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踪迹十年心 作者:岑小沐

楔子

谢挽秋最近沉溺在《牡丹亭》里无法自拔,心里明知道这样死而复生的爱情不可能存在,但就是忍不住对这样轰轰烈烈的爱心生羡慕,这样想着就开始觉得待字闺中等待出阁的日子乏味透了,萧承俊是不知道这些的,谢挽秋想就算他知道恐怕也不以为然,男人们聚在一起也并不时常讨论闺阁生活,她放下手中绣活儿走到窗前的软塌上侧躺着看雨,“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萧承俊正是这时候进来的,眼前一幅美人侧卧观雨图,再瞧见美人榻边放着一本《牡丹亭》,心下明了,他走进来在榻旁坐下,叹了一口气,无奈笑道:“又在看这个,你成天都在想些什么?。”

谢挽秋似有似无的笑了笑,“我能想些什么?哪能跟你一样心怀天下呢?”

萧承俊闻言警惕的四处看了看:“小秋,隔墙有耳。”

谢挽秋伸了个懒腰:“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萧承俊顿了顿:“想你了就过来瞧瞧。”

谢挽秋的手停在半空中,终于发现事有蹊跷:“到底怎么了?”

萧承俊苦笑:“怎么?我就不能想你了?”

谢挽秋急急问道:“从小到大,哪次不是我忍不住了去找你?你何曾主动来找过我?快说,这次到底怎么了?”

萧承俊肃穆:“我要走了。”

谢挽秋大惊:“这么快就到了这个地步?”

萧承俊点头:“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

谢挽秋想了想,终于起身到枕畔掏出一个香囊,从里面掏出一把钥匙,走到内阁里取出一个锦盒,用那片钥匙把锦盒启开,只见那锦盒内几层苏锦包*一个*,她毫不迟疑的将那物取出递给萧承俊:“我替你保管了这么些年,终于物归原主。”

萧承俊爱怜而感激地摸摸她的头:“小秋,我身上背负的责任和重担,注定给不了你世间女子想要的平凡幸福,不过只要你愿意等我,我定将打出一个天下,带着后冠风风光光来迎娶你!”

谢挽秋踮起脚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俊哥哥,我从来不想要什么凤冠,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回到我身边。”

萧承俊闭闭眼:“等我回来。”说完纵身一跃从窗户里翻身出去。

谢挽秋呆呆的盯着那扇窗,嘴里喃喃的念叨着:“黄天菩萨如来佛,都来保佑我的俊哥哥吧,我不要他死…”

[93 第1章 人生哪能如初见(1)]

东吴,兆康十四年秋,吴王举兵南下,讨伐隶属其下的一个犯上作乱的属国曰汤,以大胜归,汤王自尽,其妻子儿女皆被吴王下令斩首以儆效尤,自此数十年再无战事。

东吴兆康三十年,太傅大人谢仲贤的宝贝女儿谢挽秋今年二七年华,谢太傅觉得女孩子家就应该多学学女工琴棋什么的,于是谢夫人亲自教女工,而琴棋则交由有着天下第一琴之称的文清传授,谢挽秋素来不喜丝竹管弦,因此对父亲居然要送自己去习琴十分抗拒。

“爹爹,为什么我要去学古琴?”

谢太傅回答:“女子必学琴。”

谢挽秋看看自己被扎了好几针的手指,委屈的问:“爹爹,那为什么秋儿要学绣花?”

谢太傅回答:“女子必会针。”

于是谢挽秋那句“爹爹,为什么我还要去学下棋,那黑白棋子看得我眼都花了,能不能不学?”也就没有问出口,想也知道谢太傅仍旧会是那句“女子必…”的老回答。

谢太傅显然也没心情再回答她的幼稚问题,看见门外一群小丫头正在打扫,他高声问道:“专门服侍小姐的丫头是哪个?”

靠得最近正在擦门的那丫头答道:“回老爷,奴婢莲儿,正是服侍小姐的丫头。”

谢太傅心不在焉的说:“行了,你以后不用再做这些了,好好服侍小姐就行了,今日小姐去文先生府上学琴,你陪着去罢。”

莲儿喜出望外:“是!老爷!”

这天谢挽秋照旧由一大帮子人陪着去文清师傅家学琴,她看看日头,问丫鬟莲儿:“莲儿,你觉得我弹得好听吗?”

丫鬟莲儿比她也大不了两岁,正是爱玩儿的时候,于是嘟起嘴回答:“小姐弹得自然好,只可惜莲儿根本不喜欢听琴,还不如去捉蝴蝶呢!”

这话真是说到谢挽秋心坎坎儿里去了,她抓住莲儿的肩膀使劲摇晃:“啊啊啊啊啊,你居然还玩儿过捉蝴蝶!为什么不叫我啊啊啊啊啊!”

莲儿瞬间就被她搞的错愕了,结巴着说:“小…小姐在家要绣花,要…要练琴,莲儿都是在你绣花和弹琴的时候出去捉蝴蝶玩的啊!”

谢挽秋失望的松开她,甩甩袖子:“哼!这小姐有什么好当的?!还不如一个丫鬟!”

莲儿推推她,“小姐,快些走吧,等会儿师傅到了咱还没到又要挨罚了!”

谢挽秋“哼”了一声,“一点出息都没有!挨罚那也轮不到你啊!哪次不是罚我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莲儿委屈:“你在师傅这儿挨了罚,回去夫人就要惩罚莲儿…”

谢挽秋抚掌:“这才公平,一人一次,童叟无欺。”

莲儿望天,谁家小姐会这么奇葩啊啊啊啊啊!

刚踏进文府大门,谢挽秋就察觉到今天这气氛不对,她回头问莲儿:“咱今天迟到了吗?”

莲儿说:“没有啊,小姐今天没有溜去买冰糖葫芦,也没有去爬树玩,怎么会迟到?”

谢挽秋点头:“就是啊,可是今天怎么没有小厮在这里守着呢?”

莲儿踮脚朝里面看了看:“该不会是师傅已经派人去蹲点捉拿小姐了吧?”

谢挽秋高兴:“那么今天就能到师傅院子里玩儿了!”

莲儿问:“为什么?”

谢挽秋敲敲她的脑袋:“你怎么这么笨啊?!他们都出去了,我不就可以玩了?等他们回来我还可以骂他们,对不对?”

莲儿翻白眼:“小姐,小厮出去寻你就是为了把你找回来习琴,什么时候听过师傅亲自出去寻人?咱们还是赶紧进去吧,再耽搁一会儿又该迟到了!”

谢挽秋瞬时蔫儿下来:“真是讨厌啊!”

主仆两个一起朝里面走去。

今天真是不太一样,还没到琴房就听见文师傅爽朗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谢挽秋好奇的感叹:“原来师傅会笑啊!”

文清的声音再度响起:“可是秋儿到了?”

谢挽秋赶紧高声回答:“正是秋儿到了!”

文清看着谢挽秋走进来,摸着胡须点头:“今儿的太阳可是从西边起的?秋儿居然没有迟到?!”

谢挽秋干笑:“师傅,秋儿这两日绣鸳鸯扎伤了手…”

文清继续点头:“这理由上个月用过三次。”

谢挽秋伸出手凑到文清眼皮下:“师傅您看,这次可是真的!”

文清眯起眼睛瞧了半天,对一旁的琴童说:“去请萧公子来。”

琴童答应着去了,谢挽秋问:“哪个萧公子?”

文清笑眯眯地说:“你师兄啊!”

谢挽秋不屑一顾:“爹爹说弹琴是女子…”正说着想起来眼前这位师傅也是男子,于是半道上转弯:“爹爹说男子要习武才是正道!”

文清还是笑眯眯的模样:“是啊,你师兄正是在为师这里学剑术。”

谢挽秋于是狗血地凑上前去:“师傅,您还会剑术啊!秋儿好崇拜您,秋儿也想学剑…”

文清被她摇得有些发昏:“行啦行啦,你这女娃儿,琴不好好练,专给我找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整个故事推翻重来压力山大啊啊啊啊~!不过小沐觉得还是小清新的古言更适合我~亲们觉得呢~

[87 第2章 人生哪能如初见(2)]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哪个女娃儿专给师傅找麻烦?"谢挽秋哧溜一下从文清的榻上*来,转过身去看那来人。

只见那少年明眸浓眉,唇红齿白,一袭白色长袍,手执长笛,好不清秀,谢挽秋顿时双眼冒星星:"真俊哪!"文清的表情就像是噎了一个*包,进不得进出不得出的样子,喃喃自语:"食色性也,连小小孩童也不例外,古人果然诚不我欺…"那少年进门来,撩起长袍前襟跪下来:"成俊不肖,一别多年,师傅身体可好?"谢挽秋蹲下来坐在那少年身边:"你叫萧承俊?我能不能叫你俊哥哥?你为什么要跪下来啊?我从来不跪的,师傅看上去凶,其实可好了,从来没骂过我,你快起来吧!"说这就去拉扯萧承俊。

萧承俊皱起眉头:"师傅,这位…"谢挽秋整个人都凑上前去:"我叫谢挽秋,你就叫我小秋吧!

文清摇摇头:"秋儿,曲子可练熟了?"谢挽秋作出委屈的样子:"小秋的手都扎伤了,师傅您不疼秋儿…呜呜呜…"萧承俊啧啧称奇:"师傅您是从哪儿收了这个活宝回来?

文清咳嗽:"承俊,这位是谢太傅家的大小姐。"萧承俊讶异:"她出身太傅府?"谢挽秋臭屁地笑:"别有压力,太傅官也不大,我爹很亲民的。"文清的咳嗽这下真止不住了,"秋儿不得无理,还不参见世子殿下!”

谢挽秋伸出手捏捏萧承俊的鼻子,萧承俊没有想到她会突然伸手过来,所以完全没有防备,只是呆呆的瞪大眼睛看着她。

“看什么?”谢挽秋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看,我跟你一样,只有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一张嘴,为什么要我参见你?”

萧承俊无语,文清肺都要咳出来:“秋儿,去房里练琴!”

谢挽秋一边往里走一边嘴里还在嘟囔:“怎么了嘛,一个破曲子有什么好练的…”

等到谢挽秋的身影完全消失,文清才收敛起脸上表情,正色问:“可都召集齐了?”

萧承俊不过十八九岁光景,脸上却有着和他年龄并不匹配的成熟,只见他正襟危坐,*牙关,好半天才回道:“汤悉将军费了不少气力,终于召集到当年父亲旧属,如今正筹备招兵买马,这事难就难在需掩人耳目,逃过李贼的耳目。”

文清点点头:“汤悉将军忠肝义胆且精于兵法,此事交由他,你不必担心。”

萧承俊突然朝他磕下头去:“师傅,成俊武艺不精,恐他日终难成大器,求师傅成全!”

文清亲自将他扶起:“为师自当倾力相授,助你成大业,复国仇家恨。”

谢挽秋觉得很无聊,这七弦琴怎么看怎么无趣,她眼珠一转,从怀里掏出一个镶满珍珠的宝蓝色小瓶子,回头叫莲儿:“去给我倒一杯水来!”

莲儿将水倒来:“小姐您又要戏弄文师傅了,这次又是什么?”

谢挽秋点头赞叹:“你果然识货。”说罢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块粗麻方帕,将它沾湿捂住口鼻,“你走远些。”

莲儿立马往后退,用衣袖将整张脸遮得只剩两只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谢挽秋这才打开瓶盖,倒出些银灰色粉末,将它均匀地涂抹在七弦琴的琴弦上,然后隔着方帕朝琴上吹了一口气,顿时琴弦恢复如初,谢挽秋调皮一笑:“莲儿,去请师傅来,说我有一处曲谱看不明白。”

莲儿答应着,“小姐,记得将解药放在茶杯里!”

谢挽秋吐吐舌头,“怎么这么罗嗦!”

作者有话要说:谢小姐擅长用药,可见白胡子文老头这些年熬得多不容易啊…

[60 第3章 要不你就从了我(1)]

文清用耳朵想都知道这次肯定又有诈,他头疼的对萧承俊说:“你这小师妹我是没办法了,你去看看吧,凡事要小心,这丫头擅长用药,你若过得了她这关,对以后也是大有裨益。”

萧承俊问:“她是擅长用药还是擅长用毒?”

文清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丫头才十四不到的光景,用药用毒如此娴熟,看来定有高人指点,若能收至麾下,将来必堪当大任。”

萧承俊抱拳:“弟子谨遵师傅教诲!”

谢挽秋老远就听到莲儿的脚步声,她扯开嗓子喊:“师傅不肯来?”

萧承俊朗声回道:“小师妹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来教你如何?”

谢挽秋连忙跑出来,抬头一看,那少年白衣翩跹,不是萧承俊是谁?“师傅让你来的?”

萧承俊挑眉:“怎么?不欢迎?”

谢挽秋连连摇头,老实的回答:“要是以后次次都是你来就好了!”

萧承俊大步跨进来,谢挽秋落在后面和莲儿咬耳朵:“师傅肯让他来?他走路怎么都没声音的?我只听到你一个人的脚步声。”

莲儿耸肩摊手,谢挽秋咬牙。

萧承俊看了一眼七弦琴:“小师妹是哪处地方看不明白?”

谢挽秋惊讶:“你还真会琴?”

萧承俊自负一笑:“这世上还有何种技艺是我不会的?”

谢挽秋摇头:“俊哥哥你太自信了!”

萧承俊被她那声娇滴滴的“俊哥哥”喊得酥了半边身子,他掩饰的俯身去看曲谱,在琴上试了试,一串流利动听的乐声响起,他斜眼看她:“还有什么地方不明白?”

谢挽秋在心里默念:一、二、三,倒!

萧承俊果然应声而倒,他脸色发白,身体抽搐:“你…你在这琴上…”

话还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谢挽秋蹲下来查看他的中毒情况,莲儿咂舌:“小姐,他还没喝那碗茶呢。”

谢挽秋吐舌头:“喝不喝的有什么要紧?反正我还没有研制出解药来。”

莲儿大惊失色:“什么?小姐你还没研制出解药?那你还敢下啊?现在怎么办?”

谢挽秋说:“去回禀师傅,说我曲子还有很多地方不清楚,大师兄答应去太傅府指教。”

莲儿问:“他能信吗?”

谢挽秋冷笑:“这老狐狸,不知又打的什么算盘,你只管去,他一定同意。”

文清果然答应得痛快,谢挽秋吩咐莲儿叫来随行小厮把萧承俊抬到马车上去,随后自己也爬上去,马车行进的时候有些颠簸,她从座位底下拿出一个小箱子,里面满是瓶瓶罐罐,她捣鼓了一阵,最后眼神停在其中一个方形的小木盒上,在她身后,萧承俊睁开一只眼睛瞟了她一眼,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然后把眼睛重新闭上,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一个笑容,心里暗暗觉得有趣,“谢挽秋,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耍出什么花样!”

马车到了太傅府之后,谢挽秋下车从正门进,小厮驾着车从侧门进,谢挽秋回府之后照例要先去谢夫人房里请安的。

谢夫人房里素来喜点香,谢挽秋进去的时候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谢夫人正在虔心礼佛,闻声皱起眉头回过头来,“秋儿回来了?”

谢夫人今日照旧头戴一顶金冠,冠上装饰莲瓣纹,其间并点缀翠饰,后面三道梁,高高撑住金冠束起的云鬓,谢挽秋时刻在担心她的头有一天会不堪重负掉下来,但此刻她却收敛起自己的小聪明,规规矩矩的请安:“母亲安好,秋儿回来了。”

谢夫人点头:“文先生可好?”

谢挽秋老实回答:“先生很好。”

谢夫人把头转回去:“你父亲今日去丞相家赴宴,不必去请安了,你回房吧。”

谢挽秋低眉顺眼:“是,秋儿告退。”

谢挽秋出来之后莲儿跟上来:“夫人每日都跪在佛堂里念经,也不知道她是为什么。”

谢挽秋回头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之后转回来:“爹爹心里只有我娘,我娘一死他心里就只有我一个,她不念经还能干什么?”

“那不是还有大少爷在么。”

“得了吧,就他那个纨绔子弟,大娘不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也算还没瞎眼!”

“你说什么?”突然一个黑影从拐角处窜出来,谢挽秋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原来正是她口中那“纨绔子弟”味十足的大哥谢羽庭。

谢挽秋拍拍胸口,瞪他一眼:“你想吓死我啊?!”

谢羽庭摸摸鼻子:“不是你先排遣我的吗?”

谢挽秋白他一眼:“真小气!还说是男子汉呢!还是人家大哥呢!”

谢羽庭问:“你今天又把文先生怎么了?”

谢挽秋揪住他衣领:“你可别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