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人吧。”谢长珩没有看他,朝着对面平静地说道。
“等等。”徐灿打断,“我先让个人过去验一验东西。”
谢长珩点头后,徐灿身边的一个青衣人走了过来。
叶兰舟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上面有鲜红的印戳,另外还有一块腰牌,那青衣人仔细的看了又看,最终点头转身回去。
接下来,便是交换人质的时间——
气氛十分紧张。
“两个人一起走。”徐灿平缓的道:“谁也不许快,也不许慢!”伸手向后一招,两名弓 弩手上前一步。
谢长珩这边,同样也是有弓 弩手站了出来。
初盈的眼泪流了下来,因为无法言语,不停摇头,可惜带着绡纱帷帽、塞了嘴,谁也看不见她的表情,亦听不到她说话。
徐灿见她迟疑不肯挪步,沉声道:“我数三声,你不走就死在这里!”
“…”叶兰舟张了张嘴,静默一瞬,“谢夫人,你走还有一线生机,不走就…”心下扑通乱跳,对于接下来的事并没有把握。
谢长珩心下大急,面上竭力不表现出慌张,远远喊道:“阿盈!回来…,难道你不要重哥儿了吗?”
重哥儿!初盈的心痛得更厉害了。
没错,——走未必能活,但不走肯定是个死。
“一…,二…,三!”徐灿有些不耐,“走!”
弓 弩手拉弓的声音传来,叶兰舟赶忙上前一步,初盈身体猛地一颤,跟着一步。
又一步,心头又是一顿。
一步一步,初盈和叶兰舟走到了中间交汇。
“停…”徐灿的声音再次传来。
然而他语音未落,初盈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猛地被人一撞,一瞬间便被叶兰舟扑到了地上!正在惊魂未定,便听耳边划过一声尖锐的破空声!
身后有人惊呼,“世子!!”
接着是谢长珩的声音,“你们主子已死,还不速速就擒!”
徐灿被一支利箭正中眉心,周围的人群龙无首,有些慌乱,初盈和叶兰舟被人带回安全之处,局面顿时发生了变化。
“走!”对面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一群人做鸟兽散。
“穷寇莫追!”谢长珩喝住了身边的人,低声道:“此处混乱不安全,先速速撤回锦州城再说!”心下更着急妻子,当即上了马车。
初盈躺在客栈的床上,喝着温热的汤水,仍然带着后怕和惊魂不定,“东西…,没有丢下吧?那可是朝廷的…”
“没有,没有。”谢长珩赶忙安慰她,“都好好的呢。”
“你真是大胆!”初盈半是埋怨,半是后怕,落泪道:“万一…,为了我一个,就要把大伙儿都搭进去。”
“没有万一。”谢长珩微笑,又恢复了平日的镇定从容,“别哭了,大夫不是说,不要大悲大喜的吗?记得好好养好自己的身体。”
劫后余生的喜悦,此刻才得以慢慢释放。
然而夫妻俩还没有高兴一会儿,外面就来人了——
是谢家的人。
初盈大惊,急问:“家里出什么事了?”
“大爷,大奶奶。”来人哭丧着一张脸,“原本是不敢来惊动的,只是夫人…,身子骨有些不好,亲家夫人让来寻你们回去。”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初盈心下着急,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婆婆的年纪并不大,若不是小叔子的事,断不会落成这样,又担心丈夫焦急,忙道:“不用休整了,等下就坐马车回去。”
谢长珩低声,应道:“好。”——
不光是母亲让自己担心,燕王也是。
徐灿的事,还得面见皇帝单独禀报才行。
家事和国事挤在了一起,家里有病倒的母亲,年幼的儿子,再看看身边病弱的妻子,只觉肩头负担尤为沉重。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有些对不住等更的同学们,抱歉抱歉~~~
第148章离合(下)
刚到京城,初盈就觉得气氛不对。
城门口增加了不少巡视兵马,行人们屏气敛声,气氛紧张,连着几天赶路,疲惫的靠在车里不想动弹,外面隐隐传来议论声。
“要乱了,要乱了…”
“听说燕王动兵…”
初盈心神一凛,想到燕王,想到死在锦州的徐灿,匆匆返京的叶兰舟,心里大约明白了些,不过没空琢磨,毕竟眼下第一件事是婆婆的病。
担心路程太慢,咬牙稍稍歇息就催着马夫赶路。
眼下人都快要散架了,勉强忍着,到了谢府让丈夫快步先行,自己由丫头扶着,紧赶慢赶往上房而去。
刚上台阶,就见盛二奶奶走了出来。
“大嫂可算回来了。”盛二奶奶拉长了声调,一面道:“大嫂也是,怎么敢在娘生病的时候出门?家里老的老、小的小…”
因为分家的事,她的心里存了诸多的怨气。
只是初盈没功夫和她理论,连话都没多说,只道了一声,“辛苦二弟妹了。”并没有再看一眼,便让丫头掀了帘子进去。
盛二奶奶的话没说完被撂下,脸色很是不好看。
初盈进了暖阁,瞧见婆婆虚弱的样子,“娘…”不自觉的怔了怔,眼圈一潮,满心愧疚蹲身下去,“早知道,我就不该…”
谢长珩低声,“儿子不孝。”
“都别说傻话。”谢夫人摆摆手,“老大媳妇还年轻,有病怎么能不去治呢?你们又不是大夫,守在我身边也没用,别多想…”叹了口气,“我只是得空想起老五,就有些难过罢了。”
暗地里,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
初盈想着化解气氛,便拣了好的来说。
只说大夫发了准话,吃他的药,小半年就能好起来,脸上尽量做出宽慰的样子,使得婆婆深信不疑。
谢夫人微微一笑,“这样便好,我也放心了。”
毫无缘故的,初盈心里“咯噔”一下,再看向婆婆,仿佛放下了什么心事一般,隐隐觉得不详,只是不好当着丈夫的面说出来。
“昨日你娘家有事,我便让你娘先行回去了,这些日子多亏了她的照应。”谢夫人脸上有感激神色,又道:“两个哥儿都很乖,很听话。”隐隐有遗憾之意,眼光一闪,却没有就着话头说下去,转了话题,“你们长时间奔波往返,都去歇一歇。”
“娘…”
谢夫人坚持让回去,还道:“我没事。”
初盈不便继续留下,不然仿佛婆婆不行了一样,看了丈夫一眼,一起陪着客套了几句出门,于僻静处方道,“回去换身衣服,再来便是。”
谢长珩神色有些怔忪,片刻后点了点头。
初盈停住脚步,转回头,迎着单薄微黄的早春阳光,面前的人一身素面袍子,眉目眼角还是那般干净,却早不是当初那般全然自信。
正在恍惚之间,耳边传来一声叹息,“阿盈…”
生老病死,这都是半点不由人的。
初盈能明白丈夫的无力感,自己也觉得疲惫,默默无言,一路柔和安静的走回房,原打算小憩一番,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来不见人,忙问,“大爷人呢?”
“去上房了。”简妈妈进来答话,“见奶奶睡得沉,让我们不要惊动你。”
“我也去。”初盈披了衣服,尽管还没有缓过劲儿来,但是婆婆病重,自己是不好偷懒懈怠的,更何况晏氏改嫁,盛二奶奶不过是来点个卯。
到了上房的门口,静悄悄的,丫头们全部都摒退开了。
初盈着急着进去伺候婆婆,没有多想,踏进屋子才觉得气氛不对,里面隐隐有低声话语传出,“你媳妇儿的病能治好,娘心里就踏实多了。”
谢长珩轻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啊。”谢夫人语气飘忽,“我的心里还惦记着一件事,老五走得早…”声音有些哽咽,“只留下一个锦哥儿,可怜他小小年纪没爹没娘。你是大伯,将来念在老五的份上,多心疼他几分,好好护着他长大成人。”哭了几声,过了片刻,又道:“也别宠坏了,走了他爹的路子。”
不顾病重虚弱,竟然一口气说了许多。
“娘。”谢长珩宽慰道:“不用你交待,我也会照看好锦哥儿的,好好教导他,怎么说起这样的话来。”
“我知道。”谢夫人静了静,“不过白嘱咐你一句罢了。”
初盈在外头听了,心里奇怪的感觉更甚,都说生病的人得有个念想,婆婆这把什么都放下,不是好兆头,得找个机会开解开解。
又想着自己有些话不好说,不如请母亲过来一趟。
然而还没来得及派人去傅家,当天半夜睡得正憨之际,便有丫头慌张敲门,呜呜咽咽在外哭道:“大爷、奶奶,夫人没了。”
初盈觉得脑子里嗡嗡的,一阵突然,但却又像是早已注定的结果。
谢夫人丧期的第三天,战事爆发了。
在人人惊慌不安的气氛下,谢家的丧事有些冷清,就连来吊祭的人,都是心不在焉走个过场,看起来越发显得凄凉。
谢长珩为母守孝三年,入朝请辞丁忧。
这个时侯,谢长盛也不可能四处求官文职,况且兄长没心思理他,这在盛二奶奶的眼里无疑是耽误,因而丧礼上懒洋洋的。
彼时晏氏还未改嫁,闻讯过来拜祭,被谢长珩命人拦在了外面,余怒未消,“老五死了娘固然伤心,但她晏氏改嫁,不免又多一重伤心,殊不知并从此萌?况且还有锦哥儿,也狠心能够抛下,这会儿还来做什么?不见也罢。”
听了此话,初盈也不好多说什么。
后来又有晏氏托人进来递话,问能不能让她悄悄的拜祭一下,再看一眼锦哥儿,这种事只会更让谢长珩恼火,初盈没有答应,只让下人嘴严不得多事。
丈夫自幼丧父,然后又看见胞弟夭折,紧接着母亲也去了,便是铁打的人儿,恐怕心里也得煎熬一阵子。
初盈披麻戴孝,陪着丈夫日日哀悼沉思。
重哥儿和锦哥儿都还小,正是不懂事的年纪,且又闹人,平日只让奶娘们看好,并没有抱到主屋里来,不得已,每日几头来回的看顾。
她原本身体就虚弱,咬牙撑了几天便有些熬不住。
宋氏过来瞧人的时候,不由埋怨,“怎么这般不珍惜自己?你要是熬坏了,重哥儿可怎么办?你是谢家的主母,一大家子人又该怎么办?”
初盈回道:“这种时候,我哪里能够偷懒?”
这是实情,宋氏亦是无可奈何。
唯一让初盈欣慰的是,重哥儿开口学说话了,时不时奶声奶气的喊一声,“娘”,长长的尾音拖着,叫人甜到了心里去。
锦哥儿快两岁了,更加懂事,“大伯母”和“大伯父”叫的清清楚楚,只是性子有些腼腆,平时也不愿意多说话。
谢长珩自入仕以来,还从未如此闲过,每日得两个幼子膝下承欢,倒也聊解寂寞。
外面的战事如火如荼,燕王只是不甘心为鱼肉,并没有太大的威胁性,一点点被朝廷的军队镇压,坚持了小半年,最后逼得走投无路。
临死之前长叹一声,“天不予我。”
这场战事从春打到了夏,从夏战到了秋,最终以朝廷大获全胜告终。
半年时光,初盈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憔悴。
初慧得知以后,每每敦促太医过来诊脉看病,又四处遍寻良医,甚至不顾以势压人,把锦州的那位大夫给请来了。
“不是说让静养的吗?!”那大夫是个直性子,见不得病人不爱惜自己,忍不住发起脾气来,“这下可好!本来还有三分治得,也只剩下一分了!”复诊了诊脉,“这一分,如今我也不是很有把握。”
简妈妈听他说话太直白,急得直递眼色。
初盈却抬手,“是我不留心,平时没有保养好自己。”不想多说,因为怕丈夫听了内疚吃心,转移话题,“眼下…,能如何治就如何吧。”
“请恕在下医术浅薄。”那大夫居然打起了退堂鼓,从前并不知道,这位看病的夫人是皇后胞妹,如今既然知道了,病情又险,哪里肯轻易开药?随随便便沾上责任?方才一通脾气,就是想让主家撵人的。
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皆是皱眉。
“简妈妈,打赏红包。”初盈看出了对方的心思,不打算勉强,总没有逼着大夫写方子的道理,更不想闹出谢家仗势欺人的话柄,“送客罢。”
“奶奶!”简妈妈一脸着急,“你的病…”
初盈摆了摆手,合上眼睛。
谢长珩一直微沉着脸,思量一番,最终还是和妻子一样的心思,虽然满心不情愿,还是开了口,“送客。”
强行逼着大夫,只会让妻子心里更加难受罢了。
秋日的阳光,明媚灿烂中带着几分清凉。
初盈一袭桂合色的单薄秋衫,浅紫色丝绸束带,随意挽了发髻,手上捻起一朵金灿灿的黄菊,“猜猜是单数,还是双数?”
“单单单!!”重哥儿不太明白意思,只是跟着重复。
结果初盈才拆了几瓣花瓣,重哥儿就失去耐心,一把抢了过去,扯了个稀烂,惹得谢长珩在旁边笑道:“没见过这样的急性子。”
锦哥儿抿了嘴儿笑,稚声稚气道:“大伯母,我给你拿。”一转身,在盘子里拣了一朵大白菊,“这个好看。”
“好看。”重哥儿还不足两岁,只会鹦鹉学舌重复别人的话,手却快,菊花又被他抢了过去,依旧拆的七零八落。
锦哥儿有些委屈,咕嘟着嘴。
“锦哥儿不哭。”初盈让奶娘抱住重哥儿,微笑着揽了侄子,拿起一朵菊花,动作温柔的数起了花瓣,“单、双、单、双…”
重哥儿老实了一会儿,瞪大眼睛瞧着。
“奶奶。”甘草端了盘子上来,“月饼切好了。”
锦哥儿略微懂事一些,拣了自己喜欢的豆沙馅儿月饼。
重哥儿不客气,上前一手拿了一块儿。
初盈微笑,“都慢些,别噎着了。”
这才出来一会儿工夫,就有些倦怠,只是中秋团圆之夜,不好让大家担心,谢家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府里气氛一直很是低沉。
也就是今天这个团圆日子,才略缓和一些。
谢长珩的容颜与从前并无二致,修眉凤目、俊雅无匹,只是眸光里,再也不复当初的自信满满,有种说不出来的茫然无措。
一切都可以努力,唯独生老病死无能为力。
那日锦州大夫走后,又陆陆续续瞧了不少大夫,只是这几年看病下来,略有点名气的大夫都瞧过了,来来去去都是那些话。
别无他法,在询问过太医以后,将就从前锦州大夫的方子继续吃。
于病情并无多大起色。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说声对不住,每天总想着明天就能写好,结果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加上各种烦乱,明明早就想好的结局,愣是拖到现在~~而且写不出什么感觉,干巴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