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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
“你知道机会非常渺茫吧?”
“知道。”
“你要怎么乞求他们?芭芭拉上校?”
他想起了费卢杰的那栋体育馆:埃默森就在他面前重重踢了一名囚犯的翠丸一脚,而海克梅耶拉着另一名囚犯的头巾,朝他头部开了一枪。
鲜血溅在墙上,就与一直以来不断发生的事情一样,像是回到了人们还拿着棍棒打仗的时代。
“我不知道,”他说,“只知道,也该轮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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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罗密欧、彼特·费里曼与托尼·盖伊用千斤顶把油电车抬高,把其中一个轮子拆了下来。那是辆小车,在一般情况下,他们或许可以直接用手把车尾末端抬起。但现在不行。虽然车子停在离风扇很近的地方,但在他们完成前,还是得不断反复跑回穹顶那里呼吸。到了最后,萝丝不得不把咳得太厉害因而无法继续下去的托尼换了下来。
但最后,他们还是成功地把两个新轮胎全给靠在穹顶上头。
“到目前为止都很好,”山姆说,“现在还有一个小问题。我希望有人可以想出办法,因为我肯定想不出来。”
他们看着他。
“我的朋友彼得说,那两个家伙拔掉阀门,直接从轮胎上呼吸,不过这招在这里不管用。我们得装在垃圾袋里头,代表需要更大的洞。你可以打破轮胎,但是没东西可以插进洞口——例如一根吸管之类的——所以失去的空气会比得到的多。所以…我们该用什么才好?”他充满期望地环顾四周,“有人会出乎我意料地带了帐篷来吗?用其中一根铝制空心管什么的?”
“我的两个女儿有一座游戏帐篷,”琳达说,“但放在家里的车库里了。”接着,她想起车库已经没了,就连整栋房子也没了,于是疯狂地笑了起来。
“一支笔杆呢?”小乔问,“我有一支…”
“不够大,”芭比说,“生锈克?救护车上有什么吗?”
“一根插管?”生锈克疑惑地问,接着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不行,也不够大。”
芭比转身:“寇克斯上校呢?有什么想法?”
寇克斯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这里可能有一千种东西可以派上用场,不过全都帮不上你们那边。”
“我们不能让这种小事阻止我们!”茱莉亚说。芭比听出她的声音里有挫败感,已经接近恐慌了。“别管袋子了!我们带着轮胎,直接在轮胎上吸气!”
山姆在她话还没说完前便已开始摇头:“这么做可不行,小姐。抱歉,但不会有用的。”
琳达朝穹顶俯去,深吸了几口气,闭住最后一口。接着,她跑去她的奥德赛货车后方,擦掉后窗上的烟灰,看进里头。“那袋子还在里面,”她说,“感谢老天爷。”
“什么袋子?”生锈克在她身后问。
“在购物网站上帮你买的生日礼物。十一月八号,你该不会忘了吧?”
“我是忘了。还是故意忘的。谁会想要自己变成四十岁啊?里面是什么?”
“我知道要是我先把它拿进屋里,那么在我准备把它包起来以前,你就会先发现它…”她看向其他人,表情严肃,脸上脏得就像在街头流浪的孤儿。“他是个很爱追根究底的人。所以我就把东西留在货车里了。”
“你到底要送他什么,琳达?”杰姬·威廷顿问。
“我希望这份礼物可以送给我们所有人。”琳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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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他们准备好时,每个人都拥抱与亲吻了芭比、茱莉亚和懒虫山姆三个人,甚至包括孩子们也是。
在这二十几个即将留在这里的流亡者脸上,只带着一丝丝的希望。芭比试图告诉自己,那只是因为他们精疲力竭,长时间呼吸急促,但他其实清楚得很,这根本就是吻别。
“祝你好运,芭芭拉上校。”寇克斯说。
芭比对他点了个头,表示谢意,接着转向生锈克。生锈克比寇克斯重要多了,因为他也是穹顶之下的一分子。“不要放弃希望,也别让他们放弃希望。要是没成功的话,尽力照顾他们,让他们尽可能地撑下去。”
“我知道。拿出你最好的表现吧。”
芭比用头朝茱莉亚点了一下:“我想,主要是看她表现才对。谁知道呢,就算没成功,说不定我们也还是能回来这里。”
“肯定会。”生锈克说。他的声音热切,眼中却泄露了真正的想法。
芭比拍了拍他的肩,接着朝穹顶走去,加入山姆与茱莉亚的行列,尽可能深吸着渗进来的稀薄的新鲜空气。他对山姆说:“你确定你真的要去?”
“嗯,我要补偿某件事。”
“什么事,山姆?”茱莉亚问。
“我宁可不说。”他微微一笑,“尤其不会跟镇上的报社小姐说。”
“你准备好了吗?”芭比问茱莉亚。
“好了。”她抓住他的手,简短而用力地握了一下。“我已经尽我所能地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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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罗密欧与杰姬·威廷顿就守在货车的后门。
当芭比大喊“走!”的时候,杰姬打开车门,罗密欧则把两个油电车的轮胎丢进去。芭比与茱莉亚直接扑进车内,身后的门在不到一秒内便被关上。山姆·威德里欧虽然年纪已老,同时长期酗酒,但依旧敏捷得像蟋蟀一样,已经坐在这辆奥德赛货车的驾驶座上,正在发动引擎。
货车里的空气现在混入了外面的味道——先闻到木头烧焦的味道,再来则是颜料与松脂的恶臭——但还是比他们在穹顶那里吸进的空气好得多,就算那边有十几架风扇在吹也一样。
时间一长就好不到哪儿去了,芭比想,不够我们三个人吸。
茱莉亚抓起鲜艳的黄黑色网络购物袋,把东西倒了出来。掉出来的东西是个塑料桶,上头写着完美回音,下方写的则是五十片装CD刻录片。
她想撕开包在外头的收缩膜,却没办法马上撕开。
芭比伸手想拿自己的小刀,心中一沉,想起小刀根本不在身上。当然不在。那把小刀如今已在警察局的残骸下成了一块废铁。
“山姆!拜托告诉我你身上有小刀!”
山姆没回答便直接往后丢了把小刀:“那是我爸的。我这辈子都带在身上,记得要还我。”
那把小刀的木制刀柄早因长期使用几乎全被磨平,但他把刀刃拉出来时,单面刃却依旧锋利无比。这把刀可以割开收缩膜,也可以利落地刺破轮胎。
“快点!”山姆大喊,准备重重踩下这辆奥德赛的油门。“我们可没时间让你慢慢来,我怀疑这辆车的引擎,在这种空气中可能没办法撑上那么久。”
芭比划开收缩膜,茱莉亚则把收缩膜扯掉。
她把塑料桶的盖子往左转开,随手抛开。原本将作为生锈克生日礼物的空白CD片全放在附有一根固定轴的黑色塑料底座上。她把CD片倒掉,握紧那根固定轴。她的嘴巴因施力而抿得紧紧的。
“让我来——”他说,但接着她便成功拔出来了。
“女士也很强壮,尤其是她们吓得半死的时候。”
“是空心的吗?如果不是的话,我们就又回到原点了。”
她把那根固定轴举至脸前。芭比从一头望了进去,在另一头看见她的蓝色眼珠。
“出发,山姆,”他说,“我们准备好了。”
“你确定会有用吗?”山姆回吼,把排挡杆打至行车挡。
“一定行!”芭比回答,因为要是回答我怎么会知道的话,肯定振奋不了任何人,其中也包括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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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站在穹顶前的幸存者们,静静地看着货车扬起尘土前进,朝诺莉·卡弗特口中的“闪光方块”前去。那辆奥德赛货车在飘散的烟雾中逐渐模糊,变成一道幻影,随即消失无踪。
生锈克与琳达站在一起,各背着一个孩子。
“生锈克,你怎么想?”琳达问。
他说:“我想我们得抱着最好的希望。”
“然后做好最坏的打算?”
“没错,两件事都要。”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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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他们经过农舍时,山姆往后方喊:“我们现在要进果园了。你们要系好安全带,孩子们,因为就算撞破了底盘,我也不会因此停车。”
“去吧。”芭比说,接着车身一阵猛力弹跳,把手臂上挂着备胎的他给抛了上去。茱莉亚抓着另一个轮胎,就像船难的受害者抱着救生圈一样。
在他们眼前一闪而过的苹果树叶子看起来脏兮兮的,毫无生气可言。大多数的苹果全在地上,因先前爆炸引发的风势被震落下去。
又是一次剧烈弹跳。芭比与茱莉亚一起弹了上去,又一起掉了下来,茱莉亚趴倒在芭比腿上,依旧抓着轮胎不放。
“你这个老王八蛋到底是从哪里弄到驾照的?”芭比大喊,“邮购目录吗?”
“是超市!”老人回喊,“沃尔玛超市的每样东西都很便宜!”接着他停下来哈哈大笑,“我看见了。我看见那个发光的浑账玩意儿了。那个紫色光芒还真是亮得很。我会停在旁边。你等我停车以后再刺破轮胎,否则可能会不小心划破一个大洞。”
不久后,他用力踩下刹车,奥德赛货车猛地停了下来,让芭比与茱莉亚翻进了后座里。现在我知道当颗弹珠是什么感觉了,芭比想。
“你开车就跟波士顿的出租车司机一样!”茱莉亚气愤地说。
“你只要记得给——”山姆停了下来,重重地咳了一声,“——两成的小费就行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快窒息了。
“山姆?”茱莉亚问,“你还好吗?”
“可能不太好,”他平铺直叙地说,“我有什么地方流血了。可能是喉咙,但感觉像是更深的地方。我想我的肺可能破了吧。”他又再度咳了起来。
“我们能帮得上什么忙吗?”茱莉亚问。
山姆压下咳嗽:“把那个他妈的发动器关了,好让我们可以出去。我已经没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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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一切都交给我,”茱莉亚说,“我要确保你知道这点。”
芭比点了点头:“是的,女士。”
“你只要帮我拿着空气就好。要是我没成功,我们再交换工作。”
“要是我能确切知道你到底想怎么做的话,可能会对你更有帮助。”
“没什么是确切的。我只有直觉跟一点点的希望而已。”
“别那么悲观。你还有两个轮胎、两个垃圾袋,以及一个空心的固定轴。”
她露出笑容,那张满是灰尘的紧张脸孔因此亮了起来:“多谢提醒。”
山姆又开始咳嗽,整个人靠在方向盘上。他吐出一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亲爱的老天爷啊,这还真是够难受的。”他说,“快!”
芭比用刀刺穿轮胎,在拔出刀时,立即听见空气流出的声音。茱莉亚把固定轴放到他手上,就像做事效率高超的手术室护士似的。芭比把空轴插入洞里,看见橡胶夹住空轴…接着感觉到清凉的空气喷在他满是汗水的脸上。他无法控制地深吸了一口。这比风扇吹进穹顶的空气更加清新充足。他的大脑似乎醒了过来,临时做出一个决定。他没把垃圾袋套在临时凑合的喷嘴上,而是直接把其中一个垃圾袋给撕下一大块。
“你在做什么?”茱莉亚尖叫。
没时间向她解释她不是唯一有直觉的人了。
他把撕下来的垃圾袋碎片作为塞子,塞住空轴洞口。“相信我。你只管去方块那里,做好你要做的事。”
她仿佛告别似的看了他最后一眼,打开奥德赛货车的车门。她半跪着跌倒在地,又站起身子,在一块突起的小丘上绊了一下,跪在闪光方块的旁边。芭比拿着两个轮胎跟在她身后,口袋里放着山姆的小刀。他跪了下来,把插有空轴的轮胎举至茱莉亚面前。
她拉开塞子,吸了一口——脸颊用力地鼓了起来——转自一旁吐出,接着再吸一口。眼泪顺着她脸颊滑下,带走了流经之处的灰尘。芭比同样哭了起来。但这与情感没有任何关连,更像是他们遇上了世界上最可怕的酸雨。这里的空气比穹顶那里糟上太多了。
茱莉亚吸了更多空气。“好。”她用气音说,几乎就像在吹口哨似的。“很好。不腥。沙沙的。”
她又吸了一口,把轮胎往他斜去。
他摇了摇头,虽然肺部一阵痛楚,却还是把轮胎推了回去。他拍了拍胸口,接着指向她。
她又深吸一口,随即又吸一口。芭比挤压轮胎的正上方,好让她更容易能吸进空气。他仿佛依稀听见山姆不断咳嗽的声音,从另一个世界里传来。
他会把自己给咳死,芭比想,觉得要是不尽快呼吸,就连自己也会死掉。当茱莉亚第二次把轮胎推向他时,他朝作为代替品的喷嘴俯身,深深地吸进空气,试图把虽有灰尘但却滋味美好的空气压进肺脏底部。
有那么一刻,当恐慌(天啊就跟要溺死了一样)几乎快吞没他时,他打从心里觉得这几口还远远不够,而且感觉就像是永远无法满足。那股想冲回货车的冲动——别管茱莉亚了,让茱莉亚自己照顾自己就好——几乎强大得难以抗拒…
但他还是成功抗拒了。他闭上双眼,吸着空气,试图重新找回冷静。他得让自己完全平静下来。
放轻松。慢慢来。放轻松。
他又从轮胎里慢慢吸了第三口气,剧烈跳动的心脏也开始变慢了些。他看见茱莉亚往前俯身,握住方块两侧。什么也没发生,而这并不让芭比感到意外。他们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她就碰过方块了,现在已经对电击免疫了。
突然之间,她的背部高高拱起,发出呻吟。
芭比把喷嘴伸到她面前,但她没有反应。血从她的鼻孔中流出,就连右眼眼角也开始流出血珠。
红色的血滴沿着脸颊滑落。
“发生了什么事?”山姆大喊。他的声音沉闷,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我不知道,芭比想,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他知道一件事:要是她不尽快吸入更多空气,肯定会死在这里。他把空轴从轮胎中拉出,用牙齿咬着,将山姆的小刀刺进第二个轮胎,接着把空轴插进洞口,用垃圾袋的碎片封了起来。
接着他开始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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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在没有时间的时间里:她在一个巨大、没有屋顶的白色房间中,正上方是外星球的绿色天空。这是…什么地方?
对,游戏室,它们的游戏室。
(不,她躺在演奏台的地板上。)她是个有一定年纪的女人了。
(不,她是个小女孩。)这里没有时间。
(这里是一九七四年,地球上的每段时间都在这里。)她需要用轮胎吸气。
(她不用。)有东西看着她。某个可怕的东西。但她对它来说也挺可怕的,因为她比她应该要有的大小还大,而且就在这里。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她应该在方块里才对。但她依旧是无害的。它知道这点,就算它(只是个孩子)非常年轻;事实上,才刚刚从幼儿园毕业。
它说话了。
——你是幻想出来的。
——不,我是真实的。拜托,我是真实的,我们全部都是。
这个脸上没有眼睛的皮革头注视着她。它皱着眉,虽然没有嘴巴,嘴角却是往下撇的。茱莉亚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幸运,能够遇到它们之中的单独一个。这里通常会有更多个,不过它们已经(回家吃晚餐回家吃午饭上床睡觉去学校放假了,它们去了哪里都无所谓。)不知道去了哪里。要是它们全在这里的话,就会直接把她送回去。眼前这个皮革头也能把茱莉亚送回去,但她却相当好奇。
她?
对。
这个皮革头是女的,就与她一样。
——求你放了我们。求你让我们这些小生命能继续活下去。
没有回答。没有回答。没有回答。然后:——你不是真的。你是——什么?她会说什么?你是玩具店里买来的玩具?不,但一定是类似的东西。茱莉亚突然闪现她与哥哥小时候做了个蚂蚁农场的回忆。这段回忆来去不到一秒。蚂蚁农场也不太对,还是更像玩具店里买来的玩具,这个说法更接近。就像大家常讲的一样,只能大概形容。
——你们又不是真的,怎么会有生命?
——我们绝对是真的!她大喊,而这正是芭是真实存在的!
比听见的呻吟——就跟你们一样,一阵静默。随着皮革的脸孔开始转变,这间没有屋顶的巨大白色房间,不知为何变成了切斯特磨坊镇的演奏台。接着:——证明给我看。
——把手给我。
——我没有手。我没有身体。身体不是真的。
身体是梦。
——那就把心给我!
这个皮革头孩子没这么做,也不打算这么做。
于是茱莉亚只好把心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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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在不是任何地方的地方里:这里是寒冷的演奏台上,她是如此害怕。更糟糕的是她那…丢脸的感觉?不,比丢脸糟糕多了。要是她知道自卑这个词的话,她肯定会说:对,对,就是这样,我很自卑。她们抢走了她的裤子。
(在某个地方,有群士兵正在体育馆里踢着一个裸体的人。这是别人的羞耻过往,与她的混在一块儿了。)她哭了起来。
(他也有想哭的感觉,但没哭出来。现在他们得遮掩这件事才行。)那些女孩已经走了,但她的鼻子仍在流血——莱拉甩了她一巴掌,威胁要是她说出去的话,就会割掉她的鼻子。她们还全都朝她吐了一口口水。
现在,她就躺在这里,由于觉得眼睛就像鼻子一样流出鲜血,所以认为自己一定哭得非常凄惨,同时觉得自己似乎无法呼吸。但她不在乎是哪里流血,她宁愿失血过多,死在音乐台的地板上,也不要穿着她那条愚蠢的小孩内裤走路回家。她很乐意因为流血死在任何地方,只要她不用去看那个士兵芭比试着不去想那个士兵的事,(在这之后,不过当他如此努力时,想到的事情却是“骇人没理性的海克梅耶”)拉着裸体的人(头巾)头上的东西,因为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只要你在穹顶之下,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总是一模一样。
她看见其中一个女孩走了回来。回来的是凯拉·贝芬斯。她站在那里,低头看着以为自己很聪明的笨蛋茱莉亚·沙姆韦。那个小笨蛋茱莉亚·沙姆韦穿着她的小孩内裤。凯拉准备回来抢走她剩下的衣服,把衣服全丢到演奏台的屋顶上。这么一来,她是不是只能用手遮着她的下体,裸体走路回家?为什么这些人要这么讨厌?
她含着泪水闭上双眼,当她再度睁开眼睛时,凯拉已经起了变化。现在她没有脸,在她头上那顶仿佛不停移动的皮革头盔上,看不见同情,看不见爱,甚至连恨也没有。
只有…觉得有趣。只有这样。
对,要是我…
这么做的话,她又会有什么反应呢?
茱莉亚·沙姆韦毫无价值可言。茱莉亚·沙姆韦无关紧要,小得不能再小,从上面看着她,她变成了一只不断赶路的沙姆韦虫。同时,她也是只裸体的囚犯虫,一只身上没有衣物,只有一条已经松开的头巾,待在一间体育馆里的囚犯虫;在头巾下方,他最后的回忆是妻子拿着刚烤好的大饼的香气。她是一只尾巴燃烧着的猫;一只放大镜底下的蚂蚁;一只在雨天里,被一个三年级生好奇的手指拔去翅膀的苍蝇;一场给没有身体的无聊小孩玩的游戏,而游戏里的那个世界对他们来说,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她是芭比,她是在琳达·艾佛瑞特的货车中濒死的山姆,她是在灰烬里濒死的奥利,她是正在哀悼死去儿子的阿尔瓦·德瑞克。
但最主要的她,仍是一个在镇立广场演奏台的木头地板上蜷缩着的小女孩;一个因为天真的自负而被惩罚的小女孩;一个误以为自己长大后会很聪明,误以为自己很重要,误以为这个世界会保护她的小女孩。而她根本不知道现实世界其实是具巨大、麻木的火车头,空有引擎,却没有车灯。她的心、头脑、灵魂同时大喊起来:——请饶我们一命!我求你,拜托!
就在一瞬间,她变成了在白色房间里的皮革头;变成了回到演奏台的女孩(之所以会回来,完全出自某种她无法解释的原因)。在那恐怖的一瞬间,茱莉亚成了加害者而非受害者。她甚至变成了拿着枪的士兵,也就是那个骇人没理性的家伙。也就是这个人,才让戴尔·芭芭拉至今仍不断梦见自己没出手阻止他的事。
接着,她又再度变成了只是自己。
而且还正抬头看着凯拉·贝芬斯。
凯拉家境清寒。她的父亲在TR-90合并行政区那边当裁纸工人,总是在法国佬酒吧里喝个烂醉(在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那里变成了北斗星酒吧)。她的母亲脸颊上有个很大的粉红色胎记,所以小鬼们都叫她“樱桃脸”或“草莓头”。凯拉没有任何一件漂亮衣服。今天,她身上穿的是一件老旧的棕色毛衣、老旧的格纹裙、磨破的帆船鞋,以及一双袜口松掉的白色袜子。她的一边膝盖上有着跌倒或被人在操场上推倒的擦伤痕迹。
没错,这就是凯拉·贝芬斯。只是,现在她的脸是皮革做的,而且皮革不断变换形状,看起来甚至无法说是接近人类。
茱莉亚想着:我看着的是孩子们看着蚂蚁的脸。要是蚂蚁开始燃烧以前,从放大镜底下抬头看去的话,模样就会像是我这样。
——拜托,凯拉!拜托!我们是活生生的!
凯拉只是低头看着她,什么反应也没有。接着,她的双手在茱莉亚面前交叉——在现在的模样里,它们有着人类的手——把毛衣脱了下来。她说话时,声音中没有爱,也没有后悔或自责。
但其中或许有着怜悯。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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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茱莉亚在方块前方往后弹去,仿佛有只手用力打了她一下。她闭住的气吐了出来。就在她要吸入另一口气以前,芭比抓住她的肩膀,拔掉喷嘴上的垃圾袋碎片,把喷嘴塞进她口中,暗自希望不会割伤她的舌头,或是——老天保佑——把塑料管用力刺进她的上颚。但不管怎样,他都不能让她吸进有毒的空气。她的状况极度需要氧气,所以那口毒气可能会让她开始抽搐,或是彻底害死她。
不管茱莉亚的状况如何,她似乎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没有试着挣扎退开,而是用双臂死命地抱住油电车的轮胎,开始疯狂地吸起空轴。他可以感觉到,她全身都剧烈地不断颤抖着。
山姆总算停止咳嗽了,但此刻出现了另一个声音。茱莉亚也听见了。她又从轮胎里深深吸了一大口气,抬起头来,深邃发黑的眼窝中,双眼睁得老大。
有条狗在叫。一定是贺拉斯,因为它是唯一幸存的狗。它——芭比抓住她的手臂,力道之大,让她觉得手臂就要断了。他脸上的表情是纯粹的惊讶。
那个有着奇怪符号的方块,正漂浮在离地面四英尺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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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由于贺拉斯离地面最近,所以最先感觉到了新鲜的空气。它开始叫了起来。接着,就连小乔也感觉到一阵惊人寒冷的微风,吹上他满是汗水的背部。他正靠着穹顶,而穹顶开始移动。还是向上移动。诺莉正在打盹,红彤彤的脸蛋就靠在小乔的胸口上,此刻,他看见她头上有一绺肮脏、纠结的头发开始飘扬起来。她睁开了双眼。
“怎么——?小乔,发生了什么事?”
小乔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却因太过震惊而无法开口。他可以感觉到一股凉意在他背上滑动,就像一块没有尽头的玻璃板被抬了起来一样。
贺拉斯现在疯狂地叫个不停,它的背弯成弓形,鼻子贴在地面上。这是它表示我想玩儿的动作,但贺拉斯不是在玩。它把鼻子塞进浮起的穹顶下方,嗅着清凉甜美的新鲜空气。
就跟天堂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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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穹顶的南侧,一等兵克林特·艾姆斯也在打盹。他盘腿坐在119号公路旁的草地上,用一张印第安风格的毯子裹住自己。空气突然间变黑,仿佛噩梦从他脑中飞出,变成了实际存在的形态。
他开始咳嗽,因而醒了过来。
烟灰在他脚边飘起,落在他每天穿的卡其色制服的裤腿上。老天在上,这是从哪儿来的?里头已经全部烧个精光了啊。接着,他看见了。穹顶就像一个巨大的百页窗帘一样向上移动。这是不可能的——穹顶的宽度与高度都很惊人,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但这就是发生了。
艾姆斯没有一丝犹豫,立即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去,双手抓住奥利·丹斯摩。有那么一刻,他感觉到背部中间磨到了上升中的穹顶,感觉就像是坚硬的玻璃,突然想到:要是穹顶现在又往下降的话,就会把我切成两半。接着,他把男孩拖了出来。
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像是在拖一具尸体。
“不!”他大喊。他抱着男孩朝呼啸的风扇奔去。
“不准你死在我面前,小牛童!”
奥利开始咳了起来,接着弯下身,虚弱地吐着。
当他吐的时候,艾姆斯还抱着他。此刻,其他人朝他们跑来,一面还高兴地大叫着。而跑在最前方的人,正是葛洛中士。
奥利又吐了一次。“别叫我小牛童。”他低喃着说。
“叫救护车!”艾姆斯大喊,“我们需要救护车!”
“不用,我们用直升机把他载去缅因中央公众医院,”葛洛说,“孩子,你坐过直升机吗?”
奥利眼神茫然地摇了摇头,吐在葛洛中士的鞋子上。
葛洛满脸笑容,握住奥利那脏兮兮的手:“欢迎回到美国,孩子。欢迎回到这个世界。”
奥利一只手抱着艾姆斯的脖子,知道自己就要昏倒了。他想试着撑到自己可以说出谢谢为止,但却没能成功。在他再度陷入黑暗以前,最后一件感觉到的事,就是那个南方来的士兵亲了他的脸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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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在北端那里,第一个出来的是贺拉斯。它直接朝寇克斯上校跑去,开始在他脚边绕圈。贺拉斯没有尾巴,但这不重要;它整个后半身都在不停跳着摇摆舞。
“我的妈啊。”寇克斯说。他抱起这条柯基犬,而贺拉斯则开始疯狂地舔起他的脸颊。
幸存者在穹顶内侧站在一块儿(草地上有明显的分界线,一边明亮,另一边则是死寂的灰色),开始理解了是怎么回事,但却不敢相信。这些人包括了:生锈克、琳达、艾佛瑞特姐妹、小乔·麦克莱奇与诺莉·卡弗特,而他们的母亲分别站在他们两侧。吉妮、吉娜·巴弗莱诺与哈丽特·毕格罗搂着彼此。抽筋敦抱着他姐姐萝丝,而满脸泪水的萝丝则抱着小华特。派珀、杰姬与莉萨三人手牵着手。彼特·费里曼与托尼·盖伊这两个《民主报》的成员则站在他们后方。阿尔瓦·德瑞克靠在罗密欧·波比身上,而罗密欧则以双手搂着艾丽斯·艾普顿。
他们看着穹顶的肮脏表面迅速升至空中。而穹顶另一侧的枫叶,则明艳到了叫人心碎的地步。
甜美的新鲜空气拂起了他们的头发,也吹干了他们皮肤上的汗水。
“先前我们仿佛是透过黑色的玻璃看着这一切,”派珀·利比说,已然泪流满面,“但现在,我们就像是面对面地看着这一切。”
贺拉斯从寇克斯上校的怀里跳了下来,开始绕着8字形朝草地走去,一面吠叫,一面不停嗅着,想要把所有东西都用它的小便做上标记。
幸存者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这个晚秋的星期天早晨,位于新英格兰地区上方的明亮天空。而在他们正上方,先前囚禁他们的肮脏屏障仍在上升之中,移动速度越来越快,缩小成像是蓝色纸张上头用铅笔画过的一条长线。
一只鸟向下俯冲,穿过了先前曾是穹顶的地方。依旧被罗密欧搂着的艾丽斯·艾普顿抬头看着那只鸟,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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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芭比与茱莉亚跪在轮胎两侧,轮流借由空轴吸气。他们看着方块又开始往上升起,速度由慢至快,在接近六十英尺的高度时,似乎徘徊了一秒,仿佛有些迟疑。接着,方块直接往上方射去,速度快到人类的眼睛无法跟上,就像试图看到射出的子弹一样不可能。同时,穹顶也同样飞上上方,感觉就像是被拉了上去。
这个方块,芭比想着,拉起穹顶的方式就像是用磁铁吸起铁屑一样。
一阵微风正朝他们吹来。芭比可以从草地的摆荡看出微风吹到了什么位置。他摇了摇茱莉亚的肩膀,指向正北方。原本肮脏的灰色天空已变回蓝色,让人直视时甚至会觉得太亮。果树开始进入了明亮的范围里。
茱莉亚从空轴上抬起头来,吸了一口气。
“我不确定空气有没有好到——”芭比才说到一半,风势便抵达了这里。他看见微风拂起茱莉亚的头发,感觉到风势就这么吹干了他脏污脸上的汗水,温柔得就像是情人的手掌一样。
茱莉亚又咳了起来。他拍着她的背,而就在他这么做的同时,也吸进了周围的第一口空气。
空气依旧很臭,像是在撕裂他的喉咙,但如今已经是可以吸进肺里的空气了。恶劣的空气朝南边吹去,就像新鲜的空气从TR-90合并行政区的那一侧——曾经是穹顶的TR-90合并行政区的那一侧——大量流入一样。第二口的空气更好;第三口还要更好;至于第四口,根本就成了上帝的礼物。
或者说,是一个皮革头女孩的礼物。
方块原本的位置处有块黑色区域,芭比与茱莉亚就在旁边紧紧地相拥着。只是,那里没有任何一根花草,而且也再也不会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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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山姆!”茱莉亚大喊,“我们得去通知山姆!”
他们跑向奥德赛货车时,仍在继续咳嗽,但山姆没有。他趴在方向盘上,眼睛睁着,呼吸变得很浅,脸部下方的胡子上沾有鲜血。芭比把他扶起来时,看见老人的蓝色衬衫已变成了污浊的紫色。
“你可以载他吗?”茱莉亚问,“来得及把他送到军方那里吗?”
答案几乎确定是来不及,但芭比说:“可以试试。”
“不要,”山姆低喃着,把视线转向他们。“情况太严重了。”他每说一个字,鲜血便会自口中渗出。“你们成功了吗?”
“茱莉亚成功了,”芭比说,“我不知道确切的情况,但她的确成功了。”
“有部分是因为一个在体育馆里的人,”她说,“有个骇人没理性的家伙开了一枪。”
芭比的嘴张得老大,但她并未注意到。她抱着山姆,在他两边脸颊上各亲了一下。“你也成功了,山姆。你开车带我们过来,你看见了那个在演奏台上的小女孩。”
“你在我的梦里不是小女孩,”山姆说,“你已经长大了。”
“但那个小女孩还是存在。”茱莉亚摸着胸口,“她还是在这里。就活在这里。”
“扶我下车,”山姆低喃着,“在我死以前,想要闻一下新鲜的空气。”
“你不会——”
“嘘,女人。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们各自扶着他的一只手臂,轻轻地把他带出驾驶座,让他躺在地上。
“又闻到空气了,”他说,“感谢上帝。”他深吸一口,接着咳出一口血来。“我闻到了一股忍冬花的香味。”
“我也是。”她说,把他额头上的头发往后拨。
他把手盖在她的手上。“他们…他们表示歉意了吗?”
“只有一个在场,”茱莉亚说,“要是有更多皮革头在场,我们就永远不会成功。我不认为有人能说服一群天性残忍的人。除此之外,没有——她没有歉意。有怜悯的感觉,但没有歉意。”
“这两种东西可不一样,不是吗?”老人轻声说。
“不一样,不太一样。”
“怜悯是强大的人才有的,”他说,叹了口气。“我顶多只能拥有歉意。我为了酒而做出了那件事,觉得十分抱歉。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把酒给还回去。”
“不管到底是什么事,你最后都弥补过来了。”芭比说。他握着山姆的左手。结婚戒指就在他的中指上,由于手指的肉很少,所以松到有点古怪的地步。
山姆眼中的哀伤转淡,把视线移到他身上,试着露出微笑。“或许我是…为了那件事才这么做的。不过我很高兴参与。我不认为有人可以弥补像是——”他又开始咳了起来,更多的鲜血自他没有牙齿的嘴中溅出。
“停,”茱莉亚说,“别再开口说话了。”
他们跪在他的两侧。她望向芭比:“忘了开车载他回去的事吧。他体内有什么地方已经破了。我们得去找人帮忙。”
“喔,看看这天空!”山姆·威德里欧说。
这就是他最后所说的话。他吁出一口气,胸口变平,再也没了下一次的呼吸。芭比正要伸手合上他的双眼,但茱莉亚拉住他的手,阻止了他。
“就让他看吧,”她说,“就算他死了,也还是让他能看就看吧。”
他们坐在他身旁。附近有鸟叫声。而某个地方,贺拉斯仍在叫个不停。
“我想我们该走了,我还得去找我的狗。”茱莉亚说。
“说得对,”他说,“货车?”
她摇了摇头:“走路吧。如果走慢一点的话,我们应该还是撑得了半英里的距离——不是吗?”
芭比扶她起身。“那就试试看吧。”他说。
穿着回家,看起来就像连衣裙
18
他们牵着手,走在老旧的运输道路的突起部分,她尽量把她称之为“方块里面”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
“所以,”等她说完后,芭比这么说,“你告诉她我们做出的那些可怕的事——或者说是展示给她看——而她还是放了我们一马。”
“他们全都很清楚那些可怕的事。”她说。
“费卢杰的那一天,是我生命中最糟糕的回忆。而之所以会那么糟糕…”他思考着该怎么告诉茱莉亚,“是因为我也加入了,而不是事情结束后才来到现场。”
“那不是你干的,”她说,“是其他人干的。”
“这不重要,”芭比说,“不管是谁干的,那家伙都死了。”
“你觉得要是你们只有两三个人在体育馆里,这件事还会发生吗?如果只有你一个人呢?”
“不会,当然不会。”
“那就怪罪到命运头上吧。责怪上帝或宇宙也行,就是别再责怪自己了。”
他或许没办法做到这一点,却能理解山姆最后所说的话。芭比认为,对一件做错的事感到后悔,绝对比不把它当成一回事好上许多。然而,这并不代表你做了错事以后,就要这么一直哀伤下去,利用喜悦被剥夺的方式来作为自己的赎罪。不管是烧死蚂蚁,或是开枪射杀囚犯,全都是一样的道理。
他在费卢杰时没有任何喜悦的感觉。从这点来看,他可能真的算是无辜的。这么想让他好受多了。
士兵们朝他们跑来。他们或许还有一分钟的时间可以单独相处,说不定还有两分钟。
“我很感激你做的一切,茱莉亚。”
“我知道。”她静静地说。
“你做的事非常勇敢。”
“你会原谅我偷了你的回忆吗?我没有这个意思,但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完全原谅。”
士兵们越来越近了。寇克斯跑在后头,贺拉斯则跟在他身后跳着。很快地,寇克斯就要到了,他会问肯尼过得好不好,以及他们如何让这个世界恢复正轨的一堆问题。
芭比抬头看着蓝色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正在净化中的空气:“我真不敢相信,穹顶就这么消失了。”
“你觉得穹顶还会再出现吗?”
“或许不会在这个星球上,起源也不会是同一群孩子。他们会长大,离开他们的游戏室,但方块还是在那里。其他的孩子会发现方块。这是迟早的事,鲜血总会溅在墙上。”
“这实在太可怕了。”
“或许吧,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句我妈常说的话吗?”
“当然。”
他背了起来:“每过一个晚上,我们都会变得聪明两倍。”
茱莉亚笑了起来,声音很悦耳。
“那个皮革头女孩最后跟你说了什么?”他问,“快告诉我,否则他们就要到了。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的秘密。”
她似乎很吃惊他竟然会不知道。“她说了凯拉说的话:‘穿着回家,看起来就像连衣裙。’”
“她在说那件棕色毛衣?”
她又再度牵起他的手。“不,她是在说我们的生命。我们这一条条小生命。”
他想着这句话:“如果她给了你,那就让我们好好穿上吧。”
茱莉亚指着前方:“看看是谁来了!”
贺拉斯看见了她。它加快速度,左右穿过奔跑的人,等到它跑在最前面时,则开始压低身子,全速跑了起来。它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耳朵往后飞去,平压在头骨上方。它的影子在满是烟尘的草地上与它赛跑。茱莉亚跪了下来,伸出双手。
“亲爱的,快过来妈妈这里!”她大喊。
它跳了起来。茱莉亚一把接住它,往后倒在地上,不断大笑。芭比扶她站了起来。
他们一起走回了这个世界,身上穿着他们得到的礼物——生命。
怜悯不是爱,芭比如此深思…但要是一个孩子把衣服给了某个赤身裸体的人,那绝对是朝着正确方向所迈出的第一步。
2007年11月22日至2009年3月14日
作者后记
我第一次试着写《穹顶之下》,是一九七六年的事。当时,在两个星期约莫写了七十五页以后,我夹着尾巴,蹑手蹑脚地逃离了这本书。
二〇〇七年,当我坐下来准备再度开始时,那份稿子已经遗失了许久。但我还清楚地记得开头的章节——“飞机与土拨鼠”——程度到了让我几乎可以完全重现的地步。
我先前会不堪负荷,并不是因为角色众多——我喜欢那种有大量人物的小说——而是因为故事里出现的专业问题,尤其是穹顶会对生态与天气带来什么影响的部分。对我来说,那些涉及许多事情的问题,对这本书似乎非常重要,因此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懦夫——还有懒惰鬼——生怕会把这本书给搞砸。所以,我又找了别的事情做,只是穹顶这个点子,却也始终没离开过我的脑海。
我有个在缅因州布里奇顿从事助理医生工作的好友罗斯·多尔。多年以来,他帮我解决了许多书里的医疗细节问题,特别是《末日逼近》一书。二〇〇七年的夏末,我问他愿不愿意接下一个任务更多的主要研究员的工作,与我合作一本篇幅很长、叫做《穹顶之下》的小说。他同意了,而且多亏了他,我想本书里的大多数专业细节全是正确的。罗斯研究了用计算机控制的导弹系统、喷射气流的样本、冰毒的制作方式、携带式发电机、辐射、手机技术方面可能会有的进步,还有其余一百种别的事情。罗斯还创造了生锈克·艾佛瑞特自制的辐射防护衣,以及发现人们可以借由轮胎的空气呼吸至少一段时间的事。我们犯下错误了吗?当然有。不过,由于是我曲解或误会了他所提供的答案,所以大多应该都归咎于我。
这本书最早的两个读者,是我的妻子塔比莎,以及我的儿媳妇蕾诺拉·勒格朗。她们都是坚强、富有人情味,以及乐于提供帮助的好人。
纳恩·格雷厄姆编辑这本书时,让这本书从原本恐龙般的厚度,稍微缩减成一只较好管理的野兽般的尺寸;每一页上头都有她手写的标记与修改。我欠她许多感谢,因为在那些日子里,她总是早上六点起床,开始拿起铅笔改稿。我试着用一定的速度持续写这本书。纳恩知道这点,所以每当我开始动摇时,她就会踩着我的脚,(就大喊像编辑的习惯一样,这部分全标记在页边的空白处):“写快点!斯蒂芬!写快点!”
这本书献给了苏兰达·佩托,他是我的朋友,也是三十年来我可靠的友情泉源。二〇〇八年六月,我接到了他死于心脏病的消息。我坐在我办公室的楼梯上哭了起来。等到哭完以后,我又回头工作。这就是他会希望我做的事。
还有你,忠实的读者。谢谢你读了这个故事。
如果你得到的乐趣就跟我在写的时候一样,那么对我们来说,这都是件再幸运不过的事了。
斯蒂芬·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