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护短似的跟梁延川解释:“陶陶没说什么,你别误会。”
梁语陶将整个脸埋在她的怀里,整一个掩耳盗铃的模样,像是这样就能躲过梁延川的教训了。她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白阿姨,救我,救救我。我爸爸好凶,每次说到妈妈,他就要欺负我。”
梁延川皱了皱眉,妄图将事情跟梁语陶说清楚。毕竟,见过白梓岑昨夜那般失声痛哭的模样,作为一个男人,他理应是该解释清楚一切的。
“陶陶,你听爸爸说,她不是白阿姨,她是…”
“延川!”白梓岑冷不丁的打断他,她拧紧了眉头,眼底神色仓皇,用唇语向他比了一个“不要说”的嘴型。
然而,还未等白梓岑将这句话圆下去,梁语陶已经睁大了眼睛,不解地问:“白阿姨不是白阿姨,那还能是谁啊,难不成是曾易舟的妈妈?”
梁语陶似乎对曾易舟的妈妈这个称呼耿耿于怀。
白梓岑立马拧出一个笑容,说:“你爸爸是口误,别理他。”
她话音落幕的那一瞬间,梁延川忽然有些心猿意马。
三步之外,他遥遥地望着白梓岑与梁语陶之间的嬉笑打闹。如此场景,就好像是他们是从未分离过的一家三口,就好像他和白梓岑之间,也没有恨,只有相濡以沫的爱。
他忽然有些庆幸,比世家仇恨更要强悍的,是命运。
而幸好,他的命里有白梓岑,还有他们的女儿梁语陶。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远江市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盛夏雨季,夏天的雨总是来得绵长又难以消散,湿漉漉的,像是整个人的身上都蒙上了一层水雾。
雨滴打在伞蓬上,发出的声音稀稀落落。白梓岑坐在露天的咖啡厅里,搅动了几下咖啡,时不时地,还探头张望着什么。
直到男人略微迟钝的步伐靠近她的时候,她才下意识地抬了抬头,叫了一声:“兆哥。”
距离那天在民政局分手,白梓岑与曾兆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见面了。
曾兆朝她笑笑,顺理成章地坐下。然而,落座的动作却似乎不太顺畅,他似乎扶着膝盖皱了许多次的眉,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这细微的小动作,却被白梓岑发现了:“兆哥,怎么了?是你的腿不太舒服吗?”
“没事。”曾兆将双手埋在桌下,扶着膝盖:“就是以前左脚瘸了的时候落下的毛病,一到下雨天,总是膝盖疼。”
说完,他还不忘向着白梓岑大方地露出了一个笑靥。然而,这个单纯的笑容,却让白梓岑觉得羞愧无比。在她所有的记忆里,曾兆似乎都以慷慨的笑容,向她展示着无比的阳光,就好像他在哪里,光就在哪里。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她低声下气。
“傻姑娘,别总说是你害的。人这辈子是讲求运气的,指不定我不是因为你瘸了腿,反倒又是因为另外一件事瘸了。很多事情老天爷都已经指定好了,你别太在意了。”他继续笑,“不是有句老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要不是当年我瘸了腿,指不定我现在还在以前的村子里种庄稼呢。人生讲求际遇,要不是瘸了,我也不会出来闯天下,换句话来说,还是你成就了我呢。”
曾兆总能把一切的痛苦,描述地像是老天爷赠送的好运气。每每和曾兆说话的时候,白梓岑是会忍不住唇角微扬。
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仍旧是没有加奶加糖的苦咖啡。只是这一次,她却没有像第一次见曾兆时的那么狼狈。
“对了,兆哥,我跟你说个事。”
“什么?”曾兆端起一旁的奶、糖,依次纳入咖啡中。
白梓岑定了定心神,才昂起头来,目光灼灼:“我找到她了。”
“晓晓?”曾兆的眼底有着无限的惊讶,片刻之后,才稍稍恢复了平静。漆黑的眼眸里,有着细不可见的惊喜:“这真是太好了。你一个星期没跟我联系,我还以为你是跟梁延川在一起呢,没想到你是去找晓晓了。所幸,所幸晓晓找到了就好。”
在白梓岑的面前,曾兆总是心思单纯,甚至于,把他打心眼里的话,也都能随意地跟她说出来。然而,就是这一番话,令白梓岑有些难堪。因为…曾兆并不知道真相。
曾兆显然很为她高兴:“小岑,现在晓晓在哪里,要不我开车带你去接她,然后过几天回家里住。家里正好还有空房间,我让人装修一下,她应该会喜欢的。”
“兆哥,你听我说。”她打断了他。
曾兆表现的越是欣喜,白梓岑就越是难堪。她吞咽了几下口水,才艰涩地开出口来:“你…是见过她的。”
“什么时候?”曾兆疑惑。
“晓晓就是陶陶,梁延川的女儿,梁语陶。”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白梓岑大喘了一口气:“或许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甚至还有些可笑。但是…陶陶真的是我的女儿,我的亲生女儿晓晓。”
“兆哥,对不起。”
听完白梓岑的一席话,曾兆久久未有动作,片刻之后,他才艰难地扬起嘴角,朝白梓岑勉强勾出了一抹笑容:“说什么对不起呢,能找到女儿,这是一件好事。”
“不过现在,陶陶还不知道我是她的妈妈。”
曾兆蹙眉:“梁延川为什么不告诉她,还有…为什么明知道你在找女儿,他也不愿意告诉你?”
“这都是我活该。”白梓岑卑微地垂下了眼睑:“当年我利用他报仇,又在他重病昏迷的时候狠心地丢掉了女儿,他恨我怨我,都是我活该。而且你知道吗?甚至于因为我的抛弃,还害得我的女儿,患上了一辈子无法痊愈的肺病。即便是他一辈子都不让女儿知道我的存在,我都心甘情愿。毕竟,这是我自己造下的孽。”
他打断她:“那你算过你坐牢的那五年吗?那五年,早就把你所有的罪,所有的孽,偿还干净了。”曾兆的语气有些激动:“只是这些事,他根本就不知道,他还天真的以为,他是最大的受害者。然而,他却并不知道,一个坐过牢的女人到底吃了多少的苦。”
“这些都不是他的错,是我活该。”
曾兆叹了一口气:“小岑,你总是擅长为他找理由。然后把所有的罪,都往自己身上扛。”
白梓岑无奈的笑了笑,而后支起双手,无助地将整个脸埋入掌心:“兆哥,你知道吗,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告诉陶陶,我是她的妈妈。如果她问起我,为什么这么多年没陪在她身边,我该怎么办。如果她问起我,以前为什么要离开她的时候,我又该怎么办。她一直以为她的妈妈死了,有时候我在想,我是真的确实该死。”
“小岑…”
曾兆还想说什么,却被白梓岑硬生生地打断:“兆哥,我和他结婚了。”
白梓岑话音刚落,曾兆就怔在了当场。
他愣了许久,才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容,是完全的苦笑:“真是没想到,我终究是赶不上他。我明明比他更早参与你的生命,却依旧被他捷足先登了。说起来…我可真是有点狼狈呢。”
“兆哥,对不起。”
相比于白梓岑的沉重,曾兆显得冷静许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从见面开始,这已经是你的第三个对不起了。小岑,对不起这三个字不要说太多,否则就会显得廉价了。你要记得,感情的事情没有是非,更没有谁对不起谁。”
下着微雨的天气,路上的车辆来来往往,偶尔溅起水花,窸窸窣窣一片响。两人一直沉浸在交谈中,俨然没有注意到自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曾兆抿嘴朝她笑,略微黝黑的脸颊,如同他送走她时一般倔强:“感情付出是无需回报,也无需道歉的。我对你的付出都是心甘情愿的,不用觉得愧疚。只是输给梁延川这件事,让我觉得很挫败而已。没想到兜兜转转那么多年,你依旧还是爱他,他也依旧放不下你。”
白梓岑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兆哥你千万别误会,他没有放不下我,只是因为女儿的关系,才不得不重新在一起。”
白梓岑否定了曾兆对于梁延川放不下她的观点,却忘了否认她还爱着梁延川的事实。
曾兆笑:“小岑,这些话说出来,你自己能说服自己吗?”
“兆哥,你真的别误会,我和他真的没什么关系。我们重新在一起,只是因为陶陶。”说到末尾,白梓岑愈发底气不足,如同是在呓语。
自身后传来的脚步身,带着些愠怒,无情地靠近。
不消片刻,就有一双略带冰冷的手,毫不留情地握住了白梓岑的手腕。白梓岑慌张地被他拽起,眼底还带着细微的惊惶,有些杂乱地喊了他一声。
“延川,你…你怎么在这里?”
梁延川没有说话,只是冷着脸瞥了曾兆一眼。而后,带着白梓岑扬长而去。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天空还飘着细雨,细细密密地落在人的脸上、睫毛上,像是打了一层浓厚的白霜。车流涌动的马路蜿蜒盘曲,像是无法看见尽头。
梁延川走得很急,他的左手还反手拽着白梓岑的右手腕。手腕间连结着大动脉,那块皮肤最是脆弱不堪,男人粗粝的手指圈着她的手腕,刺得她生疼。
“延川”,她低低地叫了他一声。
她能依稀地辨别出,他是在生气的。以往,他每次生气的时候,她总是擅长躲在他的背后,悄悄地叫他几声延川。他这人性子软,多叫他几遍名字,他便会回过头来怒目而视地瞪着她。然后瞪着瞪着,总也会因为她那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而服软。原本是该是她哄他的,最后就都会变成了他哄她。
他没有回应,白梓岑大着胆子,又叫了他一遍:“延川…”
那时,他们刚走到街角拐角处。她刚一喊他,他忽地就挣了她的手。他回过头去,目光灼热地盯住她,眼神中怒意未消。
白梓岑下意识地跟他解释:“我和兆哥…”
然而,她还未能说完,就已然被他打断:“白梓岑,你可真是厉害。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旧还是那样,那么擅长给自己留后路,以前是,现在也是。把我们说的毫无关系,然后是不是等到某一天再次利用完我了,就又能火速地奔回曾兆的怀里了?”
他忽地冷笑了起来:“呵,也是,这才像是你白梓岑的作风。”
“延川,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她赶忙跟他解释。
“我不是聋子,刚刚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梁延川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深邃的眸子有失望的情绪涌现:“我只想问你一句,就如你所说的那样,你跟我在一起都是为了陶陶。那么有一天等你厌倦陶陶这个女儿,又或是能够让陶陶心甘情愿地跟你走的时候,是不是就打算立马回到曾兆的身边?”
他凑近她,在距离她仅有一尺的地方停下:“白梓岑,你这个回马枪可真是打得完美无缺呢。”
“延川,你真的误会了,我刚刚说那句话,只是怕引起你的不愉快。”面对梁延川的怒火,白梓岑似乎永恒的没有底气。
“我的不愉快?”他笑着反问:“不用解释了,白梓岑我早该知道的,像你这样的乌鸦,就永远都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怎么我还能对你抱有星星点点的幻想呢?五年前,我是那个任你宰割。五年后,你是不是又打算把故事跟我重演一遍?”
她含着嗓子眼,小心翼翼地问他:“在你心里,原来是这么看待我的吗?”
“在经历过你那些瞒天过海的功力之后,你要我怎么看待你?”他的语气中含着零星的嘲讽,连带呼吸都是饱含质疑的:“白梓岑,我只想问你,你嫁给我是不是就是为了接近陶陶。是不是等到她愿意心甘情愿地接受你,你就打算以胜利者的姿势带走她?”
他眼神暴戾地盯着她,冰冷的语句,一字一顿。
“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一定这辈子都不会让你如愿。”
白梓岑还想解释,然而梁延川已经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她也不敢吭声,只敢静默地跟着他。他的误会,她不敢跟他解释。
因为,她怕她说出她还爱着他的言语时。引来的,会是他无止境的不屑。
白梓岑在任何地方都是懦弱的,更何况,是面对着这么一个和她有着天差地别的梁延川。
如果五年前,她还天真浪漫地抱有着灰姑娘的幻想,幻想着一无所有的她,能够嫁给一个深爱她的王子。那么五年后的她,更像是童话故事里那个海的女儿,即使心头有爱却口不能开。一旦开口,她就会化成泡沫。
因为她穷,她苦,她坐过牢,而这些东西,终究是会给梁延川这个光辉璀璨的名字,抹上黑点。
回程的路上,车厢内的气氛如同冷凝了似的。梁延川只顾着开车,白梓岑也不敢轻易开口。
这种气氛终于在回到公寓之后,得益于梁语陶的出现而稍稍缓解,然而,也仅是稍稍而已。
钟点工已经离开,留下了一桌已经置备好的饭菜。白梓岑将菜色一个个加热完毕,才重新端上餐桌。
梁延川坐在主座,而梁语陶则是坐在他左手最靠近的那个位置。梁语陶一直是很聪明的小姑娘,甚至小小年纪就懂得了如何察言观色。因此,当她发觉她爸爸的表情不是很高兴时,她立刻也瘪下了脸蛋。一大一小十足凝重的表情,倒真是不愧对了父女这个充满着血缘关系的称呼。
白梓岑不由地笑了笑,而后依次将菜肴端上餐桌。
五岁的小姑娘,使用筷子仍是有些吃力,时不时地筷子就要戳到碗外,有好几次险些扎到了脸上去。梁语陶的筷子每落空一次,白梓岑就呼吸停顿一次,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明明筷子距离眼睛很远,她却生怕梁语陶把筷子刺进眼睛里。
母亲这个身份,似乎意味着十足的妄想病患者,分分秒秒都离不开女儿的任何动作。更何况,白梓岑已经失去过她一次。
“陶陶,白阿姨喂你好不好?”她凑上前,温和地问。
梁语陶睁着圆圆的大眼睛,脸上还遗留着米粒,却依旧朝白梓岑笑得酣甜:“陶陶不是小宝宝,不要白阿姨喂。”
“可是筷子很尖,容易弄疼陶陶。如果不要白阿姨喂的话,咱们就不用筷子了好不好?”
“不要啦,我喜欢筷子,爸爸说我们是中国人,中国人就要用筷子。”
“那白阿姨给陶陶换个勺子好不好,用筷子容易戳到眼睛里去的。”白梓岑似乎担心过了头。
说完,她就忙不迭地凑上前去,米需 米 整 理 把梁语陶手里的筷子夺了下来,利落地换成了一把干净的银勺。
忽然被打断用餐,梁语陶是非常不愉快的。小孩子不懂得收敛,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白梓岑吼了一句:“把筷子还给我。”
“陶陶!”男人低沉的嗓音,打断了梁语陶的小脾气。
五岁的梁语陶天不怕地不怕,却偏偏怕梁延川。因此,面对梁延川带着愠怒的脸庞时,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末了,她还不忘瞪了白梓岑一眼,像是在怨恨白梓岑这个害她被爸爸吼的罪魁祸首。
梁语陶眼底的厌恶感毕现,像是在一瞬间将以往对白梓岑的好感全部清零了。白梓岑有些心酸,难堪的神色无疑的摆在她的脸上。她迟钝了半晌,才慢慢地将筷子重新送回梁语陶的手中。
即便是筷子重新回到手中,梁语陶也没再愿意展露笑颜。
母女俩的动向,早就被坐在主座上的梁延川尽收眼底。他顿了顿,才终于放下碗筷,微启唇瓣,对梁语陶说:“陶陶,以后你白阿姨会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
“为什么?我抗议!”梁语陶扔下筷子,毫不犹豫地叫了起来。
梁语陶虽然是喜欢白梓岑的,但打心眼里,却还没有到愿意和白梓岑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心思。毕竟,在如今的她眼里,白梓岑仅仅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一个她比较喜欢的陌生人。
更何况加上刚才的那一出,现下的梁语陶,对白梓岑几乎是没什么好感。
梁延川不紧不慢地抬起头,微微偏转过脸,正对着梁语陶。他神色沉稳,就好像对面的不是他五岁的女儿,而是一个能够令他足以给予尊重的人。呼吸吐纳间,他从容地将那句话说了下去。
“我跟你白阿姨结婚了,以后她会是你的妈妈。”
然而,他话音未落,就遭到了梁语陶的强烈反对:“我不同意!我的妈妈虽然死了,但是我不希望换妈妈。”梁语陶的中文说的不太顺畅,话到末尾,她已经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不满。只能大喇喇地用英文反抗:“我同样拥有人权,我反对外人进入我的生活!”
白梓岑的英文并不好,她听不懂梁语陶的那句英文是什么意思,也不会懂那个“外人”的含义。她生怕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儿生气,只得不停地在旁边赔笑。
白梓岑麻木的笑容,无疑地刺痛了梁延川的内心。
他闭上酸涩的眼睛,举起左手凑到眉间按压了一会,说:“陶陶别闹,她是你的妈妈。”
梁延川无意识的话语,令白梓岑无法阻止。当她急匆匆地喊出“延川”时,他已经完整地将这句话说出了口。不带任何停顿,也不带任何的保留。
一旁的梁语陶愣了愣,才蓦地从儿童椅子上跳了起来,慌张地探头探脑,像是要从梁延川和白梓岑的表情里,找出一些否定的痕迹。
然而,什么都没有。
她有些慌乱地张开了唇,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哑了很久,才情绪低落地问梁延川:“爸爸,你胡说。我的妈妈早就死了,你说过的,她死了,生我的时候就死了…”
梁语陶扁着唇,险些要哭出来。然而,一座之隔的白梓岑,却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梁延川探出手,将她从儿童座椅中抽出,温柔地放到自己的腿上,让她安心地坐着,轻声抚慰道:“陶陶,你妈妈没死,她就是你的妈妈,亲生妈妈。当年,她是因为某些不得已的原因离开了你,所以爸爸才骗你说你的妈妈过世了。”
梁语陶的眼眶红红的,一双大眼睛泛着水光,她微微一眨眼,眼泪就顺着眼眶滑了下来。白梓岑急忙握了纸巾替她揩去,然而,她却红着眼睛,不落痕迹地错开了她的手。
她委屈地质疑着梁延川的话,像是无比不愿承认似的:“爸爸你又在胡说了,她的女儿明明叫晓晓,可我是陶陶。”
“晓晓是你小时候的乳名,你很小很小的时候,爸爸也是这么叫你的,只是你太小,不记得了。”
梁语陶眨巴着眼睛,辗转着目光,在梁延川和白梓岑的脸上犹疑。只是她看得越久,目光就越是混沌,到最后,只剩下眼泪扑簌簌地淌下来。
她扁着嘴,不再尖锐地质疑梁延川,也不再无端地否定他。她只是语气低落对着梁延川,像是平日里在发小脾气一样。
她语气喃喃:“爸爸,你今天的开的玩笑非常的不好笑。陶陶不喜欢你的笑话,以后也不要喜欢你了。”
说完,她就挣脱了梁延川的怀抱,毫无顾忌地往自己的房间里冲。
梁语陶从梁延川腿上滑下的那一刻,白梓岑就忙不迭地跑上去追她。小孩子的脚力不如大人,还没跑几步,她就被白梓岑追上了。
望着梁语陶梨花带雨的泪痕,白梓岑也不由地红了眼眶,低低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陶陶…”
然而,梁语陶却像是充耳不闻似的。毫不犹豫地睁开了白梓岑的手,浑/圆的眼珠里,满是厌恶。
她说,“don'!you!”
别碰我,我讨厌你。
白梓岑的英语虽然拙劣,但这句话,她仍是听得懂的。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梁语陶关上了房门,白梓岑不敢去开。她只能暗自地躲在门背面,隔着那扇门遥遥地看着,像是灼灼的目光能够洞穿过实木的肌理,而后看见她的小女儿。
脑海里,全都是梁语陶的那句“don'!you!”。小女孩稚弱的嗓音里带着愤恨,无端地回响在白梓岑的耳廓里,甚至比刀子割在肉上,更加痛心疾首。
每一次回想那句话,对白梓岑就是一种凌迟。不知觉间,眼泪竟然也流了一脸。
她知道,陶陶一定很难接受她。甚至于换成她自己,都可能很难接受一个突如其来的母亲。
她忽然有些绝望,连带脚步都是虚浮的。她一手抚着梁语陶的房门,膝盖却不自觉地一点点下陷,最后,整个人都瘫倒在了地上。
梁延川就是那时候走过来的。
他也不说话,只是不紧不慢地靠近她,然后在她的身边蹲下。平静无波的表情,如同是对白梓岑的一种不屑,他说:“白梓岑,你为什么每次,都能那么无辜地摆出一副全世界都欠了你的模样。对我也是,对陶陶也是。至始至终,你的心里还知道亏欠这一回事吗?”
他伸出手,攥住她的下颌,迫使她与他目光交接。她的泪水顺着脸庞滑下,落上他的手指,又从他的指缝间穿透,一路流淌过他的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