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岚在寺前的广场上略站了下,就对路铭心说:“回去吧。”
路铭心却拉住了他的袖子:“有个前辈跟我说过,路过庙宇不拜,对神佛不敬,会倒霉的。”
她说这个前辈,一定是演艺界的前辈了。演艺圈的人多迷信,这可能跟这一行靠时运吃饭的居多,好多事不可以用普通道理去预测有关系。
顾清岚听后只笑了下:“不参拜就要让人倒霉的神佛,气量未免也太小了吧?”
路铭心可不管,她之前也不在意这些的,现在身旁站了个人,就开始患得患失。
她说了句:“你等一下,我过去替你拜一下。”
说完她就松开顾清岚的衣袖,走到寺庙的山门正中,庙宇大门紧闭,她就在门前对着里面遥遥拜了几拜,合掌默默念了几句。
她用的时间并不长,却也不短,尤其念叨那几句,更是低声反复重复了好几遍。
等她终于结束了,就有些开心地跑回来,很自然地挽住了顾清岚的手臂说:“走吧,我们回去。”
顾清岚难得有些好奇,笑了笑问:“你拜佛之后说了什么?”
路铭心举起手扳着指头给他数:“拜得不虔诚,所以也不敢许太多,求的都是眼前的,希望新戏拍摄顺利,还有希望你能开心点。”
前一个顾清岚想到了,后一个他却有些意外:“让我开心点?”
路铭心点头:“是啊,我来这里住这些天,感觉你总是不开心,头还总是疼。”
顾清岚停下了脚步,他转头看着她:“铭心,你为什么要在意我?”
也许是因为和他确定了恋爱关系,路铭心现在看着他的脸,都会有心跳加快的感觉,她只能归结为顾清岚的相貌实在太好,而她定力又太差。
她想着,就做了今天晚上一直想做的事,她倾身过去,抱住了他的身体。
这还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拥抱,下午在车上的那次接吻,她心里一团乱麻,根本就没意识到两个人抱在了一起。
不像现在,她能清醒地闻到他脖子里传来的清冽味道,还有她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虽然还是微凉,但两个人的体温交织在一起,就正好是和暖的温度。
她就这么抱着他,放轻了声音说:“清岚,我想学着好好爱你…不要再像以前那样,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人。”
她等了良久,才等到他的回应,他抬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声音是一贯的,带着清冷温度的柔和:“嗯,我知道了。”
平时顾清岚一个人一个小时内能返回的路程,因为他们的走走停停,走了一个半小时还多。
他们回到别墅时,叶迁和李昂越已经各自回房间休息了,只留下空荡荡的客厅。
后来虽然松开了他的身体,不过路铭心一直拉着他的袖子,到了别墅里她还是没有放手。
直到他们一前一后上了二楼,站在路铭心自己的门口,顾清岚才有些无奈地回头看她:“铭心,你这是要我跟你回房间吗?”
路铭心摇摇头,她做事从来都随心而欲,她不觉得自己这样是在诱惑顾清岚,她只是不想松开他。
好像她只要松开手,他就会消失到不知名的远方。
其实顾清岚一直给人的都是这种感受,从她几天前见他第一面起,她就感觉随时来一阵清风,眼前的这个人就随风消失,或者扶摇直上,再也看不到,她也没有丝毫意外。
可之前她并不在意这个人去了哪里,他们是幼时玩伴,但他也出国不见了十几年,所以他再次消失,应该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却不同了,她开始有些患得患失,她希望他能留在自己身边,这样她面对很多事情的时候,都会有些以往没有的勇气。
“清岚…”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明天我想去见下卫师兄,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顾清岚脸上有些恍然的神情,仿佛终于理解了她今天为何这么反常:“你自己,是不敢?”
他说得一针见血,路铭心只能低头苦笑:“嗯,不敢。”
她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也许是近乡情怯,也许是害怕卫子明还带着唐欣。
她已经如此狼狈了,不过靠着顾清岚的可怜和帮助,才勉强扳回了一城,如果让她一个人直面卫子明和唐欣,她觉得自己会无法面对。
人就是如此,有时候面对伤害过你的人,难堪为难的那个人反倒是你自己——大多数不过因为对方并不以为他伤害了你,哪怕你已经遍体鳞伤。
她以为还要等很久,顾清岚却很快轻叹了声:“好,我陪你去。”
她连忙抬起头,看到他对自己笑了笑,唇角里是依稀的暖意:“不要担心,有我在。”
勾了勾唇想要对他也笑一笑,她却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此刻脸上的肌肉有多僵硬,忙又低下头说:“你赶快把我刚才的表情忘掉,太丑了!”
顾清岚只能又笑:“放心,这里没有摄像机…”
他也只说出了这一句,接着就轻咳了几声,抬手撑住了旁边的一侧墙壁。
路铭心连忙抬起头去看他的脸色,这才看清他额上早出了一层细汗,连唇色也都开始隐隐发白。
被吓得四肢都有些僵硬,路铭心忙凑过去抱住他的身体,连忙问:“清岚?你怎么了?头又疼?”
顾清岚又轻咳了几声,他呼吸也有些急促,垂在身侧的手也终于忍不住按在了胸口上。
他这样子,绝对不像是神经性头疼的症状,路铭心已经慌了神,又叫了一声:“清岚!”就凑过去想要吻他的脸颊。
他却微微侧开了头,借着走廊的灯光,路铭心看到他轻闭了双目,接着他的身体就像突然倾塌的山峰,毫无声息地向着她倒了下来。
☆、【16】
路铭心靠住了身后的墙壁,才勉强接住了倒在她身上的这个人。
她脑中大概出现了一两秒钟的空白,接着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下意识地将顾清岚的身体紧紧抱住,她想了一下,明白过来应该叫人,可她张开了嘴,却觉得嗓子嘶哑,根本发不出响亮的声音。
情急之下,她扫到身旁有个花木架,上面摆了一只插着青竹的素瓷花瓶,她根本想不了那么多,抬手就将那只花瓶用力拍了出去。
她这一下几乎用上了全身的所有力气,花瓶被她拍飞,撞上另一侧的墙壁,这才“嘭”得一声碎裂开。
这一声足够大,只要是在别墅里的人,应该都能听到。
路铭心稍稍松了口气,这才有空去摸索着捧起怀里人的脸,去看他的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她觉得就在刚才这短短的几十秒内,他的脸色仿佛迅速灰败了下去。
现在她看过去,觉得他的纯色都透着青白。
虽然在剧中遇到过各种昏倒甚至死亡的表演,可那都是假的,她心里清楚。
当现实中真的遇到,她还是不知所措,她觉得害怕,也不敢随便挪动他,就让他这么靠在自己的肩上,试探性地叫他:“清岚?清岚?”
他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她就忍不住把脸颊贴到他的侧脸上,然后她侧头吻了吻他的面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昏迷的原因,他的脸颊变得有些冰凉,路铭心一面抱着他,一面开始胡思乱想:他这个样子好像睡美人,她如果去吻他的双唇,可不可以把他吻醒。
这个念头才刚升上来不久,她就猛然意识到了另一件事,而这件事,让她全身都包裹在一种冰冷至极的寒意中。
从他倒下来开始,她就再没有感受到过他的呼吸和心跳…即使他们现在贴得这么近。
她好像是呆坐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瞬。
恍惚间她听到周管家的声音,他似乎叫她的名字,她抬起头,看到上面晃动着几张脸。
有周管家,也有叶迁和李昂越,还有其他的佣人,看来她摔碎花瓶的声音真的很大,把整栋房子的人都吸引过来了。
她抬起头看着他们,只吐出了两个字:“清岚…”
周管家俯身按住她的肩膀,他侧了下身体,有意挡住了其他人的目光,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镇定:“路小姐,没事的,先生只是昏过去了,我们把他扶到房间里就好。”
路铭心张了张嘴想跟他争辩:不仅是昏过去了,还没有了呼吸。
如同看出了她的意图,周管家抢在她发出声音前,又重复了一遍:“不要太担心,先生只是暂时昏过去了。”
路铭心茫然地看着他,她很想要相信他的话,她怀里的人只是暂时昏过去了,马上就会醒来。
可她还是用力抱紧他,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给他带去一点温度。
终于连周管家也对她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了一样,他侧过脸去叹了口气,对身旁的佣人说:“快把先生扶到房里躺好,地板这么凉是要先生着凉吗?”
那两个佣人也已经训练有素,连忙客气地请叶迁和李昂越让开一点,接着就过来扶起路铭心。
她一直紧抱着怀里的人不肯松手,那两个佣人干脆就这么半推半抱着,先把他们的人移到了路铭心的房间里。
直到怀里的人被安放在她的睡床上,路铭心还是紧拽着他的手臂不放,把他的手臂抱在自己怀里,跪坐在床边。
房门很快被关上,把叶迁和李昂越关在了门外,周管家又让两位佣人也出去,他压低了声音,又叹了口气:“路小姐,不管你信还是不信,先生真的只是暂时昏过去了,他很快会醒来的。”
路铭心抬起头看他,她觉得脸上痒痒的,抬手随便一抹,抹到了满手的水。
她还没意识到自己是哭了,抽噎着把头埋到床上那人的身侧:“都没有呼吸了,都变凉了…清岚…”
她一边说,一边更加觉得绝望透顶,按道理来说,她不应该这么绝望的,夸张点说,她现在什么都不愿想,哪怕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她只是想,为什么他会就这样闭上眼睛,断去呼吸,为什么别人还要告诉她,他只是昏过去了?
她这么一想,在这个刹那,对整个世界都失望透顶,她干脆抓起床头的瓷花瓶,用力向周管家身旁的地面摔了过去。
花瓶碎裂成很多块,有几块还打到了周管家的裤脚,幸亏他长衣长裤,碎片才没有划伤这个老人家。
周管家脸上的表情更加无奈同情,路铭心满心绝望,再也不想看到任何人,干脆转身扑到床上那个人的身上,抽噎着说:“我也不要活了,清岚都…”
她后面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就感觉到身体下有点颤动,被她呈大字型压着的那个人轻咳了几声。
接着她听到一个低弱却熟悉的清冷声音:“我若是死了,也是被你压死的。”
这下路铭心手忙脚乱地撑起身体,抬头去看被她压着的人。
顾清岚脸色还是惨白着,唇色却已经恢复了一些,不再那样死气沉沉,他的双目也睁开了,目光正落在她脸上。
路铭心又忙伸手去摸他的脸,这样一来,她的身体又压在了他身上,压得他咳嗽连连。
一片混乱中,她双手捧着他的脸,凑过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才破涕为笑:“真的会醒。”
顾清岚一生中肯定没有在经历过比此刻还混乱的时刻,他的衣服和头发都被她揉乱了,脸上也净是她的眼泪,也许还有鼻涕…
头疼了好一阵,也总算恢复了些气力,他忍不住皱了眉,抬手去擦她脸上被弄花的妆:“在家里还化妆…洗了去…哭都这么俗气…”
☆、【17】
当路铭心听话地去洗了脸卸了妆,又乖乖地回来蹲在床头,顾清岚已经好多了。
他脸色不再那么苍白,也正在靠在床头,喝周管家让人送来的参茶。
偷偷瞥了他一眼,路铭心悄无声息地坐在床脚的位置,还缩起来努力降低存在感。
她刚洗过脸,妆容又都卸掉了,脸颊旁边还有一点水滴,看起来有了些跟平时不一样的秀丽,倒也清纯得过目难忘。
顾清岚看着她,就微勾了唇角,唇边溢出一声轻叹:她的美丽就是过于惹眼,上一世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容貌,他们也许就不会经历那么多波折…
只想起了一点前世的事,他就又皱起了眉头,侧头轻咳了一声。
路铭心现在极度关注他,听他咳嗽,连忙就又坐得离他更近了些,担心地盯着他的脸:“你头又疼了,没事吧?”
顾清岚对她笑笑,轻摇了摇头。
路铭心还不是不放心:“刚才我问过周管家了,说你是从去年开始会间歇性的头疼,还有昏倒,昏倒的时候呼吸和心跳都会变得极度缓慢…看起来好像已经…”
她还是没胆子说出那个字,轻吸了口气才接着说:“周管家说那时候还在国外,送到医院抢救,医生都快放弃了…你才清醒过来,后来又出现过几次昏迷,不过没有那次那么严重,都是过了几分钟就清醒了。”
顾清岚看她实在担心得厉害,就对她笑了笑以示安慰:“嗯,抱歉吓到了你,只是神经方面的问题,没关系的。”
路铭心低下头来抽鼻涕,她看着太可怜,顾清岚无奈之下,将手中的茶碗放在床头柜上,抬起手臂对她说:“过来吧。”
好像得到了敕令,路铭心半分钟没纠结,就扑过去,扑到了他怀中。
她抱着他的身体,感受着他比常人低一些,却还是温暖的体温,将头半埋在他胸口,有些委屈地说:“吓死我了。”
按照普通的道理来说,她似乎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反应。
顾清岚就算是她的童年玩伴,和现在的未婚夫,可他们重逢不过几天,确定婚约也就是几天功夫。
有些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情侣,遭遇到一方突然去世的变故,另一方的态度也没有她这么激烈。
在那个时刻,她真的是绝望无比,她之前看小说,看到里面描写,写到主角痛失所爱时,用了一句话“整个世界都死了”。
她那一刻就是这么感觉的,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能代表她当时的心情,她是真的觉得世界都死了,如果他已经逝去,那么任何事情都变得不重要。
那种绝望那样刻骨,好像镌刻在她灵魂中一样,让她整个胸腔都疼痛起来。
她靠在他怀里,眼圈又红了起来,她就干脆在他胸前的衣料上蹭了蹭,是细亚麻的,触感很好,也很是吸水。
顾清岚也觉察到了意图,他有些无奈,可看她实在伤心,也只能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哄着:“乖,别怕。”
路铭心又靠在他怀里抽噎了一阵,她突然想起什么,连忙直起身体,认真看着他:“清岚,是不是我说了让你陪我去见卫子明,你心情不好,才会昏倒的?”
顾清岚对她微笑了下:“怎么会这么想?”
路铭心很委屈地:“毕竟这种场面,让人不是很愉快,我害怕让你想起来你和苏小姐…”
她说到这里更加懊悔,又快要哭了,“都怪我老提起来苏小姐,你才会老头疼的对不对?”
顾清岚不指望她能说出来什么至理名言,但她老这么会意错,他觉得还是必须要提点一下。
抬起手握住路铭心的手,他看着她的双眼低声说:“铭心,我已经不在意上一段失败的感情了,我所有的异常也不是因为小季…我希望你能明白。”
苏家大小姐芳名叫“苏季”,他竟然叫她“小季”,比叫她“铭心”听起来还要亲密那么一点。
路铭心在心里暗暗嘀咕着,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这种情绪就叫“吃醋”。
顾清岚看到她的小情绪,不由失笑,他想进一步解释,不叫她“小心”是觉得太肉麻,后来又觉得看看她拈酸吃醋也挺不错,就干脆由她去了。
那边路铭心说完,又扑到他怀里,接着蹭了几下,很满足地窝了起来。
她还继续说:“其实我现在觉得,我一个人去见卫师兄和唐欣也没什么了。”
顾清岚半靠在背后的软垫上,任她趴在自己怀里做树袋熊,笑着轻问:“怎么,你突然不害怕触景伤情了?”
路铭心摇摇头:“不是,是看到你昏倒后…觉得相比较起来,和卫师兄见面会有的尴尬就根本不算什么了。”
她说完,抱着他的手臂更加用力了些,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清岚,我觉得我已经有点爱上你了。”
顾清岚的呼吸微顿了下,接着又若无其事般轻声开口:“这么快?”
路铭心在他怀里点头:“嗯,这么快…不过我反正也认识你有二十多年了,所以不算闪电式恋爱,估计也不会很快没感觉…”
顾清岚轻笑:“我可不要被闪电式的爱上,再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