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端两样过来吧。”苏东楼恨恨道,却见苏暖暖灿然一笑:“主人明智,舍出两样好点心,总比被人端了老窝强。”说完不理苏东楼的郁闷脸色,袅袅而去。

不一会儿,就透过厨房敞开的大门看见陆风羽兴冲冲而来,即便兴奋之色溢于言表,这人举手投足间还是那样飘逸潇洒。

他身后有两个小厮,抬着几个架子,虽然婆子看不出来,但苏暖暖却一眼就认出了:那架子上正是被剥了皮后的狗,顺着正中开膛破肚后,便成为一片完整的狗肉。

看见苏东楼站在门口,陆风羽便抱拳笑道:“苏兄弟,怎么说要登门却一直没来啊?兄扫榻以待,却只换来望穿秋水。莫不是你真怕了这几条恶犬?无妨,我已将它们宰杀,自此贤弟尽可放心登门。”

苏暖暖猛然就打了个哆嗦,一直对陆风羽恨不起来的心忽然间就寒冷如冰,她面无表情看向那个正和苏东楼打招呼的男人,心中只有一个感觉:果然是阴险狡诈蛇蝎心肠,前天还说要放狗阻止苏东楼上门,今天就眼也不眨的把狗杀了抬来交好,此人心性之狠毒,简直闻所未闻。

其实这只是因为苏暖暖喜欢宠物,她好吃如命,却从来不吃狗肉猫肉甚至是鸽子等,她也没那么多想法,就是觉得这些狗啊猫啊鸽子啊,都是人养的,天然和人是亲近的,所以她就下不去口,很简单的思维。她也并不反对别人吃狗肉,可若是一个主人亲自宰杀了自己的狗,还是为了交好自己的敌人,对这种人,苏暖暖是唾弃加痛恨的。

苏东楼倒没有苏暖暖对宠物的那种喜爱之情,听陆风羽这么说,他看了一眼狗肉,便对身旁下人笑道:“送到厨房里,让王娘子今儿好好露一手,做一顿狗肉宴来招待陆先生。”

下人们答应一声,就带着那几个小厮往厨房而来,这里苏东楼便邀请陆风羽入厅奉茶,却见他站着一动不动,一双眼睛直勾勾只盯着厨房看,心下了然,又觉好笑,也就不再多说,只等着小厨房那边派人送点心茶水过来。

没等到小厨房的茶点,却见到了一场好戏,只见下人带着小厮抬了几条狗进厨房,不一会儿便被轰了出来,王娘子的声音从厨房传来:“给我滚出去,把这几条狗儿好好埋了,记着,但凡我在厨房一日,厨房里就不能见猫啊狗啊这些肉。”

“这是何故?”陆风羽诧异的一双丹凤眼都瞪圆了,状极惊恐地看向苏东楼:“为何不能见猫狗肉?这厨房究竟还是苏家底盘否?”

苏东楼也疑惑,只见先前派去的下人一溜烟儿跑过来,先看了陆风羽一眼,料想赶不走这位,今儿这家丑是扬定了,只得无奈道:“主人,王娘子看了狗肉,大发脾气,说狗乃人类之友,世上最忠心耿耿一类家畜,所以不忍烹食,令人抬出去好好埋葬,因发了脾气,奴才不得不暂避其锋,来讨主人示下。”

“一派胡言。”苏东楼还不等说话,就听陆风羽大声斥道:“狗虽忠心,也未必就当得起一个最字,此话置牛马于何地?”

话音刚落,就听厨房里传来一个清脆声音道:“没错,黄牛勤恳,战马忠诚,所以官府也命无故不得杀牛;战场之上,战士和胯下马儿也是生死相托,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伤害马儿分毫。奈何这世上总有狼心狗肺之人,狗儿为他护院看家,却不抵他一朝口舌之欲,若狗儿地下有知,怕也要叹息自己瞎了眼,所托非人。”

第一百八十八章:败兴而归

陆风羽什么时候被人如此辱骂过?竟然直说他狼心狗肺,他又的确是一肚子坏水的家伙,更听不得这样诛心之言,当下站在门口,只羞臊的满脸通红,这若是在自己家中,早让人将那不知天高地厚忤逆犯主的厨娘给拖下去施行家法了,然而这里却是别人的家,他再生气,也没有越俎代庖替主人发号施令的道理。

如此剧烈的喘息了几口,便转过头去瞪着苏东楼,生气道:“这就是你家厨娘?未免太过嚣张了吧?你这做主人的就不管一管?”

苏东楼笑道:“我还真不敢管,若是别人,这话不好出口,若是你,我就直说了,虽然只有三天,我却已被这王娘子的饭菜点心养刁了胃口,此中苦衷,你定然是一清二楚的。更何况她骂的是你,又不是我,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去管她。”

“我看你不是养刁了胃口,你是吃坏了脑子,这种话也说得出来?”陆风羽恨得牙根痒痒,这个苏东楼真是越来越不像话,这是连笑里藏刀都不屑做,直接就把刀子亮出来了吗?偏偏除了在王爷面前说他坏话外,自己也没什么要挟他的手段,这种江湖无赖是最不好打交道的,那些黑心官员好歹还要讲究个脸面斯文,可这厮一旦来了性子,脸面斯文全都可以丢掉,这还如何拿捏得住?

心中气闷,却也无奈,只好悻悻入厅,想着也罢,自己好歹也是王府长史,和一个小小厨娘较什么劲儿?没有狗肉吃就没有吧,只要再来两道上次的点心。这趟就不算白来,最好能多上点,让自己连吃带拿,只可惜今日是不能进厨房去耍混了,不然那个傻大胆厨娘一旦看见自己,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再拿菜刀把他撵出来。岂不丢人要丢到姥姥家去。

因喝着茶水东拉西扯了半天。也不见上点心,正等得焦急间,就见两个丫头端了茶点进来。往桌上一摆,便匆匆告退,陆风羽满怀希望看过去,却见盘子里不过是白糖酥和一寸长的蟹黄饺儿。登时心头火起,看着苏东楼冷冷道:“苏楼主欺我太甚。即便没有上回的点心,也不该拿这样俗物来糊弄于我,真当我这王府长史是可以任人欺辱的吗?”

苏东楼心里也有些犯嘀咕,他到底表面上还是要帮襄阳王做事。不好和陆风羽彻底撕破脸,此时见这厮明显是气极了,便让身旁丫头去厨房再拿好点心来。不一会儿丫头两手空空回转,无奈道:“回禀主人。王娘子说了,她做的点心不给……不给心思狠毒的人吃……”说到这里,便偷偷看了陆风羽一眼,果然就见他白皙面色都泛青了,丫头害怕,正要想个法子抽身而去,就听苏东楼不满道:“反了她,她不给,难道你不会抢?分明你比她还要高壮一些。”

丫头眼睛就眯了眯,暗道主人说话太不留情面了,什么叫我比她高壮,难道我是膀大腰圆的婆子么?心里想着,却不敢像王娘子那般彪悍,只得委屈道:“奴婢是想抢一些点心过来的说,可厨房是王娘子的天下,奴婢纵有天大本领,奈何双拳敌不过四手,也打不过那许多厨娘啊。”

“你胡说,明玉楼的丫头会不懂武功?”陆风羽气得鼻子都快歪了,指着丫头厉声质问,却见对方叹气道:“先生说的没错,只是……明玉楼的丫头虽然会武功,可明玉楼的厨娘们也会啊,哪怕奴婢是杨九妹,也打不过厨房里那么多杨排风不是?”

“咳咳咳……”

苏东楼被茶水呛得岔了气儿,咳好一会儿才停下,对那丫头瞪眼道:“做事不力,嚼起舌头来就一套一套的,还不滚下去?”

丫头巴不得这一声,连忙蹲身行礼退出屋子。这里陆风羽铁青着脸看向那两碟子粗糙点心,忽地愤怒表情一收,露出一缕笑容道:“楼主面前,我也无需伪装,你是知道我这点儿爱好的,如今这王娘子厨艺不俗,在你家中,似是又居功自傲,俗语说近墨者黑,这才三天时间,连你的丫头都敢顶嘴了,可见此风不可长。在下有心为楼主分忧,不如将这王娘子转卖于我如何?”

“想都不要想。”苏东楼摇头一笑:“实不瞒先生说,从前我还奇怪,先生胸有丘壑,明明是个锦绣之才,怎么独对口舌之欲情有独钟?如今有了这胆大厨娘,我才知道,原来吃喝二字,实乃人间妙事。先生不必多说,我是断不会将王娘子转让与你的,开什么玩笑,我还没吃够呢。”

陆风羽早料到这般结果,当下阴恻恻一笑,淡淡道:“的确,我是没有什么分量的,难怪楼主不肯割爱,既如此,待我禀明王爷,但愿他日王爷和你讨要,楼主也有如此风骨才好。”

苏东楼没料到这厮还有这样一招,顿时皱眉道:“那王娘子性烈无比,平日里就连他丈夫都对她畏之如虎,若她不愿,你就是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也没用的。”

陆风羽呵呵笑道:“这话可笑,再怎么性子烈,也不过升斗小民,听见王爷相召,还不欢天喜地过去服侍?拿刀架在脖子上也无用?真以为她是什么世子夫人大家千金么?”

苏东楼心中一跳,陆风羽果然起了疑心,此时便拿这话来套自己,幸亏他早有心理准备,因此面上丝毫不动,冷笑道:“也罢,若王爷也是你这般为了吃的就不顾大局的人,我便认了。”

陆风羽往下的话就都说不出口了:是啊,像他这样好吃的人,哪里还能找出第二个来?襄阳王虽然信任他,对苏东楼始终怀着提防,却也不会为了一个厨娘就破坏和苏东楼的关系,毕竟此人乃是明玉楼主,南六省绿林的总瓢把子,将来成就大事,说不得还要利用这一股力量呢,前提是对方真正可信的话。

为了这口吃的,把几条才淘澄到的恶犬都杀了,兴冲冲抬着来到明玉别院和一向鄙视的人陪着笑脸,结果最后什么吃的都没捞着不说,还让那个傻大胆厨娘给骂了一顿,虽然没直接骂到自己面前,可也差不多,最起码对方连指桑骂槐的手段都没用。

陆风羽的郁闷可想而知,但他终究不是能豁出去撕破脸皮的人,唔!其实也不是不能豁出去,只是事情明摆着的,豁出去也没用。没听那丫头说吗?厨房里一群杨排风,自己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就算进去抢点心,抢得到吗他?万一混乱之中再被那王娘子拿菜刀砍两下,岂非是血光之灾?识时务者为俊杰,这种时候千万不能被美食冲昏了头,明哲保身最重要。

什么都没吃到,陆风羽满怀惆怅地回到王府,忽听下人禀报说王爷召见,他就连忙赶去书房。只见襄阳王坐在位子上,面前一盏清茶几盘点心,看见他来了,就指着那点心道:“知道先生喜欢这一口,我都预备好了。你尝尝,这是府里厨子弄出来的新花样,糯米糕在糖里滚出来的,说是京城如今都流行吃这个,叫做什么拔丝的?我也不在乎这个,吃起来倒是香甜可口,所以立刻就让先生过来了。”

论理陆风羽是王府长史,这固然是个三品官员,然而和襄阳王的奴仆也没有什么两样,襄阳王根本不必这样客气,可偏偏对方口气中全是尊重热忱,由此可见其在襄阳王心中的地位,苏东楼因为他而一直不被襄阳王彻底信任,确实不冤,此人的确有左右襄阳王想法的能力。

事实上陆风羽这个长史其实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他少年成名,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却屡屡在科场失意,更因为在京城被一件案子牵扯,失去了求功名的资格,心灰意冷之下避居江南,却不料因缘巧合,竟和襄阳王搭上了线。

这厮对朝廷恨之入骨,在襄阳王面前动不动就说朝廷坏话,鼓励对方励精图治,将来好取皇帝而代之,襄阳王假意试探几回,甚至将他关进地牢声称要处死,要他赶紧“弃暗投明”,却被他“义正言辞”驳回,自然欣喜若狂,以为这是天助我也,送了个风骨铮铮一门心思帮着造反的智囊来,因从此后就将陆风羽引为知己。

陆风羽也的确是个有能力的人,不过一年时间,整个王府和封地便为之气象一新,恰好此时王府原先的长史病死,于是襄阳王就执意上书皇帝,为陆风羽讨这个长史的官职。

虽然不合规矩,但陆风羽本身是举人,从没求过自己的弟弟又言辞恳切地一个劲儿上书,所以最终皇帝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答应了,毕竟这个弟弟偏居江南十几年都不肯回京,可说是受了不少委屈,此事既然是他强烈要求,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伤他的心,那个时候的皇帝对襄阳王,绝对是好哥哥的心态,压根儿没想到他这好弟弟已经为将来的谋反布局许多年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肆无忌惮

由此陆风羽对襄阳王更加死心塌地,襄阳王也将对方当做依靠,私下里常对他感叹,说什么一旦将来登上大宝,陆风羽就是内阁大学士之首兼任吏部尚书,将来卸任,还要封他爵位,总之未来这块大饼画的都快比杭州城还要大了,整个王府之中,襄阳王最信任的就是陆风羽,这一点连刘强都比不上。

只是此时看见桌上那几样点心,陆风羽却觉着索然无味,因皱眉道:“吃食讲究的就是色香味俱全,这几样点心且不说味道如何,看着便脏兮兮的,如何能引起人的食欲?王爷府里的厨子,也就这点水平了。”

襄阳王便哈哈笑道:“你这张嘴啊,是越发挑剔了。罢了,不说这个,你爱吃不吃。我听说你这几日往明玉别院走动的倒勤快,昨儿甚至将本王送你的几条西域狼犬给宰杀了送去那里,怎么?莫非是你发现了什么端倪不成?”

“没有。”提起这个陆风羽就郁闷的咬牙切齿,于是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只听得襄阳王目瞪口呆,好半晌才一拍桌子,恨恨道:“你说你这不是胡闹吗?为了几口点心,就把本王……本王送你的狗都宰了,让外人知道,会怎么说?你这也太肆无忌惮了。”

“我向来是这肆无忌惮的性子,王爷又不是不知道。”陆风羽一翻白眼,他这话搁谁面前都受不了,偏偏襄阳王就吃他这一套,就觉着这是他风骨凛然的表现,因无奈道:“先生性子洒脱不羁本王知道,可如今你已不是江湖漂泊孑然一身,你是王府长史。做事情也该三思而行。”

陆风羽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道:“我明白,这次事的确是过火了,王爷放心,以后我不会再重蹈覆辙。”

“这还差不多。”襄阳王点点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我就知道,你还是懂得分寸深浅的。不如此。我们也做不成这一对知己。”

“是,下次我一定得考虑周全,连猎人都知道不见兔子不撒鹰。我竟然蠢得没看见东西就把狗给宰了,简直是愚蠢到家。”陆风羽捏着拳头恶狠很地自我批评。

襄阳王:……好像我说的分寸深浅不是指这件事吧?

“王爷,那西域恶犬你还有没有?”陆风羽抬起头看向襄阳王:“若有的话,再给下官几条吧。”

“干什么?”襄阳王心中就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却见陆风羽杀气腾腾道:“那女人不是看不得死狗吗?我就偏偏要让她看,我要当着她的面儿。把那狗给活剥了皮,受尽折磨……”

“你给我闭嘴。”襄阳王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敢情刚刚本王的话都是白说了?你要再敢打本王那些狼犬的主意,本王就把你活剥了皮。”真是气死他了,这个知己简直比小孩子还要任性。这一点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他改改。

“王爷,你总说引我为平生知己,难道我这个平生知己。还不如你几条狼犬吗?”陆风羽委屈地看向襄阳王,却见襄阳王大手一挥道:“你少来这一套。我不吃。你的确是比狼犬重要多了,但本王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我那几条好狗儿就这样让你活剥了皮啊,你找别的狗去,既然那个厨娘看不得猫狗受罪,你就找别的土狗去她面前杀,效果也是一样的嘛。”

“这个主意好,王爷英明。”陆风羽兴奋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下官这就去安排。”

襄阳王呆呆看着头号心腹兴高采烈抬脚就走,直到陆风羽都走到门口了,他这才想起叫对方过来可不是为了讨论如何“收服”那个厨娘的。

“回来,你给我回来,正事儿还没说呢。”襄阳王气得大叫,头一次对自己看人的眼光产生了怀疑:就这样一个吃货,能帮自己问鼎天下吗?好嘛,别人是好吃如命,他这是为了吃的命都可以不要啊。

“哦哦哦!”陆风羽也回过神来,拍拍额头,他也对自己这“听见吃的就得意忘形”的性子无奈了,连忙转回身重新坐好:“王爷此次召见下官,到底是为何事?”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安平侯府那位世子夫人,好像也特别擅长厨艺吧?”襄阳王手指敲着桌子,沉吟着说道,目光投向陆风羽,眼中意思很明显:“你懂得。”

陆风羽当然很懂,心中略微一琢磨,就开始泛疼,他实在无法接受那位王厨娘是安平侯府世子夫人的设定,然而这毕竟是关系到成败生死的大事,再不情愿,他也不敢自欺欺人,因认真思索了一会儿,他便认真道:“王爷所惑,也正是下官的怀疑。所以今日特地再度去了明玉别院,这固然是为了一饱口福,但也是存了试探之心。只是……有两点,让下官认为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哦?说来听听。”襄阳王来了兴趣,自从刘强在京城折腾出那么大动静却铩羽而归后,襄阳王心里就对段庭轩和那位彪悍的连屠狗帮众都收拾了的世子夫人有了阴影,所以一听说明玉别院出了个能让陆风羽都赞不绝口的厨娘,他立刻就疑心上了。

“第一:虽然下官一再告诫王爷不可轻信苏东楼,但调查这么些日子,也没有查探出此人和京中势力有瓜葛,再加上几次事情试探下来,下官觉得,苏东楼这个人虽非不择手段的狠辣之辈,但贪恋权势的野心却是真的,如此就不难解释他为什么投靠王爷。所以除非他本身就是朝廷的人,不然即便那夫妻两个微服下江南,也不敢去明玉别院,这已经无异于火中取粟了。一旦苏东楼对他们起了疑心,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可以将他们轻易杀死,毕竟南六省的江湖,是明玉楼只手遮天。下官料想安平侯世子未必敢冒这样大的风险。”

襄阳王慢慢点头,沉声道:“你说的没错,虽然本王听你的话,一直不肯全心信任东楼,但到目前为止,他替本王办的事,都很漂亮的完成了,所以即便他不是本王的人,也绝不可能投靠朝廷,不然平国公也不会落得那样一个结局。”

第一百九十章:跟踪

陆风羽面有得色,平国公之事,就是他在背后出的主意,也是对苏东楼的一次试炼。只不过这两人万万没想到,苏东楼虽是段庭轩的好友,但却独立行事。为了取信于他们,当日平国公之事,他至今都没有对段庭轩吐露一言半语,只是命心腹小心透露了一点线索出去。当然,这对小侯爷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那第二点呢?”襄阳王可没忘记陆风羽说的是两点原因。

“第二点,就是……”陆风羽垂头沉默了一会儿,才猛然抬起头愤愤道:“王爷,我不相信一个国公府出身的女子,安平侯府的世子夫人会是那么副德性,王爷您是没看到,那女人……几乎就和泼妇一般……”

原来如此。襄阳王哑然失笑,挥手打断陆风羽的牢骚,淡然道:“先生此言差矣,难道忘了普善寺那屠狗帮众的下场?据说这个女人以一人之力,带着一群仆妇,就硬是将屠狗帮众玩弄于股掌之上,即便那屠狗帮也不过是乌合之众,可能有如此胆色的豪门贵妇有几个?足可见此女不能以常人度量之。更何况,本王也听说了,这女人在安平侯府可是一手遮天,从一个弃妇到如今掌控了整个侯府,没有一点泼辣手段,怎么可能?所以,这一点我不赞同先生的意见。”

陆风羽摇头道:“王爷,您会这么说只是因为你没看见她,若你看到她,一定也会消除疑心……”他说到这里,看见襄阳王怀疑的脸色,想到自己传遍江南的好吃之名。便颓然低头道:“若王爷以为下官只是被吃食迷惑,不如亲自去考察一下。事实上,下官也害怕自己是当局者迷,若有王爷能够为下官把关,我就放心了。”

襄阳王沉吟良久,方喃喃道:“只是一个小小厨娘而已,若是起了疑心。除掉就是。值得这样大张旗鼓吗?”

陆风羽连忙道:“王爷万不可掉以轻心,这个厨娘可不是能轻易除掉的,苏东楼本就为得不到王爷全心信任而苦恼。若王爷不问缘由就暗中下手杀了那个厨娘,一旦被他得知,必会心生惶恐,他惶恐倒不怕。怕只怕这一来,他对王爷失望灰心。会倒向朝廷那一边。”

“一个厨娘而已,真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襄阳王不觉坐直了身子,沉声问道。却见陆风羽连连点头,接着又正色道:“王爷莫要忘了。历史上多少大事件,其实都是因为一桩小事引起。刚刚王爷还劝下官三思而行,如今王爷可不能大意啊。”

“好。既如此,本王就和你一起去看看那个厨娘。试一试她的真假。”襄阳王觉着头号心腹说的有道理,一拍大腿,做了一个令他后悔终生的决定。

“真是没想到啊,来了江南之后,竟然到现在还没打开局面。”

和段庭轩并肩走在清晨的巷子里,苏暖暖感慨地道,声音中还有些不甘。

能甘心吗?人家穿越小说里哪个主角不是所向披靡势如破竹?哪有像她这样没用的,家里一堆妾室还蹦跶地欢,原以为换了地图后,可以借助段庭轩这只王霸之气四溢的男主角狠狠抖几把威风,结果到现在事情还没有个头绪,她是不反对当厨娘,但她反对做一个庸庸碌碌的厨娘啊,早知这样,还不如在安平侯府里舒舒服服过大奶奶的平凡日子呢。

“不用着急,你啊,就是受那些传奇小说毒害太深了,以为自己是书里的人,什么事都可以迎刃而解遇难成祥,现实哪会如此?”段庭轩温言安慰着妻子。

对这一点苏暖暖倒是认同的,她的确是受穿越小说的影响甚深,只是这能怪她吗?像她和段庭轩这样的组合,竟然会在换地图后一无所获,这本来就不符合现实发展规律嘛。

“你这几天跟着管事们四处走动,到底有没有去查看龙大人身死之处啊?就没有找到点线索什么的?”苏暖暖呼出一口气,她其实知道段庭轩这几天还没有机会去龙平章遇害的地方看,但此时心情郁闷之下,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不是和你说过吗?我总感觉暗地里有人注意我,所以这几天都没有轻举妄动。”段庭轩无奈摊手,眼看要出巷子,他便大声抱怨道:“真是的,好容易能休息一天,你非说要出来看看什么江南景致,叫我说,那菜市场能有什么景致可看?难道还比得上主人家的园子?”

苏暖暖知道丈夫这是提醒自己该进入角色了,于是立刻道:“出来都出来了,还说这些废话作甚?我让你在家里睡觉,你又不肯。”

段庭轩嘟囔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能放心你一个人出来吗?算了算了,说这些也没用,赶紧买完东西回来,我还能睡一觉。”说完出了巷子,他便悄声道:“后面有人跟着咱们。”

戏肉终于来了吗?

苏暖暖精神一振,忍不住就有些激动,连忙平复了一下心情,大声道:“知道了,不过我可要逛足了才算,你要是害怕累,现在就回去。”说完也悄声道:“那我现在应该怎么演?”

“本色出演就行了。”段庭轩说完,才无奈道:“别啰嗦了,你打听清楚路径了吗?我说跟着人一起,你非说碍眼,这下好,要是迷路,可就有乐子了。”

“呸呸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怎么会迷路?少废话,跟着我走就是,若真迷路,就把你给卖了。”苏暖暖立刻进入角色,一边斜睨段庭轩一眼,那意思很明显:我本色出演没问题,你可不要演砸了。

开什么玩笑?让你见识见识小爷的演技。段庭轩胸脯一挺,哈哈笑道:“一看你就是不会做买卖,就我这样儿的,你能卖出去我就服你。”

“扑哧”一声,苏暖暖忍不住笑场,狠狠瞪了段庭轩一眼,转身拐上大路,向东边而去。而跟在他们身后的一对哥俩模样的人,彼此看了一眼后,一齐伸手抹去额上汗水,暗道这女人好厉害,那个男人也太没用了吧?奇怪,这么两个人对王爷有什么用啊?为什么竟然出动咱们跟着?

“后面跟的人没有了。”将近菜市场,段庭轩忽然小声对苏暖暖道。

“警报这就解除了?”苏暖暖松了口气,心里还有点遗憾,平静的日子过多了,就有些喜欢刺激的生活,所以她的语气里还带着点意犹未尽。

“嗯,人没有了,换了辆马车。”段庭轩没有让妻子失望,扭头笑着凑近她耳边:“你可以继续演,演个过瘾。”

“滚。”

苏暖暖气得一脚就将小侯爷给踹开了,一张俏脸气得通红:这混帐家伙,竟然敢来忽悠她,欠踹吗?

坐在马车中的襄阳王和陆风羽齐齐倒吸了口冷气,为了方便观察,所以马车前特意挡着一道珠帘,外面看不清里面情形,但里面却可以大致看到外面发生的事。

“果然好泼辣,说踹就踹,也亏她那丈夫好脾气。”襄阳王喃喃道,话音落,只见陆风羽沉着点头,轻声道:“苏东楼说她丈夫畏她如虎,我还不信,如今看来,那厮竟是半点没说错。刚才定是这男人说了什么下流的话,所以引得王娘子大发雌威。”

襄阳王也连连点头:“说起来这个丈夫也是,被踹了一脚竟然还腆脸笑着凑过去,他是贱皮子么?”

陆风羽笑道:“王爷不知,但凡是惧内之人,多是这般行径,不说自己无能下贱,反而美其名曰为爱之深切,又说什么怕老婆会发财,其实不过为自己找借口罢了。如何?王爷亲眼所见,当知下官没有说谎吧?这夫妻两个没有一点儿演戏痕迹,绝对是素日里就这般相处惯了的,实在不似世子和世子夫人的行径,若真是段庭轩夫妇,便是装也装不到这样的浑然天成。”

襄阳王沉吟了一下,摇头道:“言之过早,既然京中有那样传言,焉知他们两个平日里相处不是这般模样?何况安平侯府眼线也说了,世子夫人彪悍,连段庭轩在那悍妇面前都难讨好。”

陆风羽笑道:“王爷说的也有道理,事关成败生死,怎么小心也不为过,既如此,咱们就继续看一看罢。”

段庭轩和苏暖暖不知道身后跟着的就是襄阳王,不过这不耽误他们演的兴高采烈。苏暖暖不用提,本身就是个现代活泼女孩子,此时不用在府中扮演高高在上端着架子的世子夫人,立刻原形毕露。拜她所赐,小侯爷的演技都开始飙升,完全开启影帝模式,和苏暖暖逛路两边的菜摊逛得不亦乐乎。

“你看你家这山药,细的跟个竹竿似得,还没有手腕粗,好意思要这么高价吗?三文钱才买一根,要脸不?”

蹲在一个摊子前,苏暖暖意气风发,找回前一世在菜市场讨价还价的感觉让她浑身舒爽斗志昂扬。

“这位娘子,手腕粗细?您要的不是山药是地瓜吧?”那小贩虽是农民打扮,看上去也是个伶俐的,听见这话立刻反唇相讥。

 

第一百九十一章:悍妇

“什么地瓜?就是山药,反正你这个山药就是太细了。”苏暖暖词穷,忽觉身旁段庭轩拉了拉她袖子,小声道:“老婆,这是铁棍山药,山药中最好的。”

“哎,这位大哥才是懂行的。”小贩哈哈一笑:“没错,我这就是铁棍山药,要是比这个粗的,还卖不上这价钱哩。”

苏暖暖立刻“恼羞成怒”,转头看着段庭轩咬牙道:“女人买菜,你插的什么嘴?尽帮倒忙,一边儿去。”说完又转头道:“就算是铁棍山药,你这也太离谱了,两文钱一根,我买十根。”

“十根你给我二十五文,再少一文都不卖。”小贩态度也很强硬。

“二十三文。”

“不行,二十四文。”

“二十二文。”

“太少了,最起码二十三文。”

“好,成交。”

小贩:……

段庭轩:……

襄阳王:……

陆风羽:……

看着前面提着十根山药无精打采走着的段庭轩,襄阳王忽然叹了口气道:“风羽啊,本王觉得,大概真是我太多心了,这样两个人,怎么可能是段庭轩夫妻两个?堂堂世子爷和世子夫人,和一个小贩讨价还价到这地步,这……就算是装,也很难装出来啊。”

其实陆风羽也有同感,堂堂世子爷和世子夫人为了做卧底就过这样的生活?那牺牲也太大了。不过他一贯谨慎,闻言便道:“王爷先别急着下结论,须知当年孙膑为了逃出魏国,也曾装疯卖傻,这么一件小事。并不能说明什么,咱们再往下看看。”

“唔!说的也是。”襄阳王点点头,给了陆风羽一个赞许的眼神:虽然他这头号军师好吃如命,但在大事面前却拎得清,并没有因为那个王厨娘擅长厨艺就拼命为对方说话。

段庭轩和苏暖暖在菜市场上足足逛了大半个时辰,过足了市井小夫妻的瘾,这才提着菜篮子高高兴兴往回走。而襄阳王和陆风羽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破绽。正商量着今天先跟踪到这里,先回去吃饭,忽然就听一声惊呼传来。两人连忙探头看去,就见大街上飞驰过一匹大黑马,撞翻了一人后,那马却是停都不停便扬长而去。只吓得路人纷纷闪避。

“太过分了,这是谁家恶奴纵马行凶?回去一定要让主人好好查一查。”苏暖暖气愤叫着。然后几步跑到那被撞倒的人面前,却见对方是个年老乞丐,身上只穿着一件补丁摞补丁的脏衣服,蓬头垢面。连手脚都是黑的,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洗澡。

行人们看来也是有心上前救援的,然而看见这老乞丐如此褴褛肮脏。便都犹豫着停下脚步,独有苏暖暖。虽然也是满脸嫌弃,嘟囔着“怎么会这么脏?”手上却不停,迅速将老乞丐放平在地上,掐着他人中大叫,一边摸了摸颈动脉,叫了几声,见老乞丐不醒,她便抬头对段庭轩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看看附近有没有医馆?请个大夫过来。”

段庭轩看见苏暖暖神情,知道这老乞丐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便犹豫道:“老婆,还是算了吧,咱们和他无亲无故的,凭什么管这档子事,再被他反咬一口……”

不等说完,就见苏暖暖柳眉倒竖,断喝道:“废什么话?这是一条人命来的,你去不去请大夫?你不去我去。”

“好好好,我去我去。”段庭轩果然是个怕老婆的,连声答应着便转身去了,过了大约一刻钟,方拽着一个年轻大夫跑过来,气喘吁吁道:“好……好不容易才找见一家医馆,里面只有这一个大夫,凑合着看吧。”

那年轻大夫一看见老乞丐的模样,就嫌恶皱眉,只是不等说话,就听苏暖暖道:“医者父母心,你这大夫不会是嫌脏吧?放心,钱我们不会少给你的,你好好儿把这老人救活,也算是给自己打响了名气,脏一点怕什么?回去洗洗就干净了。”

大夫听了这话,无奈之下只得上前,似模似样的望闻问切一番后,便从怀中取出针囊,拈出几根银针分别扎在老丐身体的几个穴位上。

苏暖暖看的一皱眉,心想这银针消毒了吗?就给人用?给这老乞丐用完,也不知还会不会消毒,唉!古代的医疗环境真不乐观啊,难怪动不动就有瘟疫什么的。

只是现在说这些话也没什么用,那老乞丐行针后倒是很快醒了过来,对着大夫千恩万谢,大夫倒也不贪功,将苏暖暖和段庭轩推了出来,于是老乞丐又过来谢二人,苏暖暖一边数着铜钱付诊金,顺便把那几根用过的银针都买了下来,一边唠叨道:“老人家,虽然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可你也不能太脏了啊。若是没有洗浴条件,这江南到处都是水,您跳进哪条河流溪流不能洗一洗?何苦弄得这样腌臜?于人于己有害无利。”

那老乞丐嘿嘿一笑道:“多谢小娘子好心,不过老头子我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了,让我洗澡反而浑身难受。”

苏暖暖摇头无奈道:“我是管不了你的,不过你听我的劝,对你有好处,不然下一次再有这种事发生,大家都嫌弃你脏,不肯靠前,你能不能活着就是两说了,可不是每一次都能遇到我这样的好心人。”

老乞丐嘿嘿笑了两声,拱拱手向苏暖暖随便施了一礼后,就告辞而去,倒让那个年轻大夫很是为夫妻俩愤愤不平了一番。段庭轩也抱怨妻子道:“何苦来?好心没好……”一个“报”字不曾出口,就见妻子丢过来一枚眼刀,于是果断闭嘴。

这不过是个插曲,夫妻俩都没当回事儿,觉得在外面逛荡了这么久,足够让眼线们去主子面前交代了,于是提着菜篮子回到明玉别院,一路上还议论着下次闲暇了,要去姑苏城外寒山寺逛逛。

襄阳王和陆风羽倒是再没有跟上去,而是径自回到了王府行宫,在书房坐定,襄阳王便开口道:“跟了这半上午,先生觉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