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睡不着觉,出来凉快凉快,顺便给我的茶续水。”

“半夜喝茶?看来你是准备清醒到底了。”简自远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你呢?我可不可以说,不肯正面回答问题的人,总有什么想藏着掖着?”也许是对他的态度表示不满,也许对他一开始就没有好印象,我居然又现出了我的攻击性。

简自远干笑两声:“听说你是心理学系的研究生,说话里是有那么点味道。”

我心想,你说话的时候才有“味道”呢。“过奖了,真正的心理学高手才不会像我这样冒失地说话,才不会像我这样直截了当地提问,还居然得不到回答。”

简自远又干笑两声,说:“有那么难猜吗?我和你一样,也睡不着觉呀!搁在北京,这个时候,我还在后海的夜店里泡着呢。何况,我的失眠,是有历史、有深度的,每天要靠吃安定才能睡着。今晚,我正好要在这里做些有趣的事,你瞧,”他忽然揿了什么开关,一道光闪过,我发现自己的脸,正对着不远处一个黄豆般大小的白灯。“笑一笑,呵呵。”

“照相机?”他在搞什么名堂?

“是摄像机,有红外系统的摄像机,无线连上我的电脑和移动硬盘,实时传到网上,记录我们这次愉快的旅行…”简自远得意之情,溢于言辞。

我用手挡住了镜头:“你得到我们的同意了吗?谁授权给你了?!”

简自远一愣:“啊?自娱自乐还要授权的?你问问谷伊扬,我给他老人家拍了那么多青春照,好像从来没有授权的问题啊?”

两个多月前,能源局餐厅午饭的时候,一位戴无框眼镜、脸扁扁的中年人走到谷伊扬的桌边,拿出几张照片。谷伊扬先是一愣,随后看清照片上都是自己在局里团组织活动篮球比赛的“英姿”,笑着说:“想起来了,你好像是专门负责摄影的那位。瞧这拍的,很专业!”

那人自我介绍叫简自远,在能源局的信息政策处工作,他说:“不是我吹啊,要不是因为舍不得公务员这个饭碗,否则,要是去开影楼,一定赚钱。等你结婚的时候,一定找我给你拍外景。”

谷伊扬当时的脸色黯淡下来:“我才大学毕业。要等到我结婚,您老头发都要白了。”

“你这么一大帅哥,女朋友一定有了吧。”简自远给谷伊扬的第一印象就没有太好,有点太娱乐记者的感觉。

谷伊扬岔开话题,说自己是驴友,下回如果组织旅游活动,一定请他助阵。简自远给他留了手机号。后来在机关里又见过几次,打个招呼就过去了。谷伊扬这次策划到延丰滑雪场,木屋都租定了,但并没有请简自远“助阵”。临出发的一天,两人又在餐厅遇见,简自远问谷伊扬春节有什么安排,回老家还是留守北京云云,谷伊扬轻描淡写地提到要跟几位“亲友”去老家的雪场。简自远的双眼立刻放亮了:“听说冬日长白山,一步一景。我在北京拍雪景已经拍腻味了,要去真正的雪山拍才叫过瘾,正好做你们几位亲友的御用摄影师怎么样?”

14.黑暗的眼睛

此刻,在黝黑逼仄的阁楼里,在找寻成露的盲目中,我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摄像机!你的小摄像机!”

“我的摄像机怎么了?你又不让拍。”简自远说。

“但是你后来不是说,既然不拍人,不拍生活,但是可以拍雪景、拍日出,所以你还是把摄像机架在三角架上,反正是个网络摄像头,出来的文件小,不占硬盘的。摄像头对着窗外,说不定可以拍出些什么,比如…”

简自远打断道:“可是我的女福尔摩斯呀,停电了一天多了,我早就把摄像机和电脑关了。你看什么呀?”

我叹口气道:“麻烦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我知道摄像机不可能拍下昨晚发生的事,直接拍到成露失踪的真相更是不可思议,但是至少可以拍到一些停电前那两个晚上的情况,或许其中有和成露失踪相关的内容。”我搡了他一下,“走,下去,与其在这里摸黑,不如去找找更有可能存在的线索。”

两个人一起到了阁楼门口。嚓。

我的心大跳:“听见了吗?”

“什么?”简自远一脸茫然。

“嚓的一声。”我又回过头,再次打开手电,往阁楼里照去。

还是什么也没看见。

“你不要这么一惊一乍好不好?你表姐,肯定就是出去玩儿了,咱们别自己吓唬自己。”简自远摇着头说。

走下阁楼,正巧撞见欣宜。简自远恶心地故意显出一副很陶醉的样子,往我身边靠了靠。欣宜大惑不解地看着我们两个,等简自远走过,在他身后,她拉住我,指指他的背影,又指指我,启朱唇,但不发音地说:“你们两个…我都要吐了!”

我她耳边轻声说:“怎么可能,你不要乱想啦!我在上面找线索,正巧碰到他。”

欣宜也低声说:“我正在到处找你呢!”

“有什么事儿吗?”

“刚才一起开会的时候,我差点儿说漏嘴,不过还好忍住了,但一定要尽快让你知道。”欣宜脸上写满了焦虑。我暗惊,想到在成露的客房,她也曾意味深长地看过我一眼。

“什么事儿这么严重?”

“昨晚…可能算不了有多么严重…”她细细白白的牙齿轻轻咬着嘴唇,顿了一下才说,“半夜的时候,我…看见你,起床了,走出我们的客房。”

我紧紧抓住欣宜的胳膊,几乎是在靠她支撑着。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不知流向了何方。

“你怎么了?”欣宜关切地看着我。

我摇头,苦笑:“没什么,有些惊讶。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我当时叫了你一声,你没反应,直接开门到了走廊。我跟上去,”她向头顶望了一眼,“发现你,先是在客厅里转了一圈,然后打开了走廊里卫生间的门,然后呢,最奇怪的是,爬上了阁楼。”

两个人目击了我夜游阁楼。“然后呢?”我问。

“我在下面等了大概五分钟吧,你下来了。爬楼梯不是特别稳,但也没伤着,你又在走廊里转了两圈,然后就回房间躺下了。自始至终,我都没敢叫你,怕…听说梦游的人不能叫破的。”欣宜说。

我又想了想,问:“你还记得是几点钟吗?我下床的时间。”

欣宜说:“一点多,一点二十几分。我听到你起床的时候,还纳闷儿呢,是不是天已经亮了呢?所以瞥了一眼手表,是一点多。”

“谢谢你告诉我。”我说。

“我会替你保密的。”欣宜捏捏我的手。

我感激地看她一眼,想说:“其实无所谓,我没有什么需要藏藏躲躲的。”但还是笑笑说:“谢谢。”

简自远的声音响起来:“你到底过来不过来了?”

两个男生合住的客房里,简自远已经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我环视,谷伊扬不在房间里,一定在木屋的某个角落仔细翻查,甚至可能又到屋外去寻找。再看一眼窗外,雪似乎小了些。

简自远说:“你把门关上好不好?”

我又警惕起来:“你要干什么?”

“我什么都不干,叫你关上你就关上呗,听说过客随主便这种文明行为吗?”简自远索性自己站起来,将门掩上。然后压低声音说:“你能不能少跟那个明明是叫穆欣宜却自称欣宜的人嘀嘀咕咕的?”

我没好气地说:“我就爱叫她欣宜,你管得着吗?你能不能少管点闲事?”

“不管不行啊!这个小丫头看上去爽利,其实鬼鬼祟祟的。”

我摇摇头:“你这个人怎么说话的!”

“昨天晚上你半夜起来爬阁楼,我看见,她偷偷地跟出来——嘿嘿,她没看见我,不知道我是个老失眠。”

我翻了他一眼:“她是我的室友,看我半夜梦游…”怎么听上去这么别扭?“她跟出来看个究竟,人之常情,而且,她已经告诉我了。”我顿了顿,见他无话可说了,又问他:“你昨天看见我出来,是几点钟?”

简自远想都没想:“一点二十六分。我对时间最敏感了,我拍的每张美图,都有精确的拍摄时间记录。你知道,同样拍摄一个景物,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季节…”

“不要废话了,看视频吧。”我打断他。看来,千真万确,不知我中了什么邪,昨天起,迈出了我梦游的第一步。

客厅摄像头拍的视频都在一个名为“客厅”的子目录里,这个子目录,和另外一串视频子目录,都设在一个名为“视频”的总目录下。就在简自远进入文件夹的时候,我顺便看见了一些其他的子目录名,比如“缆车行”、“暴风雪”,应该是对这次出游的记录。还有些不知所云的目录名,比如“真1”、“真2”。我没好气地想,难道视频也有真假之分?

简自远介绍说,他事先设定好,视频按照时间自动分段,每小时一段,无线传输进电脑,每小时的视频就是一个文件。我说:“先看前天的吧。”打开前天晚上十一点到十二点钟的文件,他揿了快放。我不瞬眼地盯着图像,那图像没有任何变化,说明那一个小时里,既没有人在镜头前走动,窗外也没有任何特殊的情况。因为用了红外镜头,图像模模糊糊的,即便窗外有人,也很难看清。

接连这样用“快进”的方式放了两段视频,平平淡淡,没有任何发现。我说:“也亏了你,这样的视频,居然还保留着。”

简自远又点开半夜两点到三点的那段视频,冷笑说:“你们这些菜鸟就不懂了,其实这看似乏味的影像,仔细看过后,会有很多有趣的内容,比如可以看出来,有什么样的小动物在夜间出现,有没有传说中的‘雪人’出现,尤其到日出的时候——没看见那摄像头对着正东面的窗子吗?我自动设好了,早上六点关掉红外,开始拍日出的辉煌。”

忽然,他猛的揿了暂停。

将视频往回退了一点,他再次播放。

浅红的背景上,出现了一个灰白的人影!

我和简自远的眼睛几乎都贴在了电脑屏幕上。

那只是个背影,看轮廓,是女子的背影。简自远将电脑的音量调大,有话语声——那女子在用客厅里的无绳电话交谈。

视频显示时间为凌晨2:28。

我的手脚骤然冰冷。

那人是我!

电话的交谈声音轻不可闻,音量调到最大,还是徒劳。简自远看了我一眼说:“你一般会在凌晨两点半打电话吗?”

我摇头:“以前不会,今后就很难讲了,你知道,我学会梦游后,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真的是我吗?我怎么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我为什么会在凌晨两点半打电话?打给谁?

“看来,你和我们这里许多人一样,都有秘密哦。”简自远指着定格画面上的我,“那天晚上,罗立凡应该睡在厅里,难得你没吵醒他。”

我站在桌边,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自己,觉得我的头脑,像个跑光了气的自行车轮,无论我多么努力地蹬踏,转得仍是极为缓慢。

“那天晚上,我和欣宜合住。”我不带上下文地说了一句,所以我出来打电话,怕被欣宜听见。但是,为什么不怕睡在客厅沙发上的罗立凡听见呢?

简自远愣了一下:“你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在开玩笑啊?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半夜爬起来打电话?”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给谁打的电话,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那就仔细听听。”简自远瞟了我一眼。

他将我打电话的那段视频又放了一遍,音量拨到最大,耳朵凑在笔记本电脑的音箱口,还是听不清在说什么,只好无奈叹气。

我说:“你插上耳机,塞耳孔的那种,听得清楚。”

简自远一拍双手:“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拔出桌上一台MP4上插着的耳机,插入电脑的耳机孔,再放视频,仔细倾听。从他的神情,似乎可以看出,效果有很大不同!

他将耳机递给我:“你自己听听吧。”

耳机里的话语声极为轻微而含糊,大概是因为我不停走动地,听上去忽远忽近,还是听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偶尔会有几个清楚的词,其中我提到了一个名字。

黎韵枝。

15.迷踪

谷伊扬组织的这次活动,成露夫妇、我和他,算是核心“亲友团”,再加上简自远和穆欣宜两个“外人”,一共六位。这样的人员安排在出发前一周就定下来了,没有打算再扩招。

黎韵枝从来没有接到过邀请,她的出现,是偶然,还是必然,还是自然,这个问题,只会令我茫然。

住在木屋里的第一晚,我甚至还不知道黎韵枝在这个世界的存在。那晚,我刚从罗立凡那里得知,成露和谷伊扬的幽会,或许就是谷伊扬忽然和我断绝音信的根源。在黑暗的客厅里,我看见了那个幽灵般的鬼影,我撞见了同样失眠的简自远。

后半夜我睡得还算马马虎虎,多梦,梦里是谷伊扬,到处都是谷伊扬,可人的和狰狞的谷伊扬。然后是许许多多的秦淮,迷人的冷漠的秦淮。到最后,谷伊扬和秦淮,已经融合成一个嘴脸和脾性,在冰与火之间蹦极的小丑。

骑着白马来拯救我的不是哪位王子,而是欣宜。

穆欣宜将我从拙劣言情小说般的梦境里叫醒:“出发了,出发了!今天天气这么棒,要好好玩个痛快,听说过两天要下雪,不见得能出门呢。”

头一阵刺痛。一时间我不知道哪个痛苦更难承受:在梦里继续感情的折磨,还是在清醒中面对反复无常的头痛。

“要不,你们先去吧。我昨晚没睡好。而且,头有些痛。”我不认为我的状态可以进行任何剧烈运动。

“那就更要出去了。头痛是被这屋子闷出来的,我包你一出门就好!再说了,别人怎么样我不管,我打算好了,一定要教会你滑雪。”欣宜将我拽起床。

我笑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呀?”

欣宜说:“那个大个儿帅哥谷伊扬是本地人,一看就会滑雪的,当然不用我教;成露和她老公,别别扭扭的小夫妻俩,我就不在里面瞎掺和了;就剩你和那个绝顶猥琐哥,你总不会忍心让我和简同学坐同桌儿吧?”她笑着看我的睡眼惺忪蓬头垢面妆,“最关键的是,我喜欢你,觉得和你最谈得来。”

这话倒是很实在。昨晚在雪场的餐厅里,我和她聊得最多,她可爱的性格和我最好的朋友陶子很接近,我们俩可以算是“一拍即合”。

我终于在欣宜的鼓舞下起床梳洗吃早饭,又泡了一杯袋泡茶。早上九点半左右,一行人集体离开木屋去雪场。

下山前,自封的专职摄影师简自远给我们以木屋为背景拍了一张合影。

到了雪场,才知道欣宜“雪上菲”的自称一点儿也不夸张。她到了雪上,就像我到了水里(我是位“老游泳队员”),完全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另一层空间,游刃有余,天马行空。她带着我上雪道后,稍稍滑了两下,就开始做各种高难度的动作,翻转跳跃什么的。让一群在初学道上摸感觉的菜鸟们看得瞠目结舌。有工作人员看见了,警告她说这里是初学道,如果想玩刺激的,可以到高级道去。她指着我说,我还要教这位妹妹呢。

欣宜不但是个滑雪好手,而且是位有经验、懂心理的好老师。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滑雪,刚穿上滑雪鞋的时候,站都站不稳,套上滑雪板后,两块板子在互相敲打中给“左支右绌”一个崭新定义。但欣宜教了我两个钟头后,我就基本上能在初学道上顺利滑行。

在雪场的清新空气里,在新奇和学习的快乐中,我的头痛真的消失了。我又开始情绪激昂,精力无限,感觉好极了!

我想,看来欣宜说得没错,的确是在木屋里闷久了才头痛呢。

沉浸在和欣宜的“两人世界”里,我并没有太注意其他几个人的行止。直到我看见了她。

娇小的黎韵枝在无垠雪场上也许只是那么一个小点,但是枚很吸引人的小点。

不完全因为是她穿着鲜红的滑雪衫,不完全是因为她浑身散发着温婉可人的气质,不完全是因为她几乎是雪道上唯一不套滑雪板、不穿滑雪鞋的人,最主要是因为,她突然出现在谷伊扬的身边。

她和谷伊扬站在一起,像一头小鹿站在大象身边。最先发现她的是欣宜,指着远处雪道上那个小红点和红点身边的那棵“树桩子”说:“我今天才明白,什么叫做‘小鸟依人’…叫‘小鸟伊扬’更准哦。”

我在心里叹口气,谷兄弟,佩服佩服,一不留神就是一个艳遇。我笑笑说:“谷大侠组织这个活动前,就查好了本周星座的桃花运程。”不知为什么,突然失去了继续滑下去的兴趣。

又滑了一会儿,我对欣宜说:“你做我的奶妈好久了,自己到高级道上去耍耍吧,说不定也会遇到一两位知心雪上勐男。我自己再练练,等会儿去吃点东西。”

欣宜同意了,跟我说一个小时后餐厅见,就上了高级道。

我也没有自己再练,将租来的雪板和滑雪鞋还了,进了接待大厅,在茶室找了个位子坐下,喝着热茶,想着心事。

或许,该和谷伊扬挑明,至少,问清楚他和成露的瓜葛,毕竟,这不是我被“邀”来的主要目的吗?如果他和成露还有什么不清楚,成露和罗立凡的婚姻又怎么可能维系?

我自己,也在找这么个交代。

虽然不再相恋,至少告诉我,离开的理由。

这时候,谷伊扬出现在了接待大厅的后门口。

显然,他也暂时没有继续滑雪的打算,脚上不再穿着滑雪鞋,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手里,捧着一束花。

参差的红玫瑰和黄玫瑰。

他这是要干什么?去相亲吗?这束花,要送给谁?成露,还是那鲜红的小点?

谷伊扬直接从接待大厅穿过,出了前门。上了停在雪场外的一辆中巴。我几乎没多想,就跟到了大厅的前门。中巴上的牌子上标着,“延丰雪场 到 夫子庙”。

我相信谷伊扬不会去夫子庙献花,猜想这庙一定是山下镇子里或县里的一个停车点,镇中心或者县中心的车站。看来,他要下山去做些“私事”,和我无关。

转过身,我打算回到茶室,继续去品着碗底的那点苦味。

继续想,谷伊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现在看来,他是成露和罗立凡之间的第三者,如果确证他花开多处,或许可以让成露“幡然悔悟”,或许能完成我这个“调停人”的使命。

班车启动了。

我再次转身,走出了雪场接待大厅的前门。

“出租!”雪场门口停了几辆出租,合法的无照的都有,寻常的轿车和四轮驱动的吉普都有。我就近上了一辆,对司机说,“晚了一步,误了班车,大哥你跟着前面的车,把我撂在夫子庙吧。”

山路蜿蜒,心思辗转。

我这是在干什么?我突然有种感觉,又在做私人侦探。半年前“五尸案”的惊心犹在梦中,总以为是过去时了,可是今天,为了这么点小儿女的爱恨情仇,又开始探寻他人的隐秘。

成露啊成露,看你把我拖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度假活动”中!

司机告诉我,夫子庙是县中心的主要客运站点,从那里出发,还有很多去别处的线路。我想想说:“要不,到了夫子庙,我们在车里等等,我要看我老公往哪儿去。”

司机大哥立刻明白了,回头看了我一眼,叹口气说:“你这么俊的闺女,真可惜了,希望你老公只是去‘办公’。”

我苦笑道:“走着瞧吧。”

从夫子庙站下车后,谷伊扬立刻走到一辆拉客的摩托车车主跟前,两个人讲了两句,大概是谈妥了价钱,谷伊扬接过摩托车车主递来的头盔,跨上摩托车尾座。我对司机说,跟上那辆摩托吧。

司机摇着头说:“哎哟妈呀,还拿着鲜花呢,这是给谁的呀?”

我故作轻描淡写地说:“反正不是给我的。”

二十分钟不到,我们终于明白,那束鲜花的归属。

谷伊扬在一座古朴设计的门楼前下了车,也许事先嘱咐好了,摩托车车主并没有离开。司机大哥说:“原来他是来扫墓的。”

看着门楼顶上“雪松墓园”的牌子,我得出的也是同样结论。我对司机大哥说:“看来情况不如想象得糟,您能等我一下吗?”同情心十足的司机立刻同意了。

谷伊扬在墓园里穿梭了一阵,在一块墓址前停下,低着头站了一会儿,然后将那束花放在了墓前。我远远地望着一切。

不知为什么,看着他高耸的背影僵硬地立着,看着他低头无语,我忽然觉得,也许,他的绝情,他的忘情,他的多情,都有一个解释。玫瑰是爱情的象征,这墓里埋的骨灰,不会是他的亲属(他双亲健在)或者普通朋友。

可是,他曾经爱我的呀?就在一年前,他还是爱我的。

这半年里,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

他的背影在微微颤动。

哭泣,他在哭泣。

我的心顿时化了。

“他是个很深情的人。”一个软软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惊回首,鲜红的滑雪衫,刚才雪场上谷伊扬身边的小鸟。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大概是吧。”

“那墓下,埋的是他的初恋女友。”娇小美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