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繁华赶紧将一块帕子围在妹妹胸前,又捡起一角替她擦了擦嘴角的汁液,嗔道:“真是小呆瓜,肯定是馋了,就知道流口水吃奶奶。”

甜瓜儿黑亮的眼睛望着姐姐,只一个劲傻笑。

谢繁华实在忍不住了,便从乳娘手里将妹妹抱了过来,小心翼翼搂在怀里:“姐姐抱你好不好?你往后听话,姐姐做很多漂亮衣服给你穿,等你再长大一些,姐姐还给你梳可爱的花苞头。”

将妹妹抱在一边的榻上,捡了拨浪鼓让她自己抓着玩。

甜瓜儿却不肯玩拨浪鼓,只望着姐姐笑,然后无意识地伸手挠姐姐。

她手软软的肉肉的,人也没有多大力气,挠在人脸上像是猫儿抓了一般。

谢繁华心里甜丝丝的,就跟妹妹玩起躲猫猫来,惹得小姑娘咯咯直笑。

“呦,大老远就听到笑声了,可是我们家的六姑娘?”姚氏人未至,声先闻,几步便走了进来,她精明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目光落在甜瓜儿身上,啧啧道,“瞧这小模样长的,那叫一个俊,将来长大了可不得将她几个姐姐都给比下去?”

陈氏走了过来,笑得温柔腼腆:“大嫂别夸她了,小孩子能瞧出什么模样来,别是长大就变丑了。”

“哪能啊,三叔跟弟妹生出的孩子,怎么能够丑呢。”她脸上笑容不减,举步走到榻边,将甜瓜儿抱了起来,“倒是有些分量,还怪沉的。”

谢繁华也站了起来,乖乖站在一旁,见妹妹大眼睛一直看着自己,她朝妹妹扮了个鬼脸。

姚氏送了甜瓜儿一个长命锁,笑望着谢繁华道:“几日不见,三丫头似乎又清减了些,模样也更出挑了。”她上下打量谢繁华一番,见她穿着身碧青色的褙子,里面是月白色立领中衣,身下穿着席地的白裙,扮相简单朴素,却又十分能夺人眼球,叫人只望她一眼,就再也不想看旁的。

谢繁华有些娇羞地低了头,只伸手扯着两边的衣角,脸上迅速爬上红晕。

姚氏越瞧越觉得喜欢,怪道嫂嫂那娘家侄儿只瞧了这丫头一回,便记挂上了呢。

“呦,我素来都不知道,原这丫头也会脸红。”姚氏将甜瓜儿送给乳娘抱,又回过头来半搂着谢繁华,凑到她跟前闻了闻,感慨道,“这什么香?竟然这般好闻。”

谢繁华轻声说:“是夏日里的莲花汁儿调制的,大伯母要是喜欢,枣儿改明儿给您送一盒子去。”

“我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可用不惯小姑娘用的香,回头叫人笑话我。”姚氏明丽的脸上一直挂着灿烂的笑,她这般熟络,倒是叫陈氏有些吃惊起来。

大房跟三房向来没有这般热闹过,之前因为大房撺掇三房闹和离的事情,已经闹得有些僵了,如今就算大房有心缓和关系,也不该是这般。

陈氏虽然不是个聪明的,但是到底有着女人家敏锐的直觉,一下子就猜到了什么事似的。

“枣儿,你妹妹瞧着似乎有些困了,你带她去内间睡会儿。”陈氏又吩咐丫鬟给姚氏看茶。

姚氏不经意看了陈氏一眼,心里暗想,这陈氏如今心思倒是通透起来。

妯娌两人坐在榻上,中间隔着矮几,有丫鬟端了茶过来。

“大嫂请喝茶。”陈氏笑着将茶水端到姚氏跟前去,眉眼间皆是柔和的笑意。

姚氏端起茶喝了一口,也不跟陈氏绕圈子了,笑着道:“弟妹,想必你也是瞧出来了,我想帮枣儿说媒,儿郎是我娘家嫂嫂的堂侄儿,今年十六岁。那孩子我见过,模样品性都是一顶一的好,跟咱们家三丫头真是绝配。”

“金陵陈家?”姚氏嫂嫂出自金陵陈家,她的堂侄儿,自然也是出自金陵。

金陵陈氏乃是江南世家贵族,虽然如今有些落寞了,但是今圣给皇子们选妃的时候,就是给大皇子选的金陵陈家的姑娘。

若是论起来,陈家的底蕴可比谢家还要深厚得多......

“那......怎么会......”陈氏倒是有些动心的,金陵陈家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嫁得进去的,如今既然大房来说了,说明男方相中了枣儿,可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姚氏倒也不隐瞒,便一一说与她道:“那次太后寿宴上,陈家七郎一眼便相中了三姑娘,回家后魂不守舍的。后来我娘家嫂嫂问了他,他方才说了出来。这孩子是陪着家族姐姐进京参加皇子选妃的,之前在金陵书院念书,才学名望可都是佼佼者,明年秋闱,定能榜上有名。”

“金陵书院......”陈氏眼角瞪得圆圆的,金陵书院是江南第一书院,里面的学生参加科举,根本是鲜少有落榜的。

这样一想,不由犹豫起来,琢磨着又问道:“大嫂,这陈七郎家中都有些什么人?姐妹们几个,可都是好相处的?”

姚氏道:“弟妹大可放心,这陈七郎上头两个姐姐,如今都已经嫁了人。可怜这孩子打小没了娘,陈家大哥又是个成日忙于公务的,陈家大哥正头夫人去后,一直未有续弦,这孩子是由乳娘一手带大的。”

听姚氏这样一说,陈氏倒是越发有些心动了,可想了想,又有些不舍得起来:“陈七郎家在金陵,就算高中,也是得回家任官的,到时候我岂不是见不着枣儿了?这可不行。”

女儿定要说个靠家近的,金陵之地虽然富庶,曾经也算自己半个家乡,可如今自己是不能再回江南去了。

“弟妹放心,若是这陈七郎不留在京城,就是我也舍不得,岂会应了嫂嫂来说这事儿?”姚氏素来知道陈氏爱女如命,她没有把握的事情是不会说的,便继续道,“圣上选了江南陈家女为大皇子妃,往后这陈氏女是否有福,需得看她个人造化,不过,圣上的意思是明显的了。那陈老爷在金陵任官也有数年,深得百姓们爱戴,圣上既想重视起江南陈氏,必然不会只叫陈氏只任地方官的,怕是年底就能调回京城来,弟妹若是不信,回头可以问问三叔。”

“既然大嫂这般说了,我岂会不信。”陈氏动了动身子,如今早已喜笑颜开,脸上再没了愁容,只觉得这门亲事比李家的还要好。

李家二郎是好,可这一比较起来,似乎陈家七郎更好些。

姚氏见陈氏面含笑意,心里也有了底,站起身子道:“这掐着时间,怕是客人也得来了,弟妹好好收拾收拾,咱们一道出去迎接贵客去吧。”微微含笑,补充了一句,“我娘家嫂嫂怕是得来了,弟妹,我先出去瞧瞧。”

“那多谢大嫂了。”陈氏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此番对姚氏也真正感激起来,“叫大嫂费心了。”

“咱们一家人可不说两家话。”姚氏伸手掸了掸身子,将一身紫棠色衫子抹平了,方悄悄凑到陈氏耳根前道,“那孩子如今打算留在京城念书,我大哥已经将他安排进了南山书院,算是大郎同窗,跟大郎关系也好。听嫂嫂说,今儿这样的日子也带着那孩子来跟大郎叙叙话。不过,结亲要两情相悦,如今只这男方瞧中女方,咱们家三丫头可不一定瞧上人家呢。”

陈氏当下便明白了姚氏的意思,点头说:“大嫂放心去吧,我与枣儿说去。”

如此,姚氏便笑着走了,陈氏即刻将谢繁华叫了出来。

谢繁华才将唱着曲子哄妹妹开心,被母亲叫了出来,她脸上还带着明媚的笑意。

陈氏望着女儿的脸,缓缓叹息一声,拉着女儿坐下道:“那李家怎么一直都没着人来提亲了?莫不是李家二郎已经有了旁的意思?”

谢繁华倒是没有料到母亲回突然这般说,呆了一呆,方红着脸道:“娘说什么呢......”

陈氏瞅着女儿透着薄薄淡粉的一张娇俏小脸道:“好了,娘不说了,这事儿咱们往后再提。时候不早了,前头怕是来了客人,你爹一直去前头一直都没回后院了,咱们出去吧。”

谢繁华不肯:“我要跟妹妹玩儿,娘您自个儿出去吧。”

“你这孩子......”陈氏摇了摇头,想着不若就她自个儿先出去瞧瞧看,若是自己瞧得上了再叫女儿相看,自己若是瞧不上,也就罢了,便道,”那你们姐俩玩儿,枣儿,你替娘好好照顾妹妹。”

谢繁华甜甜应着,立即站起身子来,一溜烟又跑去玩妹妹去了。

赵桂氏大步走了进来道:“太太,李家太太来了,说是要见太太。”

陈氏眨了下眼睛,似乎是料到什么,不由转头瞅了女儿一眼,便走了。

穆氏已经由谢府体面丫鬟领着去了堂屋,陈氏进来的时候,她正端端坐着,目不斜视,有些清高。

见着穆氏,陈氏原挂在嘴边的笑容减了几分,她觉得,眼前这位阔太太怕不是个好相处的。

穆氏穿着身玫瑰紫二色金的刻丝褙子,头上戴着金钗,略微削瘦的面容,整个人瞧上去有些难以亲近,微微扫过来的目光,带着几分轻蔑,却将那分惊艳强压在眼底,面上便越发冷了。

陈氏脚下步子顿了一顿,心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觉这李太太这副模样来,似乎有些来者不善。

穆氏眸子微微眯起,随意打量了陈氏一番,直接开口道:”你便是谢三姑娘的母亲?“那个被丈夫捧在手心来宠爱的农家女?她虽然才来京城没多久,也不喜欢出门,但是对于京城里面各家太太的情况,织霞织锦可都是打听得一清二楚了。

肌似雪,眉如黛,身形娇柔似蒲柳,走起路来娇娇俏俏的,眉眼间自带着三分柔情三分媚意,剩下的便是说不出的温柔可亲。

如此一来,那万氏的几分姿色就不必提了......

穆氏心里有些嫉妒,她本能地嫉妒比她容貌好、比她温柔、比她得丈夫宠的女人。

上天真是不公平得很,凭什么好处都给了别人?真是不平得很!

穆氏隐在袖子里的手渐渐攥起,那指甲缓缓嵌入皮肉之中,只有这样,方才能使她平静一些。

陈氏没有计较穆氏的不礼貌,只含笑往一边坐下,抬眸看着穆氏道:“小女满月酒李太太能来,着实是赏脸了。”

穆氏坐正了身子,微微耷拉着眼皮道:“我不是来吃酒席的,我今儿来,是有些话要跟谢三太太讲清楚了。”说到这里,她微微抬眸,看着陈氏的脸,一字一句道,“你家的女儿想进我李家的门,还不够资格,我是劝谢三太太趁早死了这条心的。”

陈氏原只以为这穆氏会不好相处,说话尖酸刻薄也是有的,万万没有料到,她说话竟然这般直接不给人脸面,纵使陈氏再好的性子,不由也怒了,但碍着自己是主人,到底说话还是客气的。

“李太太怕是弄错了,我们家从来没有托媒人去李家说过亲事。倒是令郎,托了永平郡王妃前来说亲,不过,已经被我退了。”陈氏素来疼女儿,总见不得女儿受半点委屈,如今有人欺负到自家门上来,她也是不能忍的。

穆氏倒是镇静,只点头说:“既然如此说,谢三太太的意思是,从没有想过将女儿嫁进李家?”

如果没有之前姚氏说的陈七郎,陈氏或许还会考虑考虑,如今既有陈七郎在前,又有穆氏侮辱在后,陈氏连犹豫都没有,便回道:“李太太多虑了,我们家枣儿自有良人相配,就不劳烦李太太操心了。”

“如此甚好。”穆氏起身,手搭在织锦手臂上,径直往前走去。

待得穆氏走得远了,赵桂氏方才回头呸了一口道:“这说的叫什么话?想那李世子相貌堂堂的,又那般有本事,怎会有这样的一个娘亲。还好如今看得清了,要是咱们三小姐真嫁了去,才是进了狼窝呢。”

陈氏倒也暗暗松了口气,想着,回头定要与女儿好好说说,那日听女儿的意思,怕是动了嫁去李家的心了?如今这心可不能有了......

至于那陈七郎......想到这里,陈氏倒是心情又好了起来。

“走,咱们去大嫂那儿。”

姚氏跟娘家嫂嫂一处说话,有丫头跑进来说:“太太,三太太来了。”

姚氏望了自己嫂嫂姚夫人一眼,对那丫头道:“快请三太太进来。”

陈氏走进来的时候,姚氏满脸笑容道:“你可跟三丫头说了?”

陈氏跟姚夫人互相见了礼,坐在丫鬟端来的一个绣墩上,笑着道:“这个倒是不急着跟她说,我是想,若是方便的话,可否叫我先见那孩子一面?”

“这有什么不可的?”姚氏是见过陈七郎的,对那孩子的品貌都赞不绝口,她有信心陈氏会瞧上陈七郎当女婿,便吩咐丫头说,“你去前头叫咱们大爷领着陈七公子来给三太太请安。”

那丫头应着去了,旁边姚夫人望着陈氏笑道:“那孩子礼貌得很,一早来便说要去给妹子请安去,倒是被我们给说了一顿,怕他叨扰了妹子。如今妹子得闲了,倒是可以见他一面。”

三人坐在一起又聊了些家常,没一会儿功夫,外头有丫头打帘子进来说:“大爷跟陈七爷来了。”

话音才落,便走进两个芝兰玉树般的公子来,陈氏闻言转身,目光便落在了陈喆身上。

一身月白锦缎长袍,面若玉,眸如星,鼻如悬胆,眉鬓如刀裁。

到底是出身金陵世家,这陈七郎跟自家大爷并肩而站,那姝丽绝色都将自家大爷比下去了。

”这是你三婶婶。“姚氏见陈氏这般神情,便知道她是瞧上了,不由点了点陈喆来。

陈喆倒是没有不知所措,反而礼貌地给陈氏请安道:“侄儿给三婶婶问安。”

“快些起来。”陈氏笑着虚扶了陈喆一把,复又笑着回道自己位置上坐下,然后又将陈喆好一番打量。

“容儿,你去前头帮你三叔叔忙去,咱们有些话要跟陈七公子说。”姚氏给自己儿子使了个眼色,谢容华便会意离去了。

陈氏望着陈七郎,问道:“听你婶子说,如今在南山书院念书了?”

陈喆忙弯腰回话道:“是。原先一直在金陵书院念书,今年初夏时,是陪着家族里堂姐姐来京城参加皇子选妃,想着自己明年也要参加秋闱,秋闱高中了还得进京参加会试殿试,便索性直接留在京城。”

陈氏连连点头,听陈七郎亲口出来,她自然是十足地相信了。

姚氏道:“咱们家三姑娘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儿,要说是这长安城里的第一美人,也是没人会说个不字的。自三丫头及笄后,前来提亲的人可是都要将门槛给踏破了,不过,也都些没有缘分的。三丫头年岁也不算小了,若是现在将亲事定下来,在家呆个两三年,嫁人正好。”

两三年......到那时候这陈七郎想必也高中了,岂不是更体面。

陈氏兴奋得似乎险些要晕过去,恨不得立即将这等好消息告诉丈夫去,又有些怕,怕女儿一根筋,会不同意这门亲。

姚氏瞅了陈氏一眼,便对陈七郎道:“好了,你也给你三婶婶请了安,便先去前头吧。你既叫了声婶子,就不算是外人,如今你小妹妹满月酒,前头人来得多,你也帮忙照应着些。”

陈喆忍着心里的欣喜,面上有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恭恭敬敬朝三位长辈行了礼,方才退了下去。

姚氏道:“这孩子虽然年岁小了些,但进退有度,将来必是个成器的。”

第一百零四章

对于陈喆,陈氏心里自然是一百个满意,再加上之前有穆氏比着,此番陈氏越发觉得这金陵陈家七郎或许才是真正能够给女儿带来幸福的人。

陈氏望了姚氏一眼,面带娇笑,似乎两房以前闹的那些不愉快也因着这件事情而烟消云散了。陈氏感激道:“枣儿真是个有福气的,这事情也叫大嫂费心了,若是事情成了,枣儿心里定会感激大嫂一辈子的。”

姚氏脑瓜子灵光,嘴巴也会说,随即伸手握住陈氏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下,旋即眼眶就红了道:“大郎去的早,大姑娘也早早嫁到娘舅家去了,虽然都在京城,但嫁出去的女儿总归就是人家的了,我身边也没个可心的人陪着。三丫头机灵懂事,我瞧着也喜欢,这不,一听嫂嫂说了这事儿,我赶紧叫嫂嫂让我见了那陈七郎一面,我是心里觉得陈七郎还不错,才将这事儿跟弟妹说。三丫头跟这陈七郎,拐弯抹角的也沾亲带故,两个孩子的事情若是成了,岂不喜上加喜?”

自打生了甜瓜儿之后,陈氏满心里最担心的就是女儿的婚事,之前来提亲的人当中,也不乏优秀之辈。只不过,之前有李世子比着,那些人显得就有些看不过去了。可这陈七郎不同,温文儒雅,又是出自金陵陈氏,家里的情况也简单,枣儿若是嫁了去,不必受婆婆姑子的气,岂不快哉?

要是论起本事来,陈氏还是心属李世子,不过,李世子有那样一个母亲,枣儿嫁去怕是不会幸福,倒也罢了。

陈氏应着姚氏的话道:“陈七郎这孩子瞧着性子也好,想必是个会宠媳妇的,其实身份倒是其次,只要枣儿嫁过去能幸福快乐,我就喜欢。”

其实陈氏心里最初属意的女婿人选是夏盛廷,如今瞧着这陈七郎的模样气度跟言行举止都跟夏盛廷几分相似,不免更有好感。

姚夫人道:“这一点妹妹就更可以放心了,陈家大哥一辈子只对正室夫人好,家里原先连个姨娘都没有。后来还是陈大哥正头夫人走了,才勉强同意抬了一个丫头当姨娘,这么些年,也一直没有再娶,最是痴情不过了。”

陈氏气色十分好,面上一直含着笑意,直到外面有丫头寻过来说又来了一拨女眷需要太太应酬,陈氏才起身。

姚氏跟姚夫人也起了身子,姚氏道:“弟妹先去,我换身衣裳就去。”

陈氏走了之后,姚夫人蹙着眉心问姚氏道:“这事情能成吗?”

姚氏扭了扭脖子说:“目前我也说不好,不过,看陈氏的样子,该是挺愿意的。只怕三叔跟三姑娘那一关难过,尤其是三姑娘,那孩子在乡下呆了几年,被她外祖家宠得连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了。她那外祖跟舅舅最是疼她了,那陈家老太太泼辣得连咱们老太太都有些怕,总之不是个好相与的。”

说到这里,姚氏叹息一声,又道:“之前老太太想让三叔休了陈氏另娶,我跟着也撺掇了......后来事情不但没成,这陈氏反而成了专房之宠,三叔为了她连广宁伯家的贺大姑娘都赶出去了。老太太是三叔的母亲,三叔自然不会恨母亲,倒是怪罪我呢,连着两房走动也越发少起来。明眼人都知道,如今整个燕平侯府,其实仰仗的就是谢三郎,我要是再不主动些示好,往后容儿的前程可怎么办......”

姚夫人也是做人家媳妇的,也是有婆婆跟妯娌的,心里很是明白姚氏的处境,不由安慰道:“我瞧这陈氏是个好相处的,不像是会记仇的人,你只要是真心替她姑娘操心的,她回头也只有感激你的份,哪里还记得以前的不快?”又道,“我听你大哥哥说,如今兵部尚书欲告老还乡,老尚书一走,空下来的位置自然要有人顶替上去。谢三郎官至兵部左侍郎,又有实战经验,这个位置怕是他坐的机会比较大。”

说到这里,姚夫人顿了一顿,也垂下了眼眸去,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姚氏聪明,怎么会猜不到自己嫂嫂在想什么,便道:“晖郎是我女婿,也是我侄儿,他的事情我岂会不放在心上?嫂子放心好了,我会抓住这次机会的。”

如此一说,姚夫人不由笑了起来:“要说起来,咱们这也确确实实帮了你们家三房一个大忙,陈七郎这孩子的确是不错,又是对谢三姑娘一见钟情,将来只会宠得没边,往后她还得谢你呢。”

“嫂嫂,咱们去换身衣裳出去应酬吧。”姚氏起身,又转头吩咐丫鬟找了合适今天场合的衣裳来。

那边陈氏跟新来的几家女眷说了会子话,让府中体面丫鬟领着她们去歇着喝茶后,便去寻丈夫去了。

谢潮荣今天高兴,一来是他老来得子,二来,如今正是官运亨通之时。

陈氏找来书房的时候,谢潮荣正欲送走一拨客人,见妻子来了,不由挑了下眉梢,立即就大步迎了过来。

陈氏一直鲜少出门去,丈夫回来之前她压根不怎么出汀兰院,后来丈夫回来了,她虽然有了侯夫人的身份需要跟着丈夫出去应酬,可没多久就怀了身孕,便一直在家里头静养着。有什么应酬,或者哪家姑娘嫁人小子娶妇等等喜事,都是谢潮荣一个人去。

所以,虽然靖边侯在京城里的名声越来越大,可侯夫人却鲜少有人知道。

甚至有些不知道情况的人都猜测,这侯夫人是不是容颜丑陋,所以靖边侯不愿意带其出来?

因着陈氏当初进谢家门的时候,谢潮荣跟家里头闹过一阵子,虽然府里头尽量藏着掖着,可事情还是传了出去。京城里的人都知道这谢三郎续娶之人是一位农家姑娘,农家姑娘再美,哪里能有京城里贵女美?

久而久之,凯旋归京的谢三郎,就成了京城里百姓茶余饭后的口头中常出现的人物。

那陈氏也被说成是丑妇,不能带出来见人的丑妇。

如今见着真人,一个个不免都惊呆了......

谢潮荣走到妻子跟前,嗔怪道:“你不在后院呆着,跑这里来做什么?”

说的虽然是责备的话,可语气却是极尽温柔的,带着柔情蜜意,在场的人听了都赶紧将眼睛瞟向别处去。

陈氏产后身子比以前稍稍丰润了些,虽然腰肢不算细,可因为胸前鼓胀胀的,相比起来看,腰肢就细柔多了。她穿着身秋香色的衣裙,气色很好,脸蛋是非常匀称的白里透着淡粉,刚刚疾步走来的时候,身子婀娜妖娆,一个眼神一个举动都是柔情媚意。

三十多岁的人了,皮肤好得跟只有二十出头一般,让人看见不免想多瞧几眼。

陈氏也知道自己心急了些,眼睛瞅着那群人,不由往丈夫身后躲了躲。

谢潮荣这才转身道:“前头酒宴都摆上了,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你们先去前头坐吧。”

几人都笑着告辞退了出去,谢潮荣这才领着妻子进了书房,又转身将门拴好。

“出了什么事情,这般急急躁躁的?”谢潮荣往书案后来的大圈椅里坐下,然后伸手拉了妻子一把,让她斜着身子坐在自己腿上,凑到她脸上亲了一口,又伸手捏了捏她圆润富有弹性的脸蛋,才松了手,颇为严肃地道,“下次不许这般莽撞,就算有什么事情,你着人到前头来找我。”

陈氏动了下身子,脸上笑意未减,一双水眸含着春意,也低头在丈夫脸上亲了一口,算是犯错后的弥补吧。

温香软玉在怀,又是主动送上门来的,谢潮荣身子明显有了反应。

陈氏感觉到丈夫那处似乎硬了起来,也感觉到他握住自己腰肢的手更紧了些,赶紧挥手道:“你先等等,我迫不及待来找你,是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的。”

谢潮荣将唇凑到陈氏脖颈处,粗粗喘息道:“瞧你脸上春风得意的样子,定然是好事儿,既然是好事儿,就不急,咱们先干正事。”说完话,他的吻便如夏日暴雨般落在陈氏脸上、脖颈上......又一路往下去。

越过山峰,踏过平原,直到寻着茂密森林处的那琼浆玉液,才算解了点渴。

书房寻欢,对于两人来说,都是第一次尝试,不免觉得新鲜了些,一时间,桌椅大动。

意犹未尽地做完了所谓的正事,谢潮荣才理了理衣裳,起身出去,随手点了翠竹吩咐道:“夫人刚刚不小心将墨汁洒到裙子上了,现在急着要出去应酬客人,你赶紧去后院拿套裙子来。”

至于谢潮荣,书房里就有他的换洗衣裳,他先换上了,然后拿了自己的一套先给陈氏盖上,方才问道:“刚才你要说的什么事?”

陈氏侧身躺在丈夫怀里道:“大嫂刚刚来跟我说,姚家夫人娘家一位堂侄儿相中了咱们枣儿,特意托大嫂来说亲的。”

谢潮荣没有做声,见妻子朝自己看来,他挑眉道:“你继续说,我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在丈夫的鼓励下,陈氏笑着道:“那孩子说要给我请安,我便先见了一回,模样气度自是不必说的,为人谦和有礼。又问了他家里情况,母亲一早没了,父亲未有续娶,家里两个姐姐也各自嫁了人,他在家里行七。这陈七郎原是在金陵书院念书的,今年春天的时候陪着家族里的姐姐进京参加皇子选妃,他那姐姐如今就是大皇子妃,将来也算是皇亲国戚。哦对了,他如今在南山书院念书,说是要参加明年秋闱考试,往后就留在京城不走了。”

陈氏欢喜,一番话说完,媚眼微抬,瞅了丈夫一眼。

谢潮荣垂眸笑着道:“前些日子不是一直提那李世子的吗?在枣儿跟前将李世子都夸赞到天上去了,你都没那般夸过我呢。”

他虽然嘴上笑着,眼里却隐隐有着醋意,回头再想想,还是忍不住捏了妻子一把算作惩罚。

陈氏生气道:“不提也罢,三郎你都不知道那李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想着穆氏那副清高自傲的模样,陈氏就觉得委屈,不由朝丈夫诉苦道,“刚才那李夫人来找我,我以为她是为了咱们枣儿来的呢,便去接待了她,谁知道,她一开口就跟我说,让咱们不要将主意打到她儿子身上,说咱们枣儿配不上她儿子。”

“有这样的事情?”谢潮荣知道妻子不是个会乱说话的人,她有苦水都是往肚子里咽的,如今既然生气了,肯定是受了极大委屈,不由阴沉了脸,哼笑一声道,“我这位表兄家教可真好,欺负人都欺负到我谢潮荣家里来了。”

他没有多说,可是脸上的阴霾之气很明显已经表明了他此时的态度。

陈氏见丈夫脸色难看,倒是也有些后悔了,不该跟丈夫说这事儿的,不由紧紧握住丈夫手道:“她倒是没有羞辱我,只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然后就走了。”陈氏赶紧又笑着道,“好了,既然唐国公府没有结亲的意思,咱们也不必去讨那个没趣。他们不稀罕枣儿做媳妇,自然有人稀罕的,并且若论当丈夫当女婿的话,我倒是觉得陈七郎比李世子好。”

“你觉得好没有用,得咱们女儿觉得好才行。”谢潮荣说,“枣儿这孩子长大了,如今心思越发叫人猜不透起来,你没事的时候好好跟她说。”

陈氏点头:“女儿就交给我了,那陈七郎,你再好好观察观察。毕竟大嫂她们只会说好话,这个人内在到底如何,还得你亲自去考验一番。”

谢潮荣低头,见妻子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由笑道:“你如今倒是不笨了,也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了。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陈七郎我会再观察观察,只是,若是这事情成了,咱们岂不是欠了大嫂一个人情?你确定要欠她这个人情吗?”

陈氏知道丈夫的意思,愣了一下才微微点头道:“毕竟是一家人,大爷也是三郎的侄儿,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吧,如今既然大房愿意示好,咱们何不顺着竿子往下爬?若是因为我的事情惹得家里闹分裂,就是我的罪过了。如今有了甜瓜儿,老太太也渐渐认可我了,只要三郎你待我依旧,我就不求旁的了。”

妻子娇嗔貌美,又温柔贤惠,生了小女之后,也渐渐能够管起整个三房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反向发展,谢潮荣心情瞬间就好了,俯身将妻子抱紧了些,在她耳边说:“好,往后只要你在闺房中都听我的,家里的事情便全听你的。”

陈氏脸红了一下,伸手欲要打丈夫,外面响起敲门声:“老爷,太太的新裙子拿来了。”

陈氏这才作罢,不由嗔了丈夫一眼。

谢潮荣拿了裙子进来,陈氏见不但有裙子,还有穿在里面的里衣里裤,不由脸色大变道:“你是怎么跟我丫鬟说的?”

谢潮荣瞅了一眼,不由冷着脸道:“怕是咱们动作太大,外面候着的人都听到了。不过,你的这个丫鬟怕是留不得了。”

若是未经人事之人,怎么懂得这些事情?这个丫头,怕是早跟人有了首尾。

陈氏紧紧咬唇,不免紧紧瞪了丈夫一眼,然后自己动手换衣。

谢潮荣见妻子似乎生气了,赶紧凑过去抱着她道:“阿皎,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会让我感到不安。关于贺氏......我确实做错了,如今能跟你一直生儿育女,已经很满足,怎么会招惹你的丫鬟。”

陈氏扭头:“我可没说这样的话,是你自己亲口说出来的。”

谢潮荣伸手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又道:“你自己待丫鬟们也太仁慈了,如今在眼皮子底下出这样的事情,若是不严格处理了,往后上不上下不下,尊不尊卑不卑的,你还如何当好这个当家主母?”

陈氏被丈夫抱着,不好换里衣,只能挣扎道:“这事情往后再说,你先放开我,前头一直没人,旁人会起疑心的。”

谢潮荣知道妻子已经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也没多说,倒也没放开妻子,只抿唇道:“我帮你穿。”

夫妻俩双双换好衣服后,谢潮荣去了前头应酬客人,依旧笑容满面。

陈氏则心情有些沉重,她状似不在意看了翠竹一眼,见这丫头一直低着头,一脸坦荡的样子,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想着丈夫说的话,不由又轻轻蹙了眉,一边将手搭在翠竹手臂上往前走,一边问道:“刚刚回去的时候,三姑娘在做什么?”

翠竹回道:“二姑娘回来了,三姑娘跟二姑娘一处说话,六姑娘睡着了。”

陈氏说:“既然二姑娘回来了,咱们先回去吧。”

汀兰院里,谢锦华见陈氏来了,站起身子笑道:“太太回来了......”

谢锦华脸色很好,陈氏也是过来人,见她这般,不由笑着道:“二姑娘坐,自己家里,何须这般客气。”又问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呢?怎么这般开心?”

谢繁华道:“我跟姐姐自有咱们姑娘家的话要说,不告诉娘。”

陈氏伸手戳女儿额头:“你也不知羞,你姐姐可跟你不一样了,你姐姐成了亲,已经是妇人了。”

谢锦华头垂得更低了,脸上也立即爬上两抹红云。

陈氏问道:“姑爷待二姑娘可好?”

谢锦华轻轻点了点头道:“他待我很好,婆婆小姑子待我也挺好的。”

“好就好。”要是起初的时候,陈氏还有那么些不甘心,可如今瞧着谢锦华确实也过得幸福,不免也就宽了心,“往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回来说,不方便跟你爹说的,你跟我说。”

谢锦华看了陈氏一眼,心里多少也有些感动,便笑着说:“我知道的,娘,我要是受了委屈,回来就跟你们说。”

“你方才叫我什么?”陈氏惊呆了,有那么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

前头夫人云氏留下来的两个孩子,虽然一直对自己恭恭敬敬的,但是从没唤过自己一生“娘”,如今听谢锦华这般唤她,一时间感动得眼眶都热了。

谢繁华伸手在自己面颊上刮了两下:“娘不知羞,我跟姐姐都没哭,娘还落泪了。”

“娘这是高兴的。”陈氏抽出帕子擦眼角的泪水,笑着道,“枣儿,既然你妹妹睡着了,你便跟你二姐姐去花园里玩玩吧。家里头也来了不少姑娘,总需要你出去应酬的。”

谢繁华心里明白,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有些抗拒出去,总觉得会遇到那个对自己无礼的人。

今天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他不来才怪呢!

自己不出去,她就不信,他还能插上翅膀飞进后院来。

谢锦华见妹妹不说话,便抓起她的手道:“枣儿定是害羞了,我陪你一道去吧,刚刚好像见着了赵家姑娘来了。”

“阿妩来了?”谢繁华赶紧起身穿鞋道,“她一个人在外面肯定很孤单,我去陪着她。”

今日这样的场合,来的多半是一些官家小姐,赵阿妩一个寄人篱下的商人之女,想来会受人嘲讽的。

果不其然,当谢繁华赶到的时候,那一大群人都将赵阿妩给孤立了。

荷塘边上的亭子里,赵阿妩孤零零坐在一边,瞧着似乎有些尴尬。

“阿妩。”谢繁华提着裙子走了过去,站到众人中间去,笑着朝众人一应都打了招呼。

少女明媚可亲,站在亭子中间,阳光打在她脸上,更衬得她容颜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