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对媒体的影响力实在太大,就像一片云的阴影覆盖在池塘的水面上。他们会在她露脸之后,将21-21公诸于世之前,尽快找到她。
萝丝认识一个她所信赖的新闻记者,而且绝对不会出卖她,也就是她大学时的同窗丽莎,目前在洛杉矶邮报工作。
萝丝和这女孩得飞往南加州,而且愈快愈好。九十九号计划是结合了私人企业和国防单位与政府其他庞大的单位所从事的一项冒险计划,要想抗拒他们的联合势力,犹如螳臂挡车,他们会在最短时间之内,运用他们一切的装备来找到萝丝和那女孩。
想从华盛顿的杜勒斯机场或国家机场搭机,那是甭想了。她考虑过巴尔的摩、费城、纽约和波士顿,最后选择了纽约。理由是她跨过的郡与州界越多,她就越安全。所以她开到马利兰州的海格镇,再从那里到宾州的哈里斯堡,一路平安无事。一程接一程,萝丝逐渐开始担心她的车上被装了追踪器,那么不论她开离马纳萨斯多远处,都会被捕。所以在哈里斯堡,她弃置了汽车,和女孩改搭巴士去纽约。
当她们上了国家航空三五三号班机后,萝丝这才感到似乎安全了。在洛杉矾机场飞机一落地,她就会和丽莎及她所召集的人员会合。然后一连串的媒体战就要爆发了。
在航空公司的旅客名单上,萝丝是填写自己嫁给一个白人,并证明21-21是她的继女。一时兴起,给她取了个名字叫杜马莉。对媒体,她仍准备采用CCY-21-21的代号。
因为这类似集中营的代号,会使大众对九十九号计划的特性有更深的印象,并且立刻会对这孩子产生同情之心。她知道最后势必要为21-21取一个正式的名字——这个名字,将使这历史性的大事,永志不忘。
她们的座位与一位母亲及她的两个女儿只隔一个通道,她们是蜜雪儿、克莉丝和妮娜。
妮娜和21-21的年龄与身高相仿佛,她正在玩掌上型电话游戏。隔着通道,21-21被那小小荧幕上的影像及声音所吸引。妮娜注意到之后,就要求“玛莉”和她一起移到附近的两个空位。如此一来,就可以两人一起玩游戏。萝丝稍稍犹豫了一下,但她了解21-21的智慧远超过本身的年龄,自己知道该小心谨慎,于是便答应了。这是21-21此生中第一次不在建筑物里玩耍,也是她第一次真正的玩耍。
妮娜是一个非常讨人喜爱,甜蜜又合群的孩子,虽然21—21是一个有大学一年级阅读能力的天才,具有奇迹式能力的治疗者,而且是全世界的希望,但她很快就迷上了妮娜,希望成为妮娜,变得像妮娜一样酷,不自觉地,她开始模仿妮娜的动作和讲话的样子。
她们搭的是纽约飞出的晚班飞机,经过了几个小时之后,妮娜困倦了,她抱着21-21,得到蜜雪儿的许可,她将电动玩具送给她的新朋友,然后回去与母亲、姊姊同坐,没多久就坠入梦乡。
21—21高高兴兴地回到萝丝身边,将电动玩具紧抱在胸前,似乎当它是无价之宝。现在她并不想玩它,因为怕弄坏,她要将它永远保持在妮娜给她时的样子。
兰陵湖镇离大熊湖还很远,沿着它西边的山脊线,通过风生水起的峡谷,路面上堆积如山的松针,被风吹起,迎面撞击在挡风玻璃上。
乔拒绝去思考电动玩具是在暗示什么,听了萝丝的故事,他有点按捺不住火气。乔知道他没理由对这女人以及那有着集中营号码的孩子发怒,但他仍气得脸色发青,也许是他知道如何在盛怒中自处,但却不知如何在忧愁中排解。
乔将话题自那孩子身上岔开,“何尼洛在这事件中扮什么角色?除了拥有铁克诺大部分的股权之外,有没有涉入九十九号计划?”
“就是像他这种政商关系良好的混蛋……是未来的浪潮。”她将百事可乐夹在两膝间,用右手抠那个拉环但她几乎没力气将它拉开。“未来的浪潮……除非妮娜……除非她改变一切。”
“大商人、大政府、大媒体——现在变成合而为一的怪兽了,联合起来剥削我们,是不是?这是我的偏激之辞。”
铝罐碰到她的牙齿发出声响,一滴百事可乐流到她的下颔。“他们只在乎权力,其他什么都不管,他们不相信……
善与恶。“
“对他们来说,这都只是事件而已。”
虽然她刚喝了一大口可乐,但嗓子听起来仍干干的。
“这些事件的意义……”
“……要看你以什么角度来看。”
乔仍在生闷气,因为萝丝坚持不同意他相信妮娜还活着的事。但又不忍心看着她更形虚弱。他眨着眼看着前面的路,松针如雨般落下。乔踩下油门,以他所敢开的最大速度加速离去。
汽水罐自她手中滑落,滚到她的座位下,可乐溅得到都是。“乔,我有点撑不住了。”
“不会太久了。”
“我要告诉你,当飞机坠下的情形。”
从高空一路向下加速坠落,引擎在怒吼,机翼作响,机身猛烈地抖动,尖叫的乘客被重力加速度抵紧在自己的座位上,连头都抬不起来。有些人在祈祷,有些人在呕吐,哭泣声、咒骂声、呼叫着上帝的各种名字,呼叫着远在天边或近在眼前的爱人。从那样的高空掉下,就像是从月球上永恒的坠落——然后,萝丝被包围在一片蓝色中,静寂无声的亮蓝。她就像鸟一样的飞翔,除了脚下没有黑色的大地,只有四周无边无际的蓝。没有移动的感觉,既不冷也不热。她处在一个四面无缝隙的蓝球中心。悬浮在那儿,等待着。她深吸一口气在肺里,想要呼出却呼不出,直到——她大吼一声将那口气呼出来,她发现自己置身在草原上。21—21在她身边,昏迷不能动弹。四边的森林全着了火,火舌吞噬了扭曲的残骸碎片。整个草原像一个无法形容描述的停尸间,七四七客机不见了。
在那最后一刻,那女孩运用了她天赋与能的最大力量,将她们从那架在劫难逃的飞机中,移往了另一个地方,一个时空之外的空间。她们在那个神秘的庇护所里停留,度过了那可怕而具毁灭性剧变的一刻。经过这奋力的一搏,21-21全身冰凉,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四周的火光,映射在她眼里而显得分外明亮。她无法走动,甚至站不起来,所以萝丝只好将她从座椅中扶起,紧紧抱着她。
“为黑夜中粉身碎骨的死者哀泣,为这场屠杀恐惧得战栗不已,为自己的幸存而深感惊异。萝丝百感交集,只能抱着小女孩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地举步维艰。然后她想起旅客舱的闪烁灯光,和当时自己手表乱转的指针。她敢确定驾驶员是”湿答答任务“的受害者。这让她警觉到必须尽快离开此地,从四面着火的丛树中,走进洒满月光的树林里,在杂草间乱窜,后来沿着一条兽径来到另一片草原。这时,她们见到”自由交换“牧场的灯光。
当她们抵达牧场大宅时,这女孩已复元许多了,但仍不太正常。她已能下来行走,但仍旧显得呆滞、沉默和冷淡。
在接近屋子时,萝丝告诉21-21,要记得她的名字叫杜马莉。但21-21回答说:“我的名字叫妮娜,我想变成她。”
那是她说的最后两句话,坠机后的那段时间,在箩丝的保护下,小女孩一天睡十二到十四个小时。醒来后,对任何东西都不感兴趣。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凝望着窗外,或是故事书的图片,或是视而不见的一个人呆坐着。她没有食欲,体重一直在减轻,苍白又脆弱,连那一对紫蓝色的眼眸都失去了光彩。显然这是因为她将自己和萝丝从那蓝色的空间移进移出,使她元气大伤了,或许还差点让她送命了。妮娜再也没展露过什么超能力了,这使萝丝深觉沮丧。
到了圣诞节快来的时候,妮娜似乎又对周围的世界开始恢复了兴趣,她再度看起电视读起书来。过了冬天,她睡得少,吃得多,皮肤又恢复了光采,眼睛的颜色也明显深许多了。她仍不说话,但与人交往的情形改善了。梦丝每天跟她谈她所能做的好事,和她所能带给别人的希望,藉以不断鼓励她,让她能从自我放逐中回到现实世界。
房间里有一个她们两人共用的五斗柜,她放了一张洛杉矾邮报在里面。头版新闻就是国家航空三五三号班机的悲惨消息。这应该有助于提醒她,敌人是多么的疯狂与邪恶。
发生空难后的十一个月,也就是七月的某一天,她发现妮娜坐在床沿,手上的报纸摊开在登着罹难者照片的那一版。小女孩正用手摸着乔妮娜的照片,脸上露出了微笑。
萝丝坐在她身边,问她是否因为想起失去的朋友而感到悲伤。
小女孩摇摇头,然后拉着萝丝的手去碰触照片。当萝丝的指尖接触到报纸的一瞬间,她跌在一片亮蓝的空间里,与飞机撞毁前那一刹那,她被移送过去的庇护所没什么两样,只是这里充满了温暖与感情。
通灵人长久以来就宣称他们可以感应到一般物体被人们接触后残余的能量,他们有时靠着手待被害人遇害时所穿的衣着,就能协助警方找到凶手。邮报上的能量与这很相似但并不相同,它不是由妮娜所留下的,而是经意志力而灌注在报纸上的。
萝丝觉得自己像是一头栽进蓝色的大海里,海中有许多在游泳的人,但她却看不见他们,只能感觉到四周有人在飘动。然后有一个人游过来,经过萝丝身边时,与她构成了连系。她知道她就是乔妮娜,那个歪着嘴笑的小女孩。她已去世了,但很安全。已经去世,但并不是永远消失。她快乐地生活在亮蓝空间之外某个地方,那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空间,而是一种存在状态的界面。
就像她第一次在孤儿院的房间里,知道有来生时一样,萝丝深受感动。她将手自乔妮娜的照片上抽回来,她静静地坐在那里片刻,然后将她的妮娜紧紧拥入怀里,一言不发地摇晃着她。
如今这奇特小女孩的能力恢复了,萝丝知道她们必须要怎么做,而且知道该从何处着手她们的工作。她不再冒险去找丽莎,她不相信她的老友会出卖她,但她怀疑由于丽莎和邮报的关系,再经邮报到何尼泊——九十九号计划的人,所以才知道她在三五三号班机上。如今萝丝和妮娜都被认为已经死亡,她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来活动,而不致于引起敌人的注意。
首先萝丝要求小女孩,结几个掩护了她们十一个月的朋友施展她的能力,让这些人见到永生的世界,然后他们将和三五三号班机罹难者的丈夫、妻子、父母或孩子们有所接触。将他们所爱的亲人现在身在不死境界的影像带给他们。
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们会在被发现之前,已将这信息广为散播。
萝丝想从乔开始着手,但是找不到他。邮报的同仁都和他失去了联络。他卖掉了在影城的房子,电话也没登记。他们说他是个破产的人,已经跑去寻死了。
因此,她必须从别处着手。
因为邮报所刊登的照片,只有部分是住在南加州的罹难者,而且她也投办法获得其他人的照片。萝丝决定不采用肖像,而根据丧葬业者所发的通告,来寻找他们埋葬的地点,摄取他们墓地的照片。这似乎很管用,照片里的是墓碑,接受照片的人,经由这些花岗石和铜版,会了解到死亡并不可怕,超越了这个悲苦的阶段后,死亡本身自会消灭。
离大熊湖还有二十里路,杜萝丝微弱的声音,几乎都被引擎声压过了。“乔,你愿意握住我的手吗?”
乔不能看她,不愿意也不敢看她。因为他此刻忽然孩子气地迷信起来。他相信只要他没亲眼证实她说的可怕事实,她就会好转起来,完全康复。但他还是看了。她是如此地娇小,颓然地陷在椅子里,斜倚着车门,头靠着窗子。在他眼里她是如此地瘦小,即使在仪表板微弱的灯光下,她表情生动的大眼睛,又露出他初次在墓园见到她时,那种令人无法抗拒的眼神,充满了同情与仁慈,还闪烁着一丝喜悦,令乔觉得很害怕。
他的声音抖得比萝丝还厉害。“已经不远了。”
“太远了,”她轻声地说,“握住我的手。”
“噢,狗屎。”
“没关系,乔。”
公路的路肩在一处风景休息区突然变得开阔。他将车停在前面一片漆黑景色的地方。乔解开他的安全带,握住她的手,觉得她的握力好虚弱。
“她需要你,乔。”
“我只是个无名小卒,萝丝。”
“你得把她藏起……藏得远远的。”
“萝丝——”
“给她时间……她的力量在增长。”
“我没办法救任何人。”
“我不该这么快就开始工作的……应该等到……她不那么容易受伤害的时候。把她藏起来……让她力量增加,当时候到了……她会知道。”
她开始松开握住他的手。
乔用两掌合住她的手,紧抓着不让它滑走。
萝丝的声音愈来愈模糊,她虽然没动,可是却觉得她逐渐远离。“敞开……敞开你的心来对待她,乔。”
她的眼皮眨动着。
“萝丝,拜托不要。”
“没关系的。”
“拜托不要。”
“待会儿再见。”
“拜托。
“待会儿见。”
乔孤独地坐在黑暗中,紧握着萝丝的小手。山风在唱着挽歌,地俯下身,亲吻她的眉。
萝丝告诉过他前往的方向,那小木屋既不是在大熊湖的市区内,也不是在湖畔,而是高踞在北边山坡上的松林里,表面龟裂,到处是坑洞的柏油路,通往一条泥土路的车道,车道的尽头,就是那栋水瓦屋顶的白色木屋。
木屋旁停了一辆绿色的吉普车,乔将车停在吉普车的后面。
小木屋的门廊很深,而且是升高起来的。三张藤背的摇椅并排地置于门廊上。一个长相英俊、身材高大且健壮的黑人,站立在栏杆边。门廊天花板上两个灯泡发出晕黄的光,照在他黑檀木似的皮肤上,泛出古铜般的色泽。
那女孩站在第一阶的阶梯上等候,她有着金色的头发,大约六岁。
从驾驶座的底下,乔找回那把在海边一场混战之后,从白发说故事者手中得到的手枪。他下了车,将枪塞在牛仔裤的腰带下,走到台阶前。
那小女孩已往下走了两阶,她向乔身后的福特车望去,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门廊上的黑人开始哭泣。
一年以来,这小女孩第一次开口说话。她凝视着车子,只说了一个字“妈!”声音既细小又微弱。
她的发型和妮娜一样,两人都是细骨架。但她的眼睛却不是灰色的。不论乔如何努力地把她想像成妮娜的脸,他都没办法骗自己她就是他的女儿。
但他又开始他的追寻行为,开始寻找他永远失去的亲人。
天上的月亮是个贼,它本身不发光,它的光来自太阳的反射。这小女孩也是个贼,她不是妮娜,只是妮娜的投射。
她发出的不是妮娜耀眼的光芒,而是苍白的火焰。
不管她是否只不过是实验室孕育出来,有着异能的变种,抑或是全世界真正的希望。此刻,乔莫名地恨极了她,也恨自己竟会如此地恨她。
─── 唯一生还者 ───
17
牵引进来的电线,松弛地在风中晃荡着。有时碰到房子还会造成灯光的跳动及闪烁。每一次灯光突然的黯淡,都会让乔想起戴家大宅忽明忽灭的灯光,这使得他不得不不寒而栗起来。
那黑人屋主正涕泪横流地站在门廊上,他叫杜路易,是马凯莉的哥哥,十八年前发现萝丝不能生育,两人宣告仳离。但她在最黑暗的时刻,回到他这里。虽然他已再婚,有妻有子,但路易显然仍深爱着萝丝。
“如果你真的相信她没死,那她只是上路了而已。”乔冷酷地说:“为什么为她哭泣?”
“我为自己哭泣,”路易说:“因为她离开这里,我还得等好多天才能再见到她。”
前面的屋里放了两只皮箱,装着这孩子的东西。她站在窗前,凝视着福特车。
“我好害怕,”路易说:“萝丝本来准备和妮娜留在此地,但我想现在已不安全了。我虽然不愿意相信那是真的,但他们也许在我和妮娜出去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我们。有好几次在回家的途中,我总感觉有一部车老是跟在我后面,只是它没一直跟下去。”
“他们根本不需要这样。用他们的装备,可以在老远之外就跟踪到你。”
“在你开进车道时,我有来到门廊看外面。因为我好象有听到直升机的声音。在这个山区,这么大的风——你说合理吗?”
“你最好立刻把她弄走。”乔同意他的说法。
路易走到壁炉边又转回来,一只手按在额头上,似乎想把失去了萝丝的这件事赶出脑子,才能思考该怎么做。“我以为你和梦丝……呃,我以为你们两个要带她走。如果他们只有找上我,那她跟你们在一起是否比较安全?”
“如果他们一旦找上你,”乔说:“那么,我们没有一个能幸免的。”
电线击打着房子,灯光忽明忽暗,路易走到壁炉边,从炉床拿起装有电池的辛烷点火枪。
那女孩转向窗子,睁大了眼说:“不要。”
杜路易按下点火枪的开关,一道蓝色的火焰从喷嘴喷出。他狂笑着将自己头发点燃,然后是他的衬衫。
“妮娜!”乔大声喊叫。
那女孩朝他这边奔过来。
头发的焦臭味,弥漫了整个房间。
全身着火的路易走过来挡住前门。
乔从牛仔裤的腰带里拔出手枪瞄准路易,但却扣不下扳机。眼前的男人已不是杜路易了,而是被远在三千里外维吉尼亚的一个男孩所控制的猎物。路易不可能活过今晚。但乔却犹豫着开不了枪,因为路易一死,那男孩一定改为遥控另外一个人。
那女孩也许是那男孩碰不得的人,因为她能用她的超能力保护自己。所以,那男孩一定会利用乔——他手里的枪——轰掉那女孩的脑袋。
“这真有趣。”那男孩用路易的声音说。火焰烧光了他的头发,耳朵都焦裂开来,脸颊及额头上,起了一个个的水泡。“真有趣。”他说,只见他自得其乐地操控着堵在门口的社路易。
也许在最危险的那一刻,妮娜会把自己送进蓝色的空间里,就像她在七四七客机坠毁在草原上之前她所做的。也许子弹只能穿过她所身处的空虚而已。但也有可能她尚未康复,无法承受这么重的负担,可能会耗尽元气而送命。
“从后面出去,”乔喊着:“快走,快走!”
妮娜朝木屋后面,在前厅和厨房之间的门跑去。
乔在后面掩护她,枪口仍然瞄准着那着火的男人,虽然他根本不想用它。
他们唯一的希望,是那男孩的“贪玩”。会让他们有机会逃出木屋,来到空旷的地方。根据萝丝所说,如此他的遥控搜寻能力,以及控制人脑的能力,将急剧地散失。如果他放弃掉杜路易这个玩具,他一定会立刻进入乔的脑中。
将点火枪丢掷一边,火焰已从衬衫延烧到裤子,男孩的大玩具说:“噢,耶!噢,哇!”
乔还清楚的记得前一晚他仓惶逃离戴家时,那一种被冰冷的针刺穿脊椎骨的感觉。那种侵入体内的能量,比起被这全身着火的怪物拥抱,更令他害怕。
乔慌张地退进了厨房,走的时候,将门砰然关上。其实这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只要这男孩放弃路易的身体,那么没有哪扇门、哪道墙、哪个保险柜能拖延得了他的。
妮娜已溜出木屋的后门,乔也跟着她遁入黑夜中,他听到起居室的门垮掉的声音。
木屋后是个有天然泥土地和草皮的院子,空气中弥漫着落叶的味道。越过红木制的野餐桌和四张椅子,前面森林赫然在望。
妮娜已朝树林跑去,两条小腿前前后后的运动着,胶底鞋踏在结实的路面上发出啪哒啪哒的声响。她冲过森林周围高可及人的草丛,消失在幽暗的松林间。
乔既担心小女孩会在旷野间走失,又害怕在那全身着火男人身体里的男孩。乔在树丛之间四处搜寻,大声呼唤女孩的名字。他伸出一只手,拨开低垂的松枝,以免刺伤眼睛。
在他背后,响起杜易含混不清的声音,因为火焰已烧破了他的嘴。依稀听得出是孩子们所唱的歌谣:“我来了,我来了,是不是准备好。我来了,是否准备好。”
从枝叶间泻下的月光,使乔看到那女孩被风吹拂的金发,发出微弱的光芒,就在他右前方只有六至八码的地方。
乔被一根烂木头绊了一跤,踩在一些滑不溜丢的东西上。他站稳了身子,拨开高至腰际会割伤人的茅草,发现妮娜已经找到一条被踩平了的兽径。
当他追上小女孩的时候,漆黑的森林突然变得明亮起来。橘红色的火焰照亮了树干和树枝。
乔回过头来,看见被附了身的杜路易,正在三十尺远的地方。从头到脚都是火,但仍站立着,在树林之间跌跌撞撞地前进。现在离他们只有二十尺远了,他所经之处,引燃了铺在地面上干了的松针,茅草树枝也着了火。现在只剩下十五尺了。风中飘来肉体烧焦的臭味,那男孩的大玩偶高兴得大叫,但语句模糊不清。
虽然两手握枪,但仍抖个不停。但乔扣下扳机,一发。
两发……四发、六发。而且至少有六发子弹击中这鬼怪。它向后跌倒在地,不再动作,甚至连抽搐都没有,就死于火焚及枪弹之下。
杜路易此刻已不是人,只是一具燃烧的行尸,这具尸体不再有思想可供那男孩驱使和折磨。
乔转身向着妮娜的时候,突然颈后感觉到一阵非常熟悉的冰凉刺痛感。但不像在戴家大宅的门槛,他险些被捉到的那一次那么尖锐。那男孩的威力,在空旷地区果然大大地减弱。但这种心灵的注射,并未因威力减少而失效。它仍在刺戳,在穿透。
乔大声尖叫,那女孩紧握着他的手。
那冰凉的利牙松开口,离他而去。像只编幅一样展翅飞走。乔感到一阵晕眩,他用一只手捂着颈背,认为自己一定是皮破血流。但他并未受害,神智也很清醒。
妮娜的碰触救了他,使他没被附身。
一只老鹰尖声怪叫地自一棵树的高枝上突然飞出,俯冲而下,朝着女孩的头部攻击。只见它翅膀不断拍打啄着她的头顶,女孩尖叫着用双手护着脸,而乔只能不断挥动手臂驱赶这突来的攻击者。这疯狂的鸟儿呼啸一声凌空飞去。它绝不是一只普通的鸟,它当然不是被风吹草动,或是他们身后迅速蔓延的大火所惊吓而疯狂。
它又再次袭击,在月光下,像支箭矢一般凶猛的攻击,尖锐的鸟喙像支致命的短剑。由于速度太快,根本无法用枪射击它。
乔扔掉枪,跪下来把女孩拉过来贴近自己。将女孩的脸埋在自己胸前。那老鹰一定是要啄她的眼睛,不断的啄,直到啄破脑壳,啄坏她的大脑,使她丧失奇特的超能力。
那老鹰的一只鹰爪,抓住乔外套的袖子,透过灯心绒而穿入手臂的肉里。另一只爪子抓住女孩的金发。它拍打着翅膀重啄她的头顶,因为啄不到她埋藏着的脸而发怒。当乔试着赶它走的时候,它转而攻击乔的手。抓住衣袖及头发的爪子抓得更紧了。它死命地啄着,那敏捷的鸟头,沾血的鸟喙。这一次啄在他右眼上方的眉毛上,下一次一定会啄瞎他的眼。乔一把抓住它的脖子,鸟爪撕裂了他的袖子和手腕,翅膀扑打在他的脸上。它扭动着头,继续朝他攻击,差一点就啄瞎了他的眼。乔将它推开,它血红的眼珠映射着火光。
他捏紧、捏紧,直到将生命捏出它的躯体,直到乔觉得它的胸部已被捏碎,才将它丢掷在路上。它还没死,翅膀仍微弱地扑打着,但已无法展翅飞入夜空。
乔撩开覆在女孩脸上的头发,她安然无恙。眼睛没被啄到,事实上,一点抓痕都没有。乔心头涌上一阵骄傲,他阻止了那只攻击她的老鹰。
血从他受伤的眉尖慢慢滴下,沿着眼眶流到眼角,模糊了他的视线。血从他被啄破的脸颊,被抓伤的手腕,像小河一样的往下流。
他找到手枪,关上保险,将枪又塞进腰带。树林的外面发出一阵野兽的爆叫声,声音恐怖但嘎然而止。接着越过山坡,在风的呼啸声中,传来一阵刺耳的爆笑。没错,有某样东西正在接受。
也许那男孩在萝丝逃亡的这一年里,功力增进了不少。
也许他已经能够在室外控制别人,他精神力的发射也许像萝丝所比喻散热的石头一样,但是不会消失得太快,还是能做迅速的一击。
由于风的呼啸声和熊熊火热燃烧的劈啪声,一时之间使乔不能确定那曝笑声究竟来自哪一个方向。现在那男孩,附身在他寄主的血肉之躯,正静静地接近中。
乔伸出双臂将那女孩抱起,他们要保持移动。而且在他筋疲力竭之前,抱着她穿过树林,比搀着她的手要快。她是如此的瘦小,瘦小到令他惊异的程度。骨骼细弱得像那只被捏碎了的老鹰。
她紧偎着乔,他试着向她微笑。在跳动的火光中,他闪烁的眼神和不自然的笑容,看起来不但安慰不了人,反而有点狰狞。
那男孩新的化身,不是他们唯一的威胁。强劲的圣塔安娜山风,将火势扩展到山腰,久旱未雨的干枯松林,树干饱含松脂,像浸过汽油的木头一般,燃烧时爆出熊熊的火焰。
一道至少有三百英尺长的火墙,遮住了返回小木屋的路。他们也无法绕道过去,因为两侧火势燃烧的速度,比他们徒步穿过丛林,越过崎岖的地区还要快,同时大火也越来越靠近。
乔抱着妮娜站在那里,眼看着火势逼近,顿时心慌意乱。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必须放弃车子。他们得徒步走出这个山区。乔抱着女孩远离木屋,沿着羊肠小道的兽径往前走。才刚逃离火窟,一团团的火球被风吹起,落在前方树林,顿时前方的树顶也烧了起来。燃烧中的针叶纷纷坠落,像明亮的小蜜蜂。乔担心自己或妮娜的头发和衣服会烧着。这条烈火遂道伸展的极为迅速,他们没办法穿越它。火势越来越大,夹杂着浓烟形成一股气流,再加上圣塔安娜山风的推波助澜,眼看就要变成一场烈火的风暴。
羊肠小道渐渐往上爬升,但坡度并不大。乔走的速度比他预期的要快。烈火烤得他汗流使背,气喘吁吁,他抱着妮娜终于来到山脊线。
腰带下的手枪,在乔奔走的时候压在肚子上十分痛苦。
如果他能腾出一只手,一定把那武器拔出来丢掉。他担心自己身体太虚,一只手会抱不动她,只好咬着牙忍耐。
当他越过狭窄的山顶,沿着小径下山。他发现在山脊线这一面的风较小,虽然烈焰也会越过山顶,但蔓延的速度慢得使他能逃离火窟及浓烟的范围,他站在清凉的空气中,大口地喘息。
乔此刻肾上腺素的分泌高亢,已超过他平常的耐久程度。如果不是靠他对痛苦的支撑,他也许早在到达山脊之前就崩溃了。乔的腿部肌肉疼痛难当,抱着小女孩的手臂宛如千斤之重。就因为他们还不安全,所以他得继续走,蹒跚地曲折前进,格疲倦的泪水,从被烟熏的眼中挤眨出来。一步步稳健地向前走——直到那只咆哮的土狠,从后面猛然冲上来,朝乔的背后凶恶地一口咬下去,所幸只咬到灯心绒外套。但八、九十磅的冲力,却让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到地上。
但那土狠咬着夹克不放地悬吊在那边,造成一种平衡,使乔仍屹立不倒。
夹克被扯破,土狼也摔了下来。乔停住脚步,将妮娜放在地上,转身面对着这个掠食者。他从腰际拔出手枪,庆幸自己稍早没把它丢掉。映着山脊线的火光,那土狠面对着乔,它很像狼,只是比较瘦小,有一对比狼大的耳朵,鼻颚部分却比较小。它露出白牙,模样似乎比狼还吓人,因为那邪恶男孩的精神力,像毒蛇一样盘跑在它脑中。它发亮的眼,闪烁着黄色的光芒。
乔扣下扳机,但枪并未击发,他忘了打开保险。只见那土狼朝乔窜来,姿势很低,但迅速而机伶地咬向他的足踝。
乔本能地退后,避免被咬到,同时用拇指顶开了保险。
那野兽绕着他转,嘴边白沫横飞。它咆哮着冲上来,一口咬住乔的右小腿。他痛得大叫,扭转身来想一枪毙了这该死的畜牲。但他转,它也跟着转。乔既狂怒又担心他小腿的肉会被扯掉,那种撕裂的痛楚,像遭到一股强大的电流的电击似的由小腿来,使他几乎快要昏厥。
突然那土粮松了口,畏缩地向后退,露出害怕与迷惑的样子。
这野兽此刻不再作势攻击,它发出呜呜的哀声,困惑地打量着四周。
乔手指扣着扳机,却犹豫地下不了手。它侧过头看着那皎洁的月色,哀鸣又再度发出。然后它又望着山顶,大火离他们不到一百码。此地风势突然加强,火焰在夜空中往上窜升。那上狼竖起耳朵,当火势再度高涨,它突然弃乔与妮娜于不顾,自个儿从他们身边跑开,消失在下面的峡谷间。
在这广大而空旷的地区,这男孩耗尽了他的能力,终于遭到挫败。他失去对那条野兽的控制。乔可以感觉到,森林之中不再有什么妖魔鬼怪会在那里盘旋不去了。
这一波烈火风暴又再度袭向他们,乔拖着那条被咬的腿,一拐一拐艰难地迈出步子。他没办法再抱妮娜了,但她牵着他的手,两人尽快地朝着黑暗的原始森林走去。
他希望能找到一条路,铺有柏油的、碎石的或是泥土路都没关系,只要能通往外面就行。只要能引导他们离开这火场,妮娜就安全了。
就在他们走了不到两百码,后面发出隆隆如雷的声音。
乔转过身,担心又遭到攻击。他见到一群鹿正朝他们奔来。
十头、二十头、三十头鹿优雅且迅速地分开,围绕着他们。
它们耳朵保持警觉地竖起,乌油油的眼睛像小镜子,布满斑点的腰窝不停地抽动着。蹄子在地面踢动,扬起一阵淡淡的灰尘。它们喷着鼻息,嘶鸣着扬长而去。
乔的心怦怦地跳着,他平伏了一下紊乱的情绪,牵着妮娜的手,循着鹿群的足迹下山。他走了十几步才发现被咬的小腿已经不痛了,被老鹰啄伤的手和脸也不痛了,他不再流血。一路行来,就在鹿群通过的时候,妮娜治愈了他。
─── 唯一生还者 ───
18
在国家航空第三五三号班机发生空难的两周年纪念日,乔卡本特坐在佛罗里达海边的棕桐树荫下,凝望着大海。这里轻拍着沙滩的浪潮,比起加州的海滩要温柔多了。大海带着热带气息的慵懒,不再像是一部机器。
他与那个逃出山区大火的那个男人已是截然不同了。他的头发现在变长了,因为化学药剂和日晒的缘故,颜色也褪掉了,留了两撇八字胡当作简单的掩饰。他的体能状况较诸一年前有长足的进步,他自己也知道这些日子以来的改变:轻松、舒适、不紧张,也没有对过去的怀恨与愤怒。
他拥有一个新名字的身份:出生证明、社会安全卡、三张信用卡、驾照。“无限界面”的伪造专家,事实上并不是伪造文件,他们是运用他们的电脑进入这些系统,制造出事实上并不存在的这些人的真正身份证件。
他的内心比历经了改变,乔将这一切都归功于妮娜——虽然他拒不接受她所能给予他的最大天赋异能。她不是靠接触来改变他,而是以身作则的以她的甜蜜和仁慈,以对他的信任和爱,以及对所有事物一视同仁的信心感化了他。她只有六岁大,但在某些方面则老成持重。因为她如果真的是每个人所相信的那样,那么她就是永恒的光。
他们和“无限界面”那些不穿袍子,留有头发的成员待在一起。那栋大宅离海有段距离,里面从早到晚充斥着电脑键盘的滴答声。第一周或两周,乔和妮娜得移到另一个团体去,带给他们小女孩所揭示的事。
他们就是不断地旅行,散播这无声的语言。几年之后,等到她的功能已致不会轻易受伤害的地步,那也是公诸于世的时候。
在失去所爱的纪念日这天,妮娜来到海边,坐在乔身边的棕榈树荫下。她现在的头发是棕色,穿着一条粉红色的短裤,白色套头衫,上面有只眨着眼的唐老鸭,就像这个星球上任何一个六岁女童的打扮。她用手把腿盘起来,一句话也没说。
他们注视着一只大的长脚蟹从沙滩横过,寻找一个筑巢的地点,然后很快地埋入沙中不见了。
终于她说:“你为什么不敞开心胸?”
“我会的,等时候到了就会。”
“什么时候才叫时候到了?”
“等我学会不憎恨。”
“你恨谁?”
“恨你,很很久了。”
“因为我不是你的妮娜?”
“我已不再恨你。”
“我知道。”
“我恨我自己。”
“为什么?”
“因为害怕。”
“你什么都不怕。”她说。
乔笑了。“我害怕你能给我看的东西怕得要命。”
“为什么?”
“这个世界是如此的残酷,如此的艰苦。如果有上帝,它用病魔折腾我父亲,使他英年早逝。它带走了蜜雪儿、克莉丝,还有妮娜。它也让萝丝死去。”
“这只是过程。”
“一个他妈的邪恶过程。”
妮娜沉默不语。
大海正向沙滩低语,沙蟹突出一只眼,打量着世界,然后决定起身移动。妮娜站起来,往沙蟹走去。当她接近时,通常这小东西会羞涩地急急跑开。但这只没跑,当妮娜跑下来研究它时,它瞪着一双眼看着她c 妮娜抚弄着它的壳,碰它的钳子,但沙蟹并不夹她。
乔好奇地望着。
终于这女孩回到他身边坐下,那只沙蟹也消失在沙滩中。
她说:“如果这个世界残酷……你可以协助我改造它。
如果那是上帝希望我们做的,那么它就不残忍。“
乔对她的高调没有回应。
大海呈现彩虹的蓝,蓝天在远处与它接合得天衣无缝。
“拜托,”她说:“拜托握住我的手,爹地。”
她从没唤过他爹地,当乔听到这个字时,胸口像被什么梗塞住了。
乔望着她那紫蓝色的眼,希望它们能像自己的眼睛一样,是灰色的,但它们不是。她曾与他同生共死,一起逃离火窟,逃离黑暗与恐惧。乔认为他足可以像社萝丝当她母亲一样地成为她的父亲。
他握住她的手。
一时之间,他已不是身处佛罗里达的海滩。而是与蜜雪儿、克莉丝及妮娜同在一个亮蓝的空间。
他不知道死后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在等着他,但他知道,她们毫无疑问的依然存在。她们的陌生感使他震惊,但也振奋了他的心。
他了解到永生不是有关信仰的表面文章,而是像物理定律一样真实的宇宙法则。
宇宙是一个因果循环的创造:物质转变为能量,能量转换为物质;一种形式的能量转变为另一种形式;平衡是不停的在变化,但整个宇宙是个封闭的系统,没有任何物质的粒子或能量的波曾流失掉。
大自然不仅是憎恶浪费,也禁止如此。
人类的思想与精神,发挥到极致,可以使物质的世界变得更好。我们也能改变人类的状况,将我们自己从原始穴居时代的恐惧,提升至对永生的预期。并希望了解上帝对我们的工作。
光线不能只靠意志力来穿透石头,石头也不可能自己建造殿堂。只有人类的精神,在意志及自觉的动作下,才能将其改变。
它是在所有上帝的创造之中,唯一不受外力所左右的,因此它是宇宙间最有力及最珍贵的能量。有时,精神会转为肉体,但当它存在的阶段结束时,它又转化为不受形体拘束的精神。
当乔自蓝色的空间回来,他坐在那里,全身颤抖着闭住眼睛。就像螃蟹将自己理进沙堆里一样,陷于所揭示的真理中。
乔睁开眼,他女儿对他笑脸相迎。
她的眼睛是紫蓝色而不是灰色。她的容貌与乔所深爱过的妮娜也不相同。但她不是以前初见时那把微弱的火光。乔很奇怪自己为何会被怒气遮掩了她存在的事实。
她是耀眼的光芒,所有人都在她眩目的光采下,看不清别的事物。正如妮娜以前在乔心目中的情形,使他忽视了别人的存在——其实我们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