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时,同坐一间的商旅说着些这附近地方的新鲜事,苍蓝一一留心听着。到了夜里,所有人都不再在大堂逗留,早早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苍蓝他们上了二楼,她在自己房门口停下,又转身对叶初蝶和晶繁道:“舟车劳顿,你们俩累了吧?早些进房休息吧。”
叶初蝶立刻反问道:“那你呢?”
苍蓝柔声道:“我和两位好友还有些话要说。”
晶繁的视线看着前方,随后轻轻说道:“小姐还是早些休息,明儿…以后的路可能需要更多体力去行走。”
苍蓝以为晶繁是对接下来即将深入疫病爆发的城市有所迟疑,忙走到他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晶繁不必太过担忧,我全程都会陪着你的。咱们走一步看一步,绝不勉强。”
这手与手的相触,并没有任何轻薄或是情愫的成分。苍蓝只是将她温暖的勇气借由这个动作传达给晶繁,而后者显然也接收到了她传达出来的讯息,露出了一丝如沐春风的笑意:
“晶繁知道怎么做了。”
白发、蓝眸,微笑如风。如晴天的灿烂,又若海洋般深邃。若不是无心欣赏,苍蓝一定会唏嘘,这样纯净而唯美的笑容,是那样令人沉醉。
叶初蝶扶着晶繁走进他们的房间,苍蓝也向楚惜寒、何眉欢两人微微点头:“进房说话吧。”
三人走了进去,护卫们留下两个守在门口,其他人先回房间,半夜再轮岗。走在最后的莲幻望着苍蓝的背影,本来似是有什么事,但最终还是欲说还休。他只是抱着剑,也默默地站到了一边。
苍蓝三人在房中轻声探讨着她们一路行来看到的一切,圈出了几个已经确定是贪官污吏的官员名字,打算回清云之后再统一处理。接下去,她们又说起未来几日的行程安排来,对于苍蓝坚持要一直行到赤骁城的决定,楚惜寒强烈反对,何眉欢也表示自己可以代劳,气氛僵持不下。
此刻已时值夜深,寂寥的空气忽然被以一记尖利的惨叫声划破开来。叫声回荡在静悄悄的小道上,令人禁不住毛骨悚然。紧接着,闹哄哄的呼喊声开始不绝于耳:
“快,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在睡梦中的人无不被这巨大的响动惊醒过来。苍蓝打开房门,见护卫们已经悉走出站在她的房门口,叶初蝶也从门内微微探出脑袋来。
“没什么大事的,你们继续休息。”她对叶初蝶安抚道,又拍了拍楚惜寒:“我们出去看看。”
楚惜寒点头,却见走廊对面的房门也稍微开了一条缝,一个女人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去看的好…这地方,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静静呆在房里,最安全。”
她说完这些话,见苍蓝似是对她笑了笑,但又好像并没有笑意,就见她和身后的女子嗖一声跑了出去。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被一群士兵模样的人追逐着。女人的手臂和肩膀上都已经受了伤,正在汩汩流血,眼看着她越跑越慢,被士兵首领后来居上。
“何大人行刑的时候,你也敢乱跑?罪加一等!”苍蓝是不知道,这獐头鼠目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她只看到她举起手中的剑,不由分说地就要刺入那个女人的身体!
哪里来的私刑?只见女人又是忍不住尖叫起来,苍蓝抽出腰间一枚金叶子向她飞掷出去,只听哎哟一声,那小头目先是扔了剑原地乱跳,后又发现让她流血的凶器居然是枚金子,又欣喜若狂。周围的士兵多惊羡地围了过来,那女子见她们乱作一团,趁机撒腿就跑。
闹哄哄的短短片刻间,苍蓝和楚惜寒并没有让任何人看到自己,便隐入了黑夜里。总算是没有打草惊蛇,可究竟是为了什么事,要将那女人当场斩杀呢?
经过这一闹,客栈里也是无人可以安睡了。大家索性都起了身,在大堂围坐起来,将这城里匪夷所思的事情,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出来。话到尽兴,连掌柜都时不时插上一两句,也让苍蓝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在脑中有了个朦胧的概括。
所谓“何大人的行刑”,原来是本地县令何远的私刑。疫病爆发以后,想迁徙出城的百姓骤然增多,最多的时候一条街能空一大半。这人一走城空了不说,最重要的是再没有人赋税供她享用。
苍蓝又一次体会到,天子脚下总有管不了的地方。她一直以为自己定下的是南方各城赋税一成的仁政,却不知道此地的税收竟高达三成!除了上缴给朝廷的,剩下的,怕是都进了那些“父母官”的口袋里去了吧!
为了防止百姓私自“逃”出城,何远一早定下了规矩:但凡私自出逃者,一旦被守城军发现,都要除以极刑!这条规矩一出,百姓们自是不敢随便出城了。但留在这座城市的人也总是胆战心惊,整座城市慢慢的失去了光彩和活力。
归根究底,还是要先对付这令闻者心惊的怪病。再将这些腐朽的贪官一个一个,像庄稼除害虫般,清拿干净!
苍蓝下定了决心,第二日清晨,她们便又踏上了前往赤骁城的旅途。走得太早,以至于错过了那个为他们付清宿费的好人。
十君不在,就凭楚惜寒一己之力,也无法阻拦苍蓝深入疫区的决心。叶初蝶是个好奇的,非要跟着去看看。在这点上,他们俩天不怕地不怕,而且是毫无理由的不怕,倒是惊人的相似。
况且一路行来,他们的所见所闻无不令人发指,触目惊心。这一切都是高居皇宫时,她完全无法想象的,然它每一刻都在这片国土上残酷地发生着。越往前走,离开真相的距离就越近,苍蓝怎么也无法停住自己的脚步。
一直来到赤骁城,一直到亲眼看见这里的百姓诚惶诚恐地生活着。他们就连走在路上,都不敢随便和陌生人说话,生怕晚上回到家,自己就染上了那致命的怪病。
疫情的爆发中心,依然是围绕着最初被发现灭村的铜井乡。来到距离那里不远时,苍蓝从马车中扶出晶繁,他的手微凉中带着淡淡的温热。
“害怕吗?万一染上怪病,就是送命。”她第一次认真的、全心全意地握住了他的手,整整片刻都不曾松开。
她温暖的体温通过掌心,慢慢传递到他的心里。晶繁从雪国来到闵国,途径无数城池,算是走遍了千山万水。但对于看不见的他来说,风景的变幻丝毫不能在他心中留下回忆。
但这一次,似乎是来对了。能给他回忆的,是人,而不是其他任何东西。这个念头自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以至于前方等待他的究竟是什么,他都可以不去多想。
民族大义、百姓存亡、救死扶伤…这一切在此刻对他来说,都显得太过复杂,也并不能构成他冒险奔赴的理由。
唯独是她。仅仅是为了她。
仿佛只需要这一个理由,他就愿意。
他鼓起生命里所有的勇气,用另一只手在空中摸索着,寻找她的脸颊。
苍蓝懂了他的意思,执起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脸上。
他细细摩挲着她的轮廓,在自己的心里,描绘出她的脸蛋、她的皮肤,甚至是她的眼神。
“我,不怕。一点都不怕。”他轻轻地回握了她的手,第一次。
他们向铜井乡前驻扎着的、数量惊人的军队行去。看起来,这里早已被封锁,成为无人能跨越一步的生死禁区。
还来不及问些什么,苍蓝就看见一个兵士穿过人群走了过来,在她的长官面前直直跪了下去,面无表情:
“大人,刚经查实,莫家村全村七十八口人,已经几乎全部罹难。”
那位大人也是看不出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是皱着眉头:“几乎?还有幸存者?派去调查的人呢?”
士兵低下头去:“她…没能出来…”
她的长官叹了口气。许久,她看向兵士:“幸存的是什么人?”
“回大人,是一位十一岁的少年。本来我们以为莫家村已经再无活口,就在想清理干净的时候,这个少年自己走了出来。”
“不能让他出来!”大人有些惊恐,“他会把病一起带出来的!在那样的地方,反正早晚也得得病。把他…只能把他一起清理掉!”
苍蓝一听急了,走过去插嘴道:“你们不能这样做,好歹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呵!”
“你是谁?”那位大人打量了她一眼,可能见她看起来并不似这里的百姓,也不敢太过无礼,“你不知道,如果抱着仁慈的心放过他,一旦他如果是染了病还未发作的,就可能就会害死几十甚至几百条无辜的性命。倘若是你,究竟如何取舍?”
“这…”苍蓝犹疑着,却听晶繁轻轻问道:
“请问,你们可曾知道,染上这个病多久会发作?曾经有没有在疫区却幸存的人呢?”
“没有,从来都没有幸存者,这是第一个,”那位大人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我在这个出口封乡已经有段时间了。听说染了病三日之内必会发作,一旦发作起来就无药可医。所以这个病真正令人害怕的地方,就是它的传染速度太快了。”
“那何不给他三日期限?”晶繁大胆提议,“既然他是第一个幸存的,那就说明,他身上可能有一些能抵抗怪病的东西。如果他真的活下来了,我们也许就能找到,对付疾病的方法。”
不仅是苍蓝,连那位大人和她手下的兵士也露出了期待的神情。晶繁看不到,依然平静地继续着:“找间没有人的屋子,给他三天时间。三日之后,一切自有分晓,我们不能放弃这个希望。”
那位大人谢过晶繁的提议,便着手让下属去办这件事了。三日之后,被关起来的少年果然是半点事儿都没有,令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他奇迹般地活了下来,独自一人。
苍蓝和晶繁已经说明了来意,自称是大夫的他们,还是始终被拦在封乡军队的最外围不准靠近,一直到幸存的少年被长官带领着,来到他们面前。
“两位,这就是莫家村如今唯一的活口,莫小草。”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这几章有点沉重,不过很快就要解放出来了,大家都会安好无忧的~接下来主要走剧情,不走大局了~大局得到解救了~
第一六八话 干泪
“两位,这就是莫家村如今唯一的活口,莫小草。”
少年被人带到苍蓝和晶繁的面前,低垂着脑袋。他的身躯极其瘦小,脚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草鞋,身上的衣服是用碎布拼凑起来的,仅仅只能用来蔽体而已。
十一岁的年纪,个子却只有岁这么高。苍蓝看着他,顿时觉得有些心酸。说起来冷幕月的个子也算是小的,但那只是娇小,和眼前少年这瘦小得随时可能被风吹跑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你叫莫小草…是吗?”苍蓝微微俯□去,“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莫家村的人是怎么开始患病的,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莫小草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把头埋得更低了。
“大夫在问你话呢!”一旁的士兵有些不耐烦,轻轻推搡了他一把。
“别急。”苍蓝劝阻道,“才刚刚失去了所有亲人,怕是不太好受的。让他休息一下吧,我们先去研究下其他病例,明儿再来。”
苍蓝和晶繁离开后,莫小草才慢慢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
第二天,苍蓝与晶繁又一次来到铜井乡前,叶初蝶和莲幻也随同前往。驻扎在那的兵士统领名叫祁杨,是个从四品城门领。和苍蓝的几面之缘下,彼此有了几分相熟。因着她以为苍蓝是大夫,所以也对她特别客气。
“祁统领,今儿那莫小草肯说话了吗?”
“明小姐,”祁杨对苍蓝抱拳道:“那孩子不知是不是天生的哑子,自从我们第一天见他到现在,半个字也不曾吐过,哎。”
苍蓝还想问什么,却被一个兵士的通报打断:“统领,都准备好了。”
“什么都准备好了?”她问祁杨。
只见对方沉凝着神色,深深地叹了口气:“还能有什么,就是…烧村。”
“烧村”两个字,如两块滚烫的烙铁瞬间灼伤了苍蓝的心。她紧张地一把扯住祁杨的衣袖:“这么草率便烧村?万一里头还有活口怎么办?”
祁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明小姐以为,我等都是冷血无情的人吗?从开始到现在,我们派了多少手足入村去调查村民的病情,查证村里还有多少人口,可进去了多少,就几乎失去了多少!能活着回来的,寥寥无几。倘若现在不将莫家村烧了,过不了几日便会发臭不说,附近村邻便有可能会从空气中染了病去。难、难呐!但却是,不得不如此为之!”
这个时候,兵士将莫小草带了出来。祁杨指着他说,“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当面问他一问。”
她向着他道,“莫小草,我问你,村子里还有活口没有?”
莫小草略略抬起头,见好几个人望着他,又急忙缩回眼神去,微乎其微地摇了摇头。
“你为何如此确定?会不会还有幸存的人,而你却不知道的?”苍蓝追问道。
莫小草听了抬头看她,一双微微发红的眼就像小白兔的一般又惊又惧,让苍蓝顿觉似乎是自己问得有些急了,遂放柔了语调,轻声道:“小草莫怕,我们只是怕还有像你一样的人在莫家村里,得不到拯救。”
“不会有了。”在场所有人都第一次听见莫小草的声音。这声音间于男童与少年的转换之间,略略有些嘶哑,细如蚊讷:“我,挨家挨户地看过…但是,一个都没有了…”
祁杨跟着说道:“我派去的手下,虽然没能回来,却也在未发病时,传出过这样的线报。”
苍蓝心里堵得难受,再说不出什么。她默默地跟随着她们,来到距离莫家村一段距离的高处,看她们用弓,将一支支箭头在熊熊燃烧的箭,向着那死寂的村落嗖嗖射出。
一支,两支…星星点点的火苗彼此寻找,互相缠绕,终于拥抱成了一团、一片、一面火的海洋。
一股黑色的浓烟冉冉升起在空中,整个村落陷入了炽热的火里,带着无数的遗憾、无数的未曾道明,催尽最后的悲愤,灼灼燃烧。
“明小姐,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但这气味太令人难受了…你还是走远些吧。”祁杨和几个手下纷纷转身离开。晶繁的嗅觉比别人灵敏,也是不知不觉地微微皱起了眉头。
苍蓝察觉到了,回头对叶初蝶道:“小飞蝶,你先带晶繁离开,我稍后就来。”
叶初蝶点头照做,莲幻则一语不发地站在苍蓝身后,默默地注视着她。在红的火光和黑的浓烟之间,苍蓝亲眼看着自己的子民和村落化为乌有而无能为力,心中万分自责,疼痛不已。她紧紧攥着的双拳,仿佛像要挤出血来般用力。
如果可以,她怎么会看着一支支带着毁灭的弓箭,射在自己的国土上?除了战争,这是她即位以来第一次,面对如此残酷的场景,可她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何曾想过,如何忍心?
她只觉得眼睛无比干涩,仿佛是想哭,却瞬间被拂面的风吹化了。这种欲哭无泪的悲怮,如尖锐的针一下一下刺入她的皮肤里,留下深深的烙印。
莫小草也始终站在那里不曾离开。他默默注视着自己的村庄在短短片刻间化为灰烬,泪水又一次止不住倾泻而出。泪眼朦胧中,他仿佛看见了,站在他侧前方那个女子的面颊上,滑过一道晶莹的光亮。
像淡淡夜幕下的流星,转瞬即逝。他几乎怀疑那是他自己的泪,模糊了他的视线。
巨大的火焰很快将一切吞噬成灰烬。苍蓝、莲幻和莫小草,始终默默地站在那里,各怀心事。他们由高处走向平地的时候,一个老者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当是从隔壁村出来的。苍蓝原本想问她些关于他们村的问题,哪知她一看见莫小草,便指着他大骂:
“把整个村的人都克死了,只有你一个人没事?你这作孽的孩子哟!”
莫小草似乎很怕她,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苍蓝顺势挡在他的前面,“老人家,你认识小草吗?”
老者打量了苍蓝和莲幻一眼,“外地人吧?我叫元喜,是莫家村旁边元水村的。我劝你没事还是离他远一点,免得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苍蓝耐心追问缘由,元喜老人瞪着莫小草:“这个小草,他爹爹为了生他下来难产去了,他娘也在一年以后因病身故。村里人给他算过命,说他是罕见的硬命啊,和谁在一起就要把谁克死。后来,他姨娘瞧他可怜,便将他收养在自己家里。结果他刚去了没几天,他亲表姐就出了事了…”
莫小草听了她的话,头渐渐压得越来越低,牙齿也紧紧咬着下唇。元喜说着说着,语气由怒骂转为哀叹:“哎哟喂呀,你说这作孽孩子怎么会生得这样的命啊?他姨娘一家离开以后,他被莫家村几户村民收养,大家轮流给他点饭吃。因为他从小便没有爹娘,也没有名字,像棵没根的草,所以大家便一直‘小草小草’这么叫他。后来他跟着莫家村的人改姓了莫,可还是改不了他的命啊!这不是,整个莫家村变成了这样…”
莫小草能克了整个村子?虽说这些以农作为生的百姓相信这些并不稀奇,可苍蓝却对莫小草产生了同情:他这十多年来生活在这样的眼光里,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她没有再理会元喜的絮絮叨叨,而是向她道了别,带着莫小草转身离开。元喜着急地在她身后嚷嚷着:“千万别带着他!他遇着谁便克谁!”
苍蓝不置可否。这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能克住真龙之气的吗?
“小草,不要理会那些闲言碎语,”莫小草看向苍蓝,却发现她并没有看着自己,而是望向远方,“所谓命运,从来都不应该是别人告诉你,而是你自己去创造的。你有没有资格,是看你怎么做,而不是看你生在什么日子。”
莲幻知道苍蓝的这些话里,有一半是在说自己。她虽然本应不是皇帝,但经历了那么多风雨,她还是做到了、她还是受到了百官和百姓的认可,不是吗?
所以这一次,他依然相信,面对再大的困难,她也不会退避,而是勇敢地迎头而上。
莫小草垂下眼帘。三人来到祁杨的军营,苍蓝向她辞行:“这几日多谢祁统领的相助,我们已经取得了此病病人的毛发、衣物这些重要的东西,接下来,我和另几位大夫会全心研究它的治愈方法。”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今天目睹了清理莫家村的场面,明玉想必是终身难忘…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研究出对抗疫病的方法来,才能让更多生灵免于涂炭呵。”
祁杨忍不住握住了苍蓝的手:“明小姐,那祁某就大胆地将希望寄托于你了!只要疫病能治好,百姓就能得救,我们这班提心吊胆守卫在这里的姐妹们,也可以回家和夫郎们团圆了!”
苍蓝诺了她,转身带了莲幻、晶繁和叶初蝶就要走。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着的莫小草忽然扯着嘶哑的嗓子唤道:“明、明小姐,求你,求你带我走吧…”
苍蓝惊讶地回过身去,就见莫小草瘦弱的身躯像一片干枯的落叶,噗通一声跪倒在她的面前,微微发颤。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小草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的…不平凡哦。
第一六九话 真容
莫小草忽如其来的请求,让苍蓝有些措手不及。她摆了摆手:“小草,你不适合跟着我们。留在这里,待祁统领为你找一户好人家,让他们收养了你,这样不是更好吗?”
莫小草正大了双眼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有些瑟瑟发抖。他苍白的小脸和红红的眼睛,让苍蓝险些错觉这是只奄奄一息的兔子。
“我…我不会克人的…”他的声音很轻很轻,“我真的不会克谁…你们,你们相信我,带我走吧…我不想留在这里…我知道小姐你,是一个不会看不起我的好人…所以求求小姐…”
苍蓝的本意是想拒绝的。但听他的最后那句,她明白小草虽然年纪尚幼,但已经非常明白自己的处境。他一定是知道,若不能跟了苍蓝他们走,留在铜井乡,他便一辈子也摆脱不了“命硬克人”的命运,将永远生活在流言和指责中。
想到这里,她终究有些于心不忍。可有个人比她更早一步动了恻隐之心:“明小姐,我们带他走吧,至少带他离开这个地方。”
也许莫小草的寂寞,在雪国长大的晶繁更感同身受。苍蓝见他用小动物一般无助的眼神看着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转向祁杨:“祁统领,你也听见了…我想,我可以把他带到清云,尽量帮他找户好人家收养。在新的环境里,也许能改变这个孩子一生的命运。”
祁杨自然是赞同苍蓝的看法,于是就让莫小草跟着他们走了。临别时,莫小草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莫家村的方向。那里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几缕烟雾腾然而起,是灰烬的最后燃烧。
“你们…很快就会有救了…”他的唇形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响来,也自然没有人注意到他适才说了一句话。
就这样莫小草告别了从小长大的地方,跟着一群几乎完全是陌生的人,来到了赤骁城他们落脚的客栈。
一回去,晶繁就独自关在房间里研究起治病的药来,并希望任何人暂时不要打扰。莫小草被莲幻带去沐浴洗净,再换上一套像样的衣服走出来时,几乎没有人能一眼就将他认出来。
“主子。”莲幻轻轻唤道,并侧过身去,让身后的莫小草露了出来。
苍蓝见到的,是一个个子小小、纤细白净的少年。他披散着的发刚到肩头,还略有些湿嗒嗒的垂着。身材瘦小的他,虽然只是换上了一套普通百姓的衣服,却也比他原先所穿着那破布条拼凑的衣服强了太多。
他的小脸洗干净后,五官便明晰了起来。纤巧玲珑,整体感觉都是小小的,细长的眼睛略为羞涩地朝下看着,长长的睫便自然地为眼下覆上了一层阴影。
“小草?过来,让我看看。”苍蓝伸出一只手招呼着。莫小草犹豫了一下,就缓缓走了过去。
苍蓝把他仔细瞧了瞧,称赞道:“没洗干净之前倒真的看不出,原是个样貌如此清秀的。”
莫小草的耳根很快红了起来。何眉欢淡淡笑道:“小姐也太不避嫌了。人家虽然年纪尚小,可多少也是个少年了,知羞的。”
苍蓝恍然大悟:“是呵,是我大意了。他看着比实际年龄要小,我倒真真是没有别的意思…小草,切莫误会了呵…”
莫小草低着脑袋摇了摇头,表示他不在意。
“这孩子实在是不爱说话。小飞蝶,今儿你就和小草住一间吧,不要打扰了晶繁去。”苍蓝对叶初蝶道,“明儿…你和我出去走走。”
叶初蝶心领神会:“嗯,那我们先去休息了。小草,你随我来。”
他领着莫小草住到了晶繁隔壁的厢房。这一天每个人都非常忙碌,苍蓝几人目睹了火烧疫村的惨烈,内心哀伤情绪难平;楚惜寒和何眉欢暗中走访百姓,了解赤骁城官吏中饱私囊的罪行,亦深感寒心。于是大家纷纷请辞而去,各自入了房休息,到最后,房门口只余下一个莲幻,修长的身影屹立不动。
“幻儿,你别再整夜守在门口了,有守卫轮流看着就行了。再说,我也不会睡得太熟…”
莲幻定定地看着她,然后下定决心一般为她把门推开,又稍稍用力地在她背后扶了一把。苍蓝随他走入屋里,疑惑道:“幻儿?”
“主子…”一向果决的莲幻鲜有地吞吞吐吐道:“主子这次出来,有十多天了吧…那个…”
“幻儿,你究竟是怎么了?”莲幻的反常让苍蓝有些担心,“是哪里不舒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