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阿妩撇嘴:“比枣儿的可差远了,还是阿妩资质平庸的缘故。”

陈老太太将两位姑娘的绣品放在一起比了比,高下立马就分了出来,见自己亲外孙的绣工果然是好,心里也开心,不过还是不忘安抚赵阿妩:“你们两个都不错。”望着谢繁华,忽然就板了脸道,“我瞧着,可比你娘强多了。”

近些日子谢繁华管着三房,她心里清楚得很,三房如今就是一个空壳子。虽说名下也有些铺子跟庄子,但是那些铺子的管事以及庄子上的管事,之前都是跟贺氏打交道的,所以,她想要短时间内抓住每个人的七寸以便于制服他们,怕是不可能。

也就是说,从铺子跟庄子上赚银子,怕是还得慢慢来。但是此时她确实是缺银子,只能另谋出路,所以,这些日子她想了一个赚钱的法子来,只打算跟外婆商量之后,过了年便即刻行动起来。

谢繁华眼睛亮了亮,斟酌着说道:“外婆,枣儿有件事情想跟您商量商量,还望您老人家一定要答应才行。”说完她黑峻峻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陈老太太瞧,语气也慢了下来,只吞吞道,“如今枣儿手头有些紧,所以,打算在京城开一家成衣铺。顾客光临,衣服一律量身定做,绣品花样也是自选。只是,枣儿这一手的绣活也是跟着外婆学的,觉得若是真开张了,也得您同意才行。”

赵阿妩眼睛一亮,也是满眼期待地望着陈老太太。虽然说她们母女在来京城的时候,京城里有几家铺子,但是那些铺子早就是亏多盈少了,若是再经营下去,少不得要赔了老本,所以赵阿妩前不久便将那几间铺子给卖了。

如今母女俩倒是有些银两,但是却不算多,往后得有赵阿妩的嫁妆银子,还得有赵夫人的养老钱,不谋出路怎么行?

陈老太太瞥了外孙女一眼,哼道:“你也是个小没良心的,还说跟谢家人不亲只跟外婆亲,如今倒是寻思起拿着外婆教的手艺去替谢家赚银子去。你也不想想,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抛头露面的,往后怎么嫁得出去!”

赵阿妩一脸认真地道:“枣儿才不会嫁不出去呢,她这么好,想娶她的郎君定然多的是。”说着狡诈一笑,揶揄道,“只可惜我是个女子,我要是个儿郎,怕是拼死也得考个功名,然后争取当个什么府尹大人,回头再娶了你。”说完便捂着肚子笑起来,那边谢繁华知道她说的话什么意思,哪里肯饶她?少不得要揪着一番好打。

屋子里一下热闹起来,陈老太太道:“罢了,你们如今都大了,有自己的打算,我老婆子也管不着了。”见谢繁华跟赵阿妩两人都朝她扑过来,抱着她脖子,陈老太太笑说,“这眼瞧着要过子时了,你们赶紧收拾收拾歇着去吧。”

见老太太这是答应了,谢繁华跟赵阿妩互相望了一眼,而后开心地结伴回了屋子。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大亮,谢繁华便悄悄起了床。

这些日子她在家早起习惯了,到了点就睁眼,再说了,今儿还得有不少事情要做了,贪不得懒觉。

陈家宅子是两进两出,老太太住在上房,女眷们住在后院。

前面的几间是袁嗣青的主卧跟书房,还有一间是小厮们睡觉的地方,其余的便是客房。

谢繁华穿戴整齐出了门子,便见周庭深一袭酱紫色的袍子,正负手笔直地站在天井旁边一棵大树下,似乎在等人。听得身后有脚步声,周庭深便转过身子来,眉眼舒展,唇边难得地挂着一丝笑意。

谢繁华却有些心虚,不敢看他,眼神飘来飘去的,只低低唤道:“周哥哥……”

周庭深站在离谢繁华几步远的地方,刻意保持着一定距离,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来,递给谢繁华。

“想必是你昨天晚上落下的,刚巧落在了我房间门口,我捡了来,还给你。”他声音低沉,却不是深沉,他的声音像是秋日里一颗石子落入潭水一般,是有活力的,在这寂静的清晨,更是魅力四射。

谢繁华小脸刷一下又红了,抬起眸子匆匆瞄了他一眼,复又低头,只小声说:“谁说是我的?这不是我落下的,周哥哥你找错主人了。”说完话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低头闭着眼睛就要跑出去,却莽撞地撞在了周庭深身上。

“对不起周哥哥,我……”她忽然发现自己声音带了哭腔,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周庭深将她扶稳了,难得地给个笑容道:“既然不是你的,我便再去找失主,你自个走路看着些,别再莽撞了。”

谢繁华一颗心立即荡漾起来,小脸儿红扑扑的,女孩子才十四五岁的年纪,脸蛋最是娇嫩的时候,便是没上妆,那巴掌大的小脸儿也如新剥了壳儿的荔枝般,鲜嫩水润。女孩子到了十四五岁,身子骨就跟抽了条一般,似乎只是一夜之间,曾经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美好佳人。

周庭深面不改色,轻声问道:“还不走?”

谢繁华扭着身子,又看了眼他攥在手里的荷包,好意提醒道:“周哥哥呆会儿何不打开那荷包瞧瞧,许是荷包的主人在里面留了什么线索呢,若是有线索,或许可以帮助哥哥找得施主。”说完话跟受了惊的小兔子般,提着裙子一溜烟就跑了。

周庭深望着那抹俏丽的身影,方才还舒展着的眉心,一下子就又微微皱了起来。他迅速打开那荷包,里面的确有一张纸条,纸条上的字是娟秀的小楷,这字他是认识的。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元宵佳节,不见不散。

真是蠢丫头,既是想约他相见,却连时间跟地点都没有,性子还是一点没变。

周庭深不动声色地将纸条重新放入荷包中,手紧紧攥着那荷包,似是暗暗较量斟酌一番,方才缓缓将荷包塞进衣服里。

且说谢繁华回了谢家,院子里却找不着人,这才想着,昨儿放了他们回家团聚去了,怕是一时回不来。

金贵当初是被家里人卖掉的,自然不会回去,见小姐回来了,小跑着就迎了出来。

“姑娘你饿了吗?奴在小厨房给你煮汤圆吃。”金贵是个跟屁虫,只要自己主子在她视线范围内,她必是要片刻不离地跟着的。

谢繁华在梳妆镜前坐了下来,看着镜子里面自己那张红扑扑的脸,她深深吐出一口气,问金贵道:“我漂亮吗?”

金贵早就觉得自家小姐真是太漂亮了,因此狠狠点头:“小姐是最漂亮的,虽然咱们太太也美,可是还是比不上小姐。”

“凭嘴。”谢繁华此番心跳得很快,她怕被人瞧出心思来,只催促道,“快去煮汤圆来给我吃,我饿了。”

金贵正准备应着出去,那边谢潮荣并妻子走了进来道:“你去多煮一些。”挥了挥手,叫金贵下去后,谢潮荣望着女儿道,“怎生将院子里头的人都放了出去?该是留几个下来伺候着的。”

谢繁华道:“爹,不过就是一个早上的功夫而已,再说了,一年一次的除夕夜,谁不想跟家人一起团聚啊。女儿就自作主张放了他们一晚上假,别看只有这一晚上的假,他们可高兴了。既然得了恩惠,哪有不认真做事的?女儿就是想要告诉他们,只有尽心尽责地去做事,才能享受该有的福利。”

“枣儿做的都是对的,爹爹支持你。”谢潮荣笑了笑,便往一边坐了下来。

陈氏坐在了自己女儿身边,拉着女儿手说:“枣儿,你外婆可有提起娘?”

谢繁华见自己母亲眼圈儿红红的,都有些肿了起来,那些胭脂水粉遮都遮不住,她不免心疼起来,握住自己娘的手说:“外婆素来是豆腐心,此番怕是还在生娘的气,所以故意不理娘的。其实外婆是最疼娘的了,只要你跟爹好好的,她就没什么担心的了。”

陈氏低着头,眼泪又扑朔朔掉了下来,啜泣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如今老人家越发生气了,怕是往后不会再来看我了。”

见自己娘又哭了,谢繁华赶紧说:“怎么会?外婆家跟咱们家只隔着一条街,哪天只要你想见外婆了,只要向老太太讨个准便行。明天年初二就是回娘家的日子,呆会儿女儿替你准备些礼物,娘带着去看外婆。”

待得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陈氏将想回家探望自己娘亲的事情跟老太太说了,老太太没有不同意的道理,自然是准了,也叫她多备些礼物回去。

谢潮荣自然也想趁着这个机会缓和缓和他跟丈母娘的关系,便跟老太太说,想明儿年初二陪着媳妇一起去。

老太太心里似乎自由打算,拒绝道:“原该是你陪着你媳妇一起去的,不过,前些日子云家老太君特意着人来说了,叫你明儿跟着母亲一起回云家给她老人家请安。你也是,回来也有数月时间了,都不寻思着去探望探望老太君,成日里都……”

除了在衙门办公时间,成日里都跟媳妇腻歪在一起,真是想想都来气。

谢潮荣瞧出了自己母亲脸上的不满,想着事情总得一步步慢慢来,便没再坚持。回汀兰院后,少不得要叮嘱妻子一番,又命赵桂氏好生照顾着妻子。

谢繁华领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对自己爹娘道:“这两个是翠屏跟翠竹,之前一直在外院做些杂活,女儿觉得她们干活比较仔细上心,人也干净,便寻思着调来伺候太太。这么些年,太太贴身的人也就只有桂妈妈,翠屏跟翠竹来了,往后可以帮着桂妈妈分担一些。”又转身对翠屏翠竹道,“往后你们都听太太跟桂妈妈的,跟着桂妈妈一起好生伺候着太太,知道吗?”

翠屏翠竹都低头应了,那边桂妈妈笑着道:“小姐疼我,给我派了两个助手来,往后我可得偷懒了。”

谢繁华道:“桂妈妈伺候我娘这么些年了,尽心尽力,也该是时候歇歇了,往后粗活累活就叫翠屏翠竹去做,左右她们年轻,使唤得来。”

这么些年,自己娘身边能贴心的就只有桂妈妈一个,寒碜不寒碜的不说,没几个心腹之人替娘办事,也是对娘不利。

这翠屏跟翠竹是谢繁华精心挑选的,中等姿容,能吃苦耐劳,她们家里面的情况,谢繁华也都打听得一清二楚,不怕她们不尽心伺候主子。

陈氏眼睛却是盯着两位丫头瞧了一圈,虽则这两丫头容貌不是顶好的,但是到底年轻,瞧着就是满身的活力,这也是一种美,这样的丫鬟贴身伺候着,她是有些不放心的。不过女儿也是为了她好,她自然不会拒绝了的。

过完年,谢繁华还打算将三房的一众仆人都整顿一番,提拔几个上来管着事儿,再将那些素日里不听话的都打发出去。这样一来,往后府上的事情分门别类地都有心腹婆子在管着,她也不必那么累,倒是可以腾出手来考虑办成人衣铺的事情。

年初二,谢老太太领着儿孙们浩浩荡荡回娘家去。

云家如今袭着爵位的是谢老太太隔房大伯的儿子,也是老太太堂弟,安璟侯云梓穆,四十多岁的年纪,面皮白净斯文儒雅,瞧着便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

安璟侯夫人杜氏生了三儿一女,前头两个儿子云琏跟云珅已经娶有妻室,三子云珩年岁小了些,尚未娶妻。一女唤云瑛,如今才十四五岁,也尚未说嫁。安璟侯还有一位姨娘乔氏,乔氏打小便是安璟侯的丫鬟,也是第一个开了脸的丫头,后来生了云琦后,成了安璟侯云梓穆的妾。

如今的云老太君苏氏,乃是安璟侯的母亲,已有近八十的高寿。另外一位老太太是苏氏的弟妹罗氏,两位老人家的丈夫都走在了前头,都已经守了好些年的寡。

谢老太太领着一众女眷去上房给老太君请安,云老太君见着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立马乐开了花,只招手要她们坐到自己跟前去,要仔细瞧瞧。

云瑛见着了谢繁华,开心地跑过来朝她打招呼,牵着她的手道:“枣儿,可终于见着你了,呆会儿咱们赛马去。”

云珩耳朵尖,听见了,立即阻止:“赛什么马,今儿你给好好陪在老祖宗身边,哪儿也不准去。”

云瑛哼唧着不依道:“娘,你什么时候给我寻个三嫂回来?不然三哥一直管着我,都烦死了,跟个老妈子似的。”

云珩倒是没生气,杜氏却板着脸训斥女儿:“阿瑛,不许对你哥哥无理!”

云瑛朝着云珩做了个鬼脸,又拉着谢繁华一番倾诉,跟她说近来自己发生的事情,还说五公主要精心挑选一批贵女,组成一只马球队,又说她已经将谢繁华引荐给五公主了。又说哪家的小姐脾气不好她不喜欢,还说宫里头哪些公主跟五公主是一伙儿的。

说了好些,谢繁华听得一愣一愣的,但是小脑袋瓜子还是迅速运转着。往后想要在京城贵女圈混得开,怕是还得多了解一些才行。

给老祖宗请了安,谢繁华便被云瑛拉着出去玩了,谢繁华上次听说云琦生病了,便问道:“上次听舅奶奶说琦姨母生病了,如今可好了些?”

提到云琦,云瑛有些不屑地撇撇嘴:“她的病,可不都是自己给糟蹋出来的。好好的姑娘家,不知道选个合适的如意郎君,总寻那些歪心思。人家正头夫人还没被休呢,她都揣着要做人家续弦的心思了,如今好了,不知是谁将此事传了出去,京城里谁不知道她啊,往后还能有哪家的公子上门来提亲。她都一把年纪了,总挑三拣四的,如今把自己给挑剩下了吧?仗着父亲喜欢她,一股子清高劲儿,上次还差点害了你呢。”

第五十九章

谢繁华倒是没料到云瑛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那云琦怎么说也是她亲姐姐,而她谢繁华只是一个外人,在一个只见过两三面的外人跟前数落自己亲姐姐的不是,要么这云瑛跟云琦关系并不融洽,要么,就是这云瑛生性本就如此,好抱不平。

果然,云瑛抓起了谢繁华的手,有些抱歉地说:“枣儿,说起来这件事情真是我们云家对不起你呢,我真没有想到,母亲跟姑母私下竟然会做出这样的龌龊事情来。好在老天有眼,未有叫她们的奸计得逞,否则我们云家可就是造孽了。”

若说三表哥跟三表嫂真的已经和离了,那么自己庶姐嫁过去做续弦倒是没什么,可人家两口子过得好好的,她非得去插一脚,这便是有损阴德,将来可是要遭报应的。再说了,三表哥跟三表嫂两人恩爱甜蜜,本该是众人羡慕的事儿,怎么到了自己母亲跟姑母那里,就恩爱得错了?

这云瑛打小便常常入宫,是跟五公主一起玩到大的,所以眼界并不仅仅限于宅门之内,而且,她自从听得这个消息后,心里就隐约猜到自己姑母为何会想拆散表哥表嫂,她便更生气了。

这样随随便便插手改变别人人生的人,向来是云瑛所痛恨的,若不是顾及着是自己母亲跟姑母,她早就打不平去训斥一番了。可就算是自己亲人,她也少不得要说几句,给母亲提个醒,往后别再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

谢繁华见云瑛这样偏帮自己,心里感激得很,伸手反握住她的手道:“阿瑛,真高兴此生能够结识你,你跟旁人不同,能够认识你,可真是我三生荣幸呢。”

云瑛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摸了摸鼻子说:“我就是这样的人,凡事偏理不偏亲,再说了,也不知道是谁嘴那么碎,将此事泄露了出去,如今京城里街头巷尾的人都知道了,说是安璟侯姑娘不矜持,怕是个不安分的。总之老祖宗跟我爹爹知道这事儿后,已经训了我娘一顿,我娘自个儿也知道错了。”

谢繁华蹙眉,那日安璟侯夫人杜氏去瞧老太太的时候,还特意在老太太跟前提云琦病得如何严重的事情呢,当初她第一反应便是觉得怕是杜氏还没有罢休,如今想来,倒是错了?倒真希望是自己想错了,往后只希望爹娘和和睦睦的,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

之前希望爹娘和离,不过是希望娘能够脱离苦海,可是后来她才明白,娘跟爹和离了,也并不一定快乐。所以,她便临时改变了策略,希望能够帮着娘稳固在谢家的地位,帮娘培养一群忠心的奴仆,这样一来,就算自己往后嫁人了,也可以放心。

只是云琦……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到底也可怜,往后说嫁怕是就难了。

想到这里,谢繁华便道:“阿瑛,带着我去瞧瞧琦姨母吧,不管怎样,她到底病着,既然我今儿来了,得该是去瞧瞧她。”

云瑛点头道:“也好,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我姐姐,我也希望这场风波快点散了,能让大家都清净一点。”

云瑛带着谢繁华来到了云琦住的紫薇阁,云琦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子药味儿,那味儿太重了,两人走进去的时候,不由提起袖子掩住鼻子。伺候在屋里头的丫鬟见二小姐来了,都赶紧过来给云瑛请安,云瑛颇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你们怎么都站在外头?”云瑛瞪了小丫鬟一眼,“不知道姐姐如今病着吗?也不进屋随身伺候着去,若是因此姐姐的病好不了了,我想你们都别想好。”

“阿瑛,别责怪她们,是我要她们候在外面的。”里面传来一抹憔悴的女声,那声音有气无力,光听着声音就能猜到里面的人怕是病得严重。

谢繁华并云瑛一起进了内室,那云琦只穿着件粉红立领中意,披散着头发,脸色苍白,眼神有些涣散,与昔日娇俏的丽人截然不同。谢繁华感慨,这云琦变成如今这般,多少怕是跟自己父亲有些关系的,那日古青寺中与云琦聊天,她便能瞧得出来,这云琦是喜欢父亲的。

云琦见到谢繁华,微微一愣,随即垂下眼睑,扭头望向另外一边。

谢繁华走到榻边,轻声道:“早就想来探望琦姨母了,可惜一直不得空,只今儿才有时间。姨母既是病了,定要好好吃药养着身体,何故将贴身的丫鬟都赶出去呢?”伸手握了握云琦的手,一脸认真地说,“你且别听旁人怎么说,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你且好好将养着,该过去的总会过去。”

听得谢繁华这番话,云琦眼圈儿立即就红了,那豆大的珍珠扑朔朔往下落,她反手紧紧握住谢繁华手,哽咽着道:“难为你还能来看我,我这绝症残躯,怕是好不了了。”才将说完几句话,就又使劲咳了起来,她抬起雾蒙蒙的眸子,“我只走错一步,这辈子便算是毁了,纵使旁人不说,我也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往后就算寻得夫婿,若是他知道我曾经不光彩的事情,叫他拿捏着,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倒不如就这般,随我自生自灭的好。”

云瑛素来跟这个姐姐脾性不合,听得她这番话,难免要生气,只听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想依你的智慧,凭着父亲对你的喜爱,只要你不是真心情愿的,怕是母亲跟姑母也逼迫不来你吧?这且罢了,且算是你一时糊涂,可如今你又如何?拿着生生死死的话说给谁听?你就欺负枣儿年纪轻不懂事,怎么着,你还想动什么歪心思?叫枣儿回去劝她父母和离,而后你好挤进去是不是?云琦,你的那些小心思骗骗旁人也就罢了,何必在我跟前装?”

云琦咬了咬唇,没说话,只是将头别向一边。

她记得,当初去古青寺的时候,为了提前跟谢三姑娘培养感情,有特意去找过她。谢三姑娘是聪明人,她相信,自己言语间说得还算明了,三姑娘不会听不明白的。既然三姑娘当时便知晓一切,还能够与她相谈甚欢,想必是能够接纳她的。三姑娘想要父母和离必然有她的道理,只是,她有些猜不透三姑娘为的是什么。

云琦如此糟蹋自己,其实也算是一搏,自打她见过三表兄后,见过那等姿容气魄之后,旁的男子她再也瞧不上。

一个男人能够为了一个女人不顾一切,甚至胆敢三番两次违逆自己母亲的意思,甚至费尽心思设计赶走对妻子有威胁的人,这样的男人,何等难求?她相信,若是自己能够陪伴左右,能得几分垂怜,也是有福气的。

既然自己妹妹已经识破,她便也不打算再装下去,只是垂泪道:“你们走吧,我需要静养。”又朝外面唤道,“将煎好的药端进来。”

云瑛哼声道:“那你便好生将养着,没事儿便出去晃悠,免得碍着旁人的眼。”说完拉起谢繁华的袖子便飞快跑了出去,只留下云琦一人呆愣愣地坐着,想着方才云瑛说的那些数落侮辱她的话,她红红的眼圈儿一下子蓄满仇恨,似乎在立即隐忍着。

旁边端着药进来的小丫鬟静静候在一边,低着头说:“小姐,您该喝药了。”

云琦缓缓抬眸望着药碗,贝齿咬破了唇,她极力压低声音吼了一句:“滚出去!”

那丫鬟还想劝着自家小姐喝药,云琦却是有些不耐烦了,只一巴掌便挥打在小丫鬟脸上,将她打得跌怕在一边去。乌黑的药汁儿泼了一地,小丫鬟缩在角落里,只用手捂着娇嫩的面颊,不敢出声也不敢爬起来。

她只觉得近来大小姐有些可怕,常常莫名其妙地发脾气,根本跟以前判若两人。

屋内静了会儿子,外头又低头跑进来两个小丫鬟,也不敢说话,只默默跪着收拾残局。室内静了会儿子,云琦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指着一个丫鬟问道:“你去打听打听,谢家三郎今日可也来府上了,速去速回。”

谢繁华跟着云瑛打紫薇阁出来之后,两人便携手一起去了云老太君那里,老太君上房里头热闹得很,满满坐了一屋子人。

两人进去的时候,正好听云老太君问谢老太太道:“听说谢三姑娘回来了,如今可带了来?我早就听阿瑛说了,说这三姑娘骑术好很喜欢她,不但如此,还长得一副好模样,我倒是想瞧瞧,到底是什么模样的女孩子,能叫阿瑛这般赞不绝口。”

“祖母,孙女儿带着枣儿来给您请安了。”云瑛立即换上一副笑脸,方才的不高兴也一扫而空,她拉着谢繁华的手便朝老祖宗跑去,“您仔细瞧瞧,谢家三姑娘可是比阿瑛还好看?”

谢繁华站在底下,规规矩矩地又给老祖宗请了安,却是一直低着头。

云老太君是个面相慈祥的人,只见她笑着道:“你且抬起头来,我瞧瞧。”

闻言,谢繁华便仰起了脸,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老太太只觉得眼前瞬间一亮,樱红色的小袄子,衬着一张粉嫩嫩娇艳艳的如上好白玉般的脸,那双圆溜乌黑的眸子,像是被水洗过一般,清澈明净,瞧着便叫人心情舒畅。

刚刚还觉得谢二姑娘跟四姑娘模样出挑呢,此番一比较起来,就显得那两位丫头逊色多了。

云老太君如今近八十的高龄了,人老了也就寂寞,总喜欢热闹,平日里没事就喜欢能有小姑娘们陪在自己身边,跟自己说说话。云老太君将谢繁华叫到她身边去坐着,又细细瞧了她一番,玉雪团子一般娇俏可爱的人儿,老人家喜欢得紧。

屋内正聊得欢,外面有小丫鬟匆匆跑了进来,只见她跪在地上道:“不好了,咱们大姑娘落水了。”

第六十章

云老太君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没了,拄着拐杖猛然站起了身子,却是又一屁股跌坐回去,只伸手指着那个小丫头问:“怎么回事?如今人可救上来了?”

那小丫鬟跪在地上,回话道:“老祖宗放心,如今人已经救上来了,也着人去请大夫了。只是,这天这么冷,大姑娘又一直病着,怕是得伤着身子。”

“走,随我去瞧瞧那丫头。”云老太君是个慈祥的老太太,平日里待儿孙们好得很,不论嫡出庶出,那都是她云家的血脉,一视同仁。

一时间,众人都尾随在老祖宗身后,鱼贯而出。

云瑛拉着谢繁华的手,凑到她耳根子边上去,咬耳朵道:“哼,我就知道没好事。云琦这个人平日里人前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其实她心眼子特别多,跟她那狐媚子姨娘一样,都是有些手段的,不然的话,父亲也不会那般偏帮着她。”像云瑛这种性格爽直的女孩子,最是瞧不起那些矫揉造作的人,她想起来就觉得肺都要气炸了,跺脚道,“叫我逮着机会,非得在人前拆穿她一次才好,让她装!”

就比如这次的事情,明明母亲没有逼迫云琦,云琦自己心里也是愿意的,可当老祖宗跟父亲责怪母亲的时候,她嘴里虽说着是自己的不是,可这样的事情任谁也不会怪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吧?旁人只会以为是长辈的不是,说不定还有人以为是母亲逼她的呢,真是可恶!

谢繁华拍了拍云瑛的手,用眼神示意她要沉得住气,没有说话,只是心里在想着,这云琦刚刚不是还病得下不来床,怎么这么快就掉进水里了。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怕是她落水的地方刚好是父亲经过的地方,她欲要以这样的方式挤入父母之间?

哼,真是不自量力,真是愚蠢至极。

紫薇阁,谢潮荣跟李承堂正站在外面,见云老太君来了,都赶紧弯腰请安。

老祖宗由丫鬟扶着,脚下步子走得急,见着两位小辈在,赶紧问道:“刚刚是怎么回事?可是你们救的琦儿?”

谢潮荣腰板挺得笔直,静静立在一边,微微垂着眸子,并未说话。

李承堂目光在一众妇人姑娘们的脸上扫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谢繁华脸上,看着她那双如水洗过般清澈乌黑的大眼睛,偏生那双会说话似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瞧,仿佛在期待些什么似的,他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只低头回话道:“也是巧了,我与表叔经过荷花塘,突然听到有小丫鬟在喊说大姑娘落水里去了,我便去救了。”说完话,他抬眸望了谢繁华一眼,见小丫头似是松了口气似的,他心里越发觉得好笑。

云瑛道:“如今天寒地冻的,那荷花塘里都结着冰呢,她是怎么掉进去的?”重重哼了一声道,“方才我跟枣儿去瞧她的时候,她还病怏怏的跟要死了一般,怎么我们头一回,她都能下地去了?谁知道是不是寻着什么人去的,我看她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我说你也是……”他不屑地看着李承堂,瞪了他一眼,“你救她做什么?就不怕她赖上你了?”

及时赶来的乔姨娘听了云瑛的一番话,哭哭啼啼地说:“我可怜的孩子,已经是半条命的人了,如今却还要遭这般的罪。”抽出帕子来使劲擦着眼泪,却是越哭越汹涌,“要是琦儿没了性命,我可也不活了。刚刚二姑娘说大姑娘怎生带着病还下地,想必是大姑娘觉得自己名声毁了,这才寻了短见。”

说完话,她有意无意地看了杜氏一眼,一旁的杜氏面色倒是有些尴尬起来。

既然这乔氏如此嚣张,云瑛也不打算给脸了,只哼笑道:“乔姨娘,你这是哭给谁看呢?云琦毁了名声,这也是她自己作的!我还真就不信了,若她自己没有那样的想法,我娘跟姑母能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吗?就算用刀架着她,她若真是抵死不从,我娘跟姑母还能杀了她?如今倒是好了,丑事被人揭穿了,我娘成了罪魁祸首,她倒是无辜的可怜虫?她什么时候投水不好,偏生在三表哥经过的时候落水,目的不是明摆着的嘛!”

云瑛话里都带着谢老太太,主要是想提醒大家,这事情不是她母亲杜氏一个人的错,不要见谁老实就欺负谁,既然事情发生了,怂恿者都别装孙子。

谢老太太被一个小辈拐着弯给说了,老脸一红,也没答话。

云老太君虽然老了,但是心里明镜儿似的,其实云瑛不说,她也明白。

但是如今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孙女不该指责长辈,便虎着脸训斥道:“阿瑛,你可不许胡说八道!好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乔姨娘,呆会儿琦丫头醒了你去跟她说,她的亲事我老太婆会做主,不会让她随随便便嫁了的,让她往后安分些。”

乔姨娘纵使再恃宠而骄,也知道此时不是哭闹喊冤的时候,她已经想好了,晚上等老爷回来的时候,跟老爷说去,因此便应道:“是,老祖宗。”

云老太君见李承堂身子上衣裳还滴着水珠子,赶紧唤人来:“去,领着承堂少爷去三爷那里,选套合适的衣裳给承堂少爷穿。”又望向李承堂,心疼地说,“你这孩子,可怜见的,好好的进京的,可别病着回去。”

她瞧着眼前少年,挺拔的身姿,威武不凡的气质,不愧为李门之后,那通身的气派,跟旁人就是不同。虽然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着自己三女儿跟三女婿了,但是如今瞧着这少年,仿若瞧见了他爷爷当年的影子。云老太君的三女儿乃是李承堂的祖母。

如此想着,云老太君便多嘴问了一句:“你是奉了太后娘娘进京讨媳妇的,如今心目中可有了合适人选?”

李承堂瞄了谢繁华一眼,低头浅笑道:“已经有了,就等着她及笄。”

云老太君来了兴致,想问他是谁,可又觉得此时怕是不合适。又见他身上衣裳还湿漉漉的,便赶紧催着小厮领他去云珩那里。

回头云瑛又拉着谢繁华说了会子话,还想撺掇着一起去赛马,好在被拦住了。

临走的时候,云瑛爷们似的揽着谢繁华肩膀道:“每年春天暖和的时候,五公主都会组织马球赛,我向五公主举荐了你,不过,能不能进皇家马球队,这还得看你自己本事。”她上下打量着谢繁华,越发觉得她好看,不禁赞叹道,“你这模样,往后出门的时候怕是得带着面纱,否则叫京城里那些纨绔子弟瞧见了,就麻烦了。”

谢繁华倒是不怕,她是侯府正经的姑娘,又是当街卖唱的,旁人敢拿她怎么样?

便笑说:“阿瑛,我得回家了,我娘也该回去了。”

云瑛却是叹息:“三表嫂可真是幸福,三表哥可是全心全意都扑在表嫂身上的,不像我娘,我爹虽说待我娘也不错,可我总不喜欢那乔姨娘,一股狐媚子劲儿,把我爹的魂儿都给勾走了。”

谢繁华想着,这样的事情,她一个外人小辈也不好说,只能劝着道:“希望往后你我的夫君都能一心一意待我们,若我未来的夫君要是待我不好了,我才不管什么家族名声了,我指定跟他和离。”脑海中忽然闪现周庭深的身影,就又想到了约他元宵节相见的字条,脸刷一下就红了。

刚回了汀兰院,谢繁华先去了陈氏那里,翠屏见三姑娘来了,小步过来汇报情况道:“姑娘,太太一早就回家来了,原带去的礼物也是原封不动给带了回来。”她早上是跟着陈氏一起去的陈家,也是亲眼见着陈老太太将她们太太赶回来的情景,不由叹息道,“陈家老太太似乎还是不能原谅咱们太太,不过,奴跟翠竹好生劝了太太一番,太太如今睡下了。”

谢繁华对翠屏的此番言行还是很满意的,便点头道:“太太定然还会再伤心一阵子,你们好生给伺候着,既然太太已经歇下,我就不进去了。”又吩咐道,“呆会儿你在小厨房给太太熬点汤羹,太太醒了会吃的。”

“是,奴知道了,奴这就去办。”翠屏听话地给谢繁华请了安,转身欲走。

谢繁华道:“等等……”

翠屏又低着头回过身来,毕恭毕敬地站在谢繁华跟前:“姑娘,可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奴的?”

谢繁华看着翠屏,问道:“一早上便听翠竹说,你弟弟病了,昨儿回去可有给他请大夫?”

想到自己弟弟,翠屏眼里忽然热了起来,摇着头说:“父母年迈了,哥哥们都成了家,姐姐们该出嫁的也都出嫁了,又分了家,如今只爹娘带着弟弟妹妹过活。”她咬了咬唇,似是斟酌一番,才低声道,“请……请了大夫了。”

“哼,你就撒谎吧。”谢繁华瞥着翠屏,训斥道,“我原见你是个老实的,所以才将你从外院调到内院来贴身伺候着太太,可你如今竟然敢对我撒谎了……是不是还想回去干那些苦差事?”

翠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哭着道:“姑娘可千万别再将奴调回去,奴知错了,只是……只是……”

“是怕麻烦了我?”谢繁华将翠屏扶了起来,拍了拍她肩膀道,“你且记住,我是你主子,往后若是遇着什么困难,你且与我说了,我若是能帮你,自然会帮的。”从袖口中掏出一粒碎银子来,塞入她手中,“我准你呆会儿告个假,回去给你弟弟请大夫瞧瞧吧,若是银子不够,你且回来再说,我从你月钱中扣。”

翠屏真没想到自己会遇上这么好的主子,她生得不算多好,性格也是个木讷的,原以为会一辈子只当个粗使丫头呢,可如今好了,遇着了贵人。

她将银子攥在掌心中,又跪了下来,给谢繁华磕了个头,方抬头道:“姑娘放心,往后奴的性命就是你的了,姑娘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奴定会好生照顾太太,定会想着法子叫太太开心。”

“你是个聪明的,起来吧。”谢繁华拉了她一把,又道,“你往后且跟着我,必然不会少了你的好处,去吧。”

过了初三,京城里大半的铺子都开张了,谢繁华便也打算着手买铺子的事情。

她倒是没有自己出去查看,只是先命红枝跟绿叶出去查看一番。红枝跟绿叶也是她提拔上来的,两位丫头年岁较长一些,做事干练稳重,谢繁华琢磨着,若是成衣铺子开张了,便交由这两人打理着。

大概去了半天的功夫,红枝跟绿叶便回来复命了,她们二人画了张图纸,将京城如今的格局都粗简地画了出来。

第六十一章

长安城由宫城、皇城和一百多个里坊组成,这些里坊将庞大的长安城分割成了整齐严密的棋盘状。各里坊间都有城墙跟城门隔开,全城实行宵禁,日落后百姓不可出坊,每个城门口都有衙门里负责巡逻的士兵。

当夜禁的鼓声响起,坊间与坊间的门便会关闭,全城三十多条主干道不再容许有人走动喧哗。但是,各坊内却不同,还是可以出门打个酱油买点米面什么的,有些坊就更特殊一些,是红楼楚馆,文人骚客聚集之地。

谢繁华想开成衣铺子,自然是知道自己这样的手艺能赚大钱的,这样的成衣铺子得开在全城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段。只有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段,那才是世家贵妇、官家太太、豪门闺女、千金小姐们爱领着丫鬟去的地方。

以前还在扬州的时候,谢繁华跟着舅舅,她的赚钱理念便就是,赚有钱人的钱,否则就是赚有权人的钱。她需要的是大钱,所以自然不会选择“薄利多销”这样的法子,赚老百姓的钱能赚几个?

这样一来,谢繁华便不考虑在坊内购置铺子,而是将目标定在了东西两市。

红枝似乎事先就能猜到自家小姐的决定一般,见小姐目光落在东西两市上,便笑着道:“姑娘,咱们侯府靠近东市,不若咱就缩小范围,只在东市寻个转手的铺子得了。”红枝行事稳重,说话谈吐各方面也都不似一般的小丫头,她会猜度主子心思,但是也懂得适可而止。

她抬眸看了自家姑娘一眼,见姑娘在暗示她继续说下去,方才又道:“虽则铺子成了之后,姑娘不会日日去铺子上,最多是叫奴跟绿叶打点。可姑娘到底是东家,一个月至少还是得去铺子上几次的,看看营业情况、查查账本什么。这样的话,自然是靠着家近的好,一来是可以免得姑娘您舟车劳顿,二来……”她顿了一顿,方言道,“二来,以姑娘您这般姿容,怕是……”

谢繁华却笑了起来:“红枝姐姐惯会笑我,咱们在说正经事情呢,跟我容貌何干?”

红枝一脸认真地道:“奴可不敢跟姑娘说笑,奴说的是真的。姑娘,您这是刚刚回京城来,又没出过什么门,什么事情都不知道。这长安城里,可有的是仗着权势胆大包天的纨绔子弟,您又生得这样好,便是奴婢们见着都心动,那些男人们见了还不是……”意思点到了就行,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道,“以往几次出门,姑娘便是跟着老太太跟太太们,那些不长眼的东西见着您还直往您身上瞧呢,若是以后独自出门了,姑娘还是戴着帷帽的好。再说,姑娘如今就已然这般容貌了,待得身子骨长好了,怕就更招人眼了。”

绿叶也道:“姑娘,奴跟红枝虽则在燕平侯府的时候是做粗使活的,但是在前任东家,也是太太姑娘们的贴身丫鬟,想来奴婢们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那些世家贵女们,胖的瘦的高的矮的,奴婢们也瞧见过不少,但是跟姑娘比起来,可差得远了。姑娘便听奴婢们一回,往后出门定要妆扮齐全了。”

谢繁华越发不解起来,便道:“怎么说我也是堂堂燕平侯的嫡出孙女,又是靖边侯的嫡出女儿,又不是那等红楼楚馆里面卖唱的歌姬,就算惹了旁人的眼,他们也敢跟咱们侯府作对?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说到这个,红枝便想到了她那前任主子,那也是个活脱脱的美人儿,十五六岁花一般的年纪,正是因为惹了张家小公子的眼,主子就是活活给羞辱死的。老爷痛失爱女,便准备上奏疏弹劾,却没想到,奏疏还没到圣上那里呢,老爷便获罪了。

后来,老爷便发配边疆,她们这些丫鬟便被官府给卖了,她们俩则被卖到了燕平侯府来干杂活。

幸得三姑娘青睐,这才又过上好点的日子,两人怎能不对主子掏心掏肺呢?

红枝说:“想必姑娘也知道,张丞相有个女儿乃是当今贵妃娘娘,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张家有个小公子,素来被宠坏了,这样的事情不止干过一次了。可是也没法子,人家如今还是活奔乱跳的,好不快活。咱们虽然为勋贵之家,但也抵不过张丞相这样的权臣权势滔天,惹不起,咱还躲不起么。”

谢繁华这才恍然大悟,不免又想到那天云瑛跟她说的话,如云瑛那般好打抱不平的人,竟也劝着她出门戴帷帽呢。

思及此,谢繁华便点头道:“两位姐姐是真心待枣儿好的,枣儿记在心里,往后只要有我吃的,就有姐姐们吃的。”说完话,便握住她们的手道,“咱们是正正经经做生意的,倒也不必害怕什么。我自然不会惹谁,但若水欺负了我,我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红枝道:“姑娘是个明白人,奴们算是跟对了主子,只是这铺子……”

“铺子便就如姐姐们说的,就在东市寻间合适的。”顿了一顿,谢繁华道,“不过,这东家可不止我一个,待我先跟赵家姑娘商议一番,回头再跟你们说。我久不在京城居住,如今城里贵女贵妇们时兴什么样的花样子,也得劳烦姐姐们了。”

绿叶被这一口一个的姐姐叫得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道:“姑娘放心,奴婢们定会好好办妥此事的。姑娘,若是没有其它事情,奴婢们便先退下去了。”

谢繁华道:“还有一件事情。我开成衣铺子这件事情,不要让府里其他人知道,就是老爷太太也不行。”

红枝笑着俯身道:“奴婢是姑娘身边的人,自然事事都听姑娘差遣,奴婢们记在心中了。”

又听几个婆子回了话,谢繁华便趁空闲时间去了趟陈家找赵阿妩,赵阿妩听说谢繁华准备将铺子选在东市,开心得恨不得蹦跶起来。

在来京城的这些日子里,她跟着自己娘去东西二市逛过,东西二市,繁华至极,她在那里遇到过好些贵女贵妇呢。若是成衣铺子开在东市,想必能赚很多银子吧?不但如此,到时候说不定还能遇见一位官家子弟,那她就一步登天了。

要说当初的选择还是对的,扬州那样的小地方,能择什么佳婿?还是京城好。

谢繁华自然猜不到赵阿妩心中在想什么,见她满面含笑的样子,只以为她是在想着铺子往后经营管理方面的事情,便道:“选伙计、掌柜,还有找铺面,这样的事情我都交给红枝她们去做了,你我需要做的,便是设计花样跟款式,不但要符合京城贵人的审美观,还要有特色,只有知道买家需要什么,我们才能赚钱。”想了想,又说,“我想改天的话,还是得你我亲自出一趟门才行。”

望了望赵阿妩那张清丽的面容,谢繁华又想起了红枝绿叶说的话来,便道:“阿妩,往后你出门戴个帷帽,京城不比扬州,你又生得好,别叫那些纨绔子弟给缠上。”

听谢繁华这样一说,赵阿妩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抓住她袖子问道:“枣儿,你觉得我生得好?”可看着眼前这张国色天香的脸,不免又有些泄气了,只软软往一边瘫坐下来道,“跟你比起来,我可什么都不是,你我都喜欢周哥哥,可是他眼里却只有你。枣儿,往后我择婿,你得帮衬着些,我可不想只嫁给凡夫俗子。”

谢繁华脸却红了,推了赵阿妩一把道:“你别胡说了,咱们还是说些正经的吧。”

赵阿妩不依,哼道:“这么点事情你都不放在心上,必然是没将我放在心里的。哼,还说什么好姐妹呢,我就知道,你成了侯府千金小姐之后,怕是瞧不上我了。”说完便呜咽着哭了起来,“可怜我爹死得早,我仅有的一点嫁妆也差点被叔叔伯伯们给抢了,我……”

“好了好了。”谢繁华心里也知道赵阿妩可怜,她也不是没有帮她的意思,只是,她不过也是个姑娘家,自己的婚姻大事还被长辈们拿捏在手里呢。阿妩羡慕自己家世好,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出身小家小户未免就不好,至少不必被家族长辈作为□□夺势的工具。

“你别哭啦。”谢繁华抽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便把家里人要自己嫁给夏盛廷的事情跟她说了,说完一脸无奈地道,“我娘都跟我说了很多次,听二姐姐说,老太太怕也是这个意思,他们都觉得夏家公子将来定能搏个好前程,我的婚姻大事不由己呢,并不如你想的那般好过。”

赵阿妩唏嘘道:“夏公子去年春闱的时候,可是很得圣上器重呢,听说模样也是一等一的出挑,枣儿,你若是能嫁给他,可美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