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岚搂住她的肩膀轻拍了拍,垂眸微微笑着,没有再说话。

下午难得有空,顾清岚却没有休息,他还是会轻咳,脸色也只比上午好上一些,却已经打开电脑开始办公了。

路铭心和他生活了几个月,已经知道他用电脑联网必定是在处理工作,偶尔浏览一下新闻网站,对他来说已经是极为难得的,更别提其他人会用电脑进行的各种娱乐活动,更是对他完全绝缘。

对他来说,所有消遣的活动,必定是线下的,比如散步,比如下棋,路铭心还知道别墅三楼有个单独的琴室,里面摆着的不是钢琴,而是古琴。

连古筝都不是,就是九弦琴,并且那把琴,顾清岚是真的会弹的,她不在家的时候,他有时会上楼弹奏一阵。

只不过他从来不在人前表演琴技,说练琴是为了静心,不需要听众,连路铭心也只是在楼下偶尔听到过几声,清远古雅至极,光远远听一听,就觉得心境都平和下来。

在现今这个年代生存,又是出国留过学的,还保持着如此传统生活方式的人,还真是不多见。

这些习惯,据说也是在他青少年时代就开始了,并不是因为这两年他突然恢复了前世记忆的原因。

她不好过问他的工作,就去动手泡了茶,第一泡洗茶,二泡入杯,茶香扑鼻,是她水温和茶叶的量都掌握好了,才有这种效果。

她对于自己的工作还是满意的,将青瓷茶杯送到他面前,有些献宝的意思:“清岚哥哥,尝一尝,看我的手艺怎么样?”

顾清岚正在看公司的财务报表,一边浏览着那些数据,一边就举起茶杯,送茶入喉,他轻啜了口,然后笑了笑:“还算过得去吧…这么多年也没什么长进。”

路铭心笑眯眯地:“谁说的,明明比小时候好很多了。”

顾清岚“哦”了声,他把饮过的茶杯重新放在她送来的托盘上,眼睛还看着电脑屏幕,就淡淡开口:“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你小时候曾经学过泡茶?”

路铭心一愣,她先是懵懂了片刻,而后额头就出了一层冷汗:她的确没有学过泡茶,小时候父母那么忙,家里连个茶叶罐子都没有,更别提教她茶艺。因为父母从事科研,熬夜工作的时候居多,他们家常备咖啡机,煮咖啡豆的手艺,她还真特地被教过。

小时候学过茶艺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而是前世的路铭心。

她连忙抬起头,看到顾清岚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移到了她的脸上,那双深黑的眼眸里,全是一派了然。

她慌了神,还徒劳地想要解释:“唉?没有吗?那是我忘了吧,或许是长大后学的…”

顾清岚看着她早就乱了阵脚的样子,轻叹了声:“铭心,这还是你第一次泡茶给我…我是说,今生。”

路铭心只是看着他,眼眶却悄悄地泛红了。

顾清岚还是不忍心看她这样为难,目光里渐渐带上了柔和的暖意:“铭心,一个人如何改变,总有些事情是无法掩饰的…你瞒不了我太久。”

他如果对她冷冷质问,那她自问还能够顶住,并且努力向他解释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健康,现在他这样温柔地看着她,路铭心却觉得无法抗拒。

她忍不住合身扑过去抱住了他,她的动作太大,还推开了沙发前的桌子,连带上面的茶杯也被打翻,茶水就那么洒了整个托盘。

她用力抱着他,还未开口,却已经泣不成声:“清岚…我只想要好好爱你…把我原来没做的事情…都对你做了…”

她一面哭着,一面就毫不在意形象地带着满脸泪水去亲吻他的脸颊和薄唇:“我害怕再失去你…”

她本来就不是沉得住气的人,能瞒着他这么多天,在他面前演了那么多次戏,已经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

一旦可以放开情绪,她就干脆不再试图控制自己的感情,顾清岚几乎是被她推到了沙发上。

她不断地吻着他,还试图说话:“清岚…对不起…”

她一旦发起疯来,顾清岚只能用双手抱住她压过来的身体,他拥抱着她,脸上尽是她的泪水,显然是不像她一样,能带着满脸横流的眼泪说话。

隔了很久,直到路铭心哭得声音小了些,他才轻声开口:“铭心…现在很乖。”

路铭心把头埋在他胸前不肯回答,还是哭得一塌糊涂。

顾清岚等了一阵子,看她的哭声不但没有继续小下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只能又无奈地安慰了一句:“这么乖的铭心,能不能先不要哭?”

☆、第56章

“很乖”的路铭心在狠狠哭了一阵后,终于略微平静下来,按照顾清岚的要求,把双手放到膝盖上,在沙发上乖乖坐好。

顾清岚看着她还是红红含泪的大桃花眼,很有些无奈:“铭心,你明天眼睛又要肿了。”

路铭心“哦”了声:“没关系,有冰块和热鸡蛋。”——那意思是冷热敷交替,就能解决问题。

她这种不在意的态度,顾清岚真是有些无奈了,轻叹了口气:“铭心,你不要太自责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路铭心垂下眼睛,眼看又要哭出来:“可是我却对你那么不好,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能见。”

顾清岚轻声开口说:“你不是说了吗?让我不要透过你,去看着别的人…对我不好的不是你,或者说,不是现在的你。”

路铭心听他这么说,就抬起头看着他,脸上还是无限伤心:“清岚哥哥。”

他还是对她温柔微笑着:“铭心,你从没有对我不好过…那时的你只是不爱我,对于一个你不爱的人,那样的关怀和信任已经足够了。”

路铭心直觉地想反驳,可她一时也找不出他说的有哪里不对:前世的她,肯定是不爱他的吧,不然怎么能轻忽他到那种地步,可前世的她,又应该还是爱着他的,不然不会在以为他通敌后,那么生气失望。

是因为不够爱?还是爱他的方式不对?

时至今日,已经经历了生死,也可以抽身出来,作为局外人,去清醒看待那一段让人痛彻心扉的感情了,可她还是搞不明白。

如果像好多人以为的那样,或者像好多影视剧里演的一样,爱和恨都那么单纯明白,那就好了。

她想着,就抿紧了嘴唇,她想起来任染告诫过她的话,说她一定不能让顾清岚知道,前世她是为了他殉情,追随他而去的。

依照他的性格,如果知道了那些事,肯定会觉得愧疚,如果因为这些事,让他现在的身体上再出什么状况,那就太糟糕了。

她苦于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表达,憋了一会儿,终于说出来:“我爱你的,清岚,我很爱你。”

顾清岚微微对她笑了,神色间是浓浓的宠溺:“我知道,现在的你很爱我。”

被他暖如春晖的目光包围着,听到他柔和的声音,路铭心突然觉得事情又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纠结了:有很多事情不能告诉他又怎么样,有那么黑暗的过去又怎么样?

只要此刻的他是爱着她的,而他也知道自己同样爱着他,那么到底前世是谁的错,又是谁辜负了谁,也没那么重要。

她看着他,还是忍不住扑上去抱住他,这次她没再落泪,而是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侧头轻吻着他脖子上的肌肤。

胸中有那么多对他的爱意,蓬勃地堵在胸口,苦于无处宣泄。

她又亲吻他了好多下,从颈中一直到脸颊,接着她觉得再忍下去,自己一定会变成史上第一个把自己憋死的女人了。

亲吻着他的唇角,她泄气般说:“清岚哥哥,我想和你做些健康和谐的事情…”

一面任她吻着自己,一面若有若无地迎合着,他轻声笑了下:“哦?什么健康和谐的事情?”

路铭心今天早下了决心,要是再让他逃过去,那就干脆跳出去在全剧组人面前高喊三声:我是猪,我三个月了还没有搞定我自己的男人!

反正他们现在领过证,做那个事是合理合法的,路铭心干脆破罐子破摔,理直气壮地说:“就是前世我们没能做的那些事情。”

说起来也真是前世那个一门心思建功立业的女汉子的失败,从他们成亲,到后来生死永隔,足足三年时间,夫妻之间竟然没有一次行房。

顾清岚不知是在这方面很淡薄,还是知道她心里有别人,所以从未主动,而路铭心自己,也竟然就懵懵懂懂地以为夫妻不过就是住一间屋子,睡一张床,如此而已。

本来大家闺秀出嫁前,都有专门的教养妇人传授经验的,可前世路铭心作死地逃婚了,后来又迫于圣旨,匆忙跟顾清岚完婚,中间很多步骤,都给省掉了。

后来路夫人见他们成亲已久,还是没有生育子嗣的动静,还含沙射影地问过路铭心,提醒她要不要找几个老妈子服侍?

可惜路铭心那个粗神经的人,根本没有听懂自己母亲的言外之意,只说她和顾清岚不需要老妈子服侍,于是路夫人也只得作罢。

她一想起来前世的事,顿时就又觉得悲愤无比:每天守着这么个大美人,竟然只知道睡觉吃饭,自己简直就是个猪有没有?

顾清岚倒不打算逼她真的把那两个字说出来,只是微挑了下眉梢:“今天?现在?”

路铭心心说这难道还要再约个时间嘛!她都等了三个月了好吗?

她气得又泄愤一样把他抱得更紧:“不然呢!”

顾清岚轻叹了声,有些伤感般说:“我今天身体不适,才刚被导演命令回来休息…谁知道我的妻子竟然不肯体恤我…”

他早不说晚不说身体不适,偏偏在她提出要求时说,可他上午才刚咳出过血来,又的确是事实。

路铭心没办法反驳,她就这么抱着他,突然觉得心中一阵绝望:他前世都不肯碰她,现在还是不肯。

说来说去,要不然他对她根本没有感觉,要不然就还是无法坦然接受她。

路铭心越想越绝望,有那么一瞬间,她干脆想跑卧室里,撞死在床头上算了,可接着她又觉得,因为丈夫不肯碰自己,所以就撞死,这死得也太难看了。

她简直是越来越伤心,挡都挡不住的挫败感和失落感,眼泪又快要下来,她的身体都开始忍不住颤抖。

还是顾清岚不忍心逗她太久,抱住了她的身体,轻拍着她的肩膀,他的语气里还是带着柔柔的暖意:“铭心…我愿意的,我开玩笑而已。”

路铭心不知道那些向心上人求婚若干次终于成功的男人,听到“我愿意”这句话时是什么感想。

反正此刻她是觉得,好像百花突然开放,春意瞬间赶走严寒,世界都充满了光明和温暖,地狱也突然变成天堂…这要是搁在印度电影里,她马上就要站起来和一群人载歌载舞了。

她抬头看着他,倒没破涕而笑,只是赶紧确定下一步行动:“那么我们赶快把遮光窗帘放下来,把房间的免打扰灯开了?”

顾清岚还真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急成了这个样子。

他不免连忙检讨下自己:不是他不愿,也绝非是他没有冲动,而是他总觉得即使在夫妻关系中,也应该两情相悦,彼此有那个意愿,才不算仅仅只是履行义务和责任。

他沉默的时候,路铭心一直紧张地盯着他的脸,看到他微蹙了眉心,立刻就又说:“对不起,是不是我太急…”

顾清岚把目光移回到她脸上,他对着她笑了笑:“哪里,我也等了好久。”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此刻的距离太近,还是因为他的语气里,带上了她之前从未听到过的暧昧。

路铭心竟然觉得,这短短一句话,柔情到都有些惊心动魄的味道。

她这么厚脸皮的人,不知为何悄悄红了脸颊,顿时连他的笑容都有点不敢看,转过头移开眼睛。

然后她就觉得,自己鼻子里有点痒痒的。

那边顾清岚沉默了一下,他似乎是被什么震惊了,然后他抬手捧住她的脸,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地说:“铭心,你流鼻血了…”

路铭心好想找个小黑屋把自己关起来,她勉强才撑住最后的镇定,维护了自己作为成年人的尊严:“哦,西北就是天气太干燥了…”

怕纸巾不够柔软,顾清岚还是拿出了自己口袋中的丝质手帕,也不在意这个手帕沾了血迹就要扔掉了,仔细帮她擦了擦鼻子下的血迹,又在她泛红的脸颊上轻吻了下。

他还是无奈:“铭心,对不起,我没想到你对我这么…”

路铭心顺利接了上去:“没想到我这么爱你,求之若渴!”

因为她的“求之若渴”,他们真的就开始了准备。

总归是第一次,不能因为着急就匆忙开始,顾清岚先是结束了工作,然后吩咐秘书晚饭前不要给自己打电话,然后才是…拉上窗帘,把“请勿打扰”的灯打开。

接着他们一起去淋浴房洗了澡,路铭心悲催地发现,因为害怕看到他的身体就情难自禁,之前她都没有敢跟他一起进过淋浴间。

这时在淋浴间的温热水流里,看着雾气中他的身体,她就移不开目光。

他其实是有些偏瘦的,因为体质原因,锻炼也选择缓和的方式,因此并没有那种坚实如大理石一样的肌肉纹路。

但他的身体却同样没有一丝赘肉,因为肤色偏白,更是像东方玉雕一样充满了流畅的美感。

她顿时觉得,又要流鼻血了,她这一天…真是尊严不保。

☆、第57章

过后他们又一起去淋浴,路铭心想起来刚才他的样子,脸颊又悄悄开始变红。

而他的肤色也还是微微泛着红,还留着方才动情的余韵。

她的手指在水流里轻滑过他的肌肤,带着万分的不舍和留恋,她还是想窝进他的怀里——那是一种接近永恒的错觉。

每个人,也许都会有那么一瞬,有天地之大,独我孤身的错觉。

可经历过那一瞬,她觉得自己再也不会感觉到孤寂…哪怕到了世界尽头,洪荒湮灭,她也和他一起有过永恒。

她想起一句不知在那本书里看过的话“与有情人,做快乐事”,大概就是如此。

她这么想着,又低头将轻吻落在他的胸口,带着些朝圣和虔诚的味道。

他也环抱住了她,那姿势小心翼翼,如同他怀里的是抵得过全世界的珍宝。

垂下头,将柔和的吻落在她的耳廓上,他轻声说:“阿心,谢谢你。”

温暖的水流漫过他们的身躯,不断地流下去,仿佛此刻,他怎么都用不尽的温柔。

路铭心拥抱着他,隔了一会儿才说:“清岚哥哥,我要给你生个孩子。”

之前她曾听到有人说过,如果一个女人,不是出于对养育后代的渴望,而是单纯地,她愿意为一个男人生孩子,那一定是很爱他。

她现在的感觉就是如此:太爱,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

他们是第一次,顾清岚还在用药,所以他们有刻意做过安全措施,现在听到她这么说,他轻声笑起来:“好,会有的…等我们准备好。”

路铭心抬头又看了看他,似乎是认真考虑:“清岚哥哥这么美,又这么聪明,这样好的基因,一定没问题。”

顾清岚笑:“谢谢夸奖…基本上我对你的基因也很满意。”

路铭心眼睛立刻亮了:“真的吗?好开心。”

话题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被带向了一个诡异的方向,顾清岚笑着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又印下一吻。

终于得到了朝思暮想,肖想了两世的美人,路铭心的满足感不是一般的强烈。

更何况顾清岚很温柔,她基本没有感觉到所谓的“痛苦”,只觉得整个人都像被浇灌过的植物,从头发梢到脚趾都浸满幸福感。

他们晚饭是干脆叫到房间里解决的,过后没出去散步,而是两个人躺在床上,顾清岚在看专业书,路铭心缠着他要他讲给自己听。

顾清岚不愧是受学生欢迎的老师,一个关于漕运河道对古代区域经济影响的枯燥论文,他也能讲得深入浅出,听起来简单易懂又有趣。

路铭心开始只是想听他低沉悦耳的声音,到后来真有些入迷,还就自己的理解跟他交流了一番。

只是躺在一起说了一阵话而已,但带来的满足却并不比下午更少。

第二天一早,他们两个又早早起床出去散步,吃过早饭后再一起去化妆间报道。

连造型师都看出来路铭心今天气色极好,她想起来昨天下午路铭心和顾清岚一起去休息了,就笑着打趣说:“看来是抽空解压了吧?”

像路铭心这样厚脸皮的人,十分无耻地回了两个字:“嘿嘿。”

顾清岚就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化妆,对于她这种嘚瑟行为,也只微勾了唇笑了笑。

这一幕好巧不巧,让昨天下午赶工拍了一场滚沙坑的戏,整个人都像被卡车碾过一样全身酸痛的莫祁看到了。

莫影帝脾气再好,也忍不住说:“真是瞎了…我要回家找我老婆。”

莫祁从未对外正式宣布过自己有女友或者已婚,但就路铭心对他的观察而言,觉得他应该是有固定女友,甚至已婚的。

虽然是人气超高,口碑也极好的新晋影帝,但莫祁对待媒体其实是很低调的,一年到头,除了和作品相关的正经新闻,几乎没有绯闻。

对于这么神秘的莫影帝,路铭心难免八卦,微侧了身问:“祁哥,你来这么多天,想嫂子了?”

莫祁侧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故意做出的愤愤:“你跟顾先生天天在我面前秀恩爱,我能不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