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杜漓向他报告了一系列信息,“父亲,袭击你阿耶的人总共有四十个,一部分用陌刀,大部分用横刀,刀术精湛,所属不明,不过都是皇后韦氏授意派来的。你阿耶目前尚未受伤,护卫的部曲重伤三人,轻伤十四人。袭击者死两人,重伤七人,轻伤二十五人。”

“明白。”高仙鹰在途中趁着四周无人,从空间里拿出一把异常坚硬锋利的陌刀。他舞了几下,感觉挺顺手,便加快速度,如离弦之箭般冲进了战场。

洁白的雪地上,到处是鲜红的血迹以及脚印踏乱的黑色泥水,还有一些倒伏的人体,杂乱无章,大煞风景。

高仙鹰从高处一跃而下,陌刀出鞘,带着呼啸的风声,向前疾劈。一个正向高仙芝猛攻的黑衣人被他劈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随即软软地滑落在地。

不等旁人反应过来,高仙鹰在父亲周围轻灵地转了一圈,手中刀光闪烁,斩开漫天飞舞的雪花,拦腰横扫。

伴随着兵器相撞的当当声,不断有人向后飞坠,发出沉闷的痛呼,在雪地上滑出长长的一道充满鲜血的痕迹。

棉絮般的大团雪花随着刀风向外疾飞,仿佛里面蕴含着很大的力量,将其他围攻高仙芝的黑衣人也都击打得向后连退。

高仙鹰修炼《凌氏炼神诀》已经小成,可以使用精神力调动部分天地力量。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的出生时辰都对应着五行中的天河水命格,因此他对于水和水的变体都感觉很亲切,也最容易运用,譬如冰、雪、云、雾等等。

这时大雪纷飞,周围的水之力极其浓郁,他的刀风中裹挟着雪花,仿佛是刀身的延续,带着锋锐的力量,狠狠地击打切割,将那些黑衣人伤得体无完肤,内伤外伤加剧。

他的刀术缘于原身的记忆,又有长期与燕漓对练而学到的刀技,甚至隐约有了一丝刀意蕴含于每一个招式。在周围所有人的眼中,仿佛他的刀能贯穿天地,斩断阴阳,携雷霆之威,令风云变色,几乎无坚不摧。

他手中的刀势大力沉,身体却轻若鸿毛,捷若闪电,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观之在左,忽而在右,令人目不暇接,只见一团银光翻翻滚滚,瞬间碾压整个战场,留下一地的鲜血与倒伏的人体。

高仙芝及其护卫都松了口气,刚刚收回武器,稳住身形,街巷两旁的墙头与屋顶却出现大批身影。他们有的张弓搭箭,有的手持十八连弩,目标全都指向他们。

高仙鹰脸色一变,飞身退回到高仙芝身旁,果断地道:“上马!走!”

那些人都令行禁止,包括高仙芝,都没有说过一句废话,更不会谦让什么“你先走”。他们都看到了高仙鹰的身手,如果没有他们在一旁拖累,高仙鹰肯定不会有事,打不过也可以逃。因此,高仙鹰一下令,他们便迅速上马,簇拥着高仙芝疾驰而去。

不远处的楼宇高处有人大喝一声,“放箭!”

只听无数弓弦声同时响起,一瞬间万箭齐发,朝着高仙鹰和高仙芝射来。

高仙鹰拔足飞奔,速度与奔马不相上下。他一边跑一边挥舞陌刀,卷起空中与地上的无数雪花,迎向飞来的各种箭矢。脆弱的雪撞上坚硬的箭,竟然将那些有着铁制箭头与硬木箭身并且被柔韧弓弦大力射出的长箭和弩箭带离了原本的方向,不是中途坠落就是偏离了目标。

不过,射箭的人都意志坚定,丝毫不为他的神奇举动所震慑,始终在以最快的速度抽箭、搭箭、拉弦、放弦。手持弩箭的人更是一筒射完便换一筒,连珠箭发,片刻不停。一轮又一轮箭矢如暴雨般连续不断地倾泄而至,将在街道上飞奔的一行人完全笼罩。

高仙芝等人也都挥舞刀剑,尽量将自己护得密不透风。高仙鹰闪转腾挪,手中陌刀带着一丝暴烈刀意,卷起冰雪为武器,拦截空中的千万支利箭。

街道上空无一人,两旁的宅院也都寂静无声,仿佛这里是一座空城,只有袭击者与逃亡者在激烈角逐。风雪更大了,漫天飞扬的雪花遮挡着人们的视线,使得弓弦声、马蹄声、箭矢破风声、兵器呼啸着更加清晰,更加刺耳。

忽然,一个缥缈的人影在街角闪现。他披风而至,手中锐光一闪,如刀切牛油般,无声无息地刺入高仙鹰的腰间。

电光石火间,高仙鹰只来得及微微偏身,避开了重要的脏器,使入体的利刃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一阵剧烈的疼痛与阴冷迅速在身体里蔓延,让他的动作都凝滞了一瞬间。他本能地抬脚飞踢,将那个人影踹飞,手中陌刀顺势斜劈。那人闷哼一声,从身体里喷溅出来的鲜血在空中划过一道轨迹,然后重重地落在雪地上。

高仙芝等人全神贯注地拦截箭矢,都没有注意到。高仙鹰也不吭声,只暗中对杜漓说:“小漓,给我一支解毒剂。”随即继续挥刀断后,掩护高仙芝等人撤退。

杜漓没有察觉到发动暗袭的刺客,心里难过极了,却不敢在这个要紧关头打扰父亲,只能强忍着不哭,赶紧把解毒剂和消炎药注入他的身体。

惊心动魄的战斗不过只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却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直到不远处仿佛响起急骤的马蹄声,站在屋宇高处的人才下令,“退!”

那些弓箭手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片刻之间便消失在风雪中。

高仙芝他们并没有停顿,将空中飞来的最后一批箭矢击落,立刻快马加鞭地冲出街巷,进入宽阔的大街。

迎面而来的是增援的吴王府兵马,骑马奔在前面的便是赶回去报信的大勇。高仙芝松了口气,这才放缓了速度。

领头的人是天水王李禧。他穿着常服,身上没有武袍,更没有铠甲,显然是一接到消息便率兵赶来,足见诚意。他看见高仙芝安然无恙,便放了心,再扫视了一下人群,却发现没有高仙鹰,连忙问道:“高大郎呢?没跟你们在一起?”

高仙芝这才发现儿子不见了,顿时急了,扭转马头便飞奔回去。其他人也跟着他疾驰,很快冲进刚才发生激战的那条街巷。

高仙鹰靠在墙上,费力地将插进左后腰的短刀拔出来。他咬着牙,暗中对杜漓说:“小漓,别给我止疼剂,让我痛一痛。我需要提醒自己,最近实在太懈怠了。”

杜漓终于忍不住哭起来,“父亲,都怪我没有察觉到那个人…”

“不,不怪你…”高仙鹰一边喘息着一边用布条勒紧伤口,“那人身上似乎带有某种类似隐身符的东西,我也没有察觉到,其实…不应该的。小漓,你记住,以后…除非到了生死关头,你都不要再事先提醒我。我需要更多的实战经验,需要各种类型的战斗。我的感知力、应变能力、战斗力…各种能力都需要打磨,否则以后的路会很难走,也不可能登上巅峰。”

“我明白了。”杜漓抽泣着说,“好的,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好孩子。”高仙鹰安慰他,“别哭,我没事。”

“嗯。”杜漓抹了抹眼泪,将地上的死伤者都仔细地扫描了一遍。即使不再提前提醒,战前战时战后的数据收集与分析工作他还是要做的。

高仙鹰忍着剧烈的疼痛,正在费力地包扎伤口,高仙芝他们便飞快地赶到了。

“大郎。”高仙芝看着儿子靠在墙上,银白色的衣服上满是鲜血,立刻跳下马,飞奔过去,伸手扶住他,低头去看他的伤处,“大郎,你受伤了?伤得怎么样?”

高仙鹰对父亲笑道:“阿耶,我没事,轻伤而已。”

高仙芝接过他手中的布条,一边替他包扎一边问:“还能骑马吗?”

“能。”高仙鹰站得很稳,目光却转向了急步走来的李禧,“殿下,此处危险,殿下不该来。”

“无妨,高公与高大郎无恙便好。”李禧肃着脸,伸手扶住他,“我们马上回府,回去再说。”

第5卷 常规任务:鹰舞长安 第184章 长街血战(2)

在古代,高仙鹰的伤根本不能算轻伤。

那柄短刀的锋刃全部没入了身体,刺得很深,虽然没有伤到肾脏等重要部位,却也切断了一些血管。刀刃上抹的剧毒随着血液迅速流遍全身,如果不是杜漓及时注入星际时代出产的高级万用解毒剂,他早就死了。

虽然解了毒,消了炎,但没有止血,因此伤口中的鲜血不断涌出,浸透了一层层包扎上的白色布条。这是高仙鹰撕下中衣做的绷带,只能起到部分止血的效果,属于战场急救的临时措施。

除了刀伤外,他的全身上下还有不少箭伤。高仙芝与护卫们也同样如此。强弓射出的利箭与弓弩发出的弩箭都速度奇快,难以完全拦截。他们只能护住自己的要害,无关紧要的地方就无法保护周全。众人的肩膀、胳膊、双腿上都有长箭划破的伤口,还有小巧而锋利的弩箭插在体内,只露出箭尾。现在处于是非之地,不是拔箭疗伤的地方,他们很快就重新上马,往吴王府的方向驰去。

大勇主动牵过自己的马,请高仙鹰骑上。李禧对他赞许地点了点头。高仙鹰并未推辞,道了一声谢便翻身上马。众人组好阵型,将李禧和高氏父子围在中间,一起疾驰而去。

高仙鹰是真疼啊,这种疼痛仅比刚穿越来时被吊在刑架上受鞭笞的时候稍稍轻一些。那时候他让杜漓给了止痛剂,因此疼的时间比较短,还能忍受,这时他坚持不止痛,还骑在马上疾驰,疼起来就真有点要命了。但这是他自找的,因此只能咬牙忍着,体会着疼痛中传达出的警告。

总要疼过,才能警醒。

今后,如果没有燕漓在身边,他是再也不敢松懈了。

马队驰过两条街,快要到达吴王府时,附近忽然传来一阵阵喧哗。

“快,快,他在那边…”

“抓住他…”

“小心…贼子凶悍…”

李禧转头看了一下喊叫声传来的方向,对旁边跟着的人示意,“去看看,怎么回事?”

“喏。”那人一带马缰,转头奔去。

其他人并没减速,只略微调整,仍然保持着守卫的阵型,继续向前疾驰。

这时,杜漓很犹豫地小小声说:“父亲,那些抓人的人是安乐公主府的。他们要抓的人叫李客,就是那个你最喜欢的唐朝大诗人李白的父亲。他刚才逃命的时候将一个女子藏到了附近一个无人的小宅院中,那女子身边还有一个小婴儿,好像就是刚刚出生的李白。那个女子病得不轻,好像就要不行了。那个婴儿是早产的,先天不足,情况也不大好,从出生到现在,一直被他爹带着逃命,连奶都没能吃上一口,已经饿得哭不出来了。父亲,我们要不要帮他们?”

“要。”高仙鹰立刻说,“你马上把母子二人带到空间里,安排个宅院,再拨些仿古家政机器人过去,装成婢女、嬷嬷、奶娘、医女,先把两人的命救过来。至于李客,若是没人看见,也把他引到空间里吧。让他先在那个宅院里陪陪妻儿,休养一下,回头我再去见他。告诉他们,外头安乐公主府的人查得紧,让他们暂时不要出门,他们应该不会怀疑。小漓,切记动用空间时小心些,不要有太大|波动。”

“好,我明白。”杜漓高兴地安排好机器人,很快就动手了。

受父亲影响,高仙鹰在前世时就非常喜欢李白,极其欣赏他为人处事的性格和一生的传奇经历,对他的才华横溢、文武双全、诗酒风流都非常景仰,甚至在中学时代背过《李白全集》,至今对他的很多长诗都能从头背到尾,只觉大气磅礴、慷慨豪迈,让人热血沸腾。

从天地法则来看,人的天魂、地魂和命魂可以分开,因此可以在不同的空间里同时出现三个相同的人。亚空间与本源宇宙的时间有可能不同,并不能完全对应,所以现在的这个李白有可能与本源历史中的李白同时出现,那么这个李白就完全可能是李白的其中一魂。既然如此,现在这个婴儿李白肯定要救,绝不能让他就这么夭折。

有杜漓出手,救下一个早产的妇人与先天不足的婴儿以及正被追捕的李客,简直不费吹灰之力,高仙鹰便放心地跟着李禧回到吴王府。

一进府门,感觉安全了,大家都松口气,不少人都坚持不住,顿时摇摇欲坠。已经等在那里的下仆赶紧上来,扶人下马,将人抬走。

高仙鹰也觉得有些晕眩,下马后便登上暖轿,由下仆将他抬回正院。那里有王府最好的医生等着,在烧足地龙的温暖房间里,他脱下衣裳,只留了一条犊鼻裈,让医生为他处理全身的伤。

他的全身上下被长箭划破了二十几处,肩头和小腿上还插着三支小小的弩箭,后腰侧的刀伤尤其严重,此时依然都在往外渗血。

最先治疗的当然是刀伤,不必医生吩咐,高仙鹰便自觉地趴到榻上。他背上那些交错斑驳的鞭痕完全显露出来,看上去十分可怖,可以想象当日受鞭刑时的惨烈。

李禧也在榻边,此时看着,心里不由得百感交集。他想的最多的并不是高仙鹰受刑的情形,反而是想象中的风雪夜,刚刚受过重刑后的高仙鹰顶着一口气,悄悄从病榻上爬起来,干脆利落地弄死阴狠的边令诚和恶毒的行刑者的情景。

这般硬气果决的男儿,真是一条好汉子。

吴王府的驻府医生总共有三人,这位前来治疗高仙鹰的老医生专治外科,其师承是五百多年前的“外科圣手”神医华佗传下来的华医门。他们使用的外伤药经过现在依然健在的百岁老人“药圣”孙思邈的改良,效果很好,对伤口的刺激也不大,可谓外科良药。

老医生一一检查过高仙鹰身上的伤口,确认并未中毒,便调好伤药,给高仙鹰敷上,再妥善包扎好。

伤药覆盖住伤口,里面含有消毒作用的药材依然让伤处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高仙鹰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儿,药性的刺激便开始缓解,高仙鹰紧绷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

老医生对他笑了笑,吩咐道:“注意伤口别沾水,多休息,少活动,忌辛辣生冷,不要吃虾蟹、羊肉、狗肉、豚肉、韭菜、葱蒜、肥油等等,每日食谱最好先拿给我看一看。”

高仙鹰自然一口答应,“好,多谢老先生。”

老医生点点头,便匆匆离开,到旁边的房间去医治只有些许轻伤的高仙芝了。

高仙鹰从榻上爬起来,迅速穿上随从送来的干净衣袍,若无其事地对李禧微笑着说:“殿下请坐。吴王殿下还好吧?我不在的时候,没出现什么意外吧?”他的脸色比早晨苍白得多,态度却如平常一般温和无害,根本看不出刚刚才经过一场恶战,也让人想象不出他一出手便是怎样的雷霆万钧。

李禧看着他斜倚在榻上,姿态轻松随意,便笑着坐下来,“我阿翁挺好的。你离开的时辰不长,我阿翁那里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我出府之前,我阿耶阿叔他们就布置好了人,将阿翁的院子守得水泄不通,闲杂人等都不让进去。”

“那就好。”高仙鹰放心地点了点头,略微沉吟,“今日袭击我阿耶的那些人,我感觉是冲着我来的。”

“那是肯定的。”李禧没有丝毫犹疑,“袭击高公有什么意义?惟一的好处便是能引你赶过去。他们只要杀了你,我阿耶下次要是再遭暗害,就没人救得了。如此,他们的目的便达到了。”

“殿下说得对。”高仙鹰轻笑,“要杀我可没那么容易,他们这次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既然我没死,那死的人就只能是他们了。”

两人的说法有一股浓浓的心照不宣的意味,但李禧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挑明一些,不要弄出什么误会,于是他微微倾身,认真地问:“高大郎,你觉得他们是谁派来的?”

高仙鹰并没有云山雾罩地打机锋,很爽快地回答,“我觉得是宫里的那位,当然,应该是借了皇后的手。”

“我也这么觉得,但是…”李禧有些困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我也不知道。”高仙鹰淡淡地道,“我只是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对于有可能登上帝位的诸位殿下都心存恶意。吴王殿下首当其冲,如果他没能抵挡住,接下来只怕就是相王殿下,然后便是吴王府与相王府的诸位殿下。另外,皇上现存的两位皇子殿下也不会幸免,终有一日也会成为他的目标。”

“嗯,有道理。”李禧沉思着,微微点头,“看来,他是一心想要扶韦…扶一位女皇出来,而这个女皇必会对他言听计从。或许…还不只一位,加上那位生的那个公主,他可以扶母女两代女皇登基,这样一来,他便可以掌控我大唐数十年。”

“是啊。”李仙鹰赞成他的分析,“此人躲在深宫,看似对前朝毫不关心,其实所图甚大。所以,他必须搬开拦在前面的所有绊脚石。”

李禧冷笑一声,“不过是给一个无知贪婪的妇人解闷的玩意儿,既然不肯老老实实地做宠物,非要跳出来作死,那他就不用活着了。”

第5卷 常规任务:鹰舞长安 第185章 黑觋出山(1)

在青藏高原上,青海与西藏的交界处,有一片特殊的区域。

这里千峰林立,万壑成迷,常年积雪不化,终日狂风呼啸,时常有龙卷风突然来袭。地面上没有任何动植物的痕迹,天空中总是阴云密布,看不见阳光。

传说,外面的人与动物很难走进去,如果碰巧进去了,便再也看不见他们出来。

周围的牧民世代相传,平时放牧时都绕着这个区域走,不敢冒险进去,甚至不敢走近,都怕被里面突然冒出来的龙卷风波及,人财两失。

这天是腊月二十七,即使是贫苦的牧民也早就在避风的山谷扎下帐篷,准备过年。禁域周围空无一人,只有呼啸的狂风卷着硕大的雪花在天地之间旋转飞舞。

黎明时分,风雪忽然停了,苍白的太阳无力地缓缓升起,悬在雪原之上。大地岑寂,无声无息,仿佛时光都已经凝滞。

忽然,一道巨大的龙卷出现在千山万壑之间。灰黑色的漩涡接天连地,卷着冰块、雪花、岩石、沙土,飞速地移动着。很快,这道龙卷风便势不可挡地刮过两道陡峭冰峰之间的大峡谷,从禁域内卷到禁域之外。

它在万古荒原上肆虐,越刮越远,风势也越来越小,最后渐渐停息。在它行进的轨迹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沙石与冰雪,仿佛在荒原上留下了一幅抽象画,在苍白的阳光下散发着一丝奇异的气息。

等到龙卷风完全消失,一个黑色的身影悄然出现。

他的身旁跟着一黑一白两匹神骏的独角马和一只更加神骏的淡金色异兽。牠们与他一样,带着几分好奇地看着四周,再看看天边的太阳,齐齐深吸一口气,然后发出了快乐的叫声。

黑觋伸手挨个拍了拍牠们的头,冷峻的脸上露出一缕柔和的笑容,对空间里的燕晓说:“我们这是出来了吧?”

燕晓活泼地道:“是呀。父亲,我们终于出来了。我已经感觉到小漓所在的方向。”

黑觋有些兴奋,“他们在哪里?”

“长安。”燕晓一边与杜漓联系一边说,“他们到这边才一个月…果然秘境内外的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差太远了。我们在里面折腾了四年多,光是登上那座神山都用了半年…这个小世界的历史是汉武帝时期改变的,汉朝之后就是唐朝…现在是景龙六年,再过三天就要过年了,杜叔叔催着我们赶紧过去…长安的局势比较复杂。武则天没来得及称帝便死了,吴王李恪却没有死,如今在嫡系皇族中辈份最高…唐中宗李显在宫中病重,韦后垂帘听政,安乐公主肆意乱政。但有李恪父子祖孙、太平公主与李旦父子三系的皇族势力压制,还有狄仁杰等保皇派重臣的全面掌控,韦后与安乐公主毫无建树,只逼死了太子李重俊,安乐公主依然没能当上皇太女…父亲,小漓说宫中有妖孽,疑似从咱们来的地方出来的。据说千年之前便有一句谶语流传下来,‘妖孽现世,神人出山。’小漓说父亲就是那位神人,他们一直在等我们…哼,那个妖孽竟然屡次想害杜叔叔,杜叔叔都受伤了。”

黑觋一惊,“伤得重吗?”

“还行,小漓说都是轻伤。”燕晓很生气,“杜叔叔现在是高仙芝的嫡出长子,也是著名的悍将。杜叔叔一来就弄死了边令诚,所以高仙芝没有死。安禄山已经发动叛乱,被高仙芝父子还有封常清、郭子仪、哥舒翰、仆固怀恩他们平定了。高仙芝升爵为密国公,杜叔叔也被封为凉县侯。战后,高仙芝和杜叔叔被圣旨召回长安,结果第一次进宫参加朝会便被那个妖孽看见了,要皇后韦氏招杜叔叔进宫,说他有大用…我呸,他竟然敢这么说,是不想活了吗?…后来韦氏几次招杜叔叔,都被他用各种理由婉拒。那个妖孽急了,就派人伏击高仙芝。杜叔叔赶去救父,结果在激战中被暗中隐身的刺客刺伤了。那个刺客的刀上还抹了剧毒,幸好小漓及时给了解毒剂,才没让杜叔叔受太多罪…小漓说妖孽身上的因果线模糊不清,很多东西都探查不到,所以无法事先防范。哼,父亲,咱们快去长安,看那个妖孽到底想干什么。”

“好,咱们走。”黑觋心急如焚,立刻翻身上马,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疾驰而去。

既有妖孽在,妖孽的身上又有种种不可思议之相,所以黑觋不敢拿出本源宇宙的高科技产品陆地飞车,只能轮流骑着黑金与白金,星夜兼程,赶赴长安。

他出来的地方属于大唐与吐蕃的交界处,万里无人区。他尽量走直线,穿越吐谷浑的疆域,进入大唐的洮州,再顺渭水东行,途经秦州、歧州,直达帝都。

他生活过几年的秘境已经有一半与这个世界融合,虽然两边的时间流速有很大差异,但天地法则却几乎一样,所以他与他带着的银电、黑金、白金都没有什么水土不服的情况,反而都是精神抖擞,战斗力爆表。

大概是因为里面的生活环境比较严峻,而外面正是盛世气象,因此,即使在荒凉的高原无人区,感觉上也要温和得多。

东南西北的各个民族都在大唐的疆域生活,奉唐皇为“天可汗”。且无论出身哪个民族,来自哪一属国,只要有能力,忠心耿耿,便可得到重用。大家都能看到前途,自然少了愤懑、嫉妒、仇恨,也就避免了许多争端。而无论高层如何争权夺利,皇族与重臣怎么互相坑诬陷害或是叛乱、杀戮,都很少波及普通百姓。因此唐朝自建立以来,虽然皇族中的父子、母子、夫妻、兄弟姐妹、叔侄、祖孙等等总是在相爱相杀,朝中重臣名将也常常卷入其中,失败者往往满门被灭,全族被诛杀,但大唐却一直在稳步前进。唐朝高层的开明、包容与克制和他们出色的治国理政的能力相结合,使国力不断强盛,版图迅速扩张,经济持续增长,人民安居乐业。

身处这样繁荣昌盛的世界,比起穿越到乱世自然要好很多。黑觋一路前行,穿过许多乡村与大小城镇。在冰天雪地里听着过年的鞭炮声,看着到处洋溢的喜庆气氛,看着即使身穿补丁衣裳的百姓也在尽其所能地购买年货,看着讨钱的乞丐都颇有收获,看着家家团圆,人人脸上都有笑容,他便觉得心情舒畅。

他并没有遮掩行踪,两匹独角马与一只异兽的搭配让沿途看到的人都非常惊异,一时流言四起,“妖孽现世,神人出山”八个字也不胫而走,越传越远。

他没有路引,各地守城的士卒却不敢强行阻拦。他并没有强行闯关,总是默默地站在那里,一句解释也没有,身上隐含的威势却仿佛泰山压顶,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喘不过气来。那些将士都不敢耽搁,往往便会放他进城。

他经过的每个城镇,排队进城的百姓总是会让开通道,请他先进城。他们不敢接近他,却会双手合什,对他顶礼膜拜。他只是淡漠地向他们微微点头,以示感谢,然后便扬长而去。他从不在城中停留,往往只是吃一餐饭,再买些现成的饮食,便穿城而过,继续往东疾行。

夜里,他会在野外搭帐篷休息,与久违的搭档说说话。

两人一穿越过来就断了联系,彼此担心了这么久,如今总算确认对方安然无恙,因此都很激动。

高仙鹰的经历很简单,几分钟就交代清楚了。黑觋比较曲折,用了不少时间才讲清楚。两人各自说明了情况,这才提到那位久居皇宫的妖孽。

“他叫青筮,这个名字是不是有什么来历?”高仙鹰有些好奇,“你的名字也很有些讲究吧?”

“嗯,算是吧。”黑觋微笑着说,“在我穿越到达的半秘境中,生活着许多生灵,人类也有不少。其中,最神秘也最强大的部落是巫部,而巫部中有势力最强大的五族,黑、白、紫、青、蓝。青巫族排在第四位,却一直都不甘心,想要力争上游。在巫部中,凡是名字中含有‘巫’字,就是这一代中最有天赋、资质最佳、潜力最大的人。我这个原身在黑巫族便是如此,生而强大,却不幸出于旁支,结果父母叔伯兄弟姐妹全被杀尽,自己被带到嫡支主宗,成为宗主的儿子。那些主宗的人以为他还不到周岁,什么都不记得,可他天赋异禀,血脉与精神力都非常强大,基本上生而知之,所以很清楚他们的所作所为,也记得曾经的亲人对他有多么疼爱,因此等到长大成人便破门而出,远离部族,在荒原上流浪。这是原身的悲剧,因为他在部族中出身不显,虽然是千年难遇的天才,却反而给他带来最大的不幸。而那个青筮,应该是正统出身,所以自小便能得到全族的倾力培养,成为青巫族年轻一代中最杰出的族人。我想,他一定有着很好的空间天赋,同时还拥有强大的意志力、坚强的体魄、优秀的聪明才智与无比的勇气,否则是不可能从那个地方出来的。”

第5卷 常规任务:鹰舞长安 第186章 黑觋出山(2)

“我明白了。”高仙鹰总结了一下,“青筮想必是正宗的嫡脉出身,因此一心想要让自己的部族强大起来,超过前面的黑、白、紫三族,所以他不顾一切地出山,为这个目标而奋斗,为此不择手段,不惜代价。那么,他一直藏身皇宫,到底想要做什么呢?你了解青巫族吗?”

黑觋仔细挖掘出沉淀在记忆深处的东西,神情严肃,“每一个巫族部落都有自己的终极大咒,通常只有天赋极好的族人才能修炼并掌握。青巫族的终极大咒叫夺天咒,就是以自身为媒介,夺天地之力,吞噬一人、一家、一族甚至一国的气运化为己用。李显的病情越来越沉重,现在长期卧床,不能上朝,应该不是中毒或生病,而是中了青筮的夺天咒,精气血与神魂都在不断流失。根据你描述的李恪的状况,应该是李显所有的一切都被他吸纳殆尽,已经没有价值,所以他开始动李恪了。”

“原来是这样。”高仙鹰想了想,“那么,在本源历史上曾经做过皇帝或是死后被追封为皇帝的人现在都有可能是他的目标,对吧?”

“对。”黑觋肯定地说,“李恪、李旦、李隆基、李重茂、李成器,这五个人最危险。”

高仙鹰有些疑惑,“我现在镇在吴王府,显然他暂时动不了李恪,为什么不改变目标?我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同时去五个地方救五个人,他换个人动手便行了,为什么非得这么执着,一定要除掉我,先动李恪?”

黑觋也想不明白,“青巫族的终极大咒肯定是绝密,一般人不会了解其中的详情。我估摸着,他在宫中多年,致力于蛊惑韦后,应该得到了许多宝贵的资源,做好了前置准备,所以才会这个时候动手。这个准备工作不但耗费资源,还要花费大量时间,无法一蹴而就,因此他不可能临时换人,只能按照既定的顺序来。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就是他前进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非得搬开不可。况且,你已经表现出对他在血脉上有很大压制,是他的克星、天敌,即使你什么都没做,他也必须除掉你。”

“嗯,有道理,你说得很对。”高仙鹰弄清楚原因,便不再多想,而是问他,“你什么时候到长安?我去城外接你。需要搞个什么仪式吗?”

“那倒不用。”黑觋忍俊不禁,“我的人设是沉默寡言,性情孤僻,所以,就安静地入城吧。根据我的速度,大概明日下午会到长安城的西面。”

“好,我中午就出城,在外面等你。”高仙鹰很高兴,“你好好休息吧,我们明天见。”

“明天见。”黑觋也有些兴奋,但是为了养精蓄锐,明天以最佳状态出现在长安,便努力控制住自己,很快便沉沉入睡。

第二天一早,他伴着朝阳动身,精神奕奕地向着帝都飞奔。

与此同时,“神人出山,正疾速东行”的消息才到达长安。

因为黑觋的两匹独角马实在太过神骏,速度太快,便是大宛马、西极马、汗血马等有名的宝马都比不上,所以沿途城镇派出来给各自主子、老师或直系上官报信的斥侯都没能提前赶到。只有他刚刚经过的那个城市的主官派出的人连夜赶路,才比他早到了几个时辰。

年关已过,这天是正月初七,乃是人日。

传说女娲初创世,先造各种动物,在第七天造出了人,所以这一天是人类的生日。汉朝开始有人日节俗,唐朝之后更重视这个节日。人们剪彩为花,剪彩为人,或镂金箔为人,或贴屏风,或戴在头发上,称“人胜”,又叫彩胜、华胜。文人士子会聚在一处,登高怀远,吟诗作赋,写字抚琴,谈古论今。

如果这一日没有风雨霜雪,天气晴朗,则主一年风调雨顺,家宅平安。

自皇帝李显病重以来,这两年的人日都是由韦后在后宫接待命妇,吴王李恪和相王李旦共同在前朝主持宫宴。但今年却有了改变,韦后代传皇帝圣旨,由李显最小的儿子、北海王李重茂代父亲主持人日大宴,赏赐群臣彩缕人胜。子代父职,顺理成章,皇族与众臣都没有异议。

李重茂今年才十五岁,其母乃是身份不显的宫人,在宫中一向是小透明。因为同父异母的兄长李重俊死于韦后与安乐公主的逼迫,使李重茂怕得不行。他虽然已有爵位,却因年少而没能出宫建府,终日躲在母亲宫中,战战兢兢,小心度日。现在韦后将他推到前台,他差点吓破了胆,却不敢拒绝,在太极殿亮相时脸色苍白,强颜欢笑,实在可怜。那些野心勃勃的人见他毫无人君之相,根本算不上对手,倒是大发慈悲,不但没有针对他,反而替他撑住场面,让一场宫宴宾主尽欢。

高仙鹰与父亲一起,陪着李恪进宫,参加了人日大宴。

太平公主这次不但表示出对高仙芝的兴趣不减,对高仙鹰更是热情,竟然亲自选了一支御赐人胜给他别在鬓边。高仙鹰猝不及防,没能事先躲过,见她袅袅婷婷地走到面前了,便不好拒绝,只能站起身来,硬着头皮接受了她的好意。

太平公主温和地拍拍他的肩,亲切地笑道:“大郎风姿卓绝,岩岩若孤松之独立,皎皎若玉树临风前,实为长安第一美男子。”

高仙鹰连忙后退一步,拱手一揖,行礼如仪,“殿下过奖,高某不敢当。”

太平公主掩口失笑,“大郎每一见我便如临大敌,却不知为何?”

高仙鹰忙道:“实因殿下威仪凛然,高某望而生畏,每每景仰尊敬,不敢僭越,绝无他意。”

太平公主笑得更加愉悦,“大郎此言甚得吾心…”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不远处的安乐公主打断,“哼,巧言令色鲜矣仁。”

盛装华服的安乐公主今日是硬撑着来的,精致的妆容掩盖了她的苍白憔悴,华美的服饰却让她不胜负荷,但她只能扛着,不露出丝毫端倪,以免被人嘲笑。

数日前,她的府中出了大乱子,一群侍卫乱糟糟地在长安城里捉拿刺客,闹了一整日却毫无所获。后来,有流言从公主府中传出,原来是她在城外强抢民男,却不防那男子假意顺从,随她回府,却趁她意乱情迷时,拿起桌上的华丽烛台,用尖刺往她腹部捅了两下,随即将她打晕在床榻上。在屋外侍候的婢女并未察觉,那男子便从后窗跳出房间,迅速逃出府去,从此无影无踪。

因烛台的尖刺不长,安乐公主的伤没有损及脏腑,只是失血过多,疼痛难忍。因尖刺上还有烛台碎渣,入体后造成安乐公主发炎发热,折腾了好几天。幸而有名医擅治外伤,开了药内服外敷,方得好转。

她将此事视为奇耻大辱,严令府中人等不许外传,不准议论。虽然有各方安插的眼线将事情传了出来,但其中细节却并不清楚。但就是这么一星半点的事实,已经让她成为了笑柄。

高仙鹰却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对安乐公主非常不耻,此时对她自然也不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