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两套都是俞东池傻乎乎的打着军中內供的名义,悄悄补贴的,用的是他的皇子身份定制,总共只能买两套,两套就都巴巴的送到了江鸽子这里。
东西领回来,江鸽子就随意的交代给了戚刃,一套在他的城堡车上,还有一套被丢在老三巷的地下室里。
江鸽子自己是觉着他活的简单又环保的,可是他却不知道,并不是谁都能定制一部皇家城堡,虽车是连燕子按照投资股份分成给他买的,而这车的内部装修却是俞东池悄悄贴补的。
俞东池就是个傻子,他打着军中內供的名义贴补了大量的东西,而江鸽子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死宅,怕是一辈子都发现不了,自己的生活到底跟别人有什么样子的区别。
他不像别的军官那般,有个基础理想,为了理想会延伸出社交生活,会到别人的屋里拜访一下……
就是拜访了……大概他也分辨不出,羊绒与精羊细绒的区别。反正地球是没有精羊西绒这个玩意儿的。
听到拉铃声,戚刃惴惴不安的,端着一盘汤羹与食物走进房间,他先是小心翼翼的打量江鸽子的脸色,端着万二分小心的问:“阁下睡的好么?”
江鸽子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看他弯腰利落的收拾床铺,还有些小心思的给房间放了付费的舒缓小提琴音乐,就笑着摇摇头,回身拉开窗帘,看着外面来来去去,正在搬动干柴那些下等兵问:“外面准备好了么?”
他精神有些萎靡,昨晚与百里香僵持一夜,而百里香除了身上的衣服被换掉,其余一切正常。
是的,便是丢失了杖头,在外面野了一圈,百里香其它功能依旧正常。
那么,问题就来了。
百里香是如何从游戏世界分离出去的?为什么魔魇不被盖尔人看到触摸到?百里香却可以?
自己与这个游戏世界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从地球结缘而来的?很多问题百思不得其解,他需要喝上一杯放松一下神经。
一群不知道从哪儿飞来,只食腐肉的乌鸦徘徊在干柴堆附近,一大片的站在摇动的灌木上,如黑花般盛开。
听到江鸽子问话,收拾床铺的戚刃便闻言一僵,接着点点头回答:“葬礼在九点,您……去么?”
说完,他拿起羽毛枕头,使劲拍打起枕头中央的位置。他希望自己的长官可以出现在葬礼现场。
在他看来,人做了好事就应该被人知道,这才是圆满,不然……有些人是一辈子都不知道好的。
从葫芦口到禁区,这一路外勤任务一直就是自己的长官带队保卫。
至于船上那些废物,戚刃就觉着他们是来讨便宜的。
江鸽子端起桌子上的热汤,喝了几口之后很痛快的说:“去!”
有几位士兵的遗体,是他昨天与俞东池他们亲自带回来的,他们大多都尸首不全,为了把他们的尸体拼凑整齐,那可真是折腾了许久,最后不得不找了大袋子搬回来的。
既然结缘,便有始有终吧!
戚刃闻言,顿时脸露惊喜,才要张嘴说些什么,可江鸽子却忽问他:“咱们……还有甜的酒么?就是我上次喝的那种。”
戚刃一愣,下意识的看看自己的腕表,这个点喝酒?
江鸽子看他这样,便耐心解释到:“唔……我觉着我有些神经有些紧绷……需要做一些放松。”
戚刃顿时担心起来,他站起严肃的问:“需要为您约一下随队的心理医生么?”
“哈?我们还有那个?”
“哪个?您说心理医生?我们当然有了阁下!这么大的行动……整个探险队平均年龄不到三十岁,有很多年轻的士兵与您一样是第一次与死亡如此接近……”
戚刃絮絮叨叨的说着,江鸽子却扭头看向窗外越来越高,越来越多的柴火堆,还有那些浮在空中的亡灵。
一些下等兵抬着特种焚烧油在干柴上均匀的撒着,大量的裹尸袋被人从下仓抬出来,整齐的摆在柴堆的钢板上。
他嘀咕了一句:“我不需要心理医生,你们的最高指挥才需要……。”
“您说什么?”
“没什么……嗯……这酒不错!”
“当然,予喜是最好的甜酒。”
戚刃一边说,一边推开靠床的假墙,进入浴室为江鸽子放水洗澡。
浴室内传来更大的一声:“只有咱们仓库有予喜!”
这酒皇家酒庄出品,一般就只出现在重要国事的国宴酒桌上。
江鸽子慢慢抿着刚发现的好货,他是进入禁区之后,才知道世上真的有味道符合一切味蕾需要的酒水的。
比如这个什么予喜,他就喜欢,他也需要喝一杯来放松一下。
除了百里香这件事,他昨夜听到一场近似于精神病人发疯咆哮一般的告白,江鸽子不知所措了。
以前的人生经验告诉他,即便是喜欢,也是有个时效的,感情虚无,与微量元素有关,有时候一股子生理热劲儿,熬过去也就是过去了。
他是没想到有人会愿意陪自己去死的,燕子的感情他理解,因为自己是他对世界还有眷念的唯一稻草,可俞东池……他的爱就有些奇怪了……
为什么会爱自己呢?
两辈子从未有人说过爱他,地球华夏人似乎对这种咆哮式的爱情,并不喜欢,认为它是过时的,做作的一种表达方式。
当然,电视剧里那些不算,演的。
在地球因为那个不能说的原因,他不敢爱!在这里,虽然思想成熟,可是躯体却总是慢半拍的没有发育出需爱的微量元素,他也觉着现在自己年纪不大,一切随缘。
可随来随去,就等到这么复杂的一个生物,这就难办了啊!
人家甚至想跟自己去死!
这个就严重了啊!
其实在地球如果看到电视剧里,主角用俞东池这样的方式去表达爱意,他会毫不客气的按动遥控,一秒都不耐烦多看的立刻换台。
可当这样的爱,被人滚烫的捧到他面前,说~老实话……单身两辈子,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他也思想过,早上起来,睁眼扭脸看去,哇!俞东池哎!
肝疼!
虽说人这辈子不一定最后跟谁走到一起,可看着那双眼睛,江鸽子真的有些无法拒绝了,该有的真诚,人家都有了。
他……这算是作孽了么?
那?以后要对他好点么?可是什么又是好呢?
按照地球的办法,体现好的正确办法是什么呢?
买买买?
似乎,那个人不太需要买买买吧?
热烈的拥抱什么的?
呃,不能想象……肝疼!
他想去跟连燕子商议,可每当想起燕子那张铺满圣光的脸,想起他的那种适合供在圣坛上的气质,他觉着那人大概是不懂这些的。
江鸽子给自己又倒了一杯甜酒,加了佐料里的小柠檬片,拌着连喝了两杯。
利落的收拾完屋子,戚刃打开柜子,将长官那套束身,肩膀上绣着白色祭祀花纹的军服准备好,连同帽子,妥妥当当的放在大床中央。
江鸽子换上了这套衣裳,开始对着镜子熟悉自己的每个切面。以前他很少认真的去这样看自己,总觉着身魂无法合一。
他的魂魄并不美好,就是个普通地球少女口中的憨厚大叔。
直至现在他想起自己,都会忽略皮囊,用那个憨厚大叔的角度去感知这个世界。
那么问题又来了。
俞东池到底是爱这个皮囊呢,还是爱着皮囊下的这个灵魂?
徘徊在镜前的江鸽子却不知道,此刻在他的城堡车外,俞东池手握帽子在来回徘徊。
上午的阳光照在这位还算英俊的年轻皇子脸上,给他打出一层一层的柔光。
他眼光深邃,鼻梁挺秀,嘴唇虽上下厚薄有些不一,然而皇室八百年择优配血,加之金堆玉砌的环境润养,艺术气质加成,这位皇子并不难看,最起码在九州各国皇子堆儿里,他属于好看的那一堆儿。
而这样的一位皇子,有封地,有能力换到盖尔的任何环境里,他都不缺人爱……
可他命苦偏爱上了一个单细胞生物,也算是受尽了某种报应。
他忐忑着,觉着自己就像一个鼻翼下,刚铺满小绒毛的青年人,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好像是给江鸽子跳的。
现在,是进去如昨日一般的与他正常交流,还是更近一层,更亲昵一些?比如可以选适合的时间,轻轻握握他的手,感受一下他的温度?
会不会被鸽子一巴掌拍到墙上呢?
想到江鸽子的脾气,他甚至幻想出自己被鸽子一巴掌糊到墙里,抠都抠不出来的窘相……
要是那样了……其实……也挺有意思的吧?
他忽呵呵傻笑起来。
有些高兴。
鸽子昨晚可是什么都没说呢,他没拒绝啊!这是好事儿啊!
揉捏帽子的手越来越紧,心情越来越慌张……昨晚回来,他像是拉着救命稻草一般,拉着李子谷谈到天明。
可李子谷却总是打探他们到底遭遇到了什么样子的魔魇?
可,鸽子说那只是地震呢~那就必须是地震!
李子谷打探不出来,就只好交还勋章,在凌晨有些失望的离去了。
而俞东池一夜未睡,早早的就守候在江鸽子的门口。
他不敢进去,一直等待到江鸽子穿着笔挺的制服,拉开屋门,看到门外徘徊的他,两人就当下僵直,尴尬对立,谁也不肯开口先说话了。
俞东池的脑袋里只有一排字眼在徘徊着,如字幕一般的反复推送着。
这是我喜欢的人,我该如何对他好呢?我该如何讨他喜欢?我该把什么奉献给他……他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啊……母神~我在想什么啊!
他们说,他对我不好。
那有什么关系呢?
我对他好就可以了啊!
江鸽子看着被俞东池揉成一团,类似于贝雷帽的军中祭帽,就好心的提示他:“还有些时间,你……你要进来么?叫戚刃给你烫一下……你的这个帽子?”
俞东池傻乎乎的点点头,举着这顶皱巴巴的帽子进了江鸽子的卧室。
又因为这是江鸽子的卧室,他才刚起来,屋子里全是鸽子的味道,他就心神眩晕,脚踩在室内的地毯上,思想柔软成了绒毛,,慌成了孩子,为了壮胆,他顺手拿起桌面上的甜酒瓶,倒举着灌了自己一顿。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琼浆玉酿,只是几十秒的时间,他立刻飘飘欲仙,周身放松起来。
“鸽子,您穿成这样很精神!”
听到俞东池夸奖自己,江鸽子一愣,便说:“这么大的祭礼,作为最高长官,你不是应该悲伤一些么?”
俞东池眨巴下眼睛,举着酒瓶又灌了两口说:“为什么悲伤?他们签署的可是经济合同!这跟东岸那时候不一样……你知道的!再说,就是我死了您以为会有什么特殊待遇么?其实跟他们待遇也没啥区别,都是一把火烧了……就这样,随风就走了……”
他随意的摆摆手,举着酒瓶对外敬了一下,一饮而尽。
上午十点。
所有的探险队员都聚拢在岸边,神色肃穆的站着。
连燕子跟所有的巫都提前到场,亲自为探险队的亡人进行了一次高级祭台服务。
并且是免费的。
而这种服务,其实就是拿着一杯巫自己提供的水,掂上几滴滴在亡者的面颊上。
可不要小看这个仪式,没有什么用处,那也只是巫自己知道没用处。
而俗世的人大多却认为,被巫祝祷过的水清洗,可以不用宣判,就能直达裴娜面前,后门进入天堂。
二百多具尸体,一个个排列在元平河岸刚清理出来的焚烧地上。
随着巫的第一声祝祭,原本还在低声嗡嗡的现场,一下子就安静起来。
原野青草在随风晃动,蓝袍巫开始低声吟唱,祝巫在绕圈,他们一边唱一边绕着那些亡人,开始洒起所谓的圣水。
远处的乌鸦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它们嘎嘎的叫了一会,忽全部飞起,离开了这个地方。
许多士兵神情激动,江鸽子甚至能听到有人竟然羡慕的说:“要是我也死在这时候就好了。”
能够被全国最厉害的的古巫清洗,祝巫施福,这是九州人眼里何等的福报啊!
这里没有人因为死亡而恐惧,甚至那种毫不遮掩的羡慕声不断从远而今。
江鸽子站在哪儿,闭眼安静的听着。
他想赞美一下盖尔的法系工作者,因为他们靠着一次小小的推动,竟把法系低级技能发展到了极致。
如现在这样,不过就是个施法之前的施术吟唱,他们竟然开发出了抚慰人心的作用,是的,这些吟唱是唱给活人听的。
具有强大的镇惊舒缓,安慰灵性的作用。
他能听出,也能感觉到,那些有些玄妙而复杂的吟唱告诉他,这些人死的无比幸福,如今无罪无过,纯如婴孩,并直升VIP!
参谋团里有人在低声交谈。
“为什么选这个时候焚化?这对军心可是不好!”
哈!李琼司如今就如个小丑,已经开始直面世界,说起真话了。
“啊!要不然怎么办?死亡的士兵越来越多,两百多具尸体堆起来,将公共给养冰库塞的满满当当的……不然送到你的城堡车里吧,他们说你带了不少物资……我可以帮你分享一些,我的冻肉有些缺……”
“您说这些做什么?就挤不出更多的地方么?”
“没有了!难不成真的把他们跟冻猪,冻牛摆在一起?你知道的,他们大多数是因为疫病亡故,焚烧……是最好的办法了,八哥已经够仁义的了。”
江鸽子抬眼找了一圈,终于看到角落里,周松淳将一支火把递给了俞东池。
俞东池接了两下,才接过火把,慢慢走到那些士兵面前,摆摆手。
那些士兵敬礼退下,徒留他一人站立在最前方。
远处,有人高喊了一句什么,所有人都立刻肃穆,双目凝神,行各国军礼。
俞东池抬脸看看远方,见巫的队伍终于从最后的尸体前走过,他便利落的举手将火把投掷了出去。
大火在剧烈的燃烧,无数曾经的鲜活被卷裹在烈焰当中,慢慢发出异样的味道。
俞东池举着火把,四处游走,点了一大圈之后,他把火把交给第二位指挥官并轮换下去……
他回到参谋团最前方,也缓慢舒展手臂,那火燃烧了多久,他的胳膊就笔直的抬了多久。
一直到巫们回到队伍,跟他们并行站立,所有人才礼毕。
然而俞东池依旧僵硬的敬礼,一动不动。
江鸽子站在他身后,闻到越来越盛的予喜味道,就顺手一推……
俞东池笔直的向着面前的土地如雕像一般的扑倒在地了。
早就发现情况不对的周松淳立刻扑上前去,接住了自己的长官,他神色凄厉,表情悲哀的大喊着:“军医!军医……快来看看啊,总指挥他……”
江鸽子心里有些别扭,看那边有摄像师在举着器材狂奔过来。又感觉身后也有人啧啧了两声,还发出一声:“呿!”
如此,他便不得不配合一下了。
从地面冒出几根藤蔓,舒展出巨大的叶子裹住俞东池的身体。
在摄像师与其他指挥官围拢来之前,江鸽子扛起叶茧,大步流星的离开。
一边走,他一边麻木的说:“都走开,我们的长官日理万机,含辛茹苦,风尘仆仆,披星戴月,惨淡经营……”
李子谷拿着手套在手里打着拍拍,好半天他才撇嘴来了一句:“呿~最后一个词儿用错了……”
1889年五月初,风和日丽,空气清新。
探险队终于进入一段相当完美的古河道,开始在头车的牵引下,开足马力前行。
这日傍晚,一位又黑又高,浓眉大眼,身材上等,肌肉分布均匀的壮汉,只穿着一条军用裤衩的从冒险队头车的顶端爬下。
他光着脚,满面兴奋的在城堡车与城堡车之间的车顶蹦跶,最后他一路蹦跶到连燕子的车外,开始用力拍门。
等到连燕子的侍从官琛宋打开房门,这位黑汉子,便兴奋的比手画脚,指着远处开始哇啦,哇啦的喊了起来。
琛宋无奈的拧拧眉心,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五文钱的钞票打发到:“知道了,知道了……嘿!嘿!你去别的地方报信好么?我知道了!嘿!给过你了,五文!最多的了!”
黑汉子满面惊喜的接过钞票,还大力的在钞票上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