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身世,着实悲惨了些。

静了一会儿,易燕程问:“施嘉禾现在在哪儿?做什么?”

“具体的没查到,他们同乡人说,施嘉禾和施嘉木的母亲,在他们上初中的时候改嫁了,嫁去了外地,施嘉禾和施嘉木跟外公外婆住,他们母亲只定期汇钱,等他们上了大学之后,外公外婆相继去世,两个人基本也就没怎么再回过家乡,渐渐都断了联系。”

易燕程坐在那儿,屈指敲了敲大腿,某一瞬间,他豁然抬起眸子,目光逼人,“让人联系张可心,有件事要找他确认一下。”

警笛声轰鸣。

施嘉木正在设计室画图纸,听到警笛声的时候,他心脏蓦地抽痛了一阵。他捂着胸口忍耐了一会儿,再抬头时,人已平静,只苍白的脸色,昭示了他的不舒服。

警察推门而入,拿出逮捕令。

“施嘉木先生,我们怀疑你与本市今年四月到十月期间发生的四起连环杀人案有关,请跟我们走一趟。”

施嘉木没说话,白着嘴唇,平静地站起来,伸出了双手。

“咔嚓”一声,手铐锁死,施嘉木平静地在众人吃惊讶异的目光中,上了警车。

另一面,警方根据施嘉木定期汇款的账号,找到了施嘉禾的藏身地点,警车轰鸣而至的时候,施嘉禾正仓乱地四处找出口,要逃。

然,为时晚矣,最终还是被警察制住,带上了警车。

在医院值班的秦柳,被连夜叫去了市公安厅。在审讯室中,单独跟施嘉禾呆了近两个小时后才得以出来。

专案组的人都在等他。

“什么情况?”沐恩率先问道。

秦柳看得出来很疲惫,他揉了揉眼眶,放下手才说,“确认了,是非常严重的疑病妄想症。”

众人一阵静默。

“病人由于年幼时多次看到父亲、弟弟以及妹妹被抢救时的画面,心理受到了严重的刺激,特别是父亲和年幼妹妹的去世,令尚幼小的他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且他和弟弟妹妹乃一胞三胎,他认为没道理弟弟和妹妹都患有心脏病而自己却是健康的。这在某种程度上也表现出他心底的愧疚,病人或许曾认为是自己抢走了弟弟妹妹的健康。”秦柳的声音一直很平静,但说到这里他也不由停顿了片刻,叹息一声,“多方面的因素,最终导致他精神出现分裂,坚信自己也患了心脏病,只是医生没查出来,认为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像父亲和妹妹那样,突然死去。”

沐恩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同情吗?或许有,但绝对不多,毕竟惨死于他手底下的四名被害人,才是真正的无辜者。

那是可怜还是悲痛?

或许都有。

可怜人性的软弱,悲痛的是这个结果。

凶手抓到了,可却是一名精神病患者。

易燕程一直没说话,突然迈开腿,往审讯室去了。

沐恩看到他的神色,匆忙跟了上去。

易燕程推开的是关着施嘉木的那间审讯室,沐恩落他一步,跟了进去。

易燕程没看她,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落在对面安静坐在椅子上的施嘉木身上。

沐恩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头顶灯光下,精神十分不济的施嘉木,一句话没说,在书记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易燕程盯着他,清冷的声音在这间光线暗淡的小屋里响起,“还不准备交代点什么吗?”

施嘉木没反应。

易燕程伸手挑起桌面上一叠文件,“啪”一声再扔在桌子上,“这是我们的人查到的近半年来你的工作室采购的白绸内容,已经拿去司法鉴定,同四名被害人身上最后的遮盖物材质、成分一模一样,我们还查到,你的工作室,近半年设计的婚纱不过两套,用掉的白绸同采购进来的数量完全不对等,能告诉我剩下的白绸你用在了什么地方吗?”

施嘉木依旧不说话。

易燕程挑了眉,声音不轻不重,“哦,我们还查到,你跟哥哥施嘉木虽同时考上的大学,但你学的是艺术类,而你哥哥施嘉禾,学的却是医学系临床学,虽然只学了两年就退学了,但据同年同学回忆,施嘉禾的实验做得最出色,尤其是解剖做得最好。”

施嘉木脑袋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易燕程继续,“外界传,你因为一年前同女友一起出了车祸而造成了心理阴影,从此不敢开车,需要经常看心理医生。那天我们去你的工作室,却看到办公桌上放着的驾驶证。”易燕程的声音缓了一下,似是在给对面的人反应的时间,“一个惧怕开车的人,为什么要随身带着驾驶证?”

施嘉木的头已经抬起来了,暗淡的目光缓缓投向易燕程,嘴唇发白,已经有些干裂。

易燕程看着他,又说出一句,“我们找张可心确认过,施嘉木去心理诊所治疗的并非是针对车祸后对车的恐惧心理,也不是对女朋友的难以忘怀,而是精神分裂、妄想症。或者说,去接受治疗的并非是施嘉木,而是替了名字的施嘉禾。”

他说完,缓缓地在位子上坐下了。等待着施嘉木的反应。

沐恩也静静地看着。

某一刻,易燕程突然吩咐,“给他一杯水。”

沐恩看了眼嘴唇明显干渴的施嘉木一眼,起身倒了杯温水,递了过去。

施嘉木握着水杯,小小地抿了一口。

他神色很平静,只是目光里露出了些许悲悯。

半晌,他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他精神有问题,应该不会被判死刑吧?”

沐恩看到,暗中,易燕程攥的拳头紧了紧。

他没说话。

审讯室里静了片刻,后来响起的还是施嘉木有些暗哑的声音。

“我没想包庇他的,只是想劝说他来自首。”

易燕程没理会,只问:“什么时候知道他杀人的?”

“…我助理,苗文燕死的时候。”

“所以,苗文燕父母□□里突然多出的八十万人民币,是你打的?”

“是。”

据施嘉木交代,张可心是他为施嘉禾找的心理医生。因精神分裂、妄想症名声很不好听,便借用自己当初的那场事故,安排了个缘由,让哥哥施嘉禾顶着自己的名头去接受治疗。

他以为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却没想过自己哥哥的病已经重到那种程度。一面接受着治疗,暗地里却盯上了那些和他一样心理有负罪感的病友,通过张可心的病例,了解着他们,掌握着他们,最终以他认为最完美的方式“救赎”他们。

他最得力的助手,苗文燕,就是在给他送钥匙的那天晚上,无意中看到了他偷拿走了工作室库里的白绸,看到了他满脸满足快乐地用那些白绸去装扮尸体,惊骇下根本来不及逃跑,就被处在妄想状态的他绑住、囚禁了。

当他察觉到苗头的时候,那个年轻的女孩子,已经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施嘉木将施嘉禾绑在别墅里两个月,直到他精神再度恢复正常,并没再出现过妄想现象,他才敢稍稍放他出去。

施嘉木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却不料新的受害者会再度出现。

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绝望了。

天边已经微微泛白,警局里的人有一半跟他们一样,几乎一夜没睡。

沐恩在沙发上窝了两个小时,醒来的时候,看到易燕程仰倒在椅子里,眉头皱着,很不舒服地还在眯着。

熬了一晚上,他脸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儿。

沐恩瞅了两眼,觉得人帅得更有男人味了。

她坐了起来,小心翼翼将他掉落在腿上的外套盖到身上。自己往窗外望了望,决定先去洗把脸,下去买点早饭上来。

易燕程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颈椎、腰背都很酸疼。

没眯多久,正要睁开眼睛的时候,办公室本就没关严的门,被猛地撞开了。

他一秒清醒过来,睁开眼坐直,身上盖的衣服一下子落在了地上。

他还来不及愣神,闯进来的人已经大声禀报道:“不好了,施嘉禾借去卫生间的机会,放到了看守的警察,从窗户跑了!”

他猛地站起来,还不待问下一句,又一道声音从大厅门口传过来,“我刚才看到沐警官追了过去!”

易燕程心脏猛地一跳,推开人问了一句,“往哪边去了?”

“东边!”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结果基本都被猜到了,过程就没再多写,感觉一下子省了很多笔墨【贼笑】快在一起来,这卷结束就在一起,案子都破了,离这卷结束还远嘛?不远啦么么哒,晚安

不要计较逻辑性,看书看看热闹就好哈,大央是一个没有追求的人,你们就随一随我吧

第53章 第五十二章 尘埃落定

清晨,街边的包子铺刚开张,蒸笼打开,雾气袅袅而上,为这条略显清冷的街道添了几分烟火气。

沐恩咬了口包子,正瞅着老板打包她要的包子和粥。别在腰上的对讲机突然发出“咔磁咔磁”两声响,随后里面就传来急报声,“各小组人员注意!各小组人员注意!凶犯施嘉禾跳窗而逃,正往东面去…”

没听完,先瞄准了方向的沐恩,已经扔了包子,拔腿追了过去。

无比庆幸的是,天还早,路上的行人甚少,既容易锁定目标,又不会轻易伤到无辜的人。

但她还是庆幸地太早。

当她追过两条街,终于看到施嘉禾的身影时,心脏却因看到的情况而猛地一缩。

施嘉禾手里抱了个昏睡过去的孩子,另一只手就掐在孩子稚嫩脆弱的脖子上,脚边躺倒了一个砸破了头、留着鲜血的老人。

他正看着她,阴郁的脸上带着胜利的笑。

沐恩拔出了枪。

易燕程冲出警局,人向着东边的方向猛力狂奔着。心脏在迅猛地跳动,血液在翻腾。他屏住呼吸,生怕呼吸乱了,心就乱了。

后面陆陆续续跟着四五个警察,街上偶尔冒出来的人瞧见这一幕,皆反射条件地后退至绿化带边缘,边指指点点地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

追过一条街到下一条街,始终没看到人。

突然,“砰”的一声枪响,清鸣的枪声划破清晨的天空。

易燕程奔跑中的动作蓦然一顿,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呼吸乱了,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频率倏然加快。

来不及细想,易燕程脚底打了个滑,寻着枪声响起的方向,急急奔了过去。

心慌急切是因为他知道,刚成为警察的沐恩,根本还不会开枪!

但等他追到开枪现场的时候,一切却已恢复平静。

施嘉禾不在!

沐恩不在!

这一片区域只余下砸破了头躺在地上不断□□哀哭的老人,还有□□、弹壳…以及一支麻醉针筒。

“罪犯在柏林路肇峰街失去踪影,立刻通告市各级公安局,封锁所有罪犯可能潜逃路线,”公安局内,易燕程冷肃着脸色,声音冷静地下达着决策,“注意,罪犯手中有人质,一名六岁女童以及…”

“公安局专案组人员沐恩。”

外边,看守施嘉木的警察匆匆而来。

“报告!”

易燕程抬起头。

“施嘉木心脏病发,发现时已经休克,现已送往市中心医院急救中心!”

突发事件一件接一件发生,施嘉禾逃逸,沐恩不知所踪,施嘉木心脏病发…

劣势顷刻间显现,易燕程紧紧地攥了拳头。

沐恩觉得自己做了好长一个梦,梦中她不停地在奔波,从一个山头爬上另一个山头,脚下全是乱石,一不小心,脚下一滑,便从山上滚了下去,颠得她浑身酸痛,难受至极。

她眼皮颤了颤,意识渐渐回笼,只觉眼前有一大片刺眼的白,刺激得她睁不开眼。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凄厉地叫声,哇啊不断,争鸣刺耳,像极了婴儿的哭声。

婴儿的哭声…

沐恩狠狠捏了把出汗的掌心,猛地睁开了眼睛。她头上是刺眼的白炽灯,人被固定在雪白的病床上,左侧窗边摆了一排手术刀、麻醉针、缝合线、纱布等叫人头皮发麻的东西。

但她还来不及心颤,入眼所及的另一目,叫她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右边,一个小小的实验台前,施嘉禾高大的身影立在那儿,实验台上,一只成年大小的刺猬仰着肚皮被固定在上,吱啊挣扎哀叫。

施嘉禾脸上却是非常享受的表情,他手里拿着手术刀,一边哄着话,“乖宝宝,不要乱动,很快就过去了…”一边手很稳地执着刀,对着那柔软的肚皮轻轻划了下去。

瞬间,刺猬哇啊乱叫声更加凄厉,施嘉禾却呵呵笑了起来。

他很熟练,没多一会儿,沐恩就瞧见他手指伸了进去,捉住了那一只小小的、还在跳动的心脏,很轻易地便把它拿了出来。

那只原本还活蹦乱跳的刺猬此刻四肢只剩微弱的颤动,很快便没有了声息。

沐恩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看着那血腥残忍的一幕。心灵上受到的撞击不是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