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你这种跟我说话的态度,至少你没有凶巴巴的了。去吧,那我回学校了。”他指了指一辆正在缓缓驶过来的公交车。我上了车,他忽然又喊我:“阿瑄,能跟我说一句生日快乐吗?”
我们隔着半开的车窗,我想了想:“嗯,生日快乐。”
刘靖初顿时开心得像个小孩子似的,笑容灿烂地对我挥了挥手:“谢谢你。”
第5章 在微暗的夜色里逐渐淡去
大三下期,刘靖初万般无奈还是去了他最不想去的哈尔滨实习,临走之前他每天都倒计时给我发短信:阿瑄,还有三天我就去哈尔滨了,十点五十的班机,你来送我吗?阿瑄,还有两天我就要走了,想在机场见到你。阿瑄,明天我就要去哈尔滨了,会有两个半月都见不到你,来送送我吧?
还有:阿瑄,我走了,等我回来吧,我会好好求得你的原谅的,我们之间不会就这么完了。
所有的短信,我一条都没有回复。
直到他从哈尔滨回来,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站在我面前,我望着他的时候,眼神依旧是冷漠空洞的。
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原谅他。
可是,我说到了却没有做到,我们的决裂始终也不够彻底。这一年来,他曾经因为得罪人,被追堵不敢回家,来找我收留他,我又抓又踢地把他撵出门去,但后来还是重新为他开了门。他也曾经在深夜的紫滨路上跟人斗摩托车,连人带车摔得头破血流,躺在马路中间给我打电话,说苗以瑄你来不来看我是怎么死的?我就在最冷的寒冬只穿了最单薄的睡衣冲出了门去。
太平盛世里,我可以对他冷嘲热讽、怨恨打骂,可是,硝烟一起,明知他在枪林弹雨里挣扎,我的心就软了。
父母不在了,哥哥离开了,我越发孤单,也就越发在乎这个世界上的那些还能给予我关怀和依靠的人,沈航一家算是,刘靖初也算是。我再是怪责他那年的所作所为,但我也还是清楚地知道,如他所言,他是真心对我好的。
如果换了是我无家可归,他一定会收留我;如果是我受伤有危险,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帮我保护我。他这个人,虽然在别人眼里行事乖张、冲动暴躁、很难相处,但是,他却偏偏给了我他最诚实、最温柔的一面。
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就很珍惜这个人在我生命里的出现了,珍惜到,他向我表白的时候,我不敢轻易回答他。
我不是不喜欢他。但是,友达以上,恋人却未满。
我的犹豫,在于我如果拒绝他,我也许就会失去他;可我如果答应他,我们之间是跃入悲喜与共的亲密,以喜剧结尾,还是如那些不幸的情侣那样,熬不过分手的命运,以悲剧收场?
人就是这样,越在意,反倒越为难,越谨慎纠结,越不敢轻举妄动。关心则乱。
这天,其实我没有约沈航,我也没有去沈家,我只是一个人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会儿,然后就慢吞吞地回学校了。
我刚回到寝室楼下,忽然看见路灯下面站着一个人。他背靠着灯柱,低着头,手里还提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或许是因为站久了的缘故,腿有点发酸,他又抖了抖腿,走两步,然后换了个站姿。
经过的女生们都在看他,还窃窃私语,他全然不在意,某个瞬间他抬头发现我了,他立刻走过来。“苗以瑄,你总算回来了。”
“姜城远,你在等我?”我吃惊。
他说:“我担心你们会被魏杨缠上,而且我还没有你的电话号码。”
我说:“没事了,我苗以瑄多机警,他能奈何得了我?”我又问,“那东西你交回铭艺堂了?怎么样?”
他开心地说:“嗯,我爸说,有了那些资料,魏杨肯定不敢再无理取闹反告我们了,他明天就可以把他炒了。”
我说:“嘿嘿,总算不枉费我们一番折腾啊。”
姜城远笑了笑,说:“你的功劳最大了,喏,犒赏你的。”他把手里提着的那个方盒子递给我。
我问:“还有奖赏?谢主隆恩啊!是什么呢?”
他说:“你白天不是没吃到蛋糕吗?我这个里面钻石是没有的了,不过也是出自名厨之手,不比宴会上那些差。”
我接过来:“哦哦哦,我知道,你姜大少爷送得出手的东西,肯定高大上。”
我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看着他说:“你在楼下等我?知道我还没回寝室?”他不知道我想说什么,就点了点头。我问:“你怎么知道的?”他说:“碰见你们班同学,问了。”我笑得眼睛弯弯的:“那你没有我的手机号码,干吗不也问我同学呢?”他说:“那个同学跟你不熟,没有你的电话。”
我说:“可以再问啊?”
他说:“再问就会有更多人知道了。”
我眨巴着眼睛问:“知道什么?知道你在等我?知道你在打听我的电话?知道你还送蛋糕给我?”
姜城远敲了敲我的头:“想什么呢你?”
我慢慢地打开蛋糕盒:“我想什么,是你担心会有什么有损你大众情人的名号的流言蜚语出来吧?喂,跟我传绯闻很失礼你吗?我又不是真是你家佣…啊?”我说着说着,盒子打开了,一看里面的蛋糕却傻眼了,“姜城远,你刚刚经历过很大的挫折?”
“什么?”他伸着脑袋凑过来一看,“呃…”
蛋糕已经碎了,上面的一层慕斯也糊满了纸盒的四壁,盒子里狼藉一片。他恍然醒悟过来:“可能是刚才等你的时候被人撞了一下,我还以为撞得不严重,没有打开盒子检查,不好意思哎!”
我耸肩说:“看样子我是注定跟这种高大上的蛋糕无缘了。”
姜城远说:“真不好意思,我改天再请你吃吧?”我笑说:“我可记着的,改天你得兑现诺言。”
姜城远的这个诺言很快就兑现了,有一天我正好在放学的时候遇见他,又正好大家都闲着没事,于是说起那天的蛋糕,他便说要请我吃晚饭,我们就一拍即合了。我们去的是F市最豪华的酒店之一,自助餐厅里面的食物分区很精细,中式、日式、泰式、韩式,还有法国菜、意大利菜什么的,琳琅满目,别说吃了,光看也看不过来。我们吃着吃着,还有一位服务生推着餐车过来,把两碟巧克力慕斯蛋糕分别放在我们面前。“先生,这是您预定的现做慕斯。”
我问:“预定?”
服务生解释说:“是的,大凡是我们餐厅顶厨做的东西都是需要预定的。两位,祝你们用餐愉快。”
姜城远对服务生微笑致谢,然后对我说:“这就是我那天买的蛋糕,试试看?”
我切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唔唔,味道不错!”
姜城远问:“只是不错?你的反应也太平淡了点吧?”我说:“其实我内心那个小人儿已经被这块慕斯感动得跳舞尖叫了,但是这种高档场合我还得顾及你的面子,不能给你丢脸是不是?”
姜城远笑而不语看着我,那眼神温温柔柔的,像要把人看化了。
我擦了擦嘴,一只手托腮望着他:“你不是以为这样看着我就能把我迷倒了,把我也变成你的小粉丝吧?”
姜城远耸了耸肩:“迷倒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呢?你身上一丁点我想要的东西都没有。”
“喂,敢再给我点面子吗?”
“面子?面子是什么,可以吃的吗?…”
我和姜城远边吃边说笑,旁边的液晶屏上按照惯例是播着本地的新闻。姜城远吃着吃着擦了擦嘴,站起来说:“不好意思,我去一趟洗手间。”我忍不住笑了:“不用不好意思,你这么彬彬有礼的,我才不好意思了,去吧。”
姜城远离开的时候,屏幕上忽然出现了一则插播的实时新闻。一个穿黑衣的记者站在镜头前,背后是一幢深褐色的房子和一片放置着雕塑的草坪,记者说:“我此刻身处的地方是安澜院的广场,今天下午五点的时候,这里发生了一场严重的骚乱。据知,是一名长期居住在安澜院的中年男子因为意识错乱,且不满医生对他的态度不佳,突然持刀伤人发泄,祸及了不少安澜院的成员。而现在,伤人的男子已经被警方制服,医护人员也已经赶到安澜院对伤者进行救治…”
我看到这里,姜城远回来了。他一回来却连椅子也不沾,直接拿起他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对我说:“苗以瑄,对不起,我有点急事,必须先走了。”我问:“你好像很紧张,出什么事了吗?”
他说:“我下次再和你解释吧。”
他走得很急,他走了之后我盯着屏幕上正在接受采访的一名安澜院的工作人员,依稀还能看见他背后大厅里的混乱狼藉,我左想右想,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不知道舒芸有没有被这次的事件波及,于是我便决定去安澜院看一看情况。
安澜院里,两小时之前的那场骚乱已经平息下来了。我特意向安澜院的护士打听,她们说不幸之中的大幸是这次事件并没有酿成不可挽回的悲剧,只有几名轻伤者和一名稍重的伤者,但都不包括舒芸。
我听护士那么一说,立刻放心了。
但因为安澜院里居住着很多特殊人士,尤其是一些精神状态本身就有问题的,他们受到了惊吓之后反应过于激烈,一直都没能安抚下来。我正跟护士们聊着的时候就看见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一边尖叫着一边在大厅里乱跑,后面还有两名年轻的小护士追她追得气喘吁吁的。
我刚走出安澜院大楼,看见楼前草坪旁边的椅子上有一个穿着粉红色外套的女孩,她正抱着腿缩成一团坐在椅子上面,埋着头,脸贴着膝盖。我顿时大吃了一惊,因为女孩的旁边还有一个人,他是在安慰那个女孩,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还为她整理她一头有点乱的长头发。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姜城远。
而那个穿粉红色外套的女孩也不是别人,正是舒芸。
原来姜城远的紧张离席就是因为安澜院的事故?他跟舒芸竟然是认识的,而且从态度来看还挺亲密?我忽然有点不知所措,呆若木鸡地愣在了那里。
女孩大概是被刚才的混乱吓到了,一直在哭,姜城远怎么安慰她她也还是哭。姜城远便拿出手机,播了一段音乐,舒芸听见音乐声,慢慢的就不哭了,还慢慢地把埋着的头抬了起来。
那原本是一张甜美可人的脸,白嫩的皮肤,樱桃小嘴,精致高挺的鼻梁,还有细细的透着温柔的柳叶眉。然而,偏偏是眼睛!她的左眼就像是被刀子挖走了一块皮肉似的,留着没有再消褪的丑陋疤痕,这一年来我偷偷地看着她出院,看她被送到这里,也偷偷来探望过她几次,然而,无论我见她多少次,那张残缺的脸始终会一次又一次地触痛我,怎么都无法不难受。
舒芸听着姜城远播的音乐,慢慢地不哭了,还跟着轻轻地哼唱,一边拍手,一边望着姜城远痴痴地笑。
“喔!姐姐!姐姐!”舒芸突然看见了我,用手一指。我那才反应过来,急忙转身跑进大楼里。
姜城远看见我了,但是看得不真切,不敢百分百肯定到底是不是我。他立刻起身追了进来。
我快步穿梭在大厅里,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是,姜城远跟舒芸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舒芸的事情,他是怎么看的?我边走边想,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念头。我不躲了,我要趁机问问他。
我看见身旁正好有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奶奶,一步一停慢慢地往电梯口走,我急忙掺着她说:“老人家,我扶您。”
“苗以瑄?”姜城远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我摆好了一个微笑的表情然后才转过头去:“咦,姜城远?你怎么也会在这儿?”
他走过来问:“刚才你没看见我?你怎么会来安澜院的?”
我说:“我是看新闻…”我的话还没说完,旁边的老奶奶突然在我的手背上狠狠地抓了一下,“啊!”老奶奶的指甲很长很硬,她还抓得完全不留余力,我的手背顿时就破皮了,还流血了。“死丫头,贱丫头,外婆白养你了!你有本事这辈子都别管我,看我一个人死在这儿好了!”
老奶奶骂起人来中气十足,还拿起她的拐杖一杖就朝我扫过来。
姜城远眼疾手快,迅速地把我拉开了,抵着老奶奶的拐杖,说:“老奶奶,有话好好说啊?”
这时,有一名男护工跑过来了,扶着老奶奶说:“宋婆婆,她不是您外孙女,您又认错人了。”从护工的嘴里我们才知道这位老奶奶有老年痴呆症,是被家人遗弃的,因为满腹的怨气,所以一看见年轻的女孩就会当成是自己的外孙女,甚至还会动手打骂对方。
我忍着手疼,骗姜城远说我以前参加过一个义工社,来这里做过义工,认识了住在这里的几位老人家,看电视说这儿出事了,所以就过来看看。我问他:“那你呢,你又为什么在这儿?”
姜城远叹了叹气:“你听说过舒芸吗?”
我们坐在从安澜院回学校的出租车上,姜城远才慢慢地和我聊了起来。他问我:“都是一个学校的,你多少听过她的遭遇吧?”我心里暗暗地紧张了一下,说:“嗯,听过的,那段时间大家都在议论,多少听了一点。遇上那样的意外,真是太不幸了。”姜城远轻蔑地哼了一声:“意外?哼,我不相信是意外!”
我拧了拧自己的衣角,问:“为什么说不是意外?”
他说:“小芸不会无缘无故去那个地方的。她跟我说过她讨厌那里。以前那片山坡开满了野花的时候我带她去过,她不喜欢那里。太僻静了,花开得越艳,她越觉得阴森。是她自己说的。”
我说:“兴许有别的理由所以她才去的呢?”
姜城远说:“就是这个别的理由让我怀疑,她出事的时候,本来跟我约好一起去打网球的,她迟到了,我打电话她也不接,我一直在等她,后来却只等到了她出事的消息。”我看姜城远的眉头皱得很紧,因为提到舒芸,他就连呼吸也有点急,我问他:“姜城远,你和舒芸是什么关系?”
他看了看我,说:“她是我女朋友。”
我吃了一惊:“女朋友?可是…为什么好像一点都没有听别人提起过?”
姜城远说:“以前,我家跟小芸家是邻居,我和小芸是一起长大的。从高中开始,我们就相互喜欢对方了。但是…有一次意外…我们两家闹了很深的矛盾,到现在也是…家里都反对我们俩来往,我们以前也试过分手,但都舍不得,后来就约定偷偷地在一起,所以没人知道。”
他又说:“还有那个魏杨…”
“魏杨?跟魏杨还有关系?”
“以前魏杨追过小芸,小芸很怕他,一直躲他,他却对她死缠烂打…我那么恨他,也是因为他对小芸的所作所为。他…他有一次甚至骗小芸去酒店,想…想对她…”姜城远叹了一口气,又说,“那次幸亏小芸运气好,自己从酒店跑出来了,我当时说要找魏杨算账,小芸却拦着我不让我去,她说魏杨那个人惹不起…呵呵,你会觉得我很懦弱胆小是不是?”
我想了想,摇头说:“你不是懦弱,你是顾及到舒芸,害怕会给她带去更多的麻烦。”
他有点吃惊,轻轻地说:“谢谢你这样安慰我。”
我抿着嘴没说话了。我知道我承受不起他的任何一句感激。
出租车上的交通广播电台正在放着一首粤语歌,姜城远感慨说:“小芸最喜欢的歌手就是王菲了。”
我想说我知道,我听过她的校园电台,经常听她描述王菲,都是优美上口的句子,都是她自己写的。她很喜欢林夕的词,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觉得她写出来的句子也很有林夕的风范。可是,这样一个有才情的年轻女孩,现在却无法完整地说出自己的名字,也写不出一个字了,她每天都只能生活在一个四面都是高墙的牢笼里,精神恍恍惚惚,连衣食住行都无法自理了。
我越想越觉得心里很疼,那种绵绵密密、无处可以诉说的疼,就像被无数只蚂蚁噬咬着一般,难受极了。
伤感的歌声回荡在车内,我和姜城远各自望着窗外,窗外的天空亮得有点泛红,江两岸的高楼安静而错落地排列着。汽车上了桥,桥上风很大,风从车窗留出的缝隙里灌进来,吹得我的眼睛有点疼,我开始不停地揉眼睛。姜城远问我:“是不是风太大了?把窗户都关上吧?”
“嗯。”我关窗的时候没留神手背跟车门撞了一下,正好撞到的是被抓伤的地方,我很轻地“嘶”了一声,姜城远见状,帮我把窗户摇上去,问我:“伤口真不碍事?”我说:“皮外伤。”
“皮外伤也得注意。”他朝外面看了看,对司机说,“师傅,就在前面路口停吧,快到了,剩下的路我们自己走回去。”
路口有一间药店,下车以后姜城远买了消毒水和创口贴,然后就开始帮我处理伤口。伤口不大,几道指甲印和一点破皮,两三片创口贴就可以贴住了。我们站在路边,身旁的红灯转为了绿灯,灯牌上的小人一闪一闪,伴随着急促的嘟嘟声。一声一声,就像我忽然紧张起来的心跳似的。
嘟,嘟,嘟,嘟。
姜城远低着头,额前的碎发被斜过来的灯光一照,在眉眼间留下了淡淡的一片阴影。阴影之中,若隐若现的光芒是专注而温柔的,因为认真而微微抿起来的嘴唇也带着十分完美的弧度。
我有点失神地望着他,好像觉得光线太暗,隔得太远,我眼睛里的他仿佛还不够清晰似的,我又忍不住一点一点地把脸越凑越近去。他帮我处理伤口处理得全神贯注,我也盯着他越看专注。
突然,一辆高调的敞篷跑车刷的从身边飞驰而过,开车的人还狂按喇叭,猛听就像几声惊雷落在耳边似的,吓了我跟姜城远一跳。我觉得耳朵一热,姜城远竟然迅速地用两只手捂住了我的耳朵。
我愣住了,眨了眨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他的表情顿时尴尬起来,急忙把手放下来:“呃,不好意思,我走神了…我想到小芸了…小芸现在很害怕听见很响的声音,所以每次我都会帮她捂耳朵,不然她被吓到了会又哭又闹的。”
我也尴尬地低头摸了摸手上已经贴好的创口贴:“哦,走吧,回去了。”
回学校的路上,我们路过一盏盏路灯,影子在前面,在脚下,在身后,又在前面,在脚下,在身后,偶尔还跟他的交叠在一起,我一直低着头,没说话,就看着我们的影子来回变动。
我的耳朵还一直在发烫。
姜城远忽然打破了沉默,说:“苗以瑄,那次在十八楼…”
我问:“哪次?”
“邓瑜那次。”他说,“我一直都想跟你道歉来着,很抱歉拿你当挡箭牌了。”
我急忙说:“哦,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有把你说的话当真。”
他说:“我那个时候还觉得用你做挡箭牌也许正好。”
我问:“为什么正好?”
他说:“因为邓瑜敢惹别的女生,但也未必敢惹你,你不是那种会被人欺负的女生。”
我有点无奈地开玩笑说:“看样子我的名号还真挺响的,学院里还有多少人不知道我苗以瑄是个惹不起的泼皮呢?”
他说:“泼皮?这么说自己?”
我耸肩:“无所谓,话是我自己说的,我接受自黑。”我指着他,“呐,但我不接受任何人黑我啊。”
他笑了笑:“我送你到寝室楼下吧。”
我看了看前方幽暗的林荫道:“不用了,都在校内了,哪还需要送呢?我是那种你可以指望成为挡箭牌还能屹立不倒的女生,可不是那种需要别人把我送到家门口的女生。”姜城远点了点头:“唔,那,拜拜。”
“拜拜。”
告别之后,我们便各自转身,沿两条不同方向的路背道而行。可我走了没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他,那道背影,在微暗的夜色里逐渐淡去,我仿佛能预见我下一次在学校里跟他擦肩而过的情景。
擦肩而过,一点微笑,几句问候,或有调侃,但我会保持礼貌,保持着我们之间应有的客套和疏远。
以前,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多多少少有一点想要走近他,但那晚之后,我却知道了我为什么不能走近他。
我们之间,有一条太大、太深的鸿沟了。
过了一段时间,沈航告诉我,游戏代言人选拔赛的举办时间终于定下来了,是在明年的三月。可他同时也告诉了我一个噩耗,我做不了代言人了。毕竟沈宫只是协办方,游戏公司如果不干预,沈叔叔做决策人拿主意是没有问题,可是,游戏公司那边忽然有了一个内部决定,要用网络人气美女檀雅做代言人,所以,到时候的比赛冠军不会是我,而是檀雅了。
我也知道檀雅,几年前她开始走红网络的时候,我还一度追看过她的作品。
听说她毕业于国外某知名大学的法律系,不但有高学历,还对绘画、摄影以及古典文学十分精通。无论是她的绘画、摄影作品,还是她在网络连载的小说,一旦发布,都会引来大批网民的追捧。
她还长得很漂亮,做过模特,拍过广告,还参演过两部电视剧。单是在微博就有近百万粉丝,还被粉丝们封为新一代的宅男女神,受欢迎的程度不输给某些二线明星。听说曾经还有个富二代为了追求她,花几万块钱买了某网站的首页广告位,高调向她表白。那件事情令她受关注的程度急速飙升,甚至还有网民对她的个人背景刨根究底,说她是富二代,爸爸是公司主席,妈妈是大学教授,她回国以后,还跟朋友合伙创办了某义工社团,资助了几个贫困家庭的孩子。
总的来说,檀雅就是一个美貌智慧与爱心并重、天仙般的人。
得知这个消息的那天下午,我懒洋洋地闲在寝室里,还上网去了檀雅的主页,看了看她的近况。快五点的时候,姜城远给我打了个电话。他问我:“苗以瑄,你有时间吗?我有个很重要的东西要给你。”
我好奇地问:“给我的?什么东西?”
他说:“见面再谈吧,你现在方便吗?”
我说:“方便,我在寝室的。”
他说:“那就十八楼吧,我在十八楼等你。”
我挂断电话,又懒洋洋换好衣服,走到十八楼,还以为姜城远会比我早到,可是我又等了他好一会儿他才出现。他一看见我,脸上就露出了一点犹豫和尴尬的表情。
他说:“本来…刚才给你打电话,是有一段录音想给你听的,但是…”我用小叉子慢慢地把一块黑森林蛋糕切分开:“什么录音啊?”他说:“呃,我先问你,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我看了他一眼:“你说。”
他说:“你知不知道在医院摔倒的那个阿姨昨天醒了?”我急忙问:“醒了?你怎么知道的?”
他说:“我昨天去医院探望一位亲戚了,正好无意间经过了那个阿姨住的病房,看见她醒了,还有她儿子,就是那个黄毛,他们俩在合计想骗刘家赔医药费。黄毛要他妈妈指证是刘靖初撞了她,导致她滚下楼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