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妮玛伸手随意抹了把脸,昂着头道:“你是我的谁?凭什么要听你的?你叫我走我就走?我偏不!我偏不!”一边说,一边故意使劲跺了跺脚,然后将马鞭系在腰带上,目光落在谢繁华脸上。

谢繁华静静站在一边,红盖头早没了,她也正仔细打量着阿妮玛。

阿妮玛见眼前姑娘脸白得像纸,两道眉毛描得又黑又粗,腮帮子有两坨不均匀的红,唇上只点了一点红,不由得意笑起来。

“真丑......哈哈哈,你长得真丑......”一边嘲笑,一边绕着谢繁华转圈,奚落道,“李承堂,我当你的心上人是多美的姑娘呢,原来是这样一个丑妞,哈哈哈,你娶了丑媳妇,我也就放心了。”

李承堂蹙眉,并没有理会阿妮玛,只是望着图塔道:“图塔,这里是长安城,是我大兴朝的京都,你应该知道,你们的身份并不适合来这里。”

图塔朝李承堂行了个突厥礼,方回道:“李将军放心,我跟公主此次前来,是要拜见天、朝皇帝,我们可汗有书信一封,命图塔务必要交到大兴皇帝手上。至于公主......”他望了眼满脸泥土的阿妮玛,很是抱歉地道,“公主是冲着李将军来的,没想到,刚来长安,便听得李将军娶妻的消息,所以......”

阿妮玛一直冲图塔放眼刀子,图塔话不敢再继续说,只能微微垂下脑袋。

李承堂眉眼微动,不动声色看了图塔一眼,只微微点了点头,方转身去拉妻子的手,却没有拉到。他回头去看,见妻子站得离他远远的,脸色似乎不是太好。

刚刚没有仔细瞧,此番细细打量妻子一番,眼里不由盛满笑意。

几步走过去,弯腰便打横将她抱了起来,然后稳步朝花轿的方向走去。

谢繁华倒也没有挣扎,只是别过头去不看他,明显是有些生气的。

一番风波后,吹吹打打的,又热闹了起来,迎亲队伍也继续往前去。

阿妮玛气得抽出鞭子狠狠抽打地面,双眸冒着火,咬牙切齿道:“图塔,你自己进宫见大兴皇帝去,我要去唐国公府瞧热闹。”

不待图塔反对,阿妮玛翻身上马,就走了。

唐国公府,李承堂将新娘接回来后,先是拜了天地、长辈,然后一道去了婚房。

走了一应程序,屋内便只剩下谢繁华跟金贵两人,谢繁华彻底松了口气。

金贵见自家小姐脸色不好,小心翼翼移到主子跟前,扭扭捏捏地说:“小姐,今天那个人的胆子好大,竟然敢劫花轿,吓到小姐了。”她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家主子瞧,然后献殷勤道,“小姐一定累了,奴婢给您捏捏肩膀吧?”

“不用了,我饿了,你弄点吃的来。”谢繁华摆手,浓黑的两道眉毛扭成了毛毛虫,看了金贵一眼,又摆手道,“不必了,你坐着吧。”

外面响起敲门声,然后有人道:“夫人,奴婢是世子爷派来伺候您的。”

金贵凑着耳朵听了,然后喜道:“咦,是红枝姐姐的声音。”说完便迈着小短腿去开门,果然见到红枝站在外面。

“红枝姐姐,你不是说家里有事,后来回家了吗?”一边说,一边兴奋地拉着红枝走到谢繁华跟前,“小姐,真的是红枝姐姐。”

金贵心智有些问题,虽然也有十四岁了,但是心智就跟七八岁孩子一样。

谢繁华朝金贵点头道:“想来是你红枝姐姐家里有困难,又卖身国公府了吧。”又吩咐道,“金贵,我肚子饿了,你去外面弄点吃的来,最好是粥。”

红枝道:“奴婢已经吩咐厨房去做了,想来现在该是做好了,金贵,你去端来给夫人吃。”

金贵欢喜得应着声去了,这边谢繁华才道:“赵娘子昨儿回来了,可有什么举动?”

红枝道:“奴婢正想跟夫人说呢,赵娘子并没有过多举动,不过,从苏州带了不少特产回来,给铺子里的人每人送了一份,还说,此去苏州着实赚了些银子,改日要请铺子里的人吃饭。”

虽然红枝说的东西听起来似乎无关紧要,但是谢繁华却是笑了起来,她哼道:“看来阿妩心里已经做了决定了,她是想要吞了花好月圆。”

“夫人,那咱们现在怎么办?”红枝微微低头,安安静静站在谢繁华跟前。

“她要,就给!”谢繁华心里着实有些生气,气赵阿妩心里丝毫不念往昔情分,怕是想彻底跟她划清界限。

她既然不仁,就别怪她不义!她不是想独吞了花好月圆吗?她就让给她又何妨?

红枝犹豫一下,方才说:“夫人,这样也好。一来,如今花好月圆生意太好,早就已经激起京城里其它铺子的不满了,俗话说,盛极必衰,想来也有一定道理。二来,夫人以前在侯府做姑娘的时候,一直不敢在花好月圆出面,就是怕人多口杂,坏了名声,想来就算喜欢刺绣,也是不便呆在花好月圆的。”

这就是谢繁华对红枝十分满意的地方,红枝心思缜密,做事稳重大方,是个好帮手。当初若不是自己一时气急,她也舍不得将红枝赶出去,还有绿叶......

“对了,绿叶如今可好?”谢繁华坐正身子,抬眸看着红枝,“记得你说过她成亲了,如今过得怎样?”

红枝笑道:“她是个有福的,相公待她好,已经怀上了。”

谢繁华笑着点头,又说:“既是如今有了身子,便让她回家去好好养胎,工钱照发,等到做完月子再回来也一样。”

红枝笑着应道:“那奴婢先替绿叶谢过夫人了。”

谢繁华道:“红枝,你可有意中人?若是有的话,我跟世子爷给你们做媒。”

红枝一张俏脸红透了,笑嗔道:“夫人笑话奴婢了,奴婢是个做粗活的,家世又不好,谁会愿意娶奴婢。”

谢繁华拉过红枝的手道:“你是个很好的姑娘,往后你若是相中了谁,定要与我说,你的终身大事我跟世子爷一定会管的。”

红枝虽然长谢繁华几岁,但到底还是黄花闺女,也是不好意思的,被谢繁华这么一说,勉强点了点头。

“等过几日,你便再去寻几个绣娘来,没有功夫底子的也行,岁数一定要小。”她想了想道,“最好去牙行看看,那里的女孩子多,多半也是些可怜的孩子,多选一些,咱们养得起。”

红枝喜道:“夫人真是仁慈,这样一来,不知有多少女孩子要免于苦难了。”她打小也是被家里卖了的,惯是个看人脸色的,也吃了不少苦,所以,听得谢繁华这么说,她打心眼里为那些好命的女孩子开心,又问,“夫人是想亲手教她们学刺绣吗?”

谢繁华道:“我外婆是扬州有名的绣娘,是我曾外祖母手把手教的,外婆一直希望能够让自己的手艺名扬天下,可是她大半辈子过的都是穷苦日子,后来好不易过上了好的生活,她却也没有那个心情了。所以,我打小便好好跟着外婆学刺绣,也是希望替外婆完成她未能完成的心愿。”

红枝怅然道:“夫人孝顺,陈家老太太也是个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谢繁华点了点头,然后笑着道:“待我将她的手艺传承下去,她一定会很开心的。”又说,“这些孩子自然不适合养在家里,改日你再去寻一处宅子,就让买回来的孩子住在那里。”

“是,奴婢应下了。”红枝俯身应着,又问道,“那新铺子......”话才说一半,外头金贵端着一碗桂圆莲子粥进来,笑嘻嘻捧到谢繁华跟前,“果然奴婢去的时候,厨房里已经做好了,奴婢就给端来了。”

谢繁华肚子很不争气地叫了几声,她伸手接过小碗,吹了几吹,就吃得干干净净。

红枝看着自家主子,笑得一脸温柔,其实她心里,也是十分羡慕眼前这位姑娘的。

第135章

打从早上起来,便粒米未进,此番用了一碗粥,整个人精神也好了很多。

谢繁华将碗递给金贵,温柔的眼眸在金贵跟红枝间瞧来瞧去,方笑着道:“你们是我最信得过的人,往后不论是府里头的事情,还是将来铺子里面的事情,交给你们我很放心。”

金贵圆溜溜的小眼睛立即睁得如铜锣一般,一脸认真地样子,问道:“小姐,我也可以吗?我也可以跟着小姐学刺绣?”

谢繁华看着十分呆萌可爱的金贵,歪头笑着问:“你想学吗?你要是想学,红枝可以教你。”

金贵拼命点头道:“想学,做梦都想。”她有些讨好地朝谢繁华凑近了点,低着头玩着自己的手指说,“小姐总不让我干活,她们都说是小姐嫌弃我傻,所以才不肯让我干活的。我愿意为小姐做事,也愿意学,往后只要不懂的就问红枝姐姐,等我学会了,就可以像红枝姐姐一样帮助小姐了。”

谢繁华有些感动地笑着点头:“好,那你从今日起便跟着你红枝姐姐学习基本功,但也不许总缠着她,待她闲了的时候自会指点你。”又对红枝道,“你的绣活我看过,很是有些功夫底子,从明儿开始,你便跟着我学。”稍稍顿了顿,又问,“红枝,你的绣工跟赵娘子比起来,觉得如何?”

红枝倒也不谦虚,坦言道:“奴婢看过赵娘子的绣活,说句不客气的话,赵娘子得高人指点,却连夫人的五成都不如,想来在这方面是没有天赋的。”一边说,一边朝谢繁华微微俯身,方才道,“不是奴婢自吹自捧,若是奴婢能得高人指点,再勤加练习的话,该是要比赵娘子的好。”

谢繁华道:“那要用多少时间能赶上我的?”

“这......”红枝倒是没有想到自己主子会这样问,微微顿了顿方才回答道,“夫人绣工虽然还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但是奴婢瞧得出来,夫人十分有这方面天赋。奴婢愚钝,学不得夫人十分,不过,若是奴婢加以苦练,学个七八分该是没有问题的。”

“好。”谢繁华面上笑容更盛,“那这些日子就辛苦你了,你务必要勤加练习,争取以最快的时间尽量做到最好。”坐直了身子又道,“这事情只有咱们三个知道,你们谁都不许说出去,是咱们的秘密,明白吗?”

虽然是对两人说的话,但是谢繁华眼睛却是看着金贵的,红枝行事稳妥,又都事事思量周全,她自然不必担心,倒是金贵,还是个小孩子心智......

金贵见自家小姐一脸严肃的样子,赶忙伸手捂住嘴巴道:“奴婢一定不会说的,小姐不叫奴婢说,奴婢就什么都不说。”

“还叫小姐,该改口叫夫人了。”红枝笑着点了点金贵道,“往日在侯府是夫人宠你,所以宠得你跟个副小姐似的,一点规矩没有。如今在唐国公府,可跟侯府不一样,便是夫人,时常也不能任性,凡事都得按规矩来,你平日里嘴巴甜些,做事勤快些,别给夫人惹祸。”

金贵笑嘻嘻应着道:“一定不会的,会给小......会给夫人争气的。”说完话,她悄悄往谢繁华身边靠过去,脸上有着满满笑意。

红枝看着金贵,笑着摇了摇头。

门口突然传来声音,是小丫鬟请安的声音:“给姑爷请安。”

谢繁华此次带了四个陪嫁丫头,却只留金贵一人近身伺候,其她两个都是留着在外面做事。因为想着,婚后红枝会来身边伺候的,贴身丫鬟还是用信得过的好,所以当初选陪嫁丫鬟的时候,除了金贵,其她三个都是小丫鬟。

小丫头话音刚落,谢繁华便见自己夫君穿着大红蟒袍走了进来,昂首扩胸,端的飒爽英姿。

红枝十分识趣地道:“世子爷,夫人安歇,奴婢们先退下去。”说完朝金贵使个眼色,金贵不想走,只一个劲往谢繁华身上靠,嘴巴噘着,有些赌气。

李承堂沉醉地望着灯光下的小娇妻,唇角噙着笑意,贪婪地瞧了好一会儿,方才移开目光对红枝道:“红枝,往后这个院子里你便是掌事大丫鬟,大大小小的事情,如果我跟夫人不在,你可以斟酌着做主。”

红枝赶紧应了,然后伸手去拽金贵,硬将她拽了出去。

有小丫鬟来来回回往净室里端热水,人虽然多,但是个个步子轻盈,没有发出一声杂音。

李承堂黑眸闪着亮亮的光,举步朝床边走去,歪身坐下,伸手想要去楼妻子,却被妻子轻轻避开了,李承堂微微怔住,一副受了伤的样子。

谢繁华主动离他远点,也不望着他,只轻轻抬袖掩着鼻子道:“一身的酒气。”强装作镇定,微微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她。

李承堂笑了起来,站起身子说:“那群兔崽子胆敢攀我酒,今天是我大喜日子,不好不喝,不过,改日少不得一顿打,也算是为夫人出气。”说完话,他趁自己夫人没在意,凑唇便亲了一大口,亲完像是怕被责罚一样,大步走开了。

谢繁华想抓人来打没抓着,只气得干跺脚,跺完脚脸忽然就更红了。

李承堂在净室里沐完浴,出来时只着了件黑色丝质中衣,中衣前方开敞着,他那坚实的胸膛若隐若现。

人还离得很远,谢繁华就闻到了那股子熟悉的澡豆味道,没来由的脸更红了。

李承堂眉梢一动,自然大步就朝自己走去,然后忍不住就抱着娇小的人儿亲吻起来。

从额头到双颊,再到鼻子下巴,最后啃噬着脖颈,一时间,粗重的喘息声伴着女子娇羞的吟哦声弥漫在屋子每一个角落。

红纱软帐落下,李承堂一番亲吻后,倒是没有立即做更近一步的举动,而是将自己的小娇妻紧紧抱在怀里,唇磨着她娇嫩的肩膀。

谢繁华有些晕,却也十分享受丈夫的爱抚,只是两世加起来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她羞得身子不敢乱动。

李承堂顺着妻子柔嫩的香肩,吻遍了她的身子,每到一处都轻轻爱抚,像是在珍惜什么稀世珍宝一般。谢繁华静静仰躺着,一动不动,因为她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既期待,又害怕。

于房事上,男人大多无师自通,所以,对于今天晚上这样的事情,李承堂虽然也是第一次,但却是手到擒来。

前戏做足了,李承堂抬眸望了佳人一眼,见娇妻正一脸享受的模样,他放出自己武器顶了顶她。

谢繁华觉得不对劲,赶紧夹紧双腿,然后开始戒备。

他凑到她耳边,咬着她柔嫩的耳垂道:“你忍着点......”见妻子咬着唇点了头,他则一鼓作气冲了进去。

谢繁华疼得忍不住大叫一声,然后便感觉身体里堵着个东西,很不舒服。

室内春光淤泥,此时正轻轻趴在屋顶偷看的人却是气得直咬唇,却又不敢做出大的动静,只能干瞪眼。

阿妮玛还是穿着那身青衣锦袍,原本白皙秀美的面孔此时沾满了污泥,她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她打小的玩伴再也不会陪她骑马射鹰了,他往后定然会时时刻刻陪着那个丑女人。

想到这里,阿妮玛就十分生气,怎么都想不明白,她放在心尖尖喜欢的男人,怎么会喜欢那么个丑姑娘呢?她是打小就知道他心里一直藏着一位中原姑娘的,她原本以为那位姑娘一定非常美丽,所以他才会瞧不见自己的好。

可是......白天的时候她见过他的妻子,浆白的一张脸,脸上红彤彤的跟猴屁股似的,一点不美。

阿妮玛越想越气,气到浓时,一不小心,脚下便踩落一块瓦。

“有刺客!”守门的婆子听得动静,赶紧扯着破锣嗓子大喊大叫起来。

阿妮玛又气又急,换乱中脚下踩滑了,直接从屋顶上摔了下来。

好在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梧桐树,她只稍微借了点力,便轻松挑落在地上,然后她左右瞧了瞧,见四周一下子亮堂起来,由远及近的,似乎有人举着火把往这边来。

她吓得像没头苍蝇一般,一溜烟就跑了......

在遥城的时候,唐国公府就是神圣的存在,没人谁敢夜闯国公府的,阿妮玛虽然是一位骄傲的公主,自然也不敢。

李承堂被人搅了好兴致,脸色十分难看,此时正将妻子搂在怀中,伸手拍着她的肩膀,示意她不必害怕。

谢繁华自然不怕,倒是松了口气,若不是这贼突然闹了一番,她今晚还不知道要遭什么罪呢。不过转念又想,谁胆敢夜闯唐国公府?不由想到白日时见到的那位女扮男装的公主,心下明白了。

“估计是阿妮玛公主,见你娶妻,她心有不甘。”谢繁华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球,只留双眼睛在外面,望着自己丈夫道,“你不去救她?”

李承堂黑脸仰躺着,本来心里就有一股子火,听得妻子这么说,不由分说就又翻身压了过去,连被子带人一起紧紧抱住。

“好了,今天就别折腾了,我困了。”她轻轻眨了下眼睛,纤长卷翘的睫毛抖了抖,然后双目阖上,“那个,已经有落红,你明天也能交差。”

李承堂哪里肯管什么落红不落红的,他只想跟妻子温存,无奈自己怎么叫妻子都不理自己。他琢磨着,怕是妻子吃醋了?虽然妻子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他可是亲眼见过她吃自己醋的模样......

可她上次吃醋明明都是将不满写在脸上的,何故今天的态度会跟之前不同?她若不是假装生气,便是真的没放在心上,想到这里,李承堂心凉了半截。

她可以哭闹,也可以打骂自己,但是不能不爱自己......

饶他在战场如何英勇果敢叱咤风云,也是逃不过一个情字的。

第136章

且说那边阿妮玛在前面跑,后面有人举着火把追,甚至连国公府护卫都来了。阿妮玛暗自嘟哝一句,见不远处湖泊边有一处楼阁,便飞速闯了进去。

这处楼阁是国公府大小姐李妍的住处,李妍自打双眼失明后,便没了安全感,睡眠很浅,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能惊醒,更何况如今是有人堂而皇之闯入自己闺房了。

沁芳园临湖而建,冬暖夏凉,此时的沁芳园内十分清凉。

春桃夏荷二婢早也已经醒来,只披着单衣便赶了过来,两人挡在自家姑娘前面,凶巴巴瞪着眼前的“采花贼”。

阿妮玛见是李妍,不由心情大好,伸手抹了把脸道:“阿妍,是我啊,我是你的阿妮玛姐姐,你还记得我吗?”她一边说,一边举步朝李妍床边走去,见春桃夏荷二婢似乎有些犹豫了,她则笑着道,“春桃,夏荷,以前我常常带着你们家姑娘出去玩儿的,你们莫不是忘记了?”

李妍道:“阿妮玛姐姐,你怎么来了?我很想念你的。”听得外面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命春桃道,“你出去应付着,我跟阿妮玛姐姐说说话。”

春桃应着去了,阿妮玛悠闲地往一边落座,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沾满泥浆的衣裳,问道:“阿妍你找件衣裳给我换上吧,我的衣裳脏了,又整日奔波的,一身臭汗,难受得很。”

“夏荷,你去吧,将我新做的衣裳拿一套适合姐姐的来给她。”因为眼睛失明的缘故,她素来有些孤僻,不过如果有个真心处得来的姐妹,她也十分开心,就如此时,再逢旧日玩伴,哪里还有什么睡意。

“姐姐怎么会来长安的?”李妍已经爬坐了起来,伸手指了指自己一边,“姐姐坐近一些,咱们好好说说话。”

阿妮玛近身过去道:“跟你说了也无妨,我父汗想要与大兴结永久之好,所以暗中遣派图塔来中原拜见你们中原皇帝。不过,我是偷偷跟着来的,谁知道,才来长安,便见你哥哥娶媳妇呢,我心有不甘,就来这里了。”

李妍娇俏的小脸上含着笑意道:“枣儿姐姐可好了,我哥哥是真心喜欢她的,他们能结为夫妻,也是历经一番磨难的。”她心里自然知道阿妮玛不甘是因为什么,又说,“其实不打紧的,枣儿姐姐也会骑马射箭哩,往后你也可以跟她切磋。”

阿妮玛满心的不服气,哼道:“谁要跟一个丑女人切磋了,阿妍,你是知道的,我只喜欢跟你哥哥切磋。一个瘦弱的丑女人,弱不禁风的,怕是手都握不住马缰,哪里配跟我比赛骑马射箭。”

外面有说话声,很快,春桃便走了进来,回话道:“姑娘,府上说出了刺客,说见着刺客往咱们沁芳园来了,怕惊扰姑娘,就过来看看。不碍事,奴婢说姑娘已经睡下了,而且并未见着什么刺客不刺客的,那些人走了。”

此时夏荷也捧着一套碧绿色的衣裙来,笑着道:“公主,这身衣裳稍大一些,又是碧绿色的,公主您换上吧。”

阿妮玛笑嘻嘻的,伸手接过裙子就当着李妍主仆三人的面宽衣裳换衣裳。李妍眼睛瞧不见,自然觉得没什么,倒是春桃跟夏荷羞得红了脸低了头。

“我又不是男人,再说了,只脱了外袍而已,你们脸红什么。”她一边说,一边已经动作利索地换上了碧色裙衫,见一边架子上放着盆水,走过去将脸也洗了,又对着镜子梳了梳头发,然后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由唉声叹气道,“我长得这么貌美,你哥哥怎么会不愿意娶我呢,却是一直喜欢那个丑八怪。”

李妍倒是一直都不知晓阿妮玛心思,此番听她这般说,不由蹙眉道:“原来姐姐想要嫁给哥哥?我却不知道。姐姐性情洒脱不羁,又素来快言快语,像个男孩子似的,我以为姐姐跟哥哥一起骑马射鹰,真的只是觉得哥哥骑射功夫好呢。”

“他自然是好的。”阿妮玛却红了脸来,娇羞一低头,走到李妍跟前,方说道,“你不知道也正常,我既然知道他心中有人,才不会叫旁人瞧出我的心思呢。不过,今儿既然他都娶媳妇了,我也没了指望,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李妍实在喜欢阿妮玛,便悄悄凑过去说:“你要是喜欢中原男子,大可在这里挑选一个,只是......图塔哥哥怎么办?”

“关他什么事......”阿妮玛知道图塔打小便喜欢她,不过,她可一直不喜欢图塔,也只是将图塔当成哥哥对待罢了。

外面夜已深,春桃怕自家姑娘累着,便提醒道:“已经三更天了,姑娘歇下吧,明儿一早世子爷跟夫人要给老爷太太奉茶,姑娘也得早起的。”

“知道了。”李妍应了一声,又伸手去拽阿妮玛的手道,“你跟我一起睡吧,待明儿我去给祖母请安的时候,求她让你留下陪我。”

第二日一早,谢繁华醒来的时候,觉得腰肢酸痛,似乎连翻个身都不能。

她迷迷糊糊地动了下身子,却发现整个人都缩在丈夫胸膛里,头还枕着丈夫健硕的手臂,她周身弥漫着的,尽都是他的气息,不由红了脸。

李承堂每天早上都是要去晨练的,因为昨天晚上累着了、而又有温香软玉在怀,所以才破例歇了一天,不过,早起的习惯已经养成,所以醒得比妻子还早一些。

“醒了?”见妻子身子动了动后,又乖乖不动了,他英俊浓黑的眉毛微微压了压,似乎在猜妻子此时心思,不由凑过去道,“你一定累着了,现在时辰还早,你再眯着眼睛睡会儿。”

“睡什么,平时都是这个点醒的,睡不着了。”她终日忙着描花样子,又亲手做绣活,每天不但睡得晚,还起得早,所以没有醒来的时辰都是固定的,只要一到了点,就睡不着了。

小夫妻两个都不是贪懒的人,既然醒后就睡不着了,便拥在一起说话。

谢繁华轻轻翻了个身,面朝着丈夫,低声说:“我想过了,阿妩想要花好月圆,我便抽股让给她,这样一来是成全了昔日的姐妹情分,二来,我也确实不适合再经营花好月圆。”

“然后呢?”李承堂细细听着妻子说话,又顺势在她额头上亲了亲,“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可能真的愿意往后不再做衣裳的,岂不浪费了你这一手的好绣活?”他捡起她柔弱无骨的小手,细细揉搓着。

破了胞经了事的女人,跟姑娘就是不一样,眉眼间无端多了几分媚意。

李承堂垂眸看着娇妻眉眼娇媚,似比往日更娇艳欲滴,又想到昨天晚上那欲醉欲仙的好事儿,一时间险些把持不住。

“你别乱想了。”谢繁华感知到自己腰间顶着一个硬硬的东西,脸一下子红得跟滴了血似的,又继续说,“我昨天晚上跟红枝说了,让她去牙行里多挑选几个小姑娘来,打算将我外婆的手艺传出去,外婆自然也是原因的。”

李承堂兴致蔫蔫的,“哦”了一声道:“这些事情你做主就行,不过,你别累着自己,凡事让下面人去做。”他搂得她更紧。

谢繁华点头应了声说:“我还让红枝去外面寻一处宅子去,就让那些女孩子住在那里,我还打算请了先生来教她们念书,也无需念得如何出息,但是必须要会识字算术。其实小的时候住在乡下,我们乡下很多女孩子,根本不念书,男娃还好些,会被送去临近的私塾念书。我的情况好,舅舅专门请了最好的老师来教我,不过,我那个时候贪玩,一个人呆不住,总会邀请一些小姐妹们来念书,也叫她们多多少少识些字,往后就算不得已被家里卖去大户人家当丫鬟,好歹识字也不会被人给骗了。”

李承堂虽然是国公府的世子爷,又是少年成名的英雄狼将,可打小过的日子并不好,也是在苦水里泡大的。

小的时候,父亲给大哥请的教书先生要比他的好很多,也是把原本该属于他的父爱全数给了大哥。所以,他从小便自立自强得很,此番听得妻子这般言论,不由想起他的过去来。

谢繁华没听得丈夫说话,便仰头望着他,见他黑亮的眸子里似乎有亮晶晶的东西,不由疑惑道:“你怎么了?”

李承堂垂眸看着妻子,伸手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子,摇头说:“没什么,只是觉得,娶了你,便是叫我死了也值得。”

又听他说这样不吉利的话,谢繁华立马拉下脸来:“是啊是啊,你娶了我,便是死了也值得。往后只留我一人在这世间,寂寞潦倒一生,终日只凭借着对过去的一点怀念而活下去,你觉得我会开心?”

“为夫说错话了。”李承堂见妻子是真的生气,立马亲吻着她的脸颊哄道,“往后再不说这些,为夫跟枣儿一定长命百岁,子孙满堂。就像祖父跟祖母一样,一辈子都和和睦睦的。”

“往后再说这样的话,我便罚你。”她气得伸手使劲掐了他一把,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心里有些怅然若失,然后伸手搂住他精瘦的腰肢,“不许离开我!”

“好,不离开你。”他亦抱得她更紧了些,心里既甜蜜满足,又有些患得患失。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前世的时候,他就失去过她一回。

第137章

用完晌午饭后,谢潮荣领着儿子跟女婿去书房说话,共同讨论北疆战事的事情。

东、突厥勇士图塔带了东、突厥可汗密函来,说是如今草原各部落有人意图谋反、想要生事,而□□厥莫利可汗则希望草原各部能够和平相处,不管是不是臣服于大兴,他都不希望自己子民做出什么愚蠢的事情来。

可西突厥达头可汗则野心勃勃,一心想要统一草原,更不是心甘情愿臣服于中原的。

莫利可汗密函中说,近来达头一直暗中结交各部,煽风点火,意图煽动草原其它部落首领跟他一起抵抗中原。

圣宗皇帝统治中原数十载,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莫利心中知道,若是硬要打得个头破血流,谁也得不到好处,最后吃苦的还是百姓。

莫利自知劝达头不住,便暗中差图塔往大兴送了一封密函,其交还条件便是,希望大兴天子圣宗皇帝能够不要伤害草原子民,并且,每当冬日草原子民遇大雪风霜的时候,希望天子能够支援一二。

朝中各要害部门自然已经商讨过,草原部落势力不可小觑,便是唐国公一家守在边疆,也没能阻止住草原兵的年年侵犯,更何况,原本戍守边疆的主心骨,如今可都是在京城呢。

遥城不过只有长孙家一家人守着,可抵挡一时,但却不是长久之计。

谢潮荣原戍守东疆十多年,有较为丰富的作战经验,又任兵部侍郎一职,此番北疆有难,圣宗少不得要与他说。

这次是打,还是议和,朝中分成两派,各说不一。

以往中原一直都是以防为守,若是敌军不主动攻击,遥城的李家军是不会主动出兵攻击突厥兵的,除非突厥人又乔装进城烧杀抢夺。当初圣宗皇帝采取怀柔政策,主要是考虑内局未定,朝中党派颇多,不适合再有外战,如今虽然内忧尚且未有除尽,可外患显然已经是越来越放肆了,说好的合约也敢毁。

虽然圣宗帝还未有开口言战或言和,但朝中还是有不少主战派的,这场战,怕是不得不打了。

若是打,便面临着一个问题,派谁出征去?

依着圣宗的意思,自然是派有丰富作战经验的唐国公世子前去,可考虑到世子新婚,也不忍心叫人家小夫妻分别。那便只有靖边侯谢潮荣了,正值盛年,一腔热血,也是东疆戍守十数载的。

谢潮荣心里知道,若是圣上说打,自己必是要领兵上阵的。

打仗他从来不怕,他怕的,是不能时常陪着妻女,也怕只这一别,便再也见不到妻女了。

纵使男人有热血,可也是贪恋温柔乡的,若不是形势所迫,谁不愿意回家抱着媳妇暖被窝?

三人交流一番,谢旭华知道父亲跟妹夫心有牵挂,便直接道:“爹,儿子的心愿就是上战场杀敌卫国,这次机会,儿子定然把握住。突厥铁骑扰我大兴边疆多年,而我中原却一再忍让,惯出他们一身毛病来!突厥人会主动出击,我大兴良将甚多,为何不能?我倒是想去看看,那突厥兵是不是有三头六臂,胆敢如此嚣张不受信誉。”

李承堂道:“三头六臂自然是没有的,不过,草原人生性凶残,达头又一心想要称霸草原,经他怂恿挑唆,其它部落首领自然也会不甘受制于中原。草原部落生存环境恶劣,他们是游牧民族,一般哪里有水有草,他们便聚集在哪里。不过,每到冬日,大雪风霜过后,根本没有吃食,这也是他们为何要进城抢夺的原因之一。”

“吃不饱,面临的就是死,既然横竖都是死,所以他们无所顾忌,哪怕是赔上性命,也要进城寻吃的。也正是因此,往往到了秋冬季,草原兵的杀伤力都要增加一倍。”

谢旭华道:“如此,我更该去了,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李承堂微微点头,没再言语,只是那双黑眸中攒着一团小火苗,双拳也紧紧攥成了拳头。

他想上战场,可他更想陪伴妻子左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越来越热的缘故,陈氏坐在榻上,只觉得胸口沉闷,有些喘不过气来。

甜瓜儿一个人在榻上滚来滚去的,正跟站在一边侍候着的婢女玩躲猫猫,一笑起来就流口水。陈氏胸口有些疼,便轻轻蹙了秀眉,本能地伸手去抱女儿,甜瓜儿正玩得开心呢,忽然被娘抱住了,她嘴里“咿咿呀呀”地不停叫唤。

陈氏紧紧抱住小女儿,亲她嫩脸道:“瓜儿想不想爹爹?”

听得爹爹,甜瓜儿立即认真起来,黑峻峻的大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娘瞧,然后嘴里不清不楚地喊:“爹......爹......”

陈氏大惊:“瓜儿刚刚说什么,娘没听清楚,再说一遍?”

甜瓜儿嘴里一直含糊不清嘟嘟囔囔的,说得不像,可仔细一听,却又像。

陈氏喜得又亲了女儿一口,开心地逗着她说:“叫娘......叫我娘......”

旁边翠屏也道:“六小姐聪明,都会叫人了呢。”

陈氏笑道:“是啊,你也听见了?她刚刚可是叫了爹呢......”想着女儿一直跟爹亲,倒是显得有些疏远自己了,便叹息道,“这孩子,就是跟她爹好,连叫人都是先叫爹。”

正好谢潮荣打外面走进来,听得妻子这般说,喜道:“什么?咱们的瓜儿会叫人了?”他大步跨进来,歪身坐在妻子旁边,逗着小女儿道,“来,瓜儿再叫一声,爹爹刚才没听见。”

陈氏道:“小孩子咿咿呀呀正学着呢,哪里能叫出来了?刚刚也是听着声音像罢了,许不是叫爹的呢。”

陈氏话音才落,那边甜瓜儿便伸手要爹抱,咧着嘴巴乐呵呵笑,流着口水道:“爹......爹爹......”咬字可比刚才清晰得多,这次不是听着像了,就是一个奶娃娃在唤父亲。

谢潮荣惊得都呆住了,反应过来后,一把抱住女儿,用下巴的胡渣渣刺她嫩脸:“再叫一声,再叫一声爹,再叫爹一声。”他兴奋得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将女儿抱起来一下一下往空中抛,然后再稳当当接进怀里。

“你别吓到孩子。”陈氏怕丈夫兴奋过头了,赶忙伸手去拉,奈何甜瓜儿根本一点不怕,反而跟自己爹爹玩得很好。

“没事,我开心,女儿叫我爹了。”若不是顾及着身份,他恨不得跑出去叫所有人都知道,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唤他爹了。

陈氏坐下来,有些吃味地望着丈夫道:“怎生不叫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