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圆两手都是面粉，表妹突然叫接手机，实在腾不出手就叫表妹帮拿着贴住耳朵："你好。"
那边一开始没声音，在她连续两声"喂"之后才传出一个别别扭扭的声音："是我。"
余小圆立刻闭嘴，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你现在在哪里？"
"在，在家，"她不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既然问了就老老实实地回答。
"恩，"那边应了一声，也不挂机。
两边沉默。
"小圆，发什么呆，要放水了，"这边老妈的声音才把她叫回神。
"哦，哦，那个我……"才发现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谁啊？姐，"表妹笑嘻嘻地靠过来问。
她想了想："同事。"
"真的哦？是男同事哦，"小女孩笑得贼兮兮的，对着她挤眉弄眼。
余光瞟到老妈若有所思的目光，顿时一阵头皮发麻，用白惨惨的爪子挠人："小孩子一边去。"
在家里待了几天，眼看年假就要放完，父母张罗着几个近一点的亲戚来家里吃饭，正舒舒服服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余小圆被自家老娘拎起来帮忙，天生劳碌命啊劳碌命。
最不愿意面对的还是等会儿饭桌上例行的--批斗会。
"小圆今年是多大了？"
又来了……暗地里翻翻白眼："二十八。"
"都二十八啦！啧啧……"
"不小啦，乐乐都快做妈妈了，小圆也得抓紧了。"
"小圆有没有男朋友啊？"
余小圆低头往死里扒饭，冷不丁被旁边老妈的胳膊肘捣了一下："大人问你话呢。"
"哦，没有。"
事实上，在这种类似家庭聚会中，谈到关于男朋友的问题，一问三不知是最省事的。就算有，她也会说没有。更何况，的确没有。
心里还是有点泛苦水。
刚才那个人打电话来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倒是这边的自己，为几个字忐忑不安了好久。算算他出差回来也该有好几天，她明天也要回A市了，那边连行李也收拾好，跟他打个招呼就要离开他家。
一想到这个，心情就沉重得不得了。一旦离开，就代表没有关系了……还是自己蠢，本来，本来就没什么关系。
又是一阵苦涩，人拿着筷子都不动了，呆呆地。
连另一边的表妹喊了她好几声都没注意，直到手上硬是被塞了一个手机："姐，你的电话。"
拿起来一看，怎么又是他？
想想那件事，她实在是不想理他；但又放不下，害怕一赌气给挂了伤到他的自尊，就再也不打过来了。拿着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有事吗？"
"余小圆，"那边的人讲话还是硬梆梆的，一副闹别扭的样子。
"恩？"
"我在你家楼下。"
"啥？！"一扫刚才打焉儿的模样，余小圆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马上又捂着嘴看了看周围的人。
"怎么了？"老妈奇怪地问。
"没事，没事，"一边说着没事一边推开凳子跑进厨房，确定没人跟过来之后打开窗户小心翼翼地朝下面望了一眼，立马嘴张成"O"型。
老式楼房底下停着的车在一片自行车、电动车中显得特别突兀，在昏暗的路灯下闪耀着浅灰色的光泽。
站在高级轿车旁边的男人一直在盯着这里看，她的头刚探出去就被发现了，然后电话里传出阴惨惨的声音："下来。"
"我家里有人呢我现在走不开……"
"下来。"
"我这个时候下去会很奇怪啊，更何况你这么突然跑来……"陈初航一句话让她很快没了话。
"我想见你。"
挂断手机后就在厨房里没头苍蝇似的到底转，转了几圈之后锁定目标，拿起台子上的酱油瓶捏着鼻子"咕嘟咕嘟"倒个精光，接着拎着空瓶子走出去，对着外面的人邪魅一笑："酱油用完了我下去打。"
"诶，姐桌上还有……"表妹的呼唤被夹在了门缝里。
飞快地跑到楼梯口，看到倚在车边的男人还是有一种被击中的感觉，再一次感叹造物主的伟大，顺便把心里那点点自卑小心地藏起来。
拽了拽身上皱巴巴的家居服，才走到他跟前，脚下踢到几根烟头。
陈初航身上有淡淡的薄荷味，额边的碎发被清风轻轻扬起，他抬起眼皮看了余小圆一眼，眼神不自然地往旁边撇了撇："你家有点难找。"
"呵呵，老城区了有点挤……你这是？"余小圆很疑惑，想他是不是来这边有别的公事。
"上车说。"
余小圆看了不远处的小卖部老板娘正在撤东西，心里暗叫不妙，这一片就这家小店近一点，每天很草就关门，等下拿不回酱油不好交差，就想着先把酱油打了再慢慢说，摸来摸去身上没钱，刚才下楼太急忘了带钱，于是拉了拉陈初航："总经理，借我两块钱。"
陈初航皱了皱眉，掏出皮夹塞了她几张百元钞："先上车。"
手里抓着一把也不知道到底是几百块钱的余小圆一心想买到酱油，拿着钱就直奔小卖部，却在一下秒又被拖回去："我叫你上车。"
身边的男人已经没什么耐心，自发地打开车门把她往车里塞，余小圆拼命挣扎指着小店："可是，可是酱，酱油……"
陈初航才不想听她讲什么酱油，只把她往车里拉。那边在拉，这边又挣扎，宽松的家居服领口勾到车门，余小圆只见眼前一闪，胸前一松，低头看去已经有一颗纽扣飞出去，还有一颗可怜兮兮地挂在前面。
"啊！我的纽扣！"这样的呼喊埋进车门里。
余小圆绝望地看着小卖部老板娘悠哉地拉下卷帘门转着钥匙晃动着肥硕的臀部回家，完全没注意身边压过来的黑影。
"余小圆，你在耍我吗？"那人还恶狠狠地对她咬牙切齿。
余小圆还在为等下回家怎么交待而纠结不已，下巴就被强硬地扳过，对上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紧张地缩了缩脖子。
陈初航和她对视了一会儿，缓和了一下语气："回家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她陪着笑："我怕你忙，就没打扰你。"
这样的说辞使陈初航瞪了她一眼，接着又问："回家就回家，把东西都收起来做什么？"
"那是……"她哽了一下，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口，"收起来干净。"
陈初航认真地打量了她一会儿，垂了下眼帘："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唔……"猛然发现上方接近的灼热气息，余小圆条件反射赶紧抿紧了嘴巴向下缩去。
有没搞错？上次的事情没说清楚，她还没打算就这样原谅他。再说，在她家楼底下，随时都会有居民出现，两个人在车里……太离谱啦！
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的陈初航身体越过档位杆，半压住她的身体，头发蹭在她脸上有点痒痒的，余小圆不得不腾出捂着胸口的双手推开他的头。
"余小圆，有什么关系嘛……"听上去男人在跟她撒娇，实际上使出的力道完全是相反的效果。
她使劲儿想推开他，解释道："会，会有人……"
嘴上这么说，她也不希望真的有人在这时候出现。
"哪有人？再说情侣做什么不关别人什么事吧。"
啥？情侣？对这一词汇一时间有点迷糊的余小圆停下了动作，陈初航得意地凑近想一亲芳泽，下一秒就被一巴掌推开。
"你……"正想发火的他看见余小圆瞪着眼指向前面，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
呃……人是有点多……
就算人多了点，她也不要一副要晕倒的样子好吧？
余小圆小声念叨着："老爸，老妈，妹妹，余乐乐，姐夫，大伯……大妈……还有……"
幸亏今天爷爷奶奶没来。
请允许她不醒人事。
第33章 旧校服
余小圆到底是属于心脏比较坚强那一类人，欠了别人一百万还能照样吃好睡饱，遇到和男人幽会被家里人围观这种小事……还能扶着门灰溜溜地爬出来，胸前微敞，口袋里拖拖拉拉地塞了几张纸币，和边上平静优雅就算是板着脸也会让人觉得很帅的男人比起来，她的故做镇定实在是有点愚蠢。
包括她摆着手一个劲地想要解释"你们都误会了事情不是那样子的他是我上司"这样的话被陈初航冷清清的一句"你好，我是小圆的男朋友"给堵了回去。
他，他在说什么？余小圆目瞪口呆地瞪着旁边镇定自若的男人，敞开的领口任风吹。
陈初航微笑着，一脸体贴地低下身子来，帮她把掉了的扣子扣上。动容了的脸虽然非常好看，余小圆却有种全身炸毛的感觉。
像只被踩到尾巴受了惊的猫咪。
怎么就觉得自己掉入了某个陷阱里？
等到被家人请上楼的陈初航走远，余小圆愤慨地望向自家小表妹。
"姐不关我的事啊，"被望得心里发毛的女生直摆手，"你下楼没一会儿，是姨妈叫我去窗口望一眼的。我看到你被一个人又拖又拽的我还以为遇上人贩子了所以才……"
余小圆挫败地拍着表妹的肩膀，叹了口气："人笨是天生的，我不怪你。"
说完瀑布泪冲进楼道，心想这世道，开BENZ的人也会拐卖她，没天理了。
一进门就被要求去添双筷子，再一看陈初航已经占了她的位置，只得很无奈地顺便再去搬个凳子过来，又被家人安排了坐在他边上。
"诶，这碗筷是我的，"刚坐下来的她正要递干净餐具过去，看见陈初航手上已经有了一副。
可能真是饿了，陈初航就说了声"你自己用"，也没撒手。
有点窘迫地看着家人给陈初航倒酒，也不知道这种家乡人常喝的牌子能不能入他的口，见他面无表情地喝了一点下去，才松了口气。
如果是来这边办公事，就应该有人请很华丽的饭局，住专人安排的高级宾馆，怎么也想不通他来自己家做什么的。
某种她隐隐有些期待的可能性，只能自己暗暗揣测，哪里敢问。
"是做什么工作的呀？"家长就喜欢问这个。
陈初航看了她一眼，才说："小圆的同事。"
接着一家子七嘴八舌地把陈初航的家底掏了个遍，陈初航淡淡地一一答了，连父亲是做什么的也用"自己做点生意"这种回答带过。
一家人满腹疑惑，要不是看在他的气质打扮上，都几乎要以为他只不过是帮有钱人开车的司机。
"姐，这位是上次乐乐姐回来说的那个人呀，"表妹好奇地问。
余小圆呛了一下，刚要说话，就被余乐乐说了："不是，我上次去的时候是一个戴眼镜的医生。"
她嘴里的东西突然哽住，咳嗽起来。
陈初航塞给她一杯水，点了点头："那个应该是我们的朋友，对吧小圆？"
说完笑咪咪地盯着她，又盯得她一阵惊恐。
"我是来接小圆回家的，"被问到这样的问题陈初航说。
"回家？"连着余小圆大家都一样惊讶。
"对呀，"陈初航不以为意地微笑，"我们住一起，小圆没跟你们说吗？"眨眨无辜的眼睛。
妈，不是这样的。接收到老妈镭射般的杀人眼神，余小圆比陈初航还无辜，几乎泪汪汪。
他到底想干什么？！
余妈妈咳了一下，发话了："你年薪是多少？"
余小圆彻底被呛到了，陈初航帮她拍了好一阵才思忖着说："每年不固定，大概……"犹豫地看了她一眼，才报了一个数字。
她家真的很寒酸吧……余小圆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坚决不去看家里人的各种表情。
因为她也很想哭。
余妈妈动了动，挺直了腰板，问："你在公司的职务是？"
"他是我老板，"余小圆终于撑不住了，抢在陈初航前面说，"我们的事情还没确定呢所以我没跟你们讲……"
"伯父伯母，"陈初航扬起优美的下巴，张开薄薄的嘴唇，"我认识小圆十年了。
我很喜欢她。"
天昏地暗，余小圆眼中除了陈初航转向她的那张漂亮的脸，真挚的眼神，什么都没有了。
还有特别想傻笑。
一直到晚上打开衣橱从底部拿毯子的时候，还是会想偷笑。
自己一直不敢去确定的东西，想告诉别人却又怕那个人生气而说不出口，最终却被他亲口说给自己的家人知道，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这么想想，这个男人也并不是那么不可原谅。那件事……只要他不再犯，她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站起来转身，抱着被子和一个人撞了满怀。
对上那双微微上扬的眼角，心就狂跳。
陈初航伸手揪她脸："说，好些天没见，有没想我？"
"痛啊，"被揪得眼泪都要飙出来，这男人做什么使那么大劲。
打闹着，陈初航突然停下动作，直直地盯着后面："这是什么？"
回头看衣橱，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这件衣服……"陈初航拨开一排衣服，露出一抹藏青色。
"是高中校服啦，我妈说都有纪念意义，小学的，初中的，高中的都在这里，"余小圆翻给他看，"我记得那时候你好象从来没穿过校服，对吧？像我们这种普通学生就不敢，不穿被逮到就惨了。"
陈初航好象有点慌张，想摸上去的手迅速撤了回来，赶紧应道："是，我没穿过这种东西。"
说完匆匆走出她的房间。
余小圆疑惑地理好衣服，抱着毯子跟着他走出去，在沙发上铺好。
等到吃完饭已经很晚，父母硬是要留他住下来，再看看自己家这么小，连间客房都没有，不得不要陈初航睡沙发，还是有些惭愧。
陈初航想都没想点头了。
身材修长的男人睡那个小沙发，还要整个蜷缩起来，一定很难受。
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实在不放心偷偷爬起来，蹑手蹑脚蹭到门口，刚开条门缝就被站在门口的人吓到差点灵魂出窍。
"妈，不做声站这里吓死人啊，"压低声音喊道。
余妈妈从黑暗的阴影里伸出一颗头，从门缝里伸进来，阴惨惨地说："这么晚不睡出去干吗？"
"上，上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