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繁华想了想道:“娘,往后舅舅娶不娶媳妇,你还是别说了。舅舅常年走南闯北的,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他不答应自然有不答应的道理。再说了,我舅舅那么好,便是找个黄花闺女配了又如何?”

“好了,这些事情娘不管,你也别管了。”陈氏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她对袁嗣青的情感是很复杂的,但是更多的是愧疚,还有那么一点点,便是年少时候的错过。

原本相爱的两个人,却因为一些机缘巧合,生生错过了一辈子。

不是不可惜的......

毕竟,她从记忆时起,心里一直属意的对象就是他。

若不是当初......若不是当初丈夫扯了那样一个弥天大谎......陈氏摇了摇头,不愿意再去想,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如今她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阿青能够真正忘记自己,能够寻到属于他自己的那份幸福。

前头白氏跟女儿坐在一处,喝着丫头奉上来的茶水,白氏瞧着有些拘束,倒是赵阿妩,一脸平静的样子。

抬头见靖边侯夫人跟谢繁华来了,赵阿妩立即站了起来,脸上堆满笑容。

白氏拉着女儿上去一步说:“给夫人请安。”却被陈氏给扶住了,“白家妹妹不必如此。”

陈氏穿着藕荷色的齐胸襦裙,一头乌黑的发挽成松松的髻,声音黏黏糯糯的,又轻又柔,眉眼间皆是水波荡漾。她还比自己大几岁了,却是瞧着比自己年轻许多,此番细细瞧着,只觉得她脸蛋比自己嫩多了,怪道......怪道袁大哥心里没有自己。

白氏心里有些哀戚,眼前又浮现出袁嗣青那种英俊的脸来,不由轻轻咬住了唇,隐在袖子里的双手渐渐攥了起来。

要说以前只是羡慕,如今倒是有些嫉妒了......

陈氏叫白氏跟赵阿妩都坐下,她则也拉着女儿坐在一边,微微含笑看着白氏母女道:“老太太怎么没来?”

白氏平时拘谨惯了的,因此听得陈氏问话,本能地低头说:“老太太说呆会儿叫谢三姑娘回去的时候在她那儿绕一趟,她说天气热,不爱出来。”

陈氏轻轻点了点头,又对女儿道:“你外婆的话,可记得了?”

谢繁华笑着道:“女儿也等不到晚上了,呆会儿吃完晌午饭先陪着妹妹玩会儿,然后就去瞧外婆。”

白氏本能陪着笑道:“老太太见到三姑娘,一定会开心的。”

听自己母亲说话的语气,赵阿妩本能有些不喜欢,自己娘也是人,又不是卖给他们谢家当丫鬟的,凭什么娘要低声下气跟她们陪笑脸说话?

赵阿妩又想到昨天下午的时候,自己曾经最好的姐妹在她面前趾高气扬的样子,她在她眼里看出了轻蔑不屑,那样的眼神,那样高傲的姿态,让她实在受不了,简直受够了。

她心里不平衡,所以想要报复,于是嘴角便轻轻扯出笑意来:“枣儿,你我往昔一处爬树掏鸟窝的事情我还清清楚楚记得呢,没想到,只一眨眼的功夫,你便已经嫁为人妇了。”她看着坐在高处的这位昔日玩伴,纵使心里百个不服气,但还面上还是极力保持着最为灿烂美好的笑容,“你比在家做姑娘的时候更好看了,真是羡慕你呢,不但模样长得好,连跟着外婆学刺绣,也是高出我许多。”

谢繁华平静道:“阿妩何必妄自菲薄,你的好,也是旁人比不了的。”

赵阿妩轻笑:“在枣儿跟前,阿妩实在微不足道,渺小得不值一提。”她渐渐坐正身子,眼里盛着笑意,继续道,“就好比咱们一起开的铺子,你裁剪的衣裳就比我的受欢迎,你做的衣裳卖出去的价钱,也是比我的高出许多的。”

说完还装作不在意地捧起一边的茶盏来喝茶,垂着眸子,眼睛没有看着上处,可耳朵却是竖得高高的。

她想要看到陈氏伤心、失望、痛心疾首的样子。

陈氏转头望着女儿,一脸不解地问:“什么铺子?又什么你裁剪的衣裳?”

谢繁华早有准备,只说:“阿妩在玩笑呢,是阿妩开的成衣铺子,当初她资金周转不开,我便入了股。”她抓住自己母亲的手说,“娘,女儿跟阿妩是打小一起长大的,见她困难,怎能不帮呢?好在红枝很有刺绣的天赋,又好学,女儿便手把手教了红枝,不过,花样子确实是女儿描的。”

赵阿妩倒是没有想到谢繁华竟然会这般平静,而且还能说得这样圆滑,她一时有些气急。

不过,到底沉得住气,便将心头的那口气往肚子里咽了下去。

白氏看了女儿一眼,手将丝帕攥得紧紧的,轻声说道:“谢三姑娘手确实巧,连老太太都可劲儿夸她呢,老太太时常还玩笑着说......说三姑娘比夫人您有天赋。想来,能学得老太太真本事的,只有三姑娘一人。也是三姑娘谦虚才说丫鬟绣得好,一般的丫头,哪里能跟姑娘比呢。”

陈氏心里虽有疑惑,但是也知道此时不便抓着这个说,便道:“红枝我是知道的,一手绣活不比枣儿差多少。再说了,枣儿是侯府千金,当初又是闺中待嫁之女,怎么可能会去亲手缝制衣裳呢......”

她将话挑开了说,白氏便陪着笑道:“夫人说得是,既然是小姐的丫头,自然也是比一般人强很多的。”

原瞧着白氏,只觉得她是一个爱女心切的可怜母亲罢了,可刚才她一番话,明显也是故意言之的。说得难听点,她们母女两个,真的是一路货色。她自认为待阿妩不薄,可阿妩却无缘无故反口咬了她一口。

阿妩的心情她多半是可以理解的,她恨没有生在高门,恨没有父兄庇护疼爱,恨不能嫁入好的人家。

可再如何,这也不能成为她背叛自己的理由,打小的玩伴,近十年的好友,如今竟然欲要毁了自己清白。

谢繁华微微低着头,似是想到什么似的,突然说:“娘,我听夫君说,他以前去过扬州,跟舅舅是忘年交。夫君跟我提过,说舅舅才过而立之年,又替圣上跑了一趟西域,带回来不少好东西,圣上要给他说亲呢。”

陈氏蹙眉,但随即便反应过来,附和女儿道:“那真是天大的喜事儿了,若是圣上一道圣旨下来,赐他一个媳妇,他是再也推辞不得了。”

“娘......”赵阿妩见自己娘软软地跌落下去,不由低呼一声,伸手扶着她道,“你身子不好,咱们便回去吧,也不打扰夫人了。”然后弯腰向坐在上位的陈氏母女告辞道,“阿妩走了。”

待得白氏母女出去后,陈氏才向女儿板起脸来,问道:“你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谢繁华知道此时瞒不住母亲了,便将当初她跟阿妩合开铺子的事情跟母亲说了。

陈氏气道:“你怎么能亲自动手裁剪衣裳去卖呢,要是叫有心人知道了,你会毁了清白的。”又说,“如今兵部老尚书回乡了,你爹爹说,圣上属意他去坐那个位置,官坐得越高越危险,保不齐就有些心怀不轨地人会背后戳你脊梁骨。那样的话,真是摔得粉身碎骨都是轻的。”

“娘,我知道错了,不过,女儿也想出了对策。”谢繁华伸手轻轻抚拍着母亲胸口,俏皮道,“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你呀!”陈氏无奈,虽然笑了笑,但眉心依旧蹙着。

刚刚那白氏母女一唱一和的,她们的意思,自己不是一点瞧不明白的。

第141章

用完晌午饭后,谢潮荣领着儿子跟女婿去书房说话,共同讨论北疆战事的事情。

东、突厥勇士图塔带了东、突厥可汗密函来,说是如今草原各部落有人意图谋反、想要生事,而□□厥莫利可汗则希望草原各部能够和平相处,不管是不是臣服于大兴,他都不希望自己子民做出什么愚蠢的事情来。

可西突厥达头可汗则野心勃勃,一心想要统一草原,更不是心甘情愿臣服于中原的。

莫利可汗密函中说,近来达头一直暗中结交各部,煽风点火,意图煽动草原其它部落首领跟他一起抵抗中原。

圣宗皇帝统治中原数十载,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莫利心中知道,若是硬要打得个头破血流,谁也得不到好处,最后吃苦的还是百姓。

莫利自知劝达头不住,便暗中差图塔往大兴送了一封密函,其交还条件便是,希望大兴天子圣宗皇帝能够不要伤害草原子民,并且,每当冬日草原子民遇大雪风霜的时候,希望天子能够支援一二。

朝中各要害部门自然已经商讨过,草原部落势力不可小觑,便是唐国公一家守在边疆,也没能阻止住草原兵的年年侵犯,更何况,原本戍守边疆的主心骨,如今可都是在京城呢。

遥城不过只有长孙家一家人守着,可抵挡一时,但却不是长久之计。

谢潮荣原戍守东疆十多年,有较为丰富的作战经验,又任兵部侍郎一职,此番北疆有难,圣宗少不得要与他说。

这次是打,还是议和,朝中分成两派,各说不一。

以往中原一直都是以防为守,若是敌军不主动攻击,遥城的李家军是不会主动出兵攻击突厥兵的,除非突厥人又乔装进城烧杀抢夺。当初圣宗皇帝采取怀柔政策,主要是考虑内局未定,朝中党派颇多,不适合再有外战,如今虽然内忧尚且未有除尽,可外患显然已经是越来越放肆了,说好的合约也敢毁。

虽然圣宗帝还未有开口言战或言和,但朝中还是有不少主战派的,这场战,怕是不得不打了。

若是打,便面临着一个问题,派谁出征去?

依着圣宗的意思,自然是派有丰富作战经验的唐国公世子前去,可考虑到世子新婚,也不忍心叫人家小夫妻分别。那便只有靖边侯谢潮荣了,正值盛年,一腔热血,也是东疆戍守十数载的。

谢潮荣心里知道,若是圣上说打,自己必是要领兵上阵的。

打仗他从来不怕,他怕的,是不能时常陪着妻女,也怕只这一别,便再也见不到妻女了。

纵使男人有热血,可也是贪恋温柔乡的,若不是形势所迫,谁不愿意回家抱着媳妇暖被窝?

三人交流一番,谢旭华知道父亲跟妹夫心有牵挂,便直接道:“爹,儿子的心愿就是上战场杀敌卫国,这次机会,儿子定然把握住。突厥铁骑扰我大兴边疆多年,而我中原却一再忍让,惯出他们一身毛病来!突厥人会主动出击,我大兴良将甚多,为何不能?我倒是想去看看,那突厥兵是不是有三头六臂,胆敢如此嚣张不受信誉。”

李承堂道:“三头六臂自然是没有的,不过,草原人生性凶残,达头又一心想要称霸草原,经他怂恿挑唆,其它部落首领自然也会不甘受制于中原。草原部落生存环境恶劣,他们是游牧民族,一般哪里有水有草,他们便聚集在哪里。不过,每到冬日,大雪风霜过后,根本没有吃食,这也是他们为何要进城抢夺的原因之一。”

“吃不饱,面临的就是死,既然横竖都是死,所以他们无所顾忌,哪怕是赔上性命,也要进城寻吃的。也正是因此,往往到了秋冬季,草原兵的杀伤力都要增加一倍。”

谢旭华道:“如此,我更该去了,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李承堂微微点头,没再言语,只是那双黑眸中攒着一团小火苗,双拳也紧紧攥成了拳头。

他想上战场,可他更想陪伴妻子左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越来越热的缘故,陈氏坐在榻上,只觉得胸口沉闷,有些喘不过气来。

甜瓜儿一个人在榻上滚来滚去的,正跟站在一边侍候着的婢女玩躲猫猫,一笑起来就流口水。陈氏胸口有些疼,便轻轻蹙了秀眉,本能地伸手去抱女儿,甜瓜儿正玩得开心呢,忽然被娘抱住了,她嘴里“咿咿呀呀”地不停叫唤。

陈氏紧紧抱住小女儿,亲她嫩脸道:“瓜儿想不想爹爹?”

听得爹爹,甜瓜儿立即认真起来,黑峻峻的大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娘瞧,然后嘴里不清不楚地喊:“爹......爹......”

陈氏大惊:“瓜儿刚刚说什么,娘没听清楚,再说一遍?”

甜瓜儿嘴里一直含糊不清嘟嘟囔囔的,说得不像,可仔细一听,却又像。

陈氏喜得又亲了女儿一口,开心地逗着她说:“叫娘......叫我娘......”

旁边翠屏也道:“六小姐聪明,都会叫人了呢。”

陈氏笑道:“是啊,你也听见了?她刚刚可是叫了爹呢......”想着女儿一直跟爹亲,倒是显得有些疏远自己了,便叹息道,“这孩子,就是跟她爹好,连叫人都是先叫爹。”

正好谢潮荣打外面走进来,听得妻子这般说,喜道:“什么?咱们的瓜儿会叫人了?”他大步跨进来,歪身坐在妻子旁边,逗着小女儿道,“来,瓜儿再叫一声,爹爹刚才没听见。”

陈氏道:“小孩子咿咿呀呀正学着呢,哪里能叫出来了?刚刚也是听着声音像罢了,许不是叫爹的呢。”

陈氏话音才落,那边甜瓜儿便伸手要爹抱,咧着嘴巴乐呵呵笑,流着口水道:“爹......爹爹......”咬字可比刚才清晰得多,这次不是听着像了,就是一个奶娃娃在唤父亲。

谢潮荣惊得都呆住了,反应过来后,一把抱住女儿,用下巴的胡渣渣刺她嫩脸:“再叫一声,再叫一声爹,再叫爹一声。”他兴奋得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将女儿抱起来一下一下往空中抛,然后再稳当当接进怀里。

“你别吓到孩子。”陈氏怕丈夫兴奋过头了,赶忙伸手去拉,奈何甜瓜儿根本一点不怕,反而跟自己爹爹玩得很好。

“没事,我开心,女儿叫我爹了。”若不是顾及着身份,他恨不得跑出去叫所有人都知道,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唤他爹了。

陈氏坐下来,有些吃味地望着丈夫道:“怎生不叫我呢?”

谢潮荣稳稳接住女儿,见妻子秀眉微蹙,不由笑着坐过去说:“迟早是得叫你的,这不得慢慢来嘛,你也别急。”他很自然地伸手揽过妻子肩头,宽阔的胸膛正好能容纳母女俩人。

谢繁华在家歇了晌后,掐指算着外婆也该醒了,便跟丈夫一道去了外婆那里。

白氏正坐在屋里陪着老太太,听得下人报说小小姐来了,她手一抖,本能地想要站起来。

但想着女儿刚刚跟她说过的,自己不是谢家下人,没必要见到谢家人要这般,所以,她也就稳当当坐着了。

陈老太太瞧了白氏一眼,嘴角翘着,没说话。

谢繁华将拎着的礼物递给飞花,然后小步跑到外婆跟前,就在外婆跟前撒娇玩闹起来。

倒是李承堂,笑看着妻子,然后给老人家请安。

陈老太太捏了外孙女嫩脸一把,命令道:“都嫁了人的人了,还这么皮实,会叫人家笑话的,你坐好了,外婆有话问你。”又招呼李承堂道,“孩子,你也一边坐吧,如今可是一家人了。”

李承堂听老人的话,恭敬地于一旁坐下。

陈老太太问孙女道:“刚刚你白姨说,你告诉她的,圣上要给你舅舅说亲?”

谢繁华瞄了白氏一眼,见她似乎正竖着耳朵听,心里也知道她怕是刚刚不信自己的话的,便道:“舅舅上于朝廷有功,下于百姓有恩,正是盛年,又家业有成,圣上是明君,自然是会考虑舅舅婚姻大事的,这没什么奇怪的啊。”

她没回答自己刚刚说的是不是真的,不过这样一说,便不是真的,也迟早会变成真的。

陈老太太见外孙女说得十分有道理,频频点头道:“嗯,你舅舅的婚事,怕是还真得圣人出面才能解决了。好,好啊,我这把老骨头了,就等着你舅舅娶妻生子呢,他一日不成亲,我一日不安生。”

老太太似乎过于兴奋,话一说完,便使劲咳嗽起来。

谢繁华赶紧伸手轻轻拍外婆的后背,问道:“可好些了?”又问飞花,“给外婆找了大夫吗?”

飞花才欲说话,陈老太太抢话道:“请了大夫,没什么要紧的,到了这个年纪都这样。”她想跟外孙女单独好好呆会儿,便支开白氏道,“你也累了,先回屋歇息去吧。”

“是,那我去了。”白氏一直低着头,慢慢退了出去,只是才将走到门外,她忍不住流了泪来。

心里酸楚得很,是那种高攀不起的自卑,求而不得的不甘。

上次袁大哥拒绝,她一心扑在女儿身上,倒是没有多大感受。况且,上次袁大哥虽然拒绝了,但是自己心里也知道,他不愿娶自己,也是不愿娶旁人的,所以她只是有些惋惜,又有些羡慕陈氏,旁的情绪倒是没有。

可如今不同,听着旁人说圣上要给他说亲,自己心里总不是滋味。

回了屋子后,白氏有些心不在焉,蔫蔫坐在一边。

正在裁剪衣裳的赵阿妩见了,便知道是怎么回事,撇嘴问道:“娘,他们来了是不是?”见自己母亲点头,又说,“是不是又提了袁叔叔的事情?”白氏还是点了点头。

赵阿妩放下手中的工具,走到母亲身边说:“娘,您先别伤心,其实女儿瞧得清楚,便是圣上赐婚,袁叔叔也不会干的。”至于他为何不会娶旁人的原因,赵阿妩自然不会蠢到当着母亲面说然后再伤母亲一次,便抿唇道,“袁叔叔行事都有自己的原则,他是商人,可又不是一般商人。旁的不说,就说袁叔叔这次去了趟西域,不知道带回多少好东西呢。行商能做到这样地步的,可见袁叔叔比爹当初强多了,富甲一方......富可敌国。”

不得不说,赵阿妩全力想要撮合自己母亲跟袁嗣青,一方面是真心希望母亲幸福,另外一方面,也是有长远打算。

她若是真能如愿嫁给赵王,那么,袁叔叔必将成为她最不可或缺的后盾。

身份上,她许是比不上赵王妃,可若是袁叔叔成了自己继父,财力上,自己便是胜过赵王妃的。

再说将来三王夺嫡,赵王必然需要一方财力,他不得不重视自己。

这般一想,赵阿妩便积极给母亲出谋划策道:“娘,没有谁本来就必须该娶谁的,什么东西都是自己争取的。如咱们这样的人,没有家世,难不成只能一辈子做人下人吗?娘甘心吗?再说袁叔叔,也不是不在乎娘,只是娘平时也太胆小了些。”

白氏惊讶道:“我一个女子,又是寡妇,如何不谨言慎行......又是寄人篱下的,虽然老太太待咱们不薄,可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心里总归不踏实。”

“娘想要自己的家,就该争取,若是娘做了袁叔叔夫人,这里不就是自己家了?”赵阿妩道,“以前爹还在的时候,娘体谅袁叔叔身边无人照顾,时常还会做些汤羹给袁叔叔呢,怎么如今倒是不比从前了?”

白氏羞红了脸道:“原先情况不同,你爹跟他是兄弟,我也是敬他如兄长的。可如今,娘寡居,又住在陈家,难免不要......”

“娘就是胆子小,怕人说闲话。”赵阿妩说,“男未娶,女可嫁,如何见不得人了?娘一手好厨艺,不能没有用武之地。”

白氏到底是小家小户出来的,又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心境自然不能跟自己女儿比。她不是不想对袁大哥好,她只是有些不敢,也很羞涩。怕他拒绝自己的好意,也有些害怕跟他独处,虽然心底深处是隐隐期待的。

“那我......我试试......”白氏双手紧紧攥住裙角,似乎用尽一生力气在做出什么承诺一般,朝自己女儿郑重点了点头。

第142章

在外婆那里用了饭,饭后又陪着外婆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天色已晚,谢繁华才打算跟丈夫回家。

李承堂考虑到晚上风大天凉,所以已经提前命小厮回去赶了辆马车来,两人并肩走到陈宅门口的时候,那小厮已经将马车停在了外面。

“咦,你怎么知道我不想走着回去,还提前叫了马车来?”这两日夫妻二人几乎时时刻刻缠在一起,没几个时辰就要行次房事,着实累得很,再说天已经晚了,谢繁华也很困,不想摸着黑走回去,此番见门外有车,自然开心。

李承堂有些得意,嘴角洋溢着清浅的笑意,只是扶着妻子上车,并未说话。

谢繁华坐在马车里,探出脑袋来朝陈老太太跟袁嗣青打招呼:“外婆,舅舅,枣儿改日再回来探望你们。”

陈老太太舍不得外孙女,但又想着,枣儿嫁得良人,她也是高兴的。

一直强撑着没哭,可直到李家马车已经走得远了,老人家才悄悄拭泪,原来浑浊的泪水已经流了满脸。

袁嗣青扶住老太太道:“李世子乃是枣儿良人,母亲该高兴才是。”

旁边一直守着的白氏也附和道:“是啊,袁大哥说得对,老太太该是高兴的。”一边说,一边已经十分自然地绕到老太太另外一边去,跟袁嗣青一人一边将老人家往屋子里扶,微微红着脸,细语柔声道,“虽然五月了,可晚间外头风大,老太太不能受风,还是早些回屋歇着吧。”

陈老太太叹息一声,拍了拍白氏手背道:“我的一把老骨头了,最后竟是拖累了你们,真是叫我过意不去。”她由两位晚辈搀扶着,慢悠悠往前走去,“这人一老了,就没有什么旁的心愿,唯愿子孙幸福安康。”

袁嗣青听不得老人家说这些,微微蹙起英气的眉道:“娘,您说这些做什么。”

“好了,不说不说。”陈老太太心里开心,将手从白氏手中挣脱开,两只手都紧紧握住袁嗣青的手,紧紧地握住道,“阿青最听娘的话,娘也听阿青的话,往后咱们一家人都好好活着。”

袁嗣青道:“娘,我扶你进屋去,顺便打水给你洗脚。”

待得替自己娘洗了脚,后伺候娘亲睡下后,推门出来却见白氏还站在外面。

白氏静静低头站着,晚风吹起她鬓发,她有些尴尬地伸手将耳鬓发丝别到耳后根去,犹豫着还是开口说:“那个,袁大哥,这几日我见你书房夜夜点灯到天明,想来劳累得很,我一早命厨房熬了汤,我这就去给你端一碗来。”

袁嗣青口中“不用”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白氏逃也似的就小跑着走了,袁嗣青静静站在院子中间,晚间寒凉的风吹起他的石青色的袍角,他双手背负,英气的眉宇攒着一丝无奈。

他知道白氏想要跟他过日子,他也知道自己此生跟阿皎再无可能了,可这又如何?有些事情......有些事情是一点含糊不得的,是不能够将就的。

从扬州来京都,原是抱着一丝希望的,希望阿皎能够回心转意,可自那日母亲就在这个院子中打阿皎、而谢潮荣不顾一切护着阿皎时,他就知道,自己此生不会再也机会了。

她自嫁来京城后,其实他每年都会来京城一趟,会偷偷托人打听她的消息。

虽然不能亲眼见着她,可能够知道她的生活点滴,他心里还是满足的。

谢潮荣才离家半年,便送回了贺氏,那段时日,他并不比她好受。若不是怕害了她,他真想不顾一切带着她走,从此天涯海角。

可他袁嗣青纵使做生意游刃有余,可也是个懦夫,他不敢!

因为他不自信,他觉得阿皎是真心喜欢谢潮荣的,他怕自己自作主张带她走,会让她跌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不敢!

他不怕死,不怕孤独,他只怕会害了她......他不敢!

这些年来,她所受的痛苦,他都在双倍承受,直到近两年她日子好过了,他也才渐渐开心起来。

只是,她的欢颜笑语都是给另外一个男人的......她娇嗔,她的喜怒哀乐,每每夜深人静之时,他只能靠想象,或者缅怀过去......他跟她不是没有美好回忆的,一起青梅竹马长大的,孩童时期的纯真,少年时期的浪漫,那些都是最珍贵的回忆。

虽说腰缠万贯,怎敌佳人展颜一笑,顾盼生辉。

袁嗣青去了书房,点了盏煤油灯,坐在书案前,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圣上想要打仗,粮草问题,他要一应筹备。

才将调整好思绪,外面响起敲门声,袁嗣青知道是谁,没由来微微蹙了蹙眉。

“袁大哥,你累了,我熬了汤羹给你。”外头白氏娇柔的身影摇摇曳曳,似乎被风一吹就能够跌倒似的,连声音也是柔柔弱弱的。

袁嗣青道:“辛苦你了,不过,我正在处理事情,你且端回去吧。”

“袁大哥......”白氏脸似火烧一般,双颊赤红,可还是咬着牙齿坚持道,“你便开门让我进去吧,你熬夜辛苦,我是特地为了熬的。”

纵使袁嗣青心里已经怒火中烧,可想着赵兄弟临死前的托付,他也就强忍下心口那头怒火,淡然道:“端进来吧。”

白氏立即笑了起来,匆忙应了一声,然后轻轻推门而入。

推门进去之后,便见一袭石青色袍子的英俊男子正端端坐在书桌后面,煤油灯照在他脸上,她可以清晰看清楚他脸上每一个部位。

浓黑的双眉,英挺的鼻梁,黝黑深邃的眸子,还是紧抿的薄唇。

她还从来没有这般仔细打量过他呢,以前只是远远瞧过,后来虽然也近身瞧过,但因为羞涩不敢看,不过一两眼匆匆打量罢了。

可是现在情况不同,四周寂静得很,静得她能清清楚楚听见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跳声。

而那个英挺的男子,面部表情颇为严肃,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的。

她有些紧张,不敢多看,匆匆低了头便小碎步往桌案边走去,想将熬好的汤羹放在桌案上,可不知怎么的,手一抖,汤碗摔落在地上,汤羹洒了一地。

那碎裂的声音打破沉寂,无端吓得白氏一跳,她立即蹲下去,一边道歉一边伸手捡碎瓷片。

袁嗣青道:“没事,你出去吧,呆会儿让丫头进来打扫。”

原本他还在想,到底要不要喝呢,如今汤洒了,他倒是松了一口气,洒了就不用喝了。

听得袁嗣青的话,白氏缓缓站起身子来,道歉:“对不起袁大哥,我......”

“你不必跟我道歉,我该谢谢你,不过,往后这样的事情就不要做了。”袁嗣青一边说,一边低头看账本,然后继续道,“好了,我要处理正事,你出去吧。”

白氏抬眸朝袁嗣青那里望了一眼,见他已经低头去看书,挺拔的身影投映在雪白的墙上,就那样安安静静的坐着。这个人又英俊又温柔,又体贴又孝顺,还有本事得很,她忽然觉得,自己此时能离他这么近,也是幸福的。

她没有多逗留,轻轻推开门又合上门,然后出去了。

赵阿妩见母亲回来了,立即跑过去问道:“娘,袁叔叔吃了你做的汤羹了吗?”

白氏红着脸瞅了女儿一眼,轻轻摇头,然后绕过她,往床边走去。

赵阿妩见母亲不像没有成功的样子,不由几步跑过去问:“娘还是没敢去?还是袁叔叔跟娘说了什么,娘放弃了?还是......”

“都不是。”白氏截住女儿的话,拉着女儿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看着她道,“不知道怎么的,我有些紧张,不小心打了碗,所以......”

“娘!”赵阿妩有些无语,抬手扶了扶额,又问,“那袁叔叔什么反应呢?”

白氏道:“我打了碗,就要伸手去捡碎片,他说这是下人干的活,叫我回来。”

“这样啊......”赵阿妩细细琢磨一番,“我也猜不出袁叔叔到底怎么想的,不过,既然袁叔叔叫娘进去了,自然是对娘有些心思的。娘,您也别天天去,这样会招人烦的,你隔个三五天去一次。”

白氏道:“好了,咱们也歇着吧,时候不早了。”说完话,白氏便弯腰去铺床。

赵阿妩看着母亲纤细的身形,瞧着母亲似乎比往日更瘦了些,不由鼻尖一算,忍不住抱住母亲道:“是阿妩不孝顺,让娘担心了,阿妩发誓,一定叫娘过上好日子,一定叫娘后半生都风风光光的,让所有人都敬重你。”

“傻孩子,娘只要你幸福,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白氏也抱着女儿,用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拍着她脑袋道,“娘没有多大心思,娘也不求什么大的荣华富贵,娘只要娘的阿妩能够一辈子开开心心的。”

赵阿妩道:“娘,我明天就去谢家,拍着老太太去了。女儿的婚事,老太太会做主,娘不要为女儿担心。不管前方是宽敞大道,或者是荆棘之路,女儿都已经做好准备。”

白氏知道女儿不甘于只嫁平凡人、不甘于只过平凡日子,知道劝她不住,便只能哽咽道:“好好照顾自己。”

李承堂在家休了三天,第二日才去当值,便被圣宗皇帝叫了去。

杨崇坐在龙案后面,微微眯眼笑看着李承堂道:“中郎将这三日休息得如何?”

三位皇子也陪在圣上左右,也都是新婚之人,听得圣上的话,自然明白其中意思,不由都转头来看李承堂。二皇子杨允与三皇子杨曦倒还好,面上笑意微浅,半是好奇,半是祝福。

只有杨善眉宇间笑意要更多一些,不过,也只是苦涩的笑容罢了。

李承堂单膝跪地,给圣宗请了安,然后恭敬道:“圣上若是体恤微臣,再放微臣三日假,微臣感激不尽。”

“哈哈哈哈哈。”杨崇不由仰头大笑道,“没想到一贯沉默寡言的中郎将,竟然也有这般幽默的时候。”他顿了顿,然后微微敛了些笑意道,“爱卿想要休息在家陪着娇妻,朕不是不答应,不过,如今大敌当前,倒不如爱卿替朕败了突厥人,朕再准你大长假。”

李承堂微微垂眸,稍稍迟疑片刻,又撩起袍子跪下道:“臣,领旨。”

“爱卿快起。”杨崇手微微抬了抬,指着一边说,“爱卿请坐。”

李承堂谢了恩,于一边落座,只听上头圣宗皇帝道:“朕如今有三个儿子已经成年,说起来,朕这三位皇子,与一般大小,爱卿早就身经百战,可朕的皇子,却只是耍些绣花枪。朕的意思是,这仗要打,不但要打,而且还要真的儿子替朕亲征,爱卿觉得可妥当?”

李承堂道:“自古以来,皇子亲征,自然能够鼓舞军中士气。不过,此去路途险恶不说,而且这仗一打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所以,还需三位王爷做好准备才是。”

杨善起身道:“父皇,儿臣愿意替父出征。”

见兄长已经表了态度,二皇子三皇子自然也都站起来,纷纷表示要替父出征。

杨崇目光在三位兄弟身上转来转去,最后落在二儿子杨允身上:“允儿,你自幼酷爱武学,在三个兄弟中,也是武艺最好的,此次随军出征,朕打算派你前去。”

杨允一听,立即跪了下来:“儿臣遵旨。”

杨曦见状,也单膝跪了下来,争着说:“父皇,儿臣武艺虽然不比二哥,可是此时此刻,儿臣也愿意替父皇上战场,为我大兴出一份力。儿臣兴许不能为将,但是做个先锋打个头阵还是可以的,儿臣愿意跟二哥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