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认识他,泰德想。所以也许我也有个人因素掺杂其中。那就是说,除了我的安全之外。
“瞧,”他耐心地说,两眼和庞波对视着,努力不显出敌意,“像我的学生们喜欢说的那样,让我们回到现实。你问我们是否能有效证明我们在何处——”
“你在何处,波蒙特先生。”庞波说。
“好吧,我在何处。那是非常令人担忧的五个小时,那时大部分人都已睡够了。纯属运气,我们——我,如果你喜欢这么说——至少能说清这五个小时中的三个小时。也许罗立和他讨厌的女朋友在两点离开,也许他们在一点半或两点十五离开,不管是什么时候,时间都很晚了。他们将证实那一点,即使罗立愿意为我做不在场伪证,那个女人也不会。我想如果那个女人比丽看到我淹死后被冲上海岸,她会往我身上再倒一桶水的。”
丽兹冲他笑着做个鬼脸,她从他手里抱过威廉,这孩子已开始局促不安。一开始他不明白这个鬼脸,然后就清楚了。当然,这是由于那句话——做不在场的伪证,这句话是阿历克斯·马辛用过的,他是乔治·斯达克小说中的一大恶棍。这有点儿古怪;他不记得以前在谈话中曾用过斯达克式语言。另一方面,他以前也从没被指控犯了凶杀罪,而凶杀是乔治·斯达克常干的事。
“即使假定我少说了一个小时,最后的客人在一点离开,”他继续道,“更进一步假设他们离开的那一分钟——那一秒——我跳进我的汽车,发疯似地开往罗克堡,我到那儿会是凌晨四点半或五点。往西没有高速公路,你知道。”
一个警察开始说:“阿森特妇女说大约一点十五她看到——”
“我们现在不需要谈这个。”阿兰迅速打断他。
丽兹突然发出一声愤怒的叫声,温蒂可笑地瞪着她。在丽兹另一个臂弯中,威廉已停止扭动,突然全神贯注于玩弄他自己的手指,她对泰德说:“一点钟这儿仍有许多人,泰德,有许多人。”
接着她开始攻击阿兰·庞波——这次是真的攻击他。
“你到底哪儿不对劲,警长?为什么你拼命地要加罪于我的丈夫?你是一个蠢人吗?一个疯人吗?一个坏人吗?你看上去不像任何这类人,但你的行为让我怀疑,使我非常怀疑。也许是根据抽签,是吗?你从操他妈的一顶帽子中抽出他的名字?”
阿兰被她的气势汹汹弄得有点儿退缩,显然非常吃惊和困窘:“波蒙特太太——”
“我认为我占优势,警长,”泰德说,“你认为我杀了豪默·加马奇——”
“波蒙特先生,你没有被指控——”
“没有。但你这么想,对吗?”
红色慢慢爬上庞波的面颊,就像温度计中的色度一样,泰德认为这不是由于尴尬,而是由于挫折。“对,先生,”他说,“我的确这么想,不管你和你妻子说过什么。”
这回答令泰德惊讶不已。天哪,到底发生了什么使这个人(正如丽兹所说,他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愚蠢)如此确信?这么他妈的确信?
泰德感到一阵颤抖从背脊上升起……这时,臆见怪异的事发生了。有那么一瞬,一种幽灵般的声音充满他的心——不是他的头而是他的心。这声音似曾相识,,他已有三十年没听过这种声音了,他是几百只鸟,也许上千只鸟幽灵般的声音。
他抬手摸摸头上的小伤疤,颤抖又来了,这次更强烈,像电一样穿过他的皮肤。“为我做不在场的伪证,乔治,”他想。“我有点危险,所以为我做不在场的伪证。”
“泰德,”丽兹问,“你没事吧?”
“哦?”他看着她。
“你脸色苍白。”
“我没事儿。”他说,他的确没事儿,声音已经消失,如果它真曾存在过的话。
他转向庞波。
“正如我所说的,警长,在这件事上我占有一定优势。你认为我杀了豪默。但是,我知道我没有。除了在书中,我没有杀过任何人。”
“波蒙特先生——”“我理解你的愤怒。他是一个可爱的老头,有一个傲慢的妻子,有一点儿幽默感,只有一只胳膊。我也很愤怒,我将尽全力合作,但你必须扔掉秘密警察那一套,告诉我为什么你到这儿来——到底是什么把你首先引向我,我很不理解。”
阿兰盯着他看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说:“我身上所有的直觉都相信你讲的是真话。”
“谢天谢地,”丽兹说,“这个人终于明白过来了。”
“如果最后证明是你,”阿兰说,只看着泰德,“我自己会找出在A·S·RandI·中做错证明的人,把他的皮剥下来。”
“什么是A·S·和什么?”
“军队记录和鉴定部,”一个警察说,“在华盛顿。”
“我以前从不知道他们搞错过,”阿兰继续慢慢地说,“他们说什么都有第一次,但是……如果他们没有搞错,如果你们的这次聚会到证实,我自己就会感到非常困惑。”
“你不能告诉我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阿兰叹口气。“我们已走到这一步了,为什么不呢?实际上,最后离开你们聚会的客人并不太重要。如果你半夜是在这里,如果有证人能够证明你——”“至少十二点五分。”丽兹说。
“——那你就没有嫌疑了。从刚才那位警官提到的那位女士的目击证词和验尸官的报告看,我们几乎能肯定豪默是在六月一日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被杀的,他是被用他自己的假手臂打死的。”
“天哪,”丽兹低声说,“你认为泰德——”
“豪默的汽车两天前在康涅狄克州的一个停车场被发现,那地方靠近纽约州边界。”阿兰停顿了一下,“上面到处都是指纹,波蒙特先生,大多数是豪默的,但许多属于凶手的。有几个凶手的指纹非常清晰。有一个是凶手从他嘴里取出口香糖粘到仪表板上,几乎像石膏印模一样清晰,它就在那里变硬。然而,最清晰的一个是在后视镜上,它就像在警察局里印的一样好,只是镜子上的是用血而不是用墨。”
“那么为什么是泰德?”丽兹愤怒的质问,“不管聚会不聚会,你怎么能认为泰德——”
阿兰看着她说:“当军队记录和鉴定部把指纹输入他们的计算机时,你丈夫的服役记录出来了。准确地说,你丈夫的指纹出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泰德和丽兹只能互相看着,哑口无言。然后丽兹说:“那么这是一个错误,做这些工作的人常常犯错误。”
“对,但他们很少犯这么严重的错误。在指纹鉴定中有许多似是而非的地方,的确如此。那些看《考加克》和《巴那比·琼斯》之类电影长大的门外汉以为指纹是一门精密科学,它并不是。但计算机化排除了指纹比较中许多似是而非处,而这个案件中的指纹又非常清晰。波蒙特太太,当我说它们是你丈夫的指纹时,我说的是我所看到的,我看了计算机打印出的图纸,我还看了轮廓,不仅是近似。”
现在他转向泰德,用他冷冷的蓝眼睛盯着他。
“而是完全相同。”
丽兹盯着他,吃惊地张开嘴巴,在她胳膊上威廉和温蒂先后开始哭起来。
─── 黑暗的另一半 ───
第八章 指纹
一
那天晚上七点十五,门铃又响了,又是丽兹去应的门,因为她已经把威廉收拾好可以上床了,而泰德还在收拾温蒂。许多书上都说,照顾孩子是一种可以学会的技巧,和父母的性别无关,但丽兹却很怀疑。泰德尽职尽责,很认真地做他那份工作,但他很慢。星期天下午,他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去商店购物、回家,但轮到收拾双胞胎上床,那就不行了。
威廉洗完澡,换上干尿布,穿上绿睡衣作在围栏里时,泰德还在给温蒂换尿布(而且他没有把她头发上的肥皂洗干净,她看到了,但什么都没说,准备等一会自己用面巾把它擦掉)。
丽兹走过客厅来到前门,从旁边的窗户向外看。她看到庞波警长站在外面,这次是一个人,但这并没有减少她的忧虑。
她转过头,冲着那边的楼下浴室兼育婴室喊道:“他回来了!”她的声音有点儿惊慌。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泰德走进客厅另一边的门廊。他赤着脚,穿着牛仔裤和一件T恤。“谁?”他用一种古怪的、缓慢的声音问。
“庞波,”她说,“泰德,你没事儿吧?”温蒂在他手臂上,只裹着尿布,别的什么都没穿,她的手放在他的脸上……但丽兹仍能看出泰德脸色不太对劲。
“我没事儿。让他进来,我给这孩子穿上睡衣就来。”丽兹还来不及说什么,他突然就走了。
同时,阿兰·庞波耐心地站在台阶上。他看到丽兹向外张望,就没有再安铃,脸上的表情就像一个人希望自己戴了帽子,这样他就可以把它拿在手上,也许甚至扭扭它。
她慢慢地、面无表情地拉开门链,放他进来。
二
温蒂高兴地乱动,这使他很难对付。泰德设法把她的脚放进睡衣,然后是胳膊,最后把她的手从袖口拉出。她马上抬起一只手使劲按他的鼻子。他不像往常那样笑,而是向后一缩,温蒂从换衣桌上抬头看着他,有点儿迷惑。他伸手去抓拉链,这拉链从左腿一直到喉咙。突然,他停了下来,把他的手伸到面前,它们在发抖,抖得不厉害,但在抖。
“你到底害怕什么?还是你又犯什么罪了?”
不,不是犯罪。他几乎希望它是。事实是,他在一天中又经历了一次恐慌,这一天已经充满了这类恐慌。
首先是警察来了,对他提出古怪的指控,而且确信他犯了罪。然后是那奇怪的、萦绕于心的、吱吱喳喳的叫声。他不知道它是什么,虽然他很熟悉。
晚饭后它又来了。
他到楼上书房对那天校对所写的稿子,那是他正在写的新书《金狗》中的一部分。他低头在稿子上修改一个小错误时,突然,那声音充满他的大脑,几千只鸟同时在吱吱喳喳地叫,这次,伴随着声音而来的还有一个幻象。
麻雀。
数千只麻雀挤挤挨挨地排列在房顶上和电话线上,像它们每年早春那样,那时,三月最后的雪仍没化,地上是硬硬的、脏兮兮的一堆堆雪。
啊头痛来了,他惊慌地想,一个吓坏了的男孩的声音使他的回忆复活了。恐惧跳上他的喉咙,似乎用僵硬的手抓住他大脑的一侧。
它是肿瘤吗?它又回来了?这次它是恶性的吗?
幽灵般的声音——鸟的声音——突然变得更响,几乎震耳欲聋,随之而来的是微弱的、阴沉沉的翅膀拍动声。现在他可以看到所有的麻雀一起展翅飞起,数千只小鸟使春天白色的天空变得黑沉沉的。
“飞到北边。”他听到他自己以一种低沉、沙哑的声音说,这声音不是他自己的。突然,鸟群的幻象和声音消失了。时间是1988,不是1960,他在他的书房中。他是一个大人,有一个妻子,两个孩子和一台打字机。
他张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接踵而至的头痛。那时没有,现在没有。他觉得很好。除了……
除了当他低头再看稿子时,他看到他在那上面写了什么东西。它以大写字母划过打印整齐的一行行字。
““麻雀又起飞。””他写道。
他扔掉了斯克里托牌铅笔,用一只黑美人贝洛尔牌铅笔写了那些字,虽然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换的笔。他甚至都不太用铅笔了,贝洛尔牌笔属于一个死去的时代……一个黑暗的时代。他把他用过的笔扔回瓶中,然后把所有的笔都扎成一捆放进一个抽屉中。他这么做时手不太稳。
接着丽兹叫他去帮着收拾双胞胎上床,他下楼去帮她。他想告诉她所发生的事,但发现那种恐惧——童年时代肿瘤复发的那种恐惧,怕这次它会是恶性的恐惧——封住了他的嘴。他仍然会告诉她……但这时门铃响了,丽兹去应门,她以极不恰当的语调说出极不恰当的话。
他回来了!丽兹喊道,她的声音充满了完全可以理解的不安与惊慌,恐惧像一阵冷风一样吹遍他的全身。恐惧,还有一个字:斯达克。在清醒之前的一秒钟,他以为自己确知她指的是谁,她指的是乔治·斯达克。麻雀又飞起,斯达克回来了。斯达克已经死了,而且公开埋葬了,他根本就没有真正存在过,但那没关系;不管真实不真实,他还是回来了。
别胡思乱想,他告戒自己。你不是一个容易受惊吓的人,而且没必要让这怪异的处境把你变成那样的人。你听到的声音——鸟的声音——只不过是一种叫做“记忆持续”的心理现象,它是由紧张和压力造成的,所以,只要控制住你自己就行了。
但是某种恐惧仍然驱之不去。鸟叫声不仅引起一种曾经经历过的感觉,而且还唤起一种近似预感的感觉,更准确的说,是一种误置的回忆。
“这一切都是胡说八道,这就是你想说的。”
他伸出他的手,死死地盯着它们。颤抖变得极为轻微,然后完全停止了。当他确信他不会把温蒂粉红色的皮肤夹到她睡衣的拉链里时,他拉上拉链,把她抱到客厅,放到围栏里和她哥哥一起,然后走到门厅,丽兹和阿兰·庞波正站在那里。除了这次庞波是一个人外,很像是今天早晨的重现。
这是合适的时间和地点来进行一次重演,他想,但这没什么可笑的。他的情绪一下子转不过来……再加上刚才听到的麻雀的声音影响了他。“我能为你做什么,警长?”他问,没有微笑。
啊,有所变化,庞波一只手拿着半打啤酒。现在他举起它。“我不知道我们是否能冷静地谈谈,”他说,“边谈边喝。”
三
丽兹和阿兰·庞波两人喝啤酒,泰德喝从冰箱中拿出的百氏可乐。他们一边谈话,一边看着双胞胎以他们古怪庄严的方式玩耍。
“我到这儿来不是为公务,”阿兰说,“我在和一个人打交道,这个人现在不仅是一桩谋杀案而且是两桩谋杀案中的嫌疑犯。”
“两桩!”丽兹喊道。
“我会告诉你的。实际上,我要说出一切,因为我确信你丈夫也有不在这第二次谋杀现场的证据。州警察局也这么认为,他们现在不知所措了。”
“谁被杀了?”泰德问。
“一个叫费里德里克·克劳森的年轻人,在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他看到丽兹猛地一震,啤酒撒到她的手背上。“我看你知道这个名字,波蒙特太太。”他补充说,没有明显的讥刺。
“发生了什么?”她有气无力地低声问。
“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拼命想要搞清楚。我不是到这儿逮捕你或骚扰你的,波蒙特先生,虽然我根本不理解其他人怎么能犯下这两桩罪行。我到这儿来是请求你的帮助。”
“为什么你不叫我泰德呢?”
庞波在他椅子上很不舒服地动了动:“我认为我更习惯波蒙特先生,至少目前是这样。”
泰德点点头。“随你的便。那么说克劳森死了,”他低头沉思了片刻,然后又抬头看着庞波,“这个犯罪现场也到处都是我的指纹,对吗?”
“对——不止一种方式。《大众》杂志最近对你做了一次报道,对吗,波蒙特先生?”
“两周以前。”泰德同意说。
“那篇文章在克劳森的公寓发现了,有一页似乎被当作仪式化谋杀中的象征来使用。”
“天哪!”丽兹说,她听上去既厌倦又恐慌。
“你愿意告诉我他是你什么人吗?”庞波问。
泰德点点头:“没有理由不告诉你。你读过那篇文章吗,警长?”
“我妻子从超级市场买回家一本,”他说,“但我最好告诉你真相——我只看了照片。我想回去后尽快地看看文章。”
“你不读文章也没关系——但费里德里克·克劳森是这篇文章发表的原因。你看——”
庞波抬起一只手:“我们会谈他的,但先让我们回到豪默·加马齐。我们又与军队记录和鉴定部联系,重新检查了加马齐汽车上的指纹和克劳森公寓中的指纹,虽然公寓里的指纹不像汽车中的那么清晰,这些指纹的角与你的完全相同。着意味着如果你没干,我们有两个指纹完全相同的人,那个人可以入《吉尼斯世界纪录大全》了。”
他看着威廉和温蒂,他们在围栏中玩拍饼游戏,似乎很可能戳到对方的眼睛。“他们是同胞吗?”他问。
“不,”丽兹说,“他们看上去很像,但他们是兄妹。兄妹孪生子从来不是同胞。”
庞波点点头。“甚至同胞孪生子也没有相同的指纹,”他说。他停顿了一下,然后以一种泰德认为是装出来的漫不经心的口吻补充说,“你不会恰巧有一个同胞兄弟吧,波蒙特先生?”
泰德慢慢摇摇头。“没有,”他说,“我没有任何兄弟姐妹,我的亲属都死了。威廉和温蒂是我唯一活着的血亲。”他冲着孩子们笑笑,然后又回头看庞波。“丽兹1974年有过一次流产,”他说,“那些……那前些个……也是孪生子,虽然我不认为有什么办法辨别他们是否同胞——当怀孕三个月发生流产时,这是做不到的。而且,即使有办法,谁会想要知道呢?”
庞波耸耸肩,看上去有点儿难为情。
“她在波士顿费尼里购物,有人推了她一下,她从自动梯上摔下来,一只胳膊破得很厉害——如果不是一个保安把止血带扎住伤口,伤口会感染的,那就必须切除了——她摔得流产了,失去了孪生子。”
“这也登在《大众》上的文章里吗?”阿兰问。
丽兹毫不幽默地微笑一下,摇摇头。“当我们同意做那个报道时,我们保留删改权。当然我们没有告诉麦克·唐纳森,他就是来采访的那个人。”
“是故意推的吗?”
“不知道,”丽兹说。她的眼睛落在威廉和温蒂身上……望着他们沉思,“如果那是一次偶然的碰撞,可以说撞的非常厉害。我飞起来了——根本没碰到自动扶梯,直到中途才落下……不过,我努力使自己相信这是偶然的,这样心里比较容易接受。有人故意把一个妇女从高高的自动扶梯上推下去,只为了看看会有什么后果……这一想法太可怕了,让人晚上睡不着觉。”
庞波点点头。
“医生告诉我们,丽兹可能再不会有孩子了,”泰德说,“当她怀上威廉和温蒂时,他们告诉我们她可能中途流产,但她安然生下了孩子。十年后,我终于开始以我自己的名字写一本新书了,它将是我的第三本书,所以你瞧,我们俩现在都很好。”
“你所用的另一个名字是乔治·斯达克?”
泰德点点头:“但那一切都已结束了。当丽兹安全怀孕到第八个月时,它就开始结束了。我认为,如果我再次成为一位父亲,我也应该再次成为我自己。”
四
谈话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泰德说:“坦白吧,庞波警长。”
庞波扬起他的眉毛:“你说什么?”
一丝微笑掠过泰德的嘴角:“我不想说你考虑的非常清楚了,但我敢打赌你至少有了大致轮廓。如果我有一个孪生同胞兄弟,也许他在主持聚会,那样我就可以到罗克堡,谋杀豪默·加马齐并在他的汽车上印满我的指纹。但不会到此为止,对吗?我的孪生兄弟与我的妻子睡觉,为我赴约,同时我开着豪默的汽车到康涅狄格州的一个停车场,在那再偷一辆汽车,开到纽约,扔掉这偷来的汽车,然后乘火车或飞机去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一旦我到达那里,就杀掉克劳森,急忙赶回鲁德娄,把我的孪生兄弟送到他原来的地方,他和我两人重新开始我们各自的生活,或我们三人,如果你假定丽兹也是这骗局的一部分的话。”
丽兹盯了他片刻,然后开始大笑起来,她笑得不很久,但笑得非常厉害。它不是被迫的,但它是勉强的笑——一个被突然逗笑的女人的一种幽默表示。
庞波看着泰德,毫不掩饰他的惊讶。双胞胎冲着他们的母亲笑了一会儿,然后又继续在他们之间慢慢地滚一个大大的黄色球。
“泰德,这太可怕了。”当丽兹终于控制住自己时说。
“也许是吧,”他说,“如果是这样,我很抱歉。”
“这……非常复杂。”庞波说。
泰德冲他咧嘴一笑:“我看你不是已故乔治·斯达克的崇拜者吧。”
“坦率地说,不是。但我有一个副手,诺里斯·里杰威克,他是,他不得不向我解释其中所有的奥妙。”
“啊,你把斯达克和某些侦探小说混在一起了。我说的决不是阿加莎·克里斯蒂那种情节,但那并不意味着我不那么想。嘿,警长——这个念头在你脑子里闪过吗?如果没有,我真要向我妻子道歉了。”
庞波一语不发,微笑着认真考虑了一会儿,最后他说:“也许我是在沿着这个方向思考,并不是很认真,并不完全那么想,但你不必向可爱的女士道歉。今天早晨以来,我发现我自己愿意考虑甚至最离奇的可能性。”
“由于目前的处境。”
“对,由于目前的处境。”
泰德自己微笑着说:“警长,我出生于新泽西州的卑尔根菲尔德,你可以去查查记录,看看我是不是有孪生兄弟,也许我自己忘了。”
庞波摇摇头,喝了口啤酒:“那是个很荒唐的念头,我感觉自己很愚蠢,但这种感觉也不算很新鲜。今天早晨以来我就有这种感觉,那时你突然提到那次聚会。顺便说一下,我们找到了那些人,他们做了证。”
“他们当然做了证。”丽兹有点儿尖刻的说。
“既然你没有一个孪生兄弟,它就结束了这一话题。”
“设想一下,”泰德说,“这纯粹是为了争论,设想它的确按我说的那样发生了。它将把一个不平常的故事……引到一个点上。”
“什么点上?”庞波问。
“指纹。为什么我要辛辛苦苦让一个像我的人在这里保持一个不在现场的证明……然后通过在犯罪现场留下指纹又把它完全否定了呢?”
丽兹说:“我打赌你真的会检查出生记录,对吗,警长?”
庞波不动声色地说:“警察工作程序的基础就是穷追到底,但我已经知道我会发现什么,如果我做的话。”他停了一下,然后补充说,“不仅是聚会。你是一个说实话的人,波蒙特先生,在识别谎言与真话方面我很有经验。作为一个警官,到目前为止我认为世界上高明的撒谎者很少。他们可以时时出现在你谈到的那些侦探小说中,但现实生活中他们是非常罕见的。”
“那么指纹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泰德问,“这正是使我感兴趣的事。你在寻找是不是一个有我指纹的业余爱好者呢?我怀疑。你想过没有指纹从根本上说是不可靠的呢?你谈的似是而非。我因为写斯达克小说对指纹做了一些研究,略知一二,但研究到最后我变得非常厌倦——坐在打字机前瞎编要容易的多。但是,在指纹甚至作为证据之前,不是必须有一定数量的相同点吗?”
“在缅因州它是六个,”庞波说,“要接受一个指纹是证据,必须提出六个彻底的相同点。”
“在大多数案件中,指纹只有一半或四分之一,只是带圈或螺纹的污点,对吗?”“对。在现实生活中,几乎没有罪犯因为指纹证据而进监狱。”
“但是在这个案件中你们在后视镜上有一个,你说它清晰的就像在警局按的一样,还有另一个在口香糖上。正是这些使我困惑,好像指纹在那里就是为了让你们去发现。”
“我也想过这一点。”实际上,他极为认真的想过,这是本案中最让人费解的一点。克劳森谋杀案看上去像典型的黑社会对长舌者的惩罚:舌头割掉,生殖器塞进被害者嘴里,血腥、残忍,整幢楼里没有一个人听到声响。但是,如果它是一个职业杀手干的,波蒙特的指纹为什么会印得到处都是呢?难道一个看上去这么像指纹的东西不是指纹?除非什么人使用了一种最新发明装置。同时,古老的格言仍对阿兰·庞波有效:如果它走路像个鸭子,叫声像个鸭子,游泳像个鸭子,它就可能是一个鸭子。
“指纹可以移植吗?”泰德问。
“你看得透别人的心思,波蒙特先生?”
“看得透别人的心思,但是,亲爱的,我不往上安窗户。”
阿兰满嘴啤酒,突然笑起来,差点儿把啤酒全喷到地毯上。他尽力吞下啤酒却呛了气管,咳嗽起来。丽兹站起身在他背上重重地打了几下,这么做可能有点怪,但她并不觉得怪;和两个婴儿一起生活使她习惯这样。威廉和温蒂从围栏中盯着看,黄球停在他们中间被忘记了。威廉开始大笑,温蒂也跟着笑起来。
由于某些原因,这使阿兰笑得更厉害了。
泰德加入进来。丽兹一边拍打着庞波的背,一边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