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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思齐拍了拍她的肩,凑到裂开的墙壁前往里看,看到曹妙晴尸体旁有一小袋水泥,手中还拿着一只砌墙的小铲:“怎么可能。”

白小舟吸了吸鼻子,强打起精神:“你发现什么了?”

“是她自己把自己砌进了墙壁里。”瞿思齐睁大眼睛,“她是自杀。”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用这种方式自杀。”司马看着尸体和墙,脸色难看得就像刚刚吞下了一只苍蝇。

“我看了录像,她进图书馆之前很惊慌,似乎在躲避谁。”瞿思齐说,“但是除了她,没有其他可疑人物进入图书馆。”

“我会调查昨晚出入图书馆的所有人。尸体我会送去研究所。”司马回过头去看了看白小舟,“她怎么还在这里?”

“是她找到了曹妙晴。这个女孩很特别。”

“有多特别?”

瞿思齐沉默了片刻:“比我,或者叶不二、朱翊凯还要特别。”

司马眼睛睁大:“你确定?”

“我确定。”

司马再次回头,郑重地打量坐在一旁发愣的白小舟:“既然如此,就让我看看,她有多特别。”

“如果她真的很特别,你会让她进研究所吗?”瞿思齐笑嘻嘻地问。

司马嘴角一勾:“那也要人家小姑娘同意才行。送她回去吧,好好观察她。”

“是!”瞿思齐求之不得,白小舟始终没有勇气回那个曾和曹妙晴共用的寝室,只能继续住在瞿思齐的别墅。她一个人坐在豪华的卧室里,看着手中的大头贴,那是几天之前她和曹妙晴一起去照的,没想到才不过数日,就阴阳两隔。

“小舟。”

白小舟一惊,抬起头,看到曹妙晴站在面前,吓得尖叫一声,差点跌地上去。

“小舟,你能看见我吗?”曹妙晴高兴得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太好了,谁都看不见我,我是死了吗?”

这不可能。白小舟对自己说,世上不可能有鬼,这都是幻觉。

“小舟,我好害怕,我不想死啊。”

“妙晴,为什么你要把自己砌进墙里?”白小舟问,“为什么你要自杀?”

“我,我不想自杀,但是他们要杀我。”

“谁要杀你?”

“棺材里的那些古尸,他们在找替死鬼。”

白小舟吸了口冷气:“他们为什么要找你?”她记得很清楚,曹妙晴是九一年生人。

“我也不知道,昨晚你走后他们就来了,围在我身边,死死地盯着我。我好害怕,想到图书馆去,那里人多。后来,后来我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我只想离他们越远越好,我要让他们找不到我。”

她撕扯自己的头发,袖子滑下去,露出一个猩红的咬痕。

“妙晴,这个伤口是…”

“是蒋金楠咬的。”曹妙晴忽然慌张起来,惊恐地看着四周,“他们来了,来了!小舟,救我!”

白小舟猛地醒过来,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原来,刚刚的一切只不过是场梦吗?

敲门声响起,瞿思齐在门外问:“小舟,你醒了吗?”

“进来吧。”

瞿思齐推门进来,递给她一杯咖啡:“睡得怎么样?”

“很不好,老做噩梦。警察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尸体解剖发现,曹妙晴的胳膊上有个咬痕。初步判定是蒋金楠咬的。”

白小舟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曹妙晴对你说了谎,她隐瞒了自己被蒋金楠咬的事,可能她也猜到了,蒋金楠之所以会变成那个样子,就是被之前那个女孩咬伤所致。”

白小舟指了指自己的胳膊:“她被咬伤的位置,是不是这里?”

“没错,你怎么知道?”

白小舟脑中一片空白,难道刚刚的并不仅仅是梦吗?

“没什么,我只是猜测。”白小舟低头喝咖啡,掩盖自己眼中的不安,“你这么年轻,是怎么当上协警的?”

“说来话长。其实我也不想做这个,又危险,又没几个钱。”

“你还缺钱吗?”

“我当然缺钱,别以为我住在别墅里就是富贵子弟,这是司马老大安排的,方便工作。”

“既然你不愿意,为什么要答应?”

瞿思齐翻了个白眼:“谁叫我遇到了那个‘不良老师’。”

“不良老师?”

“别说我了,说说你吧,你是哪里人?家人是做什么的?”

“我父母都在国外,老爸是商人,老妈只是个普通的家庭主妇。”

瞿思齐想了想:“你家有没有一位很特别的长辈?”

“特别?”

“比如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常说些听不懂的话,行事很神秘。”

白小舟想起了自己的外公,要说‘特别’,他数第二,没人敢做第一。

“不,没有,我的家人都很普通。如果有你说的那种人,我们早就把他送进精神病院了。”

瞿思齐似乎有些失望:“那你再休息一下吧,明早还有课。”

门在他身后合上,白小舟沉默了一阵,从自己的旅行箱里找出外公的笔记本。

或许,从笔记本里能找到什么也不一定。

“小舟,妙晴真的死了?”一进教室,班里的八婆们就围过来问长问短,白小舟不胜其烦,有一句没一句地答应着,八婆们一边说着好可怕一边追问细节,直到上课铃响才罢休。

整个上午白小舟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也不知老师到底讲了些什么。上完课,她收拾好东西,打算去学校周围看看,能不能租一间小屋子,总比住在瞿思齐的别墅强。

刚出教学楼,迎面撞到一人,那人手里的书散了一地,她连忙蹲下身去捡:“对不起,我没看见你…”

抬头的刹那,她看到一张苍白青紫的脸,嘴角牵动起一丝恐怖的笑:“没关系。”

“啊!”她尖叫一声,转身就跑,这不可能,大白天的,棺材里的尸体不可能出来走动,幻觉,一定是幻觉!

四周人来人往,她举目四望,心凉如冰。

这些人,全都脸色苍白青紫,笑容生硬阴冷,一个一个,仿若鬼面。

幻觉,这些都是幻觉!她闭上眼睛,咬着牙往前冲,还是先回瞿思齐的别墅吧,回去就没事了。

“站住!”一声低喝仿佛穿透层层迷雾而来,钻进她的耳朵里,她步子一顿,蓦然醒转,发现自己站在鹿鸣园的荷花池前,还差一步就要掉进池里。

这座池子远近闻名,被称为‘往生池’,名字虽然文雅优美,却不知道下面到底积累了多少学生的尸骨。

这里,是凝华学园的自杀胜地。

冷汗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她吞了口唾沫,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草坪上坐着一名少年,穿着藏蓝色的短风衣,头发有些长,遮住了半只眼睛。即使如此,他依然俊美得让人惊诧,五官精美得有如雕刻,目光深邃,手中拿着一把匕首,看起来像少数民族的工艺品,正在把玩。匕首在他手上仿佛有了生命,转出一个个剑花,刀锋森寒。

白小舟呆住,仿佛来到外公当年所在的雪地小屋中,篝火旁,神秘少年正对着自己微笑。

“你想自杀吗?”少年开口。

白小舟这才回过神来:“不,我只是…”

“如果想自杀,请换个地方,不要来破坏我看书的兴致。”

看书?白小舟看了看他,哪里有书?

“如果不想自杀,也请换个地方,否则会被水鬼拉下去。”少年淡淡笑道,“你应该听说过吧,每年毕业和开学的时候,都会有人死在这里。这水池不知道沉积着多少阴气。你不觉得这里比其他地方要冷吗?”

经他这么一说,的确是要比别的地方冷上个两三度。虽然她不喜欢这少年的语气,到底人家救了她,她尽量挤出一个笑容:“谢谢你,请问你是?”

“无名小卒。”

水波微澜,白小舟低头,看见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动,又不像鱼,越觉得可怕,匆忙离开。待她走远,少年忽然将手中匕首扔出去,刺进池中,一团黑色在水中蔓延开来,像猛然间涌出了一整杯墨汁。

“又是个容易招惹麻烦的人物啊。”少年叹息,“真麻烦。”

“啪。”门在身后合上,白小舟靠在门上,浑身都是冷汗。

“喂,你没事吧?”

白小舟吓了一跳:“瞿思齐,你走路都不发出声音的吗?”

“走路为什么要发声音?”

白小舟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算了,我还是回房睡一觉吧,也许睡醒了就会发现全都是幻觉。”

“等等,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除非是妙晴的案子破了,否则什么都不算好消息。”

“我带你去个地方。”

“不想去。”

“去看那些从地里挖出的尸体。”

“…”

风刮过嘉鱼园的竹林,竹叶摇晃,沙沙作响。白小舟脚踏落叶,泥地凹凸不平,上面的青石板有些晃悠。她看了看四周,怀疑嘉鱼园里的学生是不是都死光了,才能如此死寂。

嘉鱼园是凝华学园最古老的园子,这里的建筑大都是上个世纪四十年代的产物,时时修葺,倒也不算破败,不过已经沦为了自习室、社团活动室和讲座专用教室了。

“喂喂,还有多远?”白小舟忍不住问。难以想象警方会把那些尸体放在这里,难道瞿思齐是在耍她吗?

“快了。”瞿思齐匆匆穿过竹林,指着前面那栋建筑,“看,到了。”

面前是一栋两层高的小楼,墙壁上爬满了藤蔓植物,门前挂了一个牌子:医学系实验楼。

白小舟这才想起听人说过,二十年前医学系开系的时候,这栋楼是第一座实验楼,后来修建了配制更加先进的实验楼后就废弃了,只用作停放解剖用的尸体和各种人体标本的储物楼。

“跟我来。”瞿思齐带着她走进楼去,里面充斥着一股令人不快的怪异味道。两人沿着楼梯走下去,一道铁门横亘在两人面前,门上挂了个斑驳的蓝色铁牌:杂物间。

瞿思齐掏出钥匙,打开铁门,白小舟满怀期待地往里看,这一看大失所望,里面真的只是杂物室。光线很暗,乱七八糟的东西堆了一地,白小舟看见墙壁上有开关,正要伸手去按,忽然被瞿思齐按住了。

“不要按那个开关。”他说。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只要记住,那个开关绝对不要按就行了。”

“按了会怎么样?”

“不要问了,总之不要按就行。”

白小舟回过头去看那个开关,他这么说了之后她反而更想按了。

瞿思齐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遥控器,按下按钮,一只木柜子无声无息地移开,后面是一扇门,再按一次,门缓缓打开,白小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间六七十坪的屋子,屋内放满了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美洲巫毒教的巫毒娃娃、非洲原始宗教的怪异面具、八卦罗盘、干瘪的怪物手臂,简直就像卖万圣节道具的小店。四周又有房屋数间,门上都挂了门牌,分别是解剖室、图书室、会议室等等。

“这,这里是…”白小舟目瞪口呆,瞿思齐夸张地张开手,“欢迎光临四十七号研究所。”

“四十七号研究所?那是什么?”

“瞿思齐?她是谁?”解剖室的门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出来,头上戴着玻璃面罩,此时被他推到头顶,满身都是血。

白小舟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此情此景,如何不让人想到变态杀人狂。

“我来介绍一下。”瞿思齐说,“这位小妹妹是新来的,她叫白小舟。”

“新来的?”男人皱了皱眉,“谁批准的?”

“还有谁,当然是老师啊。”

男人走过来,诧异地盯着白小舟看,他身上刺鼻的血腥味呛得她差点晕倒,勉强露出一道笑容,侧过脸去问瞿思齐:“请问这位打扮‘很有个性’的大叔是哪位?”

“什么?大叔?你说我是大叔?”男人激动地喊,“我秦哲铭号称法医系系草,你竟然敢说我是大叔?”

系草?白小舟仔细看他的脸,果然还算得上是个帅哥。

“别激动哲铭。”瞿思齐嬉皮笑脸地讨好,“她叫你大叔并不表示你不帅啊。这丫头是个叔控,说不定她是喜欢上你了。”

秦哲铭半眯起眼睛:“真的?”

瞿思齐在白小舟背后拍了一下,白小舟吸了口气:“呃…其实,你还是挺帅的。”

秦哲铭满意地笑了笑:“还算诚实。思齐,这丫头有什么过人之处?”

“她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

“哦?那来看看吧。”秦哲铭朝解剖室里一指,白小舟犹豫了一下,踟蹰着来到门边,血腥味更加浓烈了,她的瞳孔蓦然放大,这间不大的房间里陈列着数具尸体,除了蒋金楠、曹妙晴,其他都来自那只诡异的棺材。黑雾从尸体的口鼻里溢出来,在空中结集,几乎遮蔽了灯光。

“你看到什么了?”秦哲铭问。

“雾,很浓的黑雾。”

秦哲铭眼里有些半分惊讶:“思齐,这丫头你从哪里找来的?”

“哈哈。”瞿思齐得意地笑:“哲铭,你都解剖了好多天了,有什么成果没有?”

秦哲铭刚想说什么,忽然听到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幽幽道:“我查到了新线索。”

白小舟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到一张满是青春痘和皱纹的丑脸,这一惊非同小可,口无遮拦地喊:“干,干尸!”

瞿思齐连忙捂住她的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中文系的学弟,名叫叶不二。不二,这是我跟你提过的白小舟。”

叶不二脸色阴郁,似乎有些害羞,将怀中的书抱得更紧:“你好。”

“你,你好。”白小舟擦冷汗,这少年看起来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对了,她想起来凝华学园报道那天,曾在公交车上见一丑陋少年因摸了小孩的头而挨骂,“我,我刚才的意思是…那些干尸好可怕,你,你说是吧?”

真是越描越黑,瞿思齐将她拉开:“不二,你泡了这么多天图书馆,到底查到什么了?”

“我翻看了本地的地方志,发现六百年前C市境内曾出土过这种棺材。”叶不二将怀里厚得可以防身的书翻开,“六百年前,某地县衙被火所焚,重建的时候在地下挖出一副大棺材,里面有格子,整齐地放着数具尸体,脸色苍白青紫。当地人不知道是什么怪物,只觉得棺材太过奇怪,不是好征兆,就将棺材和尸体一起烧了。谁知道城内开始发生怪事,某财主的小妾突然发狂,杀了丈夫,又咬伤自己不足岁的儿子,最后被家丁打死,死后化为‘人腊’。被咬伤的儿子整日啼哭不止,最后竟生生哭死。这样的事情,小小一座城内竟然在短时间内发生数起,人们都说是烧了棺材所招致的灾祸。”

“后来呢?”

“书里说县老爷请了一位道行高深的僧人来念了百日的经,然后又烧死了所有被咬或者被抓伤的人,才终于平息了事件。”

话音未落,便听秦哲铭说:“果然不出我所料。”

三人回头,六双眼睛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秦哲铭转身打开解剖室里的冰箱,拿出一瓶ABSOLUT:“要来一杯吗?”

“别吊胃口,你到底发现什么了?”瞿思齐有些不耐烦。

秦哲铭给自己倒了一杯,往里放了几块冰块,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我已经知道他们的死因。”

“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我都急死了。”瞿思齐恨不得一拳打在他那俊美的脸上,秦哲铭悠闲地喝着酒,缓缓说:“是瘟疫。”

瞿思齐恍然大悟:“是病毒。这种埋在地下数百年的棺材很有可能藏着某种古老的病毒。就像图坦卡门陵墓,墓门打开之后考古人员相继死亡,刚开始人们认为那是法老王的诅咒,后来才发现墓道里的某种原始病毒才是罪魁祸首。”

“我检查了所有尸体,没有发现病毒。”

瞿思齐愣住:“那你还说是瘟疫?”

“瘟疫就一定是病毒吗?”

“…”

“除了病毒,还有一样东西具有传染性。”秦哲铭将酒喝完,“就是人的情绪。”

“情绪?”

“当你周围的人都兴奋的时候,你也会兴奋;当你看到别人悲伤的时候,你也会跟着不愉快,这就是情绪的传染。”

“尸体也有情绪?”

“这些人是窒息而死的。”秦哲铭指着那些棺材里的尸体,“他们被灌下某种麻痹肌体的药物,活生生放入棺材中。虽然身体不能活动,意识却很清醒。可以想象他们临死之前是多么恐惧和愤怒。这些恐惧和愤怒在密闭的空间里不能消散,会一直存在,直到棺材打开的那一天。受这种情绪所影响的活人,会恐惧、愤怒、出现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