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皇上兜着圈子,竟是为了羞辱臣君而来!”美人愠怒非同小可,眼看之前的安抚就要前功尽弃,苍蓝连忙打断了他:
“你多虑了,自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既与你把这番话说了,就是信得过你才说的,也希望你没有嫌隙才好。”苍蓝见他不作声,又细细道来:
“我生性急躁,刷刀弄枪的可比舞文弄墨擅长多了,不信你看,”苍蓝小心翼翼地撩开一侧的宽袖,露出一小截手臂来。宁昭颜云淡风轻地瞥了一眼,却倏地睁大了美眸:
淤青、血点、牙齿印,还有一条条细细的疤痕。少女纯白的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嘴角却噙着一丝苦笑:“别怕,放心,我不是残虐。只是有时候心急,全身便火烧火燎的,恨不能立刻行动起来。怕一时冲动坏了事,便只能弄疼自己来换取平静了。”
她放下袖子,面上依然那么平静温柔,让人疑心刚才见到的全是幻觉:“这个宫里,我最信赖的,便是你与雅竹哥哥,你们是我从小就认识的人,又是我的夫君。当我处在一无所知的茫然,我唯一可以指望的,也只有你们。
我知道当好一国之君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可是我不怕!我想秉承母皇的事业,更想为湘玉报仇!你不知道吧?我真的很想知道,湘玉究竟是怎么死的?我想想起我遗失的那五年记忆,这可能要花很多时间去寻找,昭颜,你愿意不计前嫌地帮助我么?”
苍蓝平时在宫里的寂寞,并不比这些侍君好到哪儿去。不论她都到哪里,也没有个能说话的人。耳朵所听见的,不是虚假的阿谀奉承、便是恶毒的互相攻击,哪怕是一句话说岔了,很可能马上就会传到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的耳朵里。她怎敢相信,谁会对她真心?
她信十君,是因为她想相信。她希望有那么几个人,是像家人般温暖的,像她和湘玉那样,能够真心对待彼此的。不计得失,不较身份,只是因为在一起而彼此关心。所以她找到宁昭颜,并将自己的心事坦白地讲了出来,这难得的倾诉机遇让她一说便有些动了情,允自说着,也没有留意到对面宁昭颜的表情,那温润的眼里莹莹的,是泪光。
她不是闵湘玉…她真的不是闵湘玉…宁昭颜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也许表情会说谎,也许话语可以瞎编乱造,但这般心事、这样的伤痛,又怎么能装得出来?虽然他不曾了解苍蓝,却也能看出两个人之间的天壤之别来。千百种理由仿佛是心底的小虫,在耸动着他相信,相信这一切是命运给他的转机。
如若不然,她从自己的身上又能得到什么?不就是一副皮囊,残留几许的青春年华么?她若想要,她有什么得不到,而他又还有什么不能失去的?
“…我这次醒来,仿佛是重生了,而你——是不是也能给自己一次重生的机会呢?你活的是你的命,不是你的名声…”
又想起先前她说过的话,他奔腾着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宁昭颜这个人,就是有这样的能耐:他是怯懦的,他怯懦的是他心思细腻,想得太杂,得失衡量得又太多,所以不敢放手去搏!可一旦下定决心,他可以比谁都坚定勇敢。
像这样的人,如若给他坚实的后路,他也可以做出一番成就来!他打算赌一赌,赌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就当是给他自己一个机会。毕竟如果没有勇气死,那就更要鼓起勇气去生活下去。
“皇上想知道什么?昭颜知道的事情,真的不多,但如若您问了,臣君必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闭眼再睁眼的时候,世界会不会一种崭新的姿态呈现在他的眼前?
有时候,世界的不同,往往是看它的眼光不同罢了。
苍蓝点头,两人又正襟危坐地谈论起“国家大事”来。然等在外头的小厮们却浑然不知,他们只道皇上进去了这么久都没有出来,今儿个颜君侍寝是侍定了,就交换了一个暧昧的眼神,各自散去。或许,这也算是一件“国家大事”了吧!
第十九话 狂澜
苍蓝正襟危坐——坐在龙椅之上,身着奢华至极的耀眼龙袍,头戴沉得脖子都转不起来的皇冠,满面的珠帘挡得原本就巴掌大的小脸更朦胧不清了,全身只余了宽袖下一只嫩白的小手来“指点江山”。
群臣叫着吾皇万岁,一片跪拜下去,依旧只看到黑压压一片脑袋。有的时候她不禁会想,她们跪拜时那张脸,究竟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恐怕并没有几个人,是真正的心悦诚服吧。
“众卿平身。”她微微抬起右手,指尖轻轻一扬。
她露出的右手,手背光洁平滑,指甲修剪得很平整,一件饰品都没有。这是她用来写字、射箭、习武的手,掌心里覆着一层茧子,别人自然是看不见了。而她充满伤痕的左手上带着饰品,有什么倒也就遮了过去。
平时闹哄哄的朝堂,今天却显得特别安静。她平静地看着,今天人来得可真齐:三大重臣悉数到场,有她们压阵,旗下那一班大小官员自是不敢作声。普通的政事议论完毕后,终于有一个从四品地方知府站了出来:
“皇上,微臣有事参奏。”
“准奏。”
“微臣与一班同僚最近听说,有一位朝廷要官,她在其位不谋其职,反而贪赃枉法、搜刮民财,实在有失我朝风范,望皇上明察秋毫,加以处理。”
“哦?”苍蓝细眉一挑,下面的人自然是看不清的,“是哪位大臣?”语气隐约透露了几分严厉。
“回皇上,是吏部尚书宋大人。”那尹知府好像有些惊恐似的看看周围,嘴巴里说的话却是一点犹豫也没有。其实今天宋蕊抱病,根本就没有来上朝,她们定然是知晓的,可做戏还是要做个全套。
“宋大人?”苍蓝模糊不清地重复着,“哪个宋大人?”
“回皇上,就是两朝钦点秀笔、已任吏部尚书十年的宋蕊宋大人。”原来皇上连她说的是谁都不知道,尹知府心里乐开了花,说话底气也足了起来。
“既然她已经是两朝臣子,为何到现在才被人发现贪赃枉法呢?听说,你是听谁说的?不必担心被人报复,本王自会保了你,如果消息确切,本王还要重赏那提供线索的人呢。”
“这…”尹知府的心里打起了鼓,她本就是走个过场的,她们告诉她,只要她立了功,国师自然会奖励于她。既然小皇帝没什么主见,这种差事就是稳赚不赔的,她自是欣然应允了。
可现在,好像有什么和她们说得不太一样?
苍蓝自然也明白这尹知府其实就是个炮灰。这种大事,自然不会由同等级或以上的大官直接提出的,总有有个人,把话题引那么一引,大家才好都抹开脸谈将开去。
“微臣确实不知是谁最先说出来的,恐那个人是怕被贼人报复了去,”还好尹知府之前已经准备了这么一条对策以防万一,没想到还真的用上了:“官友们知道此事的甚多,大家口耳相传,便传到了微臣这里。微臣心系朝廷,所以甘冒大不韪来进谏,望皇上看到微臣对朝廷一片忠心,若有差池饶臣罪过呵。”
果然是一尾泥鳅!既在嘴巴抹蜜,急着表自己的功,又在脚下抹油,希望逃脱了责任追究去,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也就是没有证据了?”苍蓝的严厉文辞让尹知府冷汗涔涔。这时候,她身边的同僚们一个接一个地站了出来:
“启禀皇上,此事微臣也略有耳闻,愿附尹大人的进谏。”
“微臣也是。”
“微臣也愿作证。”
……
“臣也知道此事。只是因为涉及尚书大人,所以未敢草率进谏。臣这里有一份清单,原是想等下朝以后私下请皇上亲自过目,不想尹大人比臣更心急,那臣只好现在就拿出来了。”从二品严布政使也站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一张宣纸。
苍蓝又是右手一点,身边女官利落地下去取了过来,在她面前展开。
“此纸上列的,就是臣们经过多方调查取证,得到的结果。宋蕊大人究竟犯了多少条错,还请皇上过目。”
适才她们说话时,苍蓝已经将站出来帮尹知府说话的人一一记下,她们就是现下为另一股势力操控的人,与自己作对的那一行。幸好昨天已经问过昭颜,他说宋蕊和母皇虽然不是关系密切,但母皇自然是欣赏她的,才让她平步青云,尚书官位上一当就是近十年。
宋蕊此人,写得一手漂亮好字,平生不好功名利禄,既不向上阿谀奉承、也不向下收取贿赂,只是恪尽职守,做好自己的分内事。这样的人,若得帝王青睐,就必然成为奸佞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处之而后快了。
她假意过目那张纸,那上头密密麻麻,既有触目惊心的大罪,也有小到路边一根草的小事,她哑然失笑,真是佩服这些人,有这个精力做这些事,若用在正途,不知又有多少百姓能够受惠?
她阅了片刻,然后左手用力一拍案桌:“真是岂有此理!”
拍重了,掌心生疼生疼的。
满朝文武都低下头去聆听圣训,自然,其中有不少人是在偷着乐的。
“这宋大人,枉食朝廷俸禄!这样的人,断不能让她再继续危害朝廷、祸害百姓!依各位卿家看,应当怎么处置此人为好?”
朝堂这就热闹了,连刚才没有站出来的官员有几个也开始蠢蠢欲动,争抢功劳:“微臣以为,应当革她的职,并发配充军。”
“应当判斩立决!”
“微臣以为此乃祸国殃民的大罪,应灭其九族以儆效尤!”
真是狠啊,一个比一个狠。苍蓝冷眼看着这一切,忽然王涵之站了出来:“皇上,臣认为,宋大人罪不至死,她家眷更是无辜,还请皇上明察。另外,这吏部尚书一位,也当有人继续做下去,不可群官无首啊。”
“哦?”苍蓝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喜悦,“爱卿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推荐?”
王涵之福了福:“回皇上,臣确实没有合适的人推荐,只是有此一提。”
国师严翡翠已经懒洋洋地在一边看了许久的戏,这时才扭着腰走上前去:“皇上,若您信得过,臣倒有一人可以推荐。”
“爱卿速速报来。”小皇帝果然迫不及待地上钩了。
“回皇上,此人便是现任翰林院侍读学士的于梦柳。”
“皇上,不可啊。”纪允如终于站了出来,“于梦柳大人现在仅仅是丛四品,一下子连升六级,在我国历朝历代,那都是没有过的事啊!微臣觉得她年纪尚轻,经验不足,仍需多加磨练。”
“哦?那太傅大人的意思,我也要多加磨练了?”年纪轻轻就做到一品的延翡翠笑得暧昧,纪允如不搭理她的话,反倒是继续进谏:“如此说来,微臣也可以向皇上推荐一个人。”
“太傅大人请说。”
“此人乃现任吏部侍郎沈芳大人,从吏部已有四年,若由她顶替宋大人的位置,合情合理,也比较容易接手事务。”
“那沈芳木讷愚昧,怎有于梦柳适合?于大人年轻有为,心怀远大,不像那些迂腐的旧臣们,不知开拓只懂得固步自封。若朝廷不懂得启用新人,怎能有新气象新变化?”
“延大人,你为何非要捧那于梦柳坐上官位?”纪允如门生揭竿而起,进谏进化成口角大战。
延翡翠无谓争辩下去,“我只是不愿支持‘年轻不能有作为’这样的理论而已。”
苍蓝轻咳:“众卿家少安毋躁。本王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朝廷一片忠心的好官,听了大家的意见,本王有以下决断:
“原吏部尚书宋蕊因贪赃枉法被检举,且证据确凿,本应处个重罪。但考虑到她是两朝重臣,功劳卓然,现特赦其全家贬为庶民,没收家产。而吏部尚书这个官位,暂时由原吏部侍郎沈芳接任,吏部侍郎由原翰林院侍读学士于梦柳担任,如果有更合适的人选,再进行官位变更。这样,既不耽误吏部事宜正常运作,也算是给年轻人一个学习的机会,众卿家以为如何?”
“吾皇英明!”众人异口同声,总算是平了所有人的意愿。苍蓝在万人之上,只觉背脊发凉,手指麻木:在这里,游戏规则就是如此。一朝被人盯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算她想保住宋蕊,也要掂量着自己有多少把握,可惜宋蕊还在家中抱病,十多年的功劳就这样被攸攸之口一笔抹杀。所以说,为官,何用?
每个人,都是看自己的实力做多少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是为官之道的中庸法门。如果人人都懂得明哲保身,那她这个没用的女皇,是不是也该从善如流?昭颜说,纪允如是母皇从来都信得过的,她忠的不但是主子,更是整个国家整个苍生,所以,她定然不会看着朝堂沦陷而不闻不问。
他说对了。幸而有太傅,她才不至于沦落到“一人朝堂”的局面。在现阶段,既要尽量保住信得过的,又不能让信不过的产生疑心,暗度陈仓,恐怕有这么点兴味。她下定决心,总有一天,不能让那些人再信口开河,伤害忠她的臣子们。她一定会有实力,力挽狂澜!
原来当皇帝,首先要考的,就是演技啊!苍蓝卸下沉甸甸的皇冠时,看着镜中自己那张日渐脱离稚气的脸,微微勾起苦涩的嘴角。至于她连夜造访宋蕊府邸,这是后话了,此处暂且略过。
作者有话要说:暮月要出门,早早就起身写今天的更新了~
写得匆忙,恐有失误之处,还望大家不要见怪呵,等我回来会再细细修改一遍~
朝堂戏可能枯燥,但朝堂要和后宫并立发展嘛~~
大家要记得给暮月留言哦~~同样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二十话 内外
冬季的凌晨,日出得晚,天亮得特别慢。五更天苍蓝起身时,整个皇宫依然是黯如黑夜,半轮新月还在云层里若隐若现。
在这片大陆上,并不是所有的国家,都像闵国这样时节更替、四季分明的。比如飞凤国,都城尚且四季如春,但有近一半的国土常年旱热,甚至埋没在黄土沙砾里,土地极为贫瘠。她们的女皇每每为了引水治旱,已经绞尽脑汁,国力的发展自然就比不上闵国了。
每年,闵国出于友好,都会提供给她们粮食布匹,彼此交流农事耕作的经验。两国的港口贸易往来,也为彼此带来了可观的收入。所以飞凤女皇代代都会派皇子前来和亲,有时候甚至派好几个,就是为了让这样和睦的繁华能够延续下去。
又比如海之彼岸的雪国。由于隔开了茫茫大海,这里的人们对那边的了解并不多。听去过雪国的人回来说,那里地如其名,就是一个冰雪的世界。雪山众多,河流在大半年的时候都覆着薄冰。那里也有四季,可是都城的夏季,也不过就是其他国家的秋季罢了。但可贵的是,由于地处偏僻,那里反而民风淳朴,自给自足,更有很多边远的城市,由于鲜少有外人出入,而自成一派,像一个个原始的小村落。
而临海的柳国风光旖旎,气候湿润怡人,引得有钱人家纷纷前去游玩,从而美食与特产也愈加丰富起来,是一个富饶友好的国家;柳国下方的一侧是飞凤,另一侧则是定西。定西国的子民比较内敛,属于循规蹈矩的那种,半事耕作,半事商贾,整个国家的子民内部都很团结。可惜定西现任女皇不是安于现状的人,她勤加操练军队,增强军事,蠢蠢欲动的模样也让周边三国难免不安。
再往下,自然就是苍蓝的国家闵国了。闵国两面接壤飞凤和定西,一面临着淡水湖珍秀湖,还有一面环山,虽不是五国之中国土面积最大,也不是最为富饶的,却因为气候稳定、资源丰富,农事、商贾、医药、贸易、科技等各方面都平衡发展,很适合定居,从而拥有最多的子民和相对安乐的生活。苍蓝热爱自己的国家和子民,自然希望在和安定的前提下,让大家过得更富足、更安逸,这其中的功夫,怕是几十年、上百年才能慢慢转换过来的。就算只是为子孙立下个基业,她既然在这个位子上,就要做到自己的最好。
就像现在,她洗漱完毕,天色还只是蒙蒙亮。可怜也是多亏了莲幻,她要早起,他就要跟着服侍,这等近身的侍奉他从来都是不会假手于秋尽冬无的。所以虽说他们三个都是她的近侍,莲幻怎么说也要比其他二人更亲近一些。
云曦初开,东方微露一线明。苍蓝于御花园舞剑,招招有声,步步生风,纵横翻转间扬起地面花叶纷纷。
重拾武艺才近一月,已经觉得功力大不如前,骨头也似硬了许多。为了不耽误早朝,她每天早起练剑,光热身就要足足做上两套动作,才能将许久不运动的筋骨拉松开来。曾经的恩师洪大人已经不在人间,现在的她,又无法找到第二个师傅,所以招招式式间,分明都是记忆里曾学过的东西,温故而知新,权当是补回进度了。
苍蓝的剑是难得一见的好剑,乃当年定西送给她母皇的贡品。圣明德女皇看苍蓝自幼酷爱习武,便在她九岁生日时赠予了她,她一直将它视作珍宝。剑鞘锋利,冒着森森冰蓝色冷光,一股阴戾之气需要极强的阳气才能驾驭。剑柄上一串好看的璎珞穗子,红金丝交织的,手工极好,她却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装上去的。难道这五年来,她碰过这把剑吗?在什么时候?这些事自不得而知。
“昨夜忽梦醒时醉,
灯盏朦胧往事明。
欲将心事付谁去,
舞香不及剑锋来。
……”
信口拈来的诗句,愈舞越凌乱的脚步,苍蓝好像把每天的压力和彷徨都转到了这习武之中去。特制的轻衫包裹出修长的身形,灵动的剑招却合着苍凉的话语。此时若辅上一曲瑶琴,则可谓诗境丛生,剑招胜舞了。
挥汗成雨中,云破日出,缕缕金光撒在地面这真龙之女身上。发丝如金绦,秀鼻的弧线宛若雕琢,她的周身都笼罩在祥和的冬日之阳下。
夏绯砂就是在这个时候经过的御花园,在她凌空而起的时候惊鸿一瞥,在她跃然而下的时候定格了身形。时候不早了,一直等候在一边的莲幻送上丝帕让她擦净汗水,又递上早已凉到温润适口的茶水。苍蓝接过,也不顾是好茶还是珍品,几口就豪饮了下去,顿觉酣畅淋漓。
“幻儿,可到时间上朝了?”
“回皇上,还有小半刻,是时候回月泠宫换衫了。”
“知道了。”苍蓝利索地将剑插入鞘中,英姿飒爽地往腰上一别。刚想说走吧,眼角却瞥到并不茂盛的树丛那头有一抹绛红色的身影。
“什么人?”她警觉地问了一句。在这个时辰,大家都还没起身,有谁会出现在这花园里?莫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一股戾气隐隐升腾起来。
那人却是不急不缓地走了出来:黑色云锦散长发,星芒刺芍药织锦缎外褂,眉心一点朱砂——正是东南宫的绯君,夏绯砂。
“原来是绯君。”她一身警觉柔缓下来。对于十君,她向来是宽容得前所未有。
夏绯砂平静地给苍蓝请了安。苍蓝让他抬起头来,发现他竟瘦又瘦了一圈,脸颊上隐隐可见颧骨了。原是个倾城的美人儿,这会看起来,倒有股散不尽的轻愁了。
细细想来,自己竟是有个把月没有见过绯君了。自打他“请”她不要再去,她还真没有去过几回——倒不是记恨,实在是内忧外患,她拨不出这个心思来。这样一想,她便生出几分歉疚来,觉得自己优先顾着竹君和颜君,而冷落了其他人。
她这后宫里,奇珍异宝多,美人也多,志趣各异的美人就更多了。十君之中,一个比一个有个性,一个比一个心思细腻,有些事她猜得透,只要无伤大雅,一般都随了他们去。她不想让他们在她身边,感觉自己是被禁锢的。他们有自己的爱好,自己的想法,这是好事呵。毕竟男儿家生在世上,要活得中规中矩,被太多教条框着,就免不了比女儿家少了太多乐趣。
“怎的又瘦了,难道吃得睡得不好吗?”苍蓝有些纳闷,锦衣玉食,天下最好的一切应当都浓缩在这华丽的宫殿里了,怎么他还是眼瞧着像瘪了的气球,一点神采都没有。
夏绯砂抿了抿嘴,不知该怎么回答。苍蓝又接了一句:“等下我让秋尽去传个话,以后你那里的膳食多加几道食补的菜。你年纪还轻,身子坏了可什么都做不了了。”
夏绯砂露出一丝不自然,苍蓝倒是浑然不觉:“我尊重你,让你清净,你可就得给我过得滋润点啊。否则,我可就要反其道而行之了!”
果然夏绯砂福身:“绯砂惶恐,多谢皇上关心。”
苍蓝又问道:“你这么早是往哪儿去?”
“回皇上,臣君的小厮病了,想找个大夫,其他人又都还没起…”
主子亲自去给小厮找大夫?苍蓝刚想说笑几句,却想起时辰已经不早,恐耽误了上朝,便匆匆吩咐道:“幻儿,我自己回月泠宫行了,秋尽冬无都应当起了。你帮绯君去寻一下太医,他可能不熟悉路。”
莲幻简单地应过,苍蓝对两人挥了挥手就走了。走在前头的莲幻等到皇上的背影消失不见,才回过头对夏绯砂道:“请绯君随奴来。”
语调冷淡,语气客套,夏绯砂直觉他对自己没什么好感。
“有劳了。”既然如此,他也便客气地以礼回之即可。
除去了宋蕊这个某些人的眼中钉,朝堂是着实太平了几天。胜利的一方得意洋洋,得了便宜又卖乖,不为她们所用的那群人自是内心惶惶,不知宋蕊这样的歹运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
就在最近一批新晋官员的名单中,有一些官职上的小小调动,多是利益驱使的正常变动。巧的是,她在上面看到了楚惜寒的名字。正五品守城副将,被下面的武官一致推荐升官,称其恪尽职守、操练勤快,在军中相当有表率作用。
楚惜寒今年二十有一,也算是少年英雌了。苍蓝在批阅了一大堆人以后,也在她的名字下轻轻划了一个圈,批注:准奏。
取印、沾泥,手起章落,闵女帝闵苍蓝玉玺印卓然纸上。
从前殿回宫的时候已近午后,苍蓝扭了扭僵硬的颈脖,心道常坐果然是一种罪过,幸好自己已经早起锻炼过了。莲幻在月泠宫门前迎接,她随口问了一句:“绯君那小厮的病看得怎么样了?”
“回皇上,那小厮得的是厉害的风寒,高烧不退,太医说会传染。皇上,您最近还是不要去东南宫了。”
苍蓝也没多想,任由他取了自己的斗篷去,又换上内室穿的软鞋,这才觉得舒适些许。就在她想定下心来喝口茶喘口气的时候,冬无通报桑儿来了。
桑儿?她想起柳容身边那个有趣的小厮,“让他进来吧。”
冬无出去后不久,桑儿又是跌跌撞撞的进来了。这小厮人不笨,就是特别容易手忙脚乱。苍蓝语气和蔼:“这次又怎么了?”
“皇上…”桑儿一脸可怜状,双目莹莹亮亮:“奴的主子,他和西南宫的月主子、还有他的小厮,他们,吵起来了!可厉害了,奴们劝都劝不住,这才来打扰皇上…”
莲幻厉声道:“侍君之间彼此争执已经是错,这等丑事还要拿来惊扰圣驾?”
桑儿被他这么一说,两颗泪珠就真的坠在眼窝子外,风一吹就要掉下来了。
苍蓝吐气,放下手里的茶杯,“下次我再看到你就不让你进来了,每次来找我都没好事。”
桑儿哪里听得出她是口气松了,只道是皇上终于对他怒,忙不迭地跪地磕头,大呼饶命。苍蓝又好气又好笑:“本王什么时候说要你的命了?还不起来,速速带路?”
桑儿这才明白是自己误会了,赶忙破涕为笑地引着苍蓝往西南宫的方向而去。
内忧,外患。这内忧,指不定还是场闹剧呢!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解说一下这个大陆的情况哈:(其实某月手拟了一份地图,不过太丑了不现了)
五个国家依次是:
雪国
海(名字还没想好)
柳国(临海)
飞凤国,定西国。
最下是闵国。
诗歌是俺自己捏的,没多想,略过略过…
有亲提问了,莲幻既然是苍蓝的人,怎么会一直跟着她,哪怕她是湘玉的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