已。

“什么时候回来啊。”

“过几天就能看见了。”

做梦的时候。

“他去了要做什么?”“学习。”

这倒不假,以文倾澜的心态对这个孩子的期望还是很高的。

“那…。”

…左哄右哄,总算把明察哄上了马车,把白芷哄进了屋。

凌子墨望着远去的车影,心中忽的涌起一股莫名的惆怅,毕竟教养了八年的人,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吗?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但至少这孩子有一天可能登上大齐的最高宝座吧。

想到此,他那原本荒芜的野心,竟首次被慰藉了。

明察刚走了一个月,白芷就开始吵嚷着要去找儿子,不过在发现已经怀有身孕之后,只得在师傅和凌子墨的劝说下暂时作罢了。

这之后每个月都会收到一封来自京城的信,信中总是一切安好,她担忧的心也算得到了安慰,但是能再见明察已是她心中一个遥远的梦了。

…十五年后,皇帝驾崩,天下皆哀。

是年,新君即位,定国号为宜。

民间传说,新君在做太子之前有个小名作明察。

洞察先机,明察秋毫,端得是好名字,但天底下又有谁能完全做到如此?若然也不会出现那么多悲伤又无奈的往事了。

§§后记定陵,皇家陵园。

大齐历代君王的永眠之地。

定陵前一个小山坡上。

这里三面都是翠竹,另一面连着长廊弯下了山坡,底下就是定陵的大门。

此时,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在山坡上伏地痛哭,泪水打得面前的绿草都晶晶莹莹的。

“爹,差不多了吧,都哭一个时辰了。”

凌依凡捶了捶酸麻的肩膀,真是满心的委屈。

自从皇上驾崩之后他们就从遥远的小镇搬到这附近,一到初一十五,他爹都会带着他来山坡上大哭一场,少则一个时辰,多则两三个时辰,每每都弄得腰酸背痛。

哭的是谁他并不太清楚,他娘的坟前,也没见爹苦的这么上心。

不过,可以确定的事他爹绝不会是个忠君爱国的典范。

一个时辰了吗?看看日头早已偏西,凌子墨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感觉浑身上下甚是酸痛。

果然跪的太长了。

两次死中求生,熬坏了筋骨,白芷的身体一直不是太好,拖拖拉拉的十几年,也算走到了尽头。

她的骨灰是张唯心过来带走的,按照原来的约定,与大齐皇帝同棺而葬,就埋在陵园里的某个土包里。

而家中所设新坟,只是掩人耳目的衣冠冢。

一个小小*平民百姓,她的死对世人来讲实在算不了什么,只可怜身强力壮的文倾澜平白跟着闭上了眼。

做皇帝的享尽荣华富贵,有哪个想要早死,但那是自己作的,又怪得了谁呢?对着定陵方向,小小的幸灾乐祸了一下,凌子墨的心却无端的又沉重了几分。

“重来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原上草,lou初曦。

旧栖新垅两依依

是嫉妒还是无奈,他心中根本无法分辨。

就像这许多年,他心中算不清,弄不明白芷到底爱他,还是爱文倾澜更多些?若没有他,他们会怎样呢?若没有他,白芷会怎样呢?若没有白芷,他们又会怎样?那是一道永远也答不出的题。

“爹,该走了,咱们难道要留在这儿吃晚饭吗?”凌依凡撇了撇嘴,他实在对守着坟墓吃东西不感兴趣。

“是啊,是该走了。

他们都走了,我也该走了。”

一声声无奈的叹息,带动脚底的泥土,留下一个个深陷的足迹。

什么都走,该走的,莫名其妙?以他爹的身体,再活五十年,阎王爷也不敢说个不字。

凌依凡几步追了上去,心里开始盘算着,该怎么开口他想去大城市闯闯的事。

京城,物华天宝,那可是他心中早有的梦。

一年后,凌子墨种出的蔬菜第一次收获。

一年后,屋门前的栅栏也要重修。

一年后,定陵土包上的杂草,长了几分,又被剪了几分。

一年后,凌依凡不顾父亲的劝阻,偷偷摸摸的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再一年后,他武科举第一名胜出,被赐御花园赴宴。

见到皇上时,该说什么呢?该怎么行礼呢?他想了一晚上,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见到当今圣上的第一句话竟说的是,“咦?皇上怎么长得很像我爹的仇人?”群臣哗然。

天子驾前岂能胡言,皇上心中恼怒,当即命人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重打了二十大板。

当板子上身的时候,凌依凡才猛然想起爹爹曾跟他说过得话,‘有些地方你可以去,有些地方穷尽一生都不能踏足。

那就是——朝堂。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