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符咒有些被我贴在家里,有些被我随身戴在身上。果然感觉好多了,我刻意回避去万叔的小馆子吃饭,已经不再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了。
我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我以为一切真的这么简单,可如果真是这样就过去了,我也没必要把一切写下来了。
就在我打算把这件事忘记的时候,万叔的老婆,万大妈找上了门来。那天上午开过会后,疲惫的我很怀念糊子酒的味道。家里的酒早就喝光了,这阵子我都是靠着那些酒度过漫漫长

夜的,只有喝醉才能完全入睡,可一旦睡着噩梦又接连不断。好在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究竟要不要去买些酒呢?我正想着酒,酒却送上门来了,秘书说外面有位大妈要找我。
我真傻,居然不知道大妈姓刘。同为湖南人,她跟刘小芳长得那么像并不是巧合,而是因为她们真是母女。
困难的年代里万大叔是穷得叮当响的单身汉,饿得顿顿喝稀粥,这才入赘到当时是贫下中农的刘家当上门女婿,刘小芳的外公是村支书,家里比其他人家要稍微宽裕,刘小芳也就随

了母姓。
当然,刘大妈来找我不是闲着没事来说故事的。她来找我是因为她早就知道我是谁。她说知道我就是在刘小芳出事后寄钱给她家的人,还知道我就是张阳的前女友,甚至到了谈婚论

嫁的地步,张阳却忽然爱上了她女儿,她很抱歉。
我心想,抱歉有用吗?如果抢了人家的老公只要说声抱歉就可以解决的话,世界就没天理了。
刘大妈不仅道歉,另外还说他们不打算继续做生意了,老家有事,打算收拾收拾回去,以后也不来了。上次托我帮了那么大的忙,可现在那铺子也用不上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她们

老两口特意酿了两百斤糊子酒送我,以示感激。
刘大妈的话说得还算客气,但我能看出她眉目中藏着心事,生意那么好,她怎么会甘心走?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原因。这原因,也许牵涉到我。
我跟在刘大妈身后下了楼,果然,她走过马路后跟一个女人见面了。我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是刘小芳!她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跟刘大妈走在一起,她非但没被问米婆的诅咒给弄

进地狱,反而法力更高强了!是什么让她变成这样的?
见到她后,我的腿居然软得走不动了。好日子没过上两天,我又回到了惊吓之中,我的脊背又发起凉来。
我又去见了问米婆,原本需要经过方家的菜馆,但我害怕又见到刘小芳,绕了远路。我说我付了那么多钱却不管用,不如拆掉她的招牌,没本事就别做这行生意。
“我上次不是说过吗,不保证一定有效。现在看来一定是对方怨气太大,十有八九是死于非命吧。问米有三个禁忌的,一不能问至亲,二不能问枉死冤魂,三不能问无名无姓,其实

上次帮你已经破了第二条戒了,耗损我不少元气啊。”说到这里,问米婆鬼鬼祟祟地看了我一眼,“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这法子罪孽更重,我怕你不敢答应啊。”
“说,没有什么我不敢做的。”事到如今,我什么也顾不上了。
“如果用这个鬼最亲近的人的鲜血,沾过刀,再把那刀刺进鬼的心脏,就能让她灰飞烟灭。别说是不入六道,连渣都剩不下了。”问米婆试探地看着我,带着点挑衅。
难道又要杀人?跟刘小芳最亲近的当然就是他的父母,看万叔慈眉善目的样子,看他那蔫呼呼的好脾气,怕是从小到大都把刘小芳捧在手心里的吧。虽然我不是没杀过人,但这次要

动手的可是跟我无冤无仇的老人。
我们金牛座的人做事万无一失,我现在的事业蒸蒸日上,万一出点纰漏那可就前功尽弃了。我不要,我不要冒险,要冒也可以让别人去冒。
不知问米婆怎么看穿了我的心思,居然直言不讳地提示道:“要是自己下不了手,就让别人干吧,反正效果都是一样的,需要的话,我能帮你提供合适的人选。”
问米婆当然是想赚点中介费,我知道这个城市有不少人都买过凶杀过人,我的客户中也有过这样的人。但是这件事我不想再给问米婆知道,她毕竟是个外人,我不能信任她,她知道

的越少越好。
6
我把事情跟姜伟说了,我知道他那种阅历的人什么都能看出,所以我没撒谎,说的都是真话,包括张阳是我前男友刘小芳是小三,包括那场蓄意制造的车祸。说的时候我是提心吊胆

的,万一被他发现我是如此狠毒的女人,居然可以杀人的女人,他还会爱我吗?会放心地跟我结婚吗?
他爽朗的大笑很快打消了我的担心,他说:“真没想到,你居然跟我一样性格,有仇必报,就喜欢你这样直爽大方不虚伪的性格。老天注定我们要在一起,这个忙我帮定了,杀个人

嘛,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你真的觉得有鬼存在吗?刀子不会扎在空气里吧,那个女人我们也能看见吗?”
“就算为了让我安心好吗?不管她存不存在,只要这么做了就行。”以我的学历和年纪,本应不相信怪力乱神之说,可现在的情况不由得我不信,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刘小芳出现

了。
“好,为了你,这人杀定了。”姜伟的气概让我联想起古代英雄,“其实这么点小事对你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和力量,就算我不帮忙也有大把人帮忙。”
杀人这件事,在姜伟嘴里说出来,就像去买个LV的包包,买件范思哲的外套一样轻而易举。我喜欢他这种样子,什么也难不倒的男人,才是真正配得上我的真命天子。我满心欢喜,

终于放下了思想包袱。是啊,姜伟说得没错,以我今时今日的地位和力量,就算不找姜伟帮忙,随便找个大客户都能帮我解决的。区区贱民的人命一条,杀死他还不跟捏死只蟑螂一

样。我的心不知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坚硬,这么狠,变得让我也觉得陌生。也许杀人是能带来力量的,杀过人的人跟没杀过人的人,拥有着截然不同的力量。
刘小芳,上次杀了你是我不对,这次可就是你逼我的了。谁让你鬼鬼祟祟地跟着我,谁让你死了还要来找我。我知道,如果我不下手,下手的可就是你了。金牛座的女人,永远不会

被动。
虽说姜伟答应帮我杀人,但我们金牛座的人都喜欢掌控全局,我要求所有进程都得被我看见。按照我的计划,姜伟的手下先去打听了万叔一家人离开这个城市的日子,小饭店已经不

做生意了,他们正在收拾东西打点行李,大概这两天就要回去。
此事宜早不宜迟,正好,我还担心夜长梦多呢。
那天晚上我守在办公室里,为自己做不在场证明,姜伟的手下给我打了个确认电话,告诉我他正在出发去杀死万叔的路上,我说等他好消息。刚挂断电话,就有人敲门了。这个时间

秘书已经下班,我得自己去看,没想到门外等着的是刘大妈,在她脚边放着两壶大大的糊子酒。
“妹子,不耽误你吧,明天我们就要走了,这几天我一直想着你,总觉得上次来送的那点酒太少了,不够表达我的谢意。”刘大妈笑得很憨厚,可我却觉得她心里有别的念头。
想了想,我还是把她让进屋来,既然她来了,我就也把这场戏演到底吧。假装客气地给她倒了茶,留在她这里多聊一会儿也好,正好保证她不会回去破坏我的好事。
“其实我心里有话,一直想对你说。”刘大妈端着茶,很客气地看着我,“小芳那次车祸住院后花的钱都是你寄的那些,本来我们还着急,我跟你万叔都没本事,出了这么大的事一

个大子也拿不出,要不是你的那些钱,小芳的命肯定保不住。”
“你说什么?你是说她没死?”我一下子懵了,这老太婆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她该不会想吓唬我吧,她知道了什么,知道肇事的人就是我吗?
“她没死,这孩子命大,张阳死了,她也没死。”说到这里,刘大妈试探地看了我一眼,“在医院住了两天她就醒来了,醒来后就跟我们说是你撞的她,她看到了你的车牌号码。我

知道这孩子是不甘心呐,当初她要跟张阳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很反对,为了这事我们还吵过一架。她总说怕你知道她没死,就让我们对外面说她已经死了,反正不想再去那家公司上班

,对外面的人就说丧事没操办,知道她活着的人也就不多。出院后她也不太敢出门,总是呆在家里,后来我们开了那家小饭馆维持生计,她也就整天待在后厨帮忙。”
原来是这样,我听得连气都忘了喘,张开嘴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妹子,你是好人,我从第一次见你就看出来了。上次还请你帮那么大的忙,真是给你添麻烦了,我跟他爸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可小芳那孩子总是不知好歹,总说你会对她做出不能

预计的事来。我知道,车祸对她的精神打击很大,张阳又死了,现在她的精神全垮了,这完全是胡说。这几天她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好了,还总想来找你,我跟她爸都快拦不住了,

这才想回老家。也许换个环境,让她见不到你,对她的精神恢复会有些帮助。”说了这么多,刘大妈一直是愧疚的口吻,“妹子,我们这次回去就不打算再出来了,我已经请亲戚帮

忙给小芳介绍对象,你对我们家的大恩大德我都会记在心里,我在这里谢谢你了。”
大妈深深地鞠了个躬,我忙把她搀起来,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愣愣地收下那些酒,送她下楼。
7
送完刘大妈下楼,我就接到了杀手的电话,他说任务已经完成了。
我能想得到,刘大妈回去的时候忽然发现刘小芳的胸前插着一把刀,早已停止了呼吸,万叔也身中数刀躺在血泊里。万叔没死,他只是失血过多,在医院里躺了几天就醒了过来。他

还记得杀手的相貌,刘大妈报了警。她再也没来找我了,我想她八成是猜到了什么,小芳说的那些话全都是真的。是我撞的人,也是我叫人杀的她。
刘大妈是个看起来特别老实忠厚的人,但我很了解,往往是这样的人梗起来比那些不老实不忠厚的人更有爆发力,他们做出的事更让人不可预计。
公安部门的人来找过我,但我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据,再加上姜伟的幕后运作,这件事很快就被掩盖起来。媒体们对此事一致缄口,收过我足够分量的红包谁也不会报道,以刘大妈一

个外地老太婆的能力,是绝对不可能查出事情的真相来的。
按说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就该放心了。可事实不是这样的,我最近胃口很不好,人也瘦了不少,对工作对姜伟全都提不起兴趣来。
最近又有两条新闻让我特别关心。第一条是根据市民举报,警方抓获一男一女两个老神棍,因其骗术高超有不少善男信女,装神弄鬼地居然骗到总数达到七位数的钱财。我盯着照片

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发现那两个人我都认识,女的是问米婆,男的则是她师兄。警方说两个神棍的所有钱都被冻结,希望其他被骗的市民去警方登记领取。
原来是被骗了,我对着自己冷笑了一声,说起来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居然会被这么两个小骗子给骗得团团转,还搞出了命案,我真是太傻了。钱就当打水漂了,当然不会去要,

我可丢不起人。
第二则新闻是一个对社会强烈不满的神经病患者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在闹市街头拿刀杀了好几个小孩。事情闹得很大,全国人都很关注。我要说的重点不是那个神经病,而是出事后

领导去医院探望受伤的儿童。就在这时,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太婆忽然冲出去拦住领导喊冤。
古时候常有这样的事,喊冤的人拦住大官的轿子,大官就会说一句带回衙门之类的话,说不定一件千古奇案就这么破了。
可那是古时候,现实版的剧情是那个喊冤老太婆被工作人员给拉走了。领导当没看见,继续微笑着去探望儿童。其实这样也没什么,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重点在于最后

那个老太婆喊了一句:我女儿死得冤枉,你们不帮我,我也去杀人!
那是则文字新闻,豆腐干大小,夹在报纸的角落里。没有图片,我却不禁想到那个喊冤的老太婆会不会就是刘大妈。死亡并不能终结这个故事,让我害怕的是还有更多的人可能被牵

扯进来。
我第一次意识到,也许我不该杀人。站在别墅的窗前,我追悔莫及地对着窗框砸了一拳,手很疼。张阳死的时候,刘小芳出事的时候,也很疼吧。这念头真不该冒出来,我这是怎么

了,良心发现?
就在这时,我看到远处烂泥塘那边站了许多人,一辆大吊车拖着脏兮兮的汽车缓缓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