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神佑接了信,想了想,还是郑重地给贵妇人集团发了个建议:领工资,成建制。

楚氏看了,微一笑,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还是姜氏,看完之后对颜神佑道:“给多给少的,又是麻烦事,钱从哪里出来?算州府的,还是算哪里的?”

颜神佑却坚持道:“趁着事少,先做出例子来,否则等摊子大了,再出毛病,那就是大事了。”

姜氏无奈地道:“偏你事多!”便也答应了下来。就像颜神佑说的,谁掌了那么大的“外头的事”,都会有兴趣多管一点的。

颜神佑笑了。

姜氏道:“你还笑呢,等山小郎回来,你们的事,该正经定下来了。今年事定,让他也别往外走了,留下来,秋冬之时成婚。”

颜神佑大大方方地道:“全凭阿娘作主。”一点也不委婉。

姜氏额角一抽,对颜神佑道:“我还有事要与你商议。”

“嗯?”

“是你们的嫁妆?”

“我?们?”颜神佑疑惑地重复了一回,问道,“连四娘的一起?我记着她母亲的东西,咱们家都封存了,并没有人动的。三娘去了,她那一份子自然要分给四娘五娘的,咱们也不贪她这一星半点的。卢氏忠心,咱们也当给她再添妆,不能寒酸了。”

姜氏笑道:“我正有此意。”

“那还有什么用商量的?”

必须不能薄了颜静媛的,这是要脸的做法。如果不是颜神佑太能干,只是稍微能干,没跳出这个后宅妇人的圈子的话。给颜静媛的嫁妆,就得跟颜神佑一样。或者面上还要更多一些。因为颜静媛是父母双亡的,不能让人说欺负孤女。还得做给婆家看,咱们家的姑娘背后有人。

这就是当时的思想。

当然,也有孤女受宗族欺负的,这事儿也不少,甚至有为谋孤女之产而害命,又或是胡乱许婚的。却并不是能拿出去光明正大说的了,被揭发出来,做下这等事的人也讨不了好。

姜氏吁道:“我在想,盐田,要不要给她陪送一百亩?”

颜神佑想都没想,痛快地答应了:“可以,只是,眼下只好分红利,不好移到他们手里。不过,连年开的盐田,连着桑亭等地的,我手里好有上万亩了,是不是太多了些?”

姜氏骄傲地道:“那算什么?那本来就是你该得的,没你的法子,凭他认,一分的盐田也是没有的。”

颜神佑有些不好意思:“其实,盐铁当官营的,放到我手里。”

“放到你手里,也是贴补州府了,当我不知道么?放心,你的嫁妆,我必要你阿爹当众立据,剖析分明的。反正,谁都知道,这是你一梦得来的。我看谁敢吱声。”

颜神佑笑道:“阿娘好大的威风!”

被姜氏赶了出去。

女部的设立很简单,房子就在州府里,划出西边处公廨,人暂时除了颜神佑,还有金氏姐妹、李家姐妹并丁琳在编制。杂役等用州府的官奴婢,档案一类,也在慢慢地建档。

颜神佑又出告示,收女部帮佣,女吏等。阿花因是良民,便被她列入编制了。帮忙的还有诸人的侍女们,这些小娘子的侍女皆识字,比一般百姓家的女孩子受教育的水平都高。

一个草台班子,就这么搭了起来。发动妇女搞春耕的工作,也有序的展开了。

李彦颇为关心女部,每日都要询问两个孙女:“今日做了何事?”

两人也不隐瞒:“忙着春耕的事儿。”

李彦见这女部也并没有如何争权,就是闷头做事,不由一叹:这样才是稳刷存在感呢。

所谓重要,不是你戳那儿显眼,而是哪怕平常不显,一旦没了你,事情办不下去。你再出现了,大家心里就安定了。这才是重要,才是声望。

昂州红红火火搞生产,也有妇人累至脱力者,但是大环境之下,精神真的能够转化成动力的。

荆州就惨了!

丢了一郡并二县不说,与失地相邻的地方连春耕都搞不下去了。

霍白向颜肃之建议:以游骑骚扰交界处,令彼不得播种。自己后方却在搞生产,搞土改,搞统一战线。

很快,春耕完成后不久,三月末,颜肃之并吞二郡,以在战争中成长起来的霍白为留守,自己携山璞等回师。山璞命银环领两千人襄助霍白,余者返还轮休。

第207章 相争没人性

颜肃之是板着脸回来的,表情也不能说是郁郁寡欢,却是十分不高兴。

颜神佑率队去迎接他的时候,他才勉强笑了出来。颜神佑看向山璞他在颜肃之右手边山璞的表情有点奇怪,但是还是对她摇了摇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颜神佑已知霍白留在了荆州,只因为霍亥也跟着出来了,颜神佑便在问候:“阿爹辛苦。”得到一句“我儿受累。”之后,又问了一句,“独留校尉,可乎?”

颜肃之对霍亥点了一下头,淡淡说了一句:“校尉甚好。”

颜神佑见他似有心事,便也不多耽搁,低声说一句:“阵亡士卒已安奉妥当。回城时会路过忠烈祠。”

颜肃之便说:“这样很好,路过时祭一祭罢。”

颜神佑道:“都已经准备好了。”

父女俩话毕,颜肃之摸摸六郎的头,问他有没有乖乖读书听话。六郎答道:“阿姐和先生都在教我,我都用心学的。”

颜肃之失笑:“你说用心就是用心了?等我回去考你。”

便不再与儿女说话,只一意慰问留守官员之辛苦。一人一句,连见礼加说话,半小时都不够用的了。颜神佑暗暗计算着时间,估摸着再说下去,再去祭忠烈祠什么的,到时候大家已经提不起精神了。上前提醒道:“府内已置酒为阿爹与诸将士接风,到时候多少话儿说不得呢。”

颜肃之一笑:“你说的是。”

颜神佑错身让开,请他先行。自己却对卢慎使了一个眼色:怎么回事?

卢慎回她一个无奈的笑容,比了个【事太多】的口型,颜神佑会意,让开两步。正好颜肃之在跟姜戎说话,她得了空,低声问卢慎:“怎么了?”

这事儿,真不是一句话能说得清的,至少得两句以上。

等卢慎小声说完了,忠烈祠都快到了。

我是倒叙分割线

原来,荆州的战损在颜肃之父女这俩抠门货眼里已经是巨大的了,两人心疼的要死。

但是,比起战绩来说,这样的战损是完全可以承受的。甚至可以说,这样的战绩,可以傲视大部分将领了。颜肃之以两千出头的伤亡,啃下了两个郡!还是荆州的两郡,这在朝廷的档案里,可比昂州富庶得多,人口也多。

然而,最大的收获,并不是两个郡,而是颜肃之啃下了两个郡之后,能在短时间内把这两个郡给消化了。虽然还会有各种问题,到底是收拢了大部分的人心。同时,给荆州的有生力量以极大的打击。可以说,宁愿以现在的损失,换对方的军队瓦解还要一个座,这样都划算。

城池就在那里,不会跑。只要你有兵、有能力,就能过去占了。但是军队不一样,再弱鸡的部队,也会造成杀伤和混乱。

这样的战果,昂州方便当然是开心的了。昂州开心了,荆州自然就要不开心。不开心也没用,拳头没人家大呀!

更让人吐血的是,颜肃之本来就够神经病了,现在阵营里又添了一位没人性。这个没人性的家伙就是霍白,他向颜肃之建议:“春耕已近,昂州正忙,荆州诸地亦然。使君行将班师,难道要留着他们也休养生息不成?请派游骑。”

多跟颜肃之抠了好些人,里面就有银环带领的不少山民,搞起了敌后游击,骚扰着荆州的农耕生产。不但时常搞个杀人放火的突袭,还四处散播荆州就要完蛋的流言。配合着之前昂州方面“打土豪分田地”(大雾,其实是授田,减赋)的宣传,搞得整个荆州上层人心惶惶。

用卢慎的话说就是:“前有使君,后有郁大将军,荆州腹背受敌,已渐不支。”如果说郁陶只是单纯的军事打压、目前还能承受、大不了到时候投降当墙头草,那么颜肃之的做法,就是断了荆州门阀的根基了。

打又打不过,难道要束手就擒?

不不不,坚决不行!思前想后,荆州上层做出了一个决定:卖了河间王。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家又不是河间王家的孝子忠仆,请河间王来也不过是政治投资而已。现在这个项目烂尾了,那就必须割肉止损。再收容河间王,郁大将军打过来,他们是附逆。颜肃之打过来,他们是肥羊。

荆州方面公推了个使者,过来见颜肃之,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颜肃之没见他们,推了南宫醒出来跟使者打了个照面,传达了他的意思:不想见跟河间王有关的任何人。不砍了使者,已经是他礼貌,遵守战时公约了。

使者大急,请南宫醒代为转达:“是我们被河间王骗了!如今弃暗投明来了!”

南宫醒天生是个编剧导演影帝一肩挑,张口就问:“何不投郁大将军?”颜肃之这个,还有一大部分原因是私仇呢,郁大将军才是正经的朝廷大将!对了,郁大将军那里,也啃下了一郡之地。不是郁陶不行,而颜肃之战斗力比郁陶强。而是郁陶对阵的是河间王的队伍,河间王的部队,久经战阵,自然难啃。荆州兵之前没打过仗,就被颜肃之完虐。

使者道:“大将军处,音信不通。”

南宫醒道:“既如此,我家使君为诸贤进言大将军,可乎?”

使者苦笑道:“既如此,可否请使君容我等播种?百姓何辜?去岁大旱,存粮千罄,再不耕种,可就要饿死人了。”

南宫醒够无耻,答曰:“无妨,既然是弃暗投明,自有我等担待。”

使者:“…”正常人跟不要脸的没法儿说话啊!虽然使者自认脸皮也不太薄,对上南宫醒这么个骨子里贱到家,面上却憨厚得要死的人,真是败给他了!

使者不得已,再次请求见颜肃之。不是不明白现在昂州的态度,只是再不委曲求全,就连委屈的机会也没有了。使者听得明白南宫醒话里的意思,明着看,是“只要跟我们走,就让你们能过安生日子”,实则是“別玩虚的,你们没有讲条件的自由,要么听话要么死”。

南宫醒也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只说会转告颜肃之。

颜肃之和卢慎、南宫醒、霍白等人商议,这四个人,就没一个是正常人。比较起来,颜肃之居然还是最有人性的一个,因为,除了他有点犹豫之外,其他三个人一致认为绝逼不能答应!

他们在荆州做的事情,已经把荆州上层得罪惨了。现在要改弦易改?开始跟荆州上层合作?那荆州上层就加入他们的统治圈子,再形成一个荆州俱乐部,到时候…呵呵。

南宫醒首先捅刀:“恐其有诈。”

卢慎补刀道:“彼不得已而降,其心不诚。先叛朝廷,后叛河间,焉知不会再叛使君?”

霍白默默地又劈了一记斧头:“使君已没诸逆之田产分授百姓,彼既降,发还乎?”

颜肃之一口茶喷出,彻底断了犹豫:“不许其降!只是,我恐他们散播谣言,说我不恤民。”这种贱招,是昂州常做的。换了颜神佑,早就让人四处说:他们太坏啦,不让大家春耕,就是要让大家没吃的,饿死大家。饿死是死,战死也是死,战死还能拉几个垫背的,也不亏,何况打仗还不一定会死呢?一起揍他们!

南宫醒微笑道:“难道就他们长了嘴?”这一位也是嘴炮流的高手!当场就写了许多宣传词,比如他们这些混蛋是要绑架百姓当垫背的…之类的。

颜肃之一口老血,万万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比他更无耻的人。默默地擦擦嘴,点头道:“可。”

于是赶走了荆州上层的使者。

“没人性”霍白,又捅一刀:“既然河间曾有好意于使君,使君何妨投桃报李?”

“?”啥?没听懂啊!

还是贱人知道贱人的心,南宫醒道:“是极是极!霍世兄果然高明!使君,亦可使人散播消息,令河间知晓今日之事。”

挑拨防间呀!

颜肃之乐了:“此计大妙!”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颜肃之的表情还是很轻松的。

直到河间王也派出了使者过来!

这就让人不开心了!

更让颜肃之不开心的是,河间王一点也没有吸取教训,他还是想卖儿子。

河间王已经别无他法了,私下跟郁陶媾和显然是不行的。郁陶是朝廷的大将军,并且一直忠于朝廷,从来不跟藩王勾勾搭搭。河间王,说实话,有点怕郁陶的。凡立身正直之人,总是令肖小害怕的。

再者,郁陶现在是孤身领军在外的,也没有个地盘,降了他,就是降了朝廷。朝廷对于藩王的态度很明显了。至少,不可能迎河间王去做皇帝了。到时候…哪家藩王谋反失败之后还能活得滋润的?

是以降郁陶,跟朝廷谈条件是不现实的了,河间王也感觉到了,荆州的暗潮汹涌。这个时候河间王才感觉到了后悔!开始到荆州的时候,他是很开心的,因为河间国…并不大。河间这地方,不是说不够发了,想先帝给他的地盘,已经算是不错的是,只是先帝小气,给的地方小,离京城还远。不如荆州地大物博,离京城比河间国近。

河间王原本的家底子不如颖川王厚,接到邀请,确认无误之后,就颠颠地跑了过来!来了之后,荆州上层愿意跟他合作的时候,一切都好。大家一团和气。

现在荆州人越看越觉得不划算,想跟他拆伙,河间王这才发现,他在本地没什么根基的!兵靠人家养着,后面还有个郁陶追着打。管理层里面,虽然能夹几个人进去,却不如本地人根深叶茂。一旦本地人反水,河间王就算是落进外人的包围圈里来了。

补给是人家的,地盘进人家的,(这时候不视荆州为囊中之物了),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怎么就离开河间了呢?派个谁来治理都比亲自来还好啊!郁陶这个老东西断了孤的后路呀!河间回不去了QAQ】

河间王是真的后悔得偷偷哭过了,别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没逼到份儿上。哭完了一抹眼泪,出来还得装成没事儿人一样。召来越峰商议事情。

到了这个时候,越峰也后悔得不行当时怎么就不忍一忍了呢?非得即时捅颜肃之一刀解恨?等颜肃之上了贼船再捅刀不行么?

两亲家执手相看泪眼,最后也没个办法。再想出逃,这会儿河间王的身份就不如以前了。还不如越峰呢,好歹越峰还是个“名门著姓”。怎么办呢?

两人一合计,越峰一咬牙还是建议:“不如奔益州?益州离朝廷既远,殿下手上又有兵,划一地而居,当是不难。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再图以后。”

河间王当时答应了。

后来想想,越想越不划算。越想越怀疑越峰是在坑他!不对啊!当时怎么就好多人劝我往京城散播流言坑颜肃之的呢?这里面一定有鬼!我智商正常的时候,肯定不会这么干!留着颜孝之当内应也是好的!一定不是我的错,肯定是别人忽悠的我,搞不好还给我下了咒。

越想越觉得是越峰做的。

河间王叫来儿子虞杭,跟他商议:“郁陶不可降,何如降颜肃之?”

虞杭大惊:“阿爹何出此言?阿爹高祖骨血,岂可降一下臣?”

河间王一摆手:“事到如今,高祖骨血又如何?先帝骨血不是也被废幽死了么?难道要等到这些贱人将你我父子缚交颜肃之?”

虞杭瞬间没了脾气,嘟囔道:“他恨我父子恨得咬牙切齿,提兵而来。他父祖之墓遭掘,不好跟朝廷翻脸,只好拿我们出气。孝字当头,他怎么能容我们从容归降?再者,他还号称是朝廷忠臣,不将我们交上去便不错了。”

河间王取一份竹简,递与虞杭道:“你看完再说。”

虞杭狐疑看去,眼睛越睁越大:“这是真的?”

河间口角露出一丝笑来:“自然是真的。”

原来,却是阮梅那里有了行动了。

阮梅自得陆桥,如鱼得水。哪怕你再蛇精病,这世上也有一个跟你一样开脑洞的人。正如颜肃之与唐仪,阮梅与陆桥也是相知相得。得陆桥之提议后,阮梅的地盘得到了扩充,人员也得到了增加。又有阮梅代为谋划,收拢了一些先时因门阀垄断而不得志的人,事业做得红红火火。

只可惜事业红火,气候也很红火大旱。

昂州等南方地区旱情渐解,阮梅的地盘上,今年还是旱。眼光长远一点的人,都要担心今天再大旱了要怎么办?连阮梅的军队,伙食也渐不如前了。开春以来,阮梅那里广大的土地上,依旧滴雨未下。无论阮梅以天命之名,斩了多少之前的“贪官污吏”、“恶人贼子”很多都是旧门阀又多次祈雨,都没有能求得下雨来。

再这么下去,杀人既多,天还不应,这问题就大了。更兼没有被杀的旧族之人,皆恨他切齿,四下扬言:天不雨,是因罪阮梅,除阮梅,天必雨。

阿米豆腐,这种事情,怎么可以让他们得逞?

阮梅又杀了一批人,依旧不雨。

陆桥意志却坚定,向陆桥进言:“古之圣贤,亦遇天灾人祸,明公毋忧。只是如今军中乏粮,长此以往,必成祸患,不如南下趁食。”

阮梅不解其意:“南边也是灾地,如何得食。只是隐约闻说昂州倒是极好,却是太远。”

陆桥“嘿嘿”一笑,道:“昂州现在如何,我是不如。只是彼地处偏远,纵眼下风调雨顺,也攒不下多少粮草来。京城则不然!彼有累代之积蓄,天下租赋皆入京中…”

没错,陆桥的意思,就是去打劫京城。于是,就在方会死命围着济阳王往死里殴的时候,阮梅点兵南下“趁食”去了。

河间王的旧地盘与阮梅现在的地盘很旧,旧地盘也有一部分地方现在被阮梅给占了。虽然想跑过去困难恢复旧业了一点,消息的渠道倒是比较畅通的。

虞杭就纳闷了:“彼既欲攻京师,郁陶必回师往救,阿爹正可趁机得利,为何必要降颜肃之?”

河间王道:“如何得利?荆州已不容我等,河间旧业又毁,益州见荆州这般,如何敢收容我父子。”又给虞杭交了底儿,被郁陶这么追着打,他们的水平是真比不上郁陶的,能撑到现在,全是拿老本儿在填坑。眼瞅就要不行了,想回去,还得过郁陶那一关。

郁陶只要有脑子,就肯定会在胜利在望的时候把他给搞死,然后再班师。

虞杭颓然道:“只得如此了。可是越家…”

河间王道:“唤来你来,正为此事。”荆州人卖河间王,河间王卖亲家,反正,这个亲家也坑过他一回。

虞杭:“…”他在父亲的目光下,沉默了,他认怂了。

于是,河间王遣使,欲与颜肃之议和。意思也很明白,使者当然要吹一吹,道是他家河间王尚有雄兵十万,不忍生灵涂炭,自知虞家气数已尽,将投颜肃之。投名状就是跟颜肃之夹击荆州兵,并且,只要颜肃之答应了约定起事。到时候,河间王在内部把荆州上层一网打尽,颜肃之火速出兵,占领全境。

这样,颜肃之可以省去很大的损失,然后得到荆州,从此“据两州之地”,再下扬州,就是真的裂土为王,可争天下了。

不但卖了亲家,还把自己爹的基业都给卖了。

不卖不行了啊!不卖就要死翘翘了啊!

同时,提了个条件:既然我们也算是做了这么大的贡献,是不是可以联姻了?那个,以前那个什么破事儿,我是真心的,但!是!有小人从中作梗,一坑坑了两家。全是越家在里面挑拨的呀,挑拨完了,我就只能靠他了,你也受了亏。咱们都是受害者,是一边儿的呀!

仿佛是嫌这么个条件还不够诱人,河间王又抛出了一个条件:如果颜肃之同意了,将来颜肃之要是称帝,他绝对会头一个代表前朝王室投赞成票!

如果说第一个条件是诱之以利,第二个条件是强词夺理,那么第三句话,河间王认为绝对能够打动颜肃之的。自古想要替代前朝的人,最担心的就是名不正而言不顺。现在前朝王室人愿意当这块遮羞布,颜肃之应该顺着台阶走下来才是。

万万没想到呀!

颜肃之当场就掀桌了,破口大骂:“他也配!”

使者被骂懵了!河间王虽然势颓,好歹有那么个藩王的名头,手里还有兵,怎么就不配跟你讲条件了呢?

颜肃之接着骂:“我的女儿,值半座江山!怎么会许给他家小畜牲?!做梦!滚!等死吧!完蛋去吧!”

这回也不管什么公约不公约了,直接砍了使者的脑袋。

夭寿哦,颜肃之的逆鳞就是老婆孩子,其中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闺女。跟山璞订婚,好歹是颜神佑点头的,现在来个河间王要截和,把她闺女称斤论两当条件。

颜肃之果断暴走了!

若非卢慎与山璞拦着,他当场就能决定也不回去修整了,直接打过去搞死河间王算了。

还是卢慎摆事实讲道理,说他好有半年没回去了,得回去给闺女撑撑场面。还有,正式给颜神佑订个婚,让别人别再惦记颜神佑了。山璞也跟着让他息怒,让他考虑一下全局,现在“疲弊之师”,需要休整。

这事儿才算完。

倒叙完毕

颜神佑:…我怎么不知道我这么抢手了?

第208章 结两姓之好

听了卢慎的转述,颜神佑再抬头看一眼山璞,山璞一直注意着她,见她看过来,回她一个笑,又匆忙转过脸去了。

卢慎暗笑一声,又摆出一付标准脸来。

颜神佑无奈地道:“忠烈祠到了,把脸收一收。”

奇异的,卢慎居然听懂了她的意思,真的把脸一收,一丝要笑的样子都没有,十分镇定地跟着颜肃之去上香去了!

接下来谁便都没有了说笑的心情了,一应步骤都按照标准的流程来。颜肃之主持了祭祀,又发表激烈人心的演讲,宣布了对将士的安置等等等等。

再便是返城。

面子工程这种事情,颜神佑也不能免俗。便是方章这样在甘县令手下做事的人,也会做面子工程的。不过就是一级一级地往下下命令,组织了群众沿街欢迎而已。这里面,还有不少人家有兄弟子侄就在凯旋的队伍里。倒不全是强制上街了。

将士列队,从城门入,直到州府门前,这一溜大街,再折往东,绕城里的大街转一回。四下里还有姑娘觉得这些人帅气,颇丢了一些鲜花香果荷包一类。据说,这一回之后,有好些当兵的都娶上了漂亮媳妇儿这是后话了。

一应礼毕,便是州府自己的事情了。

照以往的惯例,应该是给颜肃之接风洗尘,然后州府自然有人去安排一应的抚恤善后事宜等等,这些不须赘言。

此番却又有些不同,盖因李彦与霍亥还是头一回经这么样的事儿,两人声望又高,颜肃之不免又与他们多说了两句。且说两位身为府佐,又担了勘刻石经顾问,万望多多费心。

霍亥客气道:“此事丁世兄总揽,我等不过凑个热闹而已,并不须多提。”

颜肃之正色道:“非也非也,这却是一件比旁的都要紧的事情,岂能不提?”

其实李彦和霍亥也都知道,思想很重要,传播礼教很重要。这是每一个正经读书人都知道的事情,当年甘县令也不是什么望族名士,尚且亲自下乡,还跑去跟山民普及科学文化知识。这就是他们的习惯。

霍亥此言,背后之意颜肃之也会意。让这两位老先生去做府佐,但是府里正经的事情呢,又不让他们做主,一切皆决于颜神佑。搁颜肃之身处,他也是不甚开心的。

只是战时容不得扯皮,颜神佑做得最顺,要是放权与这些老先生,倒有一半的可能…让一群文人主掌了后方。到时候后院起火,自己人互掐,可能性在百分之八十。

所以颜肃之便装听不懂,一力说教化的重要。卢慎跟着说:“正是,如今南来北往之人甚众,当使其齐心协力才好。”

山璞也说:“教化之功,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一群人搭台唱戏,颜神佑也说:“必令书同文,方可成万世基业。”说话时,又想起杜黎来了,她让杜黎去交个草稿,令她想不到的是,杜黎好几个月了,给她交了张空白的卷子来。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李彦听他们说,就明白了。霍亥是想掌权,李彦未尝不是跃跃欲试。但是呢,分权可以,这些人也一直在做。颜神佑提的那个官制,就是要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这一点李彦看得真真的。可分给谁,这就大有讲究了。人家愿意让同心协力的人,一起进来出力。可不乐意让你小算盘太多的人,过来跟人家扯皮。

霍亥坏心倒是没有,只是大方向上,不大乐意妥协。尤其是在对付颜神佑的问题上,李彦甚至觉得,霍白这个小孩子都觉得无所谓,只要能赢就行,其他的等事成了再说。霍亥非得在现在时候,也要争上一争,为后来埋上伏笔。

这样就不好了。

凭良心说,颜神佑的目光是长远的,什么事儿都要长长久久埋一笔。但是,再匪夷所思的伏笔,她对现在的事务都没什么坏的影响,至少不会耽误事儿。霍亥要是真的争权太甚,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府佐。

李彦敢打赌,他头一个就是要压制一下颜神佑。都这样了,颜家要是再乐意让霍亥多掺和,那颜家也就没什么前途了。

尤其对颜肃之来说,如今颜神佑独裁后方,是最有利的。她代表着颜肃之,代表着整个颜家的利益,人家自家人都不说话了,你在这里吵吵什么呢?等天下打下来了,再说,好吗?

所以李彦也跟着帮腔:“前番三方殴斗,未尝不是民心不齐、不通礼法之故。”

颜肃之道:“教之以礼、束之以法,其事可行。拜托两位先生了。”言语间不提丁号,并非待丁号不好,乃是熟得不需要再多提了。丁号明白其中之间,与颜肃之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寒暄了一回,颜神佑又向颜肃之介绍了她的“舍人”丁琳、金氏姐妹、李氏姐妹。虽是男女有别,只是在昂州,这样的讲究已经被降到了最低的限度。颜肃之又是长辈,言语之中,颇多勉励之词:“你们都是女中豪杰,襄助小娘子,多做实事。”

颜神佑又请设宴事。

颜肃之道:“你们先去,我去向你阿婆问安。”

当下各自散开。席面分设在前、后两处,前后都有颜神佑的席面,她的“舍人”们跟着她。

颜肃之奔向后面,姜氏已率众出迎,夫妇俩互致问候,齐往楚氏处。

楚氏亦盛装,端坐上首。等颜肃之入内叩道,亲自起身相扶:“我儿辛苦啦。”

颜肃之听着这句话中感情之丰富,实乃数十年来从未有过之事,惊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抬起头来,硬憋出来的眼泪还挂在眼角,张大了个嘴,差点说:亲娘诶,您老人家倒是越活越滋润了。

楚氏整个人都像是干枯的花枝被浇了水,肉眼可见地鲜活了起来。虽然还是那么个老妇人的脸,也没有返老还童,可是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颜肃之左瞄瞄,闺女雄赳赳气昂昂,右瞄瞄,老婆成竹在胸。

上面一个气贯长虹的老娘。

他腿一软,整个人都趴地了。楚氏在他前面不到半步,正扶着他,他这一怂,正好趴亲妈怀里去了。

楚氏一怔,面上表情缓了下来,渐渐添上了慈爱之色。加重了语气道:“我儿辛苦了呀。”想想这些年,大家都是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