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听到消息的早上,一直到月上树梢,她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坐在花厅里,没有一点的表情,亦如往昔。
可是,心里的痛,也只有她自己能懂了。
“小姐,周太子明儿便入宫了。”冯嫂心里被堵着一口气,想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她现在只恨不得问问皇帝,到底什么意思,当初是他亲自接小姐回来的,怎么可以如此的伤人。
“恩,我知道。”年芊妩微颔首,站起身,走到花厅的门前,望着大门的方向出着神。
这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她并未多想,可冯嫂却看出来了,自家小姐还在等着皇帝来。
或许,不为和好,只为见他最后一面。
冯嫂叹了声,走到门口处,“小姐,我去备膳了。”
“恩,去吧!”年芊妩收回视线,应她一声,又走回了花厅。
冯嫂在心里叹了一声,走了出去。
小姐最近胃口不佳,她为了让小姐可以开胃,她的膳食,皆是她亲自督管。
冯嫂很快准备好膳食,简单的两样小菜,加一碗鱼汤,端到年芊妩的近前。
怎知,东西还没有放下,年芊妩便“呕”的一声,奔出了门去,呕了好半天。
“小姐,没事吧!”冯嫂紧张的问道。
“我没事。”年芊妩摇摇头,向花厅走了回去。
怎知,才一靠近那碗鱼汤,她的胃里便又是一阵的翻滚。
于是,她又快步奔了出去,一阵的干呕。
之前,冯嫂因为担心她的身体,没有多想,但这次她已经生了怀疑。
“小姐,要不然你给自己号下脉吧!”冯嫂神情凝重的建议道。
年芊妩这会儿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便抬手,用右手号上左手的脉搏。
但,下一瞬,她的神情,却是猛的一震。
“小姐是有了身孕”冯嫂很肯定的说道。
“冯嫂,这件事情,且勿告诉任何人。”年芊妩没有拒绝承认,而是很紧张的提醒着冯嫂。
“小姐,冯嫂可以不说,但小姐打算怎么办?”冯嫂还是了解年芊妩的,因为她自己的身世,她定然不希望这个孩子一出生,就没有了爹爹。
“容我想想”年芊妩叹了声,转身走回了花厅。
御书房
皇甫瑾来回踱着步,想着要找个什么样的理由去见见她。
毕竟,他曾说过那样无情的话,这会儿若是笑呵呵的上门,她定然会鄙视了他。
他可以不在乎面子,却不希望在她心里,他是不堪的。
正在这时,暗卫的信号微响,他面色一冷,吩咐道:“出来吧!”
待一个暗卫极快出现在御书房中,他才问道:“何事?”
“皇上,年妃娘娘有孕了。”那暗卫跪在地中间,恭敬的回道。
他是皇帝派去保护年芊妩的,无事的时候是不需要回报的。
但,皇子这么大的事情,他又岂敢不报。
“什么?有孕了?”皇甫瑾一惊,随即大喜,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换了几次,抬步便向门外冲了去。
她愿意怎么想他,便怎么想吧!他现在只想看看她和孩子…
年芊妩强迫自己吃了几口的饭,便让冯嫂撤了下去。
她一个人坐在花厅中,低头看着自己还未隆起的小腹,在心里轻轻的问着:“孩子,娘该怎么办?”
若是皇甫瑾只是普通人,即便不爱她,她或许也会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而留下。
但,他偏偏是皇帝…
最是无情帝王家,帝王家不得宠的孩子,日子从来都是水深火热的。
她想象不出孩子的未来,所以她一时间迷茫了,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她正拿不定主意,耳边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以为是冯嫂出了什么事情,马上急急的抬头望去,却瞬间表情一窒,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他在门口处,亦猛地收住了脚步,直直的看着她,眼中尽是亏欠之情。
从来没有一刻像此刻这般,他觉得自己真的对不起她,让她这些日子以来受了如此之多的委屈。
年芊妩从怔愣中清醒过来,连忙直起身,俯身下拜,“臣妾见过皇上”
一个规规整整的礼,瞬间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疏远,更加的尴尬。
皇甫瑾艰涩的蠕动了一下唇瓣,嗓子里竟是发不出一点的声音。
年芊妩缓了缓神,才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刚抬眼的那一瞬间,她很清楚的捕捉到了他喜悦的神情。
她想了想,她宫里如今唯一的喜事,也只有那一件了。
“你知道了,对吗?”她平静的问着他,并不觉得奇怪或是惊讶。
皇帝想知道哪个宫里的秘密,向来不是什么难事。
或许,亦是她不想瞒着他吧!
是以,在冯嫂问她的时候,她才没有否定。
皇甫瑾微点了下头,没有动。
此刻,他心里一下一下的疼着,一句心声不假思索,破口而出,“妩儿,我想你了。”
年芊妩闻言,瞬间红了眼圈…
深宫路,情深缘浅(006)
深宫路,情深缘浅(006)
同样的一句“我想你”,出自同一个男人的口,年芊妩却再也没有了那一日甘愿为了这一句话倾尽所有的感动。
但,她想为了腹中的骨肉,再给彼此一次机会。
或许,他真的知道错了,会待她的孩子好。
她可以一辈子山中度日,与孤独相伴,但她不能让她的孩子亦是如此,她想她的孩子有爹,有娘,不要像她一样,缺失了一方的爱护,成了终身的遗憾。
她唇瓣颤了颤,想回句什么,却终是没能说出口。
爱,仍在,但心里却已经失去了爱的勇气。
他让她寒了心,又岂能一句话就捂热呢!
皇甫瑾许久听不到她出声,原本激动的神情,这会儿也沉淀了下来,变得有些窘迫。
两人之间一时间变得沉默,而沉默无形之间化成了一堵墙,隔在了两个人之间。
“妩儿,我…”他试图开口,却又因她眼中平静的泪光,而将要说的话又都吞了回去,只得道:“你好好休息,朕晚些再来看你。”
年芊妩没有应声,沉默着目送他离开。
待他的身影消失,她隐在眼中的晶莹,才化作泪珠滚滚而下。
他们不是相爱的吗?为何他们之间会走到这一步?
若是没有这个孩子,他是不是会永远对她不闻不问?
外间的冯嫂,见皇甫瑾离开,才进了门。
怎么,一见门,便看到自家小姐在哭。
“小姐,快别哭了,身子要紧。”冯嫂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叹气,“小姐,若是真的不能勉强,便算了吧!”
年芊妩缓缓转头,看向冯嫂,情绪彻底的失了控,“冯嫂,我爱他,即便他这么伤我,我还是爱他。”
“小姐…”冯嫂抱住她向下软去的身子,扶着她走到一旁坐下,轻喟一声,才道:“红颜未老恩先断,这天下的男子,又有几个能长情的?最后苦的,还不是女人。”
“冯嫂,这些我都懂,我也以为我已是心如死灰,对他再也没有了惦念。可是,他只是说了一句‘我想你’,所有压在心底的感情,便又都被勾了起来。可是,我对他,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我爱他,却忘不了伤害。”年芊妩抽哽着,将自己心底所有的痛,都告诉了冯嫂。
冯嫂除了心疼年芊妩,已帮不上任何的忙。
她虽嫁过人,但不过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根本不懂这些个情啊爱的。
但,最浅显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小姐,不管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自己,若是真的放不下,便争吧!”
这是冯嫂唯一懂的,既然是自己想要的,为何还要放手,给别人机会呢!
本来,她是属意周太子的,但,现在小姐有了皇帝的孩子,周太子难保不会介意。
若是被周太子嫌弃,倒不如留在顕国,以小姐的聪明,想在这深宫站稳脚,并非难事,只是她愿意不愿意争的问题。
“争?”年芊妩轻喃一声,苦苦的笑了。
难道,她的爱情,真的要靠争吗?
*
新皇即位以后,宫里第一次又热闹起来。皇甫瑾虽不喜周奕威,但国威不可失,欢迎仪式自是空前的盛大。
而他一入宫,便收到了年芊妩派人送来的字条。
“皇上美意,年十无福消受,望珍重。”
周奕威将字条紧紧的攥在手心里,字条顿时便化成了粉末。
他得知她过得凄苦,皇甫瑾负了她,他才不顾江山未稳,便不远千里,亲自来带她离开,不想她最后仍是不愿离开。
他不懂,怎么都想不通,那个男人到底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
若是换了别的女子,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他可以理解。
可是,她不是别人,她是年十,那个冷静睿智的年十啊!
她何时也变得这般糊涂了?还是说,皇甫瑾发现了,在威胁她?
对,一定是皇甫瑾在威胁她。
“年十,等朕,朕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出去。”周奕威在心里暗暗的发誓,他想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人拦得住。
若是在位的是身经百战的皇甫烨,他也许还有些顾及。
但皇甫瑾毕竟是纸上谈兵,不曾真正谋划过什么,周奕威自是不放在眼中。
冯嫂放轻脚步,走到斜卧在软榻上的年芊妩身前,刚想为她盖件衣服,她便挣开眼,看了过来。
怀孕以来,她经常会困乏,但又睡不安稳,许是心里压着的事情太多。
冯嫂见她醒了,禀报道:“小姐,皇上派人来问,今晚的夜宴,小姐可否参加?”
“不了”年芊妩摇摇头,从软榻上坐起,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原来天都黑了啊。
“真的不去见见周太子了?”冯嫂有些伤感的问道。
这周太子毕竟有恩于她们,又千里迢迢的为小姐而来,连一面都不见,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了。
“冯嫂,你心里在怪我,对吗?”年芊妩苦苦一笑,她也觉得自己挺不近人情的,
“小姐,要不然见见吧!”冯嫂不想指责小姐,只能建议道。
“既然决定了不走,见了又能如何?这一生,年十注定辜负他了。”年芊妩微叹息,转而道:“冯嫂,我饿了,准备晚膳吧!”
冯嫂知她不想多谈,只好退了下去,去给她准备晚膳了。
虽小姐这事的做法,她不太认同,但在她心里,终究是小姐最亲的。
至于皇甫瑾,这些日子的表现,也总算是让她宽心了些。
皇甫瑾没有再招别的妃子侍寝,而是每夜宿在年芊妩宫里的偏殿里。
只是,这两人之间,却好似有一道跨不过去的砍,总是相对无语。
冯嫂每每看到这样的情景,总是希望年芊妩的孩子,可以快些出生。
或许一个新生命的到来,可以改变他爹娘的现状呢!
太后亦没有再找年芊妩的麻烦,毕竟,年芊妩腹中的孩子,是她的亲孙子。
一个爱儿子的母亲,又怎么会不爱孙子呢!
她如今只想等年芊妩平安的生下这个孩子后,再做打算。
夜宴空前的盛大,但夜宴的主角们,却没有一个人是真的开怀。
周奕威对于年芊妩没有出席夜宴,并不奇怪。
即便不是皇甫瑾逼她的,她这人也一向干脆的从不拖泥带水,说了不与他走,就绝不会给他任何的希望。
可是,他既然不远千里的来了,一切便由不得她了。
年十,别怪朕,若是他待你好,朕也不会来这一招。
但,既然他不懂得珍惜,朕必不会看着你痛苦。
周奕威视线一扫众妃之首的晚妃,心里不禁冷笑,难怪皇甫瑾会那么对年芊妩,原来这天底下真的会有两个人如此之像。
或许,他可以利用这个女人,来达成他的目的。
只是,宫里如今的情况,似乎与他来之前,不太一样了。
看来,有些事情,急不来,他要一步一步来,以除后患。
晚妃没想到,皇甫瑾会做的这么绝,居然连一面都不再见她。
即便,她端着熬了几个时辰的汤水去看他,他亦是让人挡在门外。
她心里很不甘,无论如何,他至少该给她一个说法,怎么能在她什么都没有做错的情况下,就这样待她?
若只是不喜她了,便如此,那为何不将她打入冷宫,还要给她一线希望?
她走投无路,最后只好去见了太后。
太后似老料到她会来,微微叹息了一声,“晚妃,想要在这后宫站住脚,就要有耐心。”
对于太后的话,她一知半解,毕竟之前不曾见过什么大世面,而这后宫,唯一能让她当成亲人一样依靠的人,便是太后了。
未开口,晚妃的眼泪便已经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