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鸽子苦恼的一抹脸,有些艰难的劝这个傻孩子说:“孩子,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你这是行走魇了?要说人话!”
连赐确定的指着那诗歌说:“这字儿,是王的手书,有王气!”
江鸽子斜了一眼,心里微惊,没错,瘦金体的确是某个二百五皇帝的字儿。
连赐满眼的确定:“这是一位,叫维的女王,留下来的御书啊鸽子……”
“哧~!!”
江鸽子瞠目结舌想笑,这逻辑实在太强了呢,这娃咋给连起来的道理?
连赐又指指那些家具上的图案说:“你看,这是凤凰。”
江鸽子点点头:“我认识这只雀雀。”
连赐一脸神往:“女王当年一定有个爱而不得的人,所以她才把诗句刻在自己的睡塌上,你以前都没发现么?”
“哦……还真没有。”
这大概就是游戏美工随意素材库找到的图样儿吧,什么龙,什么凤的,别说这个时代,他们那个时代也早就不讲究这些了。
连赐满眼的遗憾:“你太不仔细了。”
江鸽子强辩到:“啥仔细?这字儿跟王气不沾边,你想多了!不能看个绰约的字儿你就想到女王了,没根没据,别瞎说,我胆小!”
连赐猛的一拍手说:“没错,绰约,只有女王才可以这样绰约啊!你看这王气,这可是做不得假的。”
连赐眼巴巴的看着江鸽子。
江鸽子是小庶民,属没啥信仰的自由民出身,总之这玩意儿有些超出他的世界观了,他也就只能死咬着不松口了。
“我看你就是吃饱了没事儿干,读书读傻了,好好活着不好么?你发烧糊涂呢,醒醒吧,还叫维的王,摩诘居士能被被你逗的穿裙子穿越了……”
他一边唠叨着,一边无赖一般的将那些玩意儿又扛了往仓库里丢去……这玩意儿不安全啊,这家伙咋玄玄乎乎的,还硬是给掰出个来历了。
连赐上去一把拉住江鸽子,他满面无奈的解释到:“鸽子我真没胡说,你信我!好么?也许从前我说这话没人信,可我现在不一样了,真的,我不一样了。”
“呵~!”
连赐一脸怅然的苦笑到:“鸽子……你知道么,其实,中洲那边的祝巫也好,魏国那边的古巫也好,他们均系出莲巫,现代,虽然我们都并入宗室,可是我是姓连的,就是那个连呀,莲花那个莲,那王气,我看到了……如果我曾祖父活着,他也会看到的,还有,我~我大堂哥也能看到,信我……不会看错的鸽子,我姓连……你信我。”
江鸽子无奈的空出手捏捏连赐的脸,一副长辈样儿劝他说:“我信你,也要劝你一句!做人吧!做人很好的!有吃有喝,还能吃个瓜看看热闹,你忘记这事儿吧,哪吒很苦的,他爹有个塔,老厉害了……”
第8章
不管是灵窍,还是仙骨作用,连赐意外成了巫,还是全系那种。
就像他看不到江鸽子的游戏世界一般,江鸽子也看不到巫的世界。
从连赐的叙述当中,他了解到,盖尔人除了影子,还有一口气,一口只有巫能看到的气。
巫这个产物,不论是在地球或盖尔,他出现时间都很早,其形成过程很简单,那时候的部落需要凝聚,皇权需要神授,人与上天需要沟通,子民心灵需要抚慰……
巫便应运而生,为人类服务。
盖尔巫支脉繁多,像是主管赐福的祝巫,自称可以沟通鬼神的古巫,可看破命运的衡巫,还有最没办法形容的莲巫等等之类……
将时光倒退一千年,整个东大陆,那就是巫的天下。
可现代社会,皇室都悄悄放下架子,开始干实业,弄点琐碎银两花用了。
你个当猪养着,上供盘的群体,就更没有市场了。
一个只能对独立个体行祝福巫能做什么呢?一个只可以预测局部天气的巫能做什么呢?一个只可占寿数的巫能做什么呢?
恩,在地球可以摆摊天桥,庙口卜卦,算命混饭去。
可这里是盖尔。
在盖尔巫就是神的话语者。
对他们的尊重畏惧,早就沁入盖尔人的DNA,可是,又由于巫生活奢侈,一个巫背后就是一个庞大的血脉体系。
这里不是单纯养一个巫系,是几百口子,甚至上千口子人,不劳动,不生产的白吃白喝,浪费社会资源。
过去皇权威严还好说。
如今什么时代了,纳税人说翻脸就翻脸,民众意见还是很大的。
最可怜的就是莲巫,比起其它可以在各种节日,靠着祈祷,摆阵,献歌混饭吃的巫,莲巫更加没有市场。
莲巫甚至是危险的。
难不成,送莲巫出去选天下新主么?
引发世界大战?
不用旁人,对门两只段太太敢搭伴,下一吨耗子药反复毒死你。
人家一大堆孙儿男女,送哪个上战场,这也不合适。
谁喜欢战争呢?
其实,江鸽子觉着,人道就是天道。
天道不需要巫,巫也就奇妙的开始减少了。
还是头年的事情吧,有个电视专访节目里是这样说的,如今全世界巫的数量,合计不足百数,而其中最年轻的巫已经三十八岁。
这也意味着,没有了天道的巫,已经该消失了。
三十八年没有新巫的出生,这便有了假巫的存在。
然后,既然稀少,你就是熊猫了。
本来不招人待见的巫,忽又有了象征意义市场,成了百搭的吉祥物。
总之哪儿都有他们。
就像连赐的堂哥,他就常在电视,报纸,杂志里见他,人家还挺忙的。
轮班一般,今年年尾坐在魏国皇帝下首,明年会出现在楚国年尾大联欢晚会上,后年举着火把满头大汗的给运动健儿打气加油……
用江鸽子的话来说,就差关笼子里卖门票了,你想这样活着么?
连赐不想,就再也不提这事儿了。
人是容易被环境影响的。
连赐生在巫系世界,以前就觉着,成为巫是最伟大的人生成就。
当他远离,巫也就成了没那么重要的玩意儿。
比起成为巫,连赐更加想要个正当的职业,最好是可以赚大钱养家那种。
看着江鸽子十文八文的在经营牛肉干买卖,他觉着这就是他无能的罪过,人家已经把最好的给了你,你却什么都不能给人家。
这夜!
“我以前其实挺羡慕我堂哥的。”
连赐坐在自己的新木塌上,边看电视,边啃鸡爪,边感叹:“我们这一代里,他是唯一的巫了,我爷爷见他都得提前递条子,还未必能见到呢!”
如今,他又有了一套素朴的老家具,这套也齐全,只是没啥雕花装饰。
唯一稀罕的就是,这套家具没用钉子,全套都是用榫卯连接而成的。
而它的出处,来自游戏边城酸秀才家。
酸秀才是教初级机关术的。
至于那套奢华的维女王的家私,江鸽子觉着,这辈子都不预备给第二个看了。
那玩意儿太可怕,他这个小细杆子身子骨,承受不来呀!
看着乱吐骨头的江鸽子,连赐便十分忍耐,万种包容的取出一张旧报纸铺开,把鸡骨头扫进去,又把报纸送到江鸽子腿边儿。
江鸽子低头:“呸!”
老款的黑白电视还算画面清晰,就是小了些,才九寸。
就这,还是邻居搬家,暂时寄放的。
习惯的网络社会的江鸽子,看这样的电视愁苦,他家也就没有什么电子产品。
吐出鸡骨头,江鸽子扭脸看电视上五月天裹着大礼袍,手持金属桂枝祭杖,身披“国考大吉”条幅的老头巫说:“现在呢?”
连赐表情相当微妙,好半天儿,他才用一种难以启齿,比较郁闷的语调说:“怪可怜的,他们这样的都艰难,一大家子要养呢!不过他不是衡巫,就……是个假巫。”
江鸽子又看看他,再看看电视里的小老头。
将角色调换想了一下之后,他便抿嘴笑了。
“你以后也可以的,你如今还真……厉害,隔着电线都能辨别真假了。”
连赐哭笑不得:“您是不是对巫有什么误会,这人我认识,我们家跟他家,以前都在一个院子里住着,他家早就没有巫了,一百多年前就断了巫气了。”
江鸽子又吐出一段骨头,指着小老头到:“瞧瞧人家,这阵势,这场面,这体面,站站就有钱儿拿?”
“恩,不站着不成啊,也没爬下的礼仪。”
“啧~!”江鸽子扬扬眉毛,俗气的打探了句儿 :“不少赚吧?”
没办法,小庶民没啥见识,就以钱来论社会地位了。
连赐递给江鸽子一块热毛巾,一边给他服务一边说:“恩!他家就是弄点碎银子,我大堂哥那样的,跟这个不一样!他是国巫,拿皇室内库的年金,宗室局年金,还有国巫生活补助金,一年能拿两百多万贯呢……”
江鸽子莫名就想起自己四十文一斤的牛肉干,他心脏顿时就酸了起来。
距离太远了,这人跟人咋就不一样呢?
这对比伤害太大了!
地球还好,这边也太欺负人了。
连赐没发现他表情一般,看着电视继续说:“巫不置业,他家早就没有年金了,一大家子又丢了老宅,如今就只能靠着祖宗的名气,出出郡府级这样的祭场,这种~算是有大财团赞助的大祭场了,也不是那么好揽事儿的,主要还是要靠关系的……”
江鸽子好奇:“巫不置业?”
连赐点点头:“对呀,你不知道么?”
“我又不是巫,我干嘛要知道,不过,这破地方,规矩多的烦躁。”
连赐点点头,却说:“到底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的,人心是规矩,法律也是规矩,换个说法罢了,巫有业,便有私心,自古巫不置业……”
说到这里,他忽笑了:“以后,我赚的钱儿,都给你。”
江鸽子没当一回事,挺利落的回答:“成!我给你投资,分我一半儿就可以了。”
说完,他又笑眯眯的用下巴点点电视,用脚踹了一下连赐的腿儿,冲他扬着右边眉毛说:“不少赚吧?”
连赐失笑,总算知道重点在哪儿了。
“恩!不少呢,一次祭台……大概是两千贯左右吧,县级那种,好些假巫也接,从几百贯的到几十贯不等的,反正,恩~都就是站在那儿,背背祭文,说点好听的,却也不累。”
连赐耸下肩膀,表情比较便秘。
江鸽子不掩羡慕,用调侃的语气说:“瞧瞧!这就是毛色选对的好处了,是个黑白色就招人稀罕,那~你爷爷他们也整这个?”
连赐愣了一下。
不!
当然不!
他祖父不会,外祖也不会,他们周围一圈儿的亲戚,统统不会。
可他们也知道,大堂哥总会老的,总会如同那些巫一般,化为碎星,回归天河。
那家里怎么办?
上千口子人吃吃喝喝,家常消耗,从哪儿寻活路呢?
也跟他们一样,成为摆设?
一大把岁数了,在电视里做这种可笑的表演取悦人?
也许祖父他们是想改变的吧。
一群思想天真,历代当猪养着的巫系血脉,如今上蹿下跳的蹦出来想要话语权了,还整出一个启迪党。
连赐苦笑着说:“我祖父他们……他们不会的,哪怕饿死!尤其是我家,你还记得历史书说的《籍道与莲》么?”
江鸽子摇头,他没太注意这个。
连赐却是倒背如流的。
“昔,籍道过溱池,遇一白衣少年踏莲而至,自称花育天养,心清目明,可窥天道,可观王气,巫立岸前,指着籍道言,此乃天下共主……”
连赐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是很骄傲的,因为这位少年就是他家先祖莲巫。
江鸽子本想说一句,反正你们所谓的奇人,跟我们地球也没啥差别,伟大的人,就一概就不能是人生娘养的呗。
可他看看连赐的脸色,到底还是把话咽下去了。
人家挺骄傲,干嘛酸人家啊!
当然。
他也没憋多久,俗人一贯嘴贱,几十秒都不到的功夫,他两只眉毛卧蚕一般曲动着说:“喂!所以~你就是植物人的后代了!”。
“哧!!”
还能这么形容么?
连赐哈哈大笑起来,周身充满了愉悦气儿。
他大笑着拍桌子:“对……也可以这么说……”
他很高兴呐。
江鸽子神色莫名,这又一天过去了,这人的五官也越发的细腻光润起来,就若粗陶上釉,美玉起光,他越发的精致好看起来。
他总是要发出属于他的光芒的,而这老三巷,他家中的八扇门,怕是养不住这样的人。
这也许就是人家这个世界天道的意志吧,到底他是个外来的呢。
连赐多么敏感,他立时就察觉出江鸽子情绪不对劲儿,便收了笑声小心翼翼的问:“鸽子?”
江鸽子抬眼儿看他:“恩?”
连赐“你~怎么了?”
怎么了?我有心事儿啊,可我也不想告诉你。
江鸽子岔开话,又指着电视说:“要是按照你的形容,你家人很注重血脉的,怎么就偏偏容不得你呢?不应该吧!”
情商低的都这样,言出刀随,刀刀见血。
连赐听完一笑,倒是真的不在意了。 “嗨!这事儿说来话长,我吧,我出生那会他们对我……对我都挺好的,再说,养我们这样的人也不花几个钱儿……都是宗室局供养,有家庭教师,有育儿专家,那时候他们还是会抱抱我的……”
这时候,他倒是回忆起来了。
最初的时候,他被许多人抱过,甚至大堂哥离开家的时候,也抱着他哭过。
他不想走,全家却兴高采烈的。
他苦笑着又说:“好像是~周岁那年,我大堂哥成了国巫,被金宫的接走了。我家血脉贵男孙,我祖父就抱着我去院子里跟人炫耀家里男孙多……”
他看着电视屏幕里,举着十几斤桂枝杖,一脑门汗的小老头:
“……我祖父那天遇到一位叫姜桂的巫,喏……跟这家一样,也都是衡巫……人对我祖父说,你家不错啊,总算出了个国巫,这事好是好~可这个小的?他没说完,就是对着我摇了一下头,叹了一口气……然后没多久,我祖父因为非法竞选,被判了流放……”
连赐说这话还没说完,江鸽子却忽就愤怒了!
他猛的一拍桌子说:“艹!!这老头心肠够黑的,怎么就这样坏呢!大人攀比拌嘴的事儿,一个不到周岁的孩子,他也不怕报应么?”
连赐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半天儿他终于肩膀颤抖着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