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来?”顾璟霄对她的来意怀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偏执。
“这条路我熟,本来打算给你当向导的,没想到一大早跑去找你你已经走了。”李新荷瞟了他一眼,神情微微有些不满。还有一层担忧她没有说出口,她总觉得公孙羽既然已经做到了这一步,那他对于酒行各家可能会做出的反应应该会有所布置,万一顾、李两家的动静也在他的掌控之中,那顾璟霄的岭台之行恐怕就没有那么顺利了,自己若是同行,也许会对他有所帮助,她没想到的只是公孙羽会用这样的方式来阻止,她原以为贺前安大人会以朝廷命官的身份在那位大人面前做点儿什么手脚的。
“我二哥也带着人一起来了,我们分了两条路走,约好了在耀县的顺来客栈碰头,还好,是我找到你…”李新荷垂下眼睑的时候,脸颊上已经犯起了一层浅浅的红。
顾璟霄情不自禁地将她的两只手都拢在了手心里。她的手很小,细细滑滑的。顾璟霄低下头在那冰凉的指尖上轻轻吻了吻。
李新荷挣了一下没有挣开,耳根都红透了。
顾璟霄盯着她的脸颊上的红晕出了会儿神,心思才又绕回到了正经事上,“你和你二哥都出来,家里没事吗?”
“我爹在呢,”李新荷扬了扬下巴,眼中透出几分自得的神色,“我爹身体已无大碍。有他和你的两位师父在,酒行里一时半会儿还乱不起来。”
顾璟霄深以为然。
李新荷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从她的角度正好看到端午正朝这边走过来,手里还拖着被他砍伤的那名匪人。这人双手反绑在背后,肩上带着刀伤,鲜血把半边衣服都染红了。
“那人已经死了。”端午将这匪人扔在树下,没好气地补了一脚。
顾璟霄知道他说的是先前袭击自己的那名匪人,心头跳了跳,忽然很庆幸李新荷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否则死了的人恐怕就要变成自己了。
“他们共有五个人,其中有一个是向导,”李新荷踌躇片刻,竭力装出不介意的样子解释说,“夜里去方便的时候被项儿拿棍子敲晕了。还有两个被我引到了陷阱里,现在恐怕还没出来呢。”
项儿得意扬扬地笑了起来,“我就给了他一下子,没想到他这么不经打。”
顾璟霄在他脑袋上重重弹了个栗暴,望向李新荷时心里却觉得万分惊讶,“你怎么知道哪里有陷阱?”
“我刚才说了这条路我很熟的。”李新荷对他的惊讶不以为然,“我每次回五岩山都走这条路,有时晚了就在猎户家借宿。一来二去的就跟他们熟了,他们挖的陷阱我当然知道了。”
顾璟霄和端午一路行来半个人影也没见到,他们一直以为这里是荒山。
“这个时间我二哥他们只怕已经到了耀县了。”李新荷看了看天色,忍不住开始心焦,“山路不好走,咱们别再耽误了。”
顾璟霄虽然对这几个人的身份十分好奇,却也知道时间上不能耽误了。打发端午跑回坡下取了行李包裹,趁着受伤的匪类还没有醒来,几个人沿着小路匆匆忙忙赶往耀县。
到达耀县的时候,李明禧和随侍李设让李胜已经在顺来客栈等了整整一天。若不是惦记顾璟霄手中的荐信,李明禧都想带着李胜直接跑去岭台行辕了。因为急着赶路,几个人没怎么耽搁就动身前往南洲。
紧挨着南洲的岭台行辕实际上是一座兵城。最初由朝廷的军队屯田,慢慢地才开始有贫民迁至此地,做起了各行各业的买卖。不过,随处可见的灰色兵服还是给这里染上了几分其他城镇所没有的肃杀之气。
几个人在城中寻了家名叫同富康的客栈落脚,李新荷带着李胜和项儿安顿行李,顾璟霄和李明禧则一路打听着找到了岭台行辕的大门外。没料到的是,他们还没等把荐信拿出来,就被守在门外的哨兵用一句“唐青将军不在行辕之中”打发了出来。再想问问唐青的去向,那小兵却说军中机密不可向外人透露,问得多了会被人当做细作抓起来。
顾璟霄和李明禧无可奈何,只得恹恹地返回客栈另想办法。
李新荷安顿好了几个人的行李,便吩咐厨房预备午饭。这两个人垂头丧气地回到客栈时,热乎乎的饭菜正好端上了桌。
连日赶路,几个人都是一脸疲惫的神色,李新荷只得按奈住满心的疑问,先张罗着让大家吃饭。因为顾璟霄受了刀伤,李新荷一直对他格外留意些。此刻面对面坐在长桌两端,便觉得他低头的样子格外僵硬。再细看他颈部用手帕包裹的伤处,怎么看都觉得有些浮肿。李新荷越看越不放心,也顾不得再避嫌,走过去将手掌按上了他的额头,这才发现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你怎么不说一声呢?”李新荷有点儿着急了,“都已经发烧了…”
顾璟霄正低头喝汤,冷不防一只手掌按了上来,倒把他吓了一跳。随即他便闻到了一股似有似无的木椰香气。顾璟霄骤然间觉得心安,忍不住闭起双眼,老老实实地任她轻轻摩挲。李新荷的手很凉,掌心软绵绵的,贴在他的额头上宛如一块上好的丝绸,说不出的舒服。仿佛这一路跋山涉水的辛苦,在这一刻都化作了阳春三月漫天飞舞的柳絮,轻轻的、软软的。身体也仿佛陷入了云朵般的绵软之中,再使不出一分力气。
顾璟霄在她的手掌下无声地笑了笑,“没事的。”
“端午问问掌柜,看看哪里有医馆,请为郎中过来。”李新荷收回自己的手,顺势在他额头上重重敲了敲。见这人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一点儿也不把身体的好坏放在心上,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口中却毫不迟疑地一迭声吩咐下去,“李胜跟掌柜的说一声,让他烧些开水送来。项儿,你帮我扶你家少爷回客房去。”
顾璟霄的另一边是李明禧,听了她的话连忙站起身扶住了顾璟霄的胳膊,“还是我来吧,项儿先上去整理床铺。”
李新荷不由自主地看了看他。她印象中的这位二哥虽然总是微笑着,但骨子里并不是一个热心的人。从小到大,不论身边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与他无关,他的反应从来都是淡淡的。
李明禧像是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似的,冲着她略显腼腆地笑了笑,“走吧。”
李新荷伸手扶住了顾璟霄的另外一条手臂。注意力回到了病人的身上,她心中不由得又懊恼起来,“就算是急着赶路,在耀县寻个郎中也不会耽误多少时间。就算我们忽略了,你又何必挺得这般辛苦呢?”
“无妨,我自己能走。”顾璟霄试着反抗了一下,没想到兄妹俩都使了劲,这一下竟没有甩开。又见李新荷瞪着他,一脸怒色,只得老老实实地任他们半拖半扶地将他送回了楼上的客房。
不知为什么,看到顾璟霄逞强的样子李新荷就觉得心里直冒火。比起单纯的生气,她的感觉似乎要复杂得多。除了几分自责、几分不忍之外,还有几分无法宣之于口的隐晦的心疼。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真的希望自己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这样她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凑到他面前去,替他吹一吹那个可恶的伤口了。
这是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明明他的伤、他的病都合自己没有直接的关系,可是她却懊恼得不得了。尤其看到他躺在床上仍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她简直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地掐他两把才好。就好像不知从何时起,照顾他已经成为了她的责任,而她偏偏没有尽到这份责任似的。
虽然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生气,但顾璟霄还是感觉的得出她的坏情绪跟自己撇不开关系。察觉到这一点,他心里竟没来由地生出几分窃喜。
“嗨,没事的。”趁着李明禧转身的功夫,顾璟霄悄悄拉住了她的手,“真的没事。”
李新荷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过并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只是受了点儿小伤,没有及时调理。又急着赶路,有点儿累着了。”顾璟霄轻轻揉着她的手指,指尖柔滑的触感让他的心情莫名地轻快了起来,“好容易才到了岭台行辕,结果被人告知唐将军不在行辕中,我恐怕是有些着急了。”
“唐青将军不在行辕之中?”李新荷愣了一下,“他去了哪里?”
这个结果她刚才就从两个人的表情中猜到了几分。但当时大家都是一副又累又饿的样子,她也没顾上追问。
顾璟霄很沮丧地摇了摇头,“他们不让问,说这是军务上的秘密,问多了会被当做细作抓起来的。”
李新荷两道秀气的眉毛微微蹙了起来,“唐青将军不过是起一个引荐的作用,并不是非他不可的。”
顾璟霄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你是说…”
“现在还不好说。”李新荷的脸上流露出沉思的表情,“不过,有条路子说不定真的可以用得上。”
【第四十七章:黑师兄】
岭台是座兵城,兵城最多的自然就是外伤大夫。
请来的郎中重新处理了顾璟霄的伤口,又看着他服下一碗黑糊糊的药汤便离开了。顾璟霄则昏昏沉沉一觉睡到了掌灯时分。
似醒非醒之际,顾璟霄觉得额头上又传来了熟悉的触感。软软地手掌贴在他的皮肤上,怕压疼了他似的,轻轻一触便离开了,只留下淡淡地木樨香味萦绕在他的鼻端。
她身上的味道混合了清苦的药气,让他从心底里生出安谧的感觉来。
这真是奇妙的一刻。他所认识的李新荷也仿佛变了,脱离了单纯娇憨的模样,举手投足之间都多出了一种名为温柔得东西。好像她生来就会如此体贴地照顾别人,而这项能力只有他才有这个机会能看得到。
这个认知让顾璟霄的心情前所未有地轻快了起来。
“好像不热了。”李新荷不确定似的又将手掌合在了他的额头试了试,一边低声吩咐项儿,“米粥在炉子上温着,等他醒来先让他吃药。”
顾璟霄闭着眼静静躺着,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
“醒了?”李新荷的声音里透出显而易见的欣喜,“感觉好些了吗?”
顾璟霄一睁开眼就看到李新荷靠在床边俯视着他,双眼闪闪发亮。昏黄的烛光在她的身体周围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暖融融的。让人看了,连心底里都暖了起来。
顾璟霄在被子里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哼哼唧唧地说:“头疼。”
李新荷有点纳闷,“怎么会头疼呢?是没睡好吗?”
顾璟霄正想改口说脖子痛,就听李新荷的身后有人哧的一声笑了起来。
李新荷的脸瞬间红透,转过头去不满的嗔道:“师兄!”
略显苍老的男人声音笑着说:“这小子倒有趣。”
顾璟霄这才反应过来房中还有旁人在。他听李新荷称呼这人师兄,知道不是外人,也就不在意让他看到自己出丑,正要撑着身子坐起来,又被李新荷这一把按回了被子里。
“这是我三师兄黑川,不是外人,你只管躺着,我去拿药。”
李新荷一站起身,顾璟霄就看到了她身后的李明禧和坐在他对面的一个陌生男人,李新荷口中的三师兄。这人三十上下的年纪,大概经常在户外的缘故,皮肤的颜色被晒得黝黑。细长的眉眼带着笑微微的表情,显得十分和气。顾璟霄和他对视片刻,隐隐觉得这人的眼中光华隐现。顾盼之间有种平凡的外貌所无法掩盖的锋锐。
“黑先生,”顾璟霄探起身冲着黑川的方向拱了拱手,“失礼了。”
黑川笑了笑,“顾少不必客气。大概事体我已经听李三说了,不知松竹二老给唐将军的信顾少是否还带在身上?”
顾璟霄搞不清这人底细,见他问起这个,心里不由得有些踌躇。
“你直说便是。”李新荷走过来把药碗递给他,笑微微地说:“我三师兄能耐大着呢,他是唐将军的智囊。不止是军中往来书信,连上报朝廷的军报都是出自他的手笔,这看信回信原本就是他分内之事。如今唐将军不在行辕之中,这引荐的事儿咱们就只能指望他了。”
顾璟霄有点儿明白了李新荷执意要跟来的原因。这个人似乎远比他所了解的更加细心。这也许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一个擅长调酒的人,一个灵敏到酒中多加入一滴净水都可以品出不同的人又怎会不细心?
到底还是自己小瞧了她。
顾璟霄开始用一种全然不同的眼光来打量她。他知道她有一张令人动心的脸,性格直率。所有的情绪都只会用最直白的方式来表达。然而在这一切之上,顾璟霄头一次意识到她除了一双敏锐的眼睛之外还有一颗温柔的心。
他知道她是一个倔强的人,只要是她认准和的事情,她会拼着自己能够付出的极限去把它做完满。如果说她认准的人是自己,那是不是说…
顾璟霄的心情前所未有地明媚起来。以至于李新荷接过喝空了的药碗,摊开掌心递过来一枚润口的果脯时,他鬼使神差地把嘴巴凑了上去,叼走果脯的同时还在她的指尖上轻轻地咬了一口。
李新荷惊诧地瞪大了眼睛,脸上轰的一下爆开了一团血色。
黑川轻轻咳嗽了一声。虽然李新荷背对着他,正好挡住了顾璟霄,但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空气中某些微妙的不同。
“信!”李新荷抽回自己的手,微微有些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顾璟霄笑着从一旁的包袱里取了信件出来,双手捧到她面前。被顾璟霄这么一闹,李新荷把信拿到黑川面前的时候连头都不敢抬了。她这位师兄为人是极和气的,但不知为什么,师兄弟对他都有几分畏惧。
黑川倒也没有多说什么,接过荐信细细看了两遍才又说道:“既然有关地方治安,那我就不耽误了。你们先歇着,我回去想想办法。”
李新荷知道黑川这样说就表示他一定会尽力,一路紧绷的神经顿时一松,脸上现出了几分笑容来,“谢谢三师兄。”
黑川看了看她再看看歪在床上的顾璟霄,别有用意地笑了笑,“这就是跟你定了亲的那位顾少?”
李新荷点点头,脸颊微热。
“可惜了。”黑川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我和二师兄还打算撺掇师父出面,撮合撮合你和小六呢。”
明明寒冬腊月的,李新荷却有种要冒汗的感觉,“怎么扯上六师兄了呢?”
李新荷对这位六师兄印象并不深,模糊记得他是京城人氏,家里也是做酒生意的。论年纪倒是与她相仿,性格也十分沉稳,不过要说别的…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黑川叹气,“你回去吧,这事儿我知道轻重,你放心就是。”
李新荷目送他离开,心里模模糊糊觉得自己的师兄对顾家的这门亲事不是很满意。只是先入为主看好了六师兄,还是说他对顾璟霄有什么不满呢?或许是因为顾璟受伤的缘故,让黑川觉得照顾他是一件令她辛苦的事?
不知为什么,看到黑川对顾璟宵怀着某种隐晦的不满。她心里竟有些不爽快起来。尽管她自己也挑剔过他这样不好,那样不好,但是换了别人来挑剔他,她就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了。李新荷自己也闹不明白这种古怪的心思所为何来。似乎从她尾随顾璟宵离开淮阳城开始,有些东西就无声无息地发生了改变。就好像她在无意中触动了某个神秘的机关,在每个人的身上都引发了一连串不可预知的变化,比如顾璟宵显而易见的亲昵,比如自己开始学着照顾生病的人。
这其中变化最明显的就是李明禧的态度。
虽然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在沉默,但李新荷还是很高兴不会在他脸上看到以往那种疏离如面具一般的微笑。一直套在他身上的那层淡漠的硬壳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就连他眼底的迷惘和脆弱都变得越来越真实。李新荷头一次觉得她的二哥不再只是一个称呼,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们开始变得像真正的一家人。
李新荷眯起眼望向长街的尽头。就在那里,更远一些的地方,如果她的大哥她的家人都能够平安无事地度过这场难关,那就更美好了。
客栈里住了一群往西边去的买卖人,大概是急着赶路的缘故,卯时未到就在院子里吵吵嚷嚷 地套车搬行李。李新荷觉轻,楼下这么一闹,她也就醒了。洗漱之后去厨房借了锅灶熬了些肉粥,又预备了馒头小菜,刚刚收拾好,项儿就下楼了,看见她在厨房里,明显地吓了一跳。
"少奶…三少怎么在这里?"项儿抓抓头,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些事交给我做就行了,少爷知道了又要骂我。”
“没事,是我自己睡不着。”李新荷安慰他。“少爷醒了?”
项儿点点头:“已经起来了。”
“起来了?”李新荷有点儿不放心。“还发烧吗?”
项儿挠挠头,有点儿不知所措了:“少爷说恐怕黑爷那边会有消息,及早预备着比较好。”
酒行里的事顾璟宵确实要比他们都知道得清楚,这也确实是他们来这里的目的,但是一想到他还病着,李新荷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不过顾璟宵的估计倒也不八九不离十。他们刚刚吃过早饭,黑川就派人过来请顾璟宵和李明禧去营中一叙。
军营里忌讳女人出入,这李新荷是知道的。但知道归知道,自己就这么被排除在事件之外还是让她心里有点儿郁闷。
晨雾渐渐散开,街道上多了不少提篮挑担的商贩,两侧店铺也陆续开张,李新荷站在街边出了会神,觉得这样的天气闷在房中实在无趣,索性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去。
岭台虽小,各式店铺倒也开得齐全,李新荷逛了逛书肆,又逛了逛甜食铺子,开始感到无聊了。李新荷提着大包小包又走回甜食铺子向那胡子花白的老掌柜打听情况,“老先生,什么地方有好酒卖啊?”
老先生歪着头想了想,慢条斯理地说:“好酒我倒是不知道,不过这里的人都说悦湘楼的酒最好。”
“悦湘楼?”李新荷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又问:“都有什么酒?”
老先生笑了起来,“这我就不清楚了,公子得自己去看看。”
李新荷道了谢,又问清楚了酒楼的位置就一路摸索着找了过去,没走多远就见前方街角斜斜挑出一面酒旗,龙飞凤舞般写着“悦湘楼”三个大字。
单看外观,悦湘楼的规模并不算大,上下两层的门脸,看上去半新不旧的,似乎也有了些年头。时候还早,酒楼的伙计们正在抹桌擦地,看见这么早就有客人上门,都是一副有点惊讶的样子。
"公子这边请。"惊讶归惊讶,店小二还是满面笑容地将她迎到了靠近火炉的座位上,“公子来得早,不知想用点儿什么?”
李新荷将手里几个包着甜食的油纸包放在一边,一边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店中的布置一边问道:“听说你这里的酒好,都有些什么酒?”
店小二一脸得色地笑道:“要说品酒,公子可是来对了地方。我们店里的酒齐全得很,不知公子想点哪一种?烧酒?清酒?果酒?”
李新荷想了想。“每样都来一壶吧。”
店小二表情一呆,“每样…来一壶?”
李新荷点点头,又问:“淮阳李家、顾家的酒也有?”
店小二呆着脸点了点头。
“这两家的酒不要。”李新荷见他还呆呆的,便催促道:“再上一壶淡茶,两样时鲜果子。先上果酒,其次清酒,最后再上烧酒。“
店小二连忙答应着下去预备了,不多时便见一壶一壶的酒流水般送了上来。李新荷虽然心事重重,然而习惯使然,酒一上桌注意力便都落到了酒上。
果酒大多不耐贮藏,有值隆冬,因此店中果酒只有茅梨、蜜枣、苹果、香杏四味。看那酒坛上标记倒像是同一家酒坊酿的酒,问那店小二,果然出自耀县的陈记酒坊。陈记酒坊的烧酒据说是祖上传下的酒方,辛香烈辣,在岭台一带的武人中极有名气。不过果酒却做的一般,也许是估计女子的喜好,酒中勾兑了极浓的糖汁,虽则香甜,终究失了酒意。
李新荷每一样都浅浅尝了尝,便让店小二换上了清酒。品了两三样之后李新荷又让人都撤了下去。
店小二看她的神色开始有些惴惴,“这儿味清酒不合公子的口味?”
李新荷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这也叫清酒?该不是你们自己勾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