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石阳意识到了如今的问题有多严重,他跑过去不由分说地想抢过宫徵羽手上的烟,但失败了。
“哥,你……”石阳看着他担忧道,“你这是做什么啊,你怎么能抽烟呢?”
在他刚跟着宫徵羽的时候,他就问过他抽不抽烟喝不喝酒,石阳表示自己不抽烟不喝酒,这才得到了宫徵羽稍微的青眼。
石阳跟着宫徵羽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他抽烟。
他很清楚他对嗅觉的保护多强烈,对烟味酒味有多敏感厌恶,也就很清楚现在宫徵羽的心情和状态有多差劲。
同样知道这些的还有文乔。
她错愕地望着他所在的方向,已经很长时间没被她这样毫无敌意惊讶注视的宫徵羽,此刻竟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还莫名其妙觉得眼眶发涩。
心中有些不详的预感,宫徵羽立刻收回视线,将车窗关上,在安静密闭的空间里,低下头去,轻轻抽了一口烟,任由烟雾折磨他的鼻息。
外面,文乔站在那,身子僵硬极了,完全无法将宫徵羽关上车窗前那个表情从脑子里扫开。
“那就明天公司见了。”石阳不知何时走了回来,作为宫徵羽最得力的助理,他还没忘记自己今天的使命,“那陆总监,我打车来的,你顺路的话送送我呗?”
他眨巴着眼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真诚一些。
陆觉非无语地指着宫徵羽的车:“你老板在那,你让我送你?咱们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你觉得合适吗?”
石阳正要说什么,宫徵羽的车子便发动起来,车灯亮起将三人照得情不自禁眯了眯眼,片刻后车辆转弯,调头驶离了这里。
“现在我只能坐您的车了。”石阳朝陆觉非一摊手。
陆觉非笑了:“你就觉得我一定会送你?”
“也不一定,但还是希望您能送我的。”石阳憨憨地笑了笑,看起来可爱极了。
陆觉非漠然地瞥了他一眼,望向文乔说:“我先回去了。”
文乔回过神来,点了一下头。
“晚上好好休息,明天累的话可以休息一天,不一定非得去上班。”
文乔再次点头。
陆觉非觉得自己该走了,也没啥话好说了,所以在石阳期待的目光下迈开了步子。
目标人物走了,石阳也该走了,但在走之前,石阳还是忍不住对文乔说了一句话。
石阳说:“乔姐,我知道你肯定特别很我哥,我也觉得他又渣又作,我不是想替他说话,我只是觉得,哪怕他之前错了,但他现在也是真的后悔了,至少他没犯什么原则性错误不是吗?至于他对爱情的感知,完全不如对香水那么了解,他可能只是迷惑了……”石阳抿抿唇说,“也许他并不是不那么爱你了才要离婚,只是他对爱情的感知退步了,又或者他自己把自己绕进去了。即便你怎么想都无法理解他的行为,那也请看在他现在这么真诚的份上,再给他一次机会,好好考验他,确保他明白了真心,明白了一切,再回到他身边吧……”他压低声音说,“他真的挺可怜的……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语毕,石阳转身离开,脚步匆匆。
文乔目送他远去,面无表情道:“何止是你……我也从未见过他这样。”
正文 第六十二章
文乔这一夜没睡,隔天很早就去上班了。
最近几天忙着赖老先生和毓彤项目的事,九月末的中国风高定发布会进程都拉慢了。
这天她到了公司,二话不说就搬了东西回设计部,也不管进驻期还差几天,连个招呼都没跟宫徵羽打,后者当然也没说什么。
回到设计部,文乔没有再待在助理的工位上,作为大项目的负责人,她现在有自己的办公室了,是陆觉非早上得到她要回来的消息之后亲自为她准备的。虽然有些匆忙,很多设施还不齐全,但已经足够让文乔眼眶发热了。
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永远回不到职场了,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令她骄傲的业务能力,但眼前的一切告诉她,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她回来了。
她终于还是找回了自己以为必将丢失的一切。
在这份回归当中,或许还真得感谢宫徵羽的抛弃之恩,如果没有这个,兴许在万千艰难险阻中,她真的会因为害怕而缩回安定的婚姻生活中。
“有什么缺的就跟埃米说。”陆觉非看着身边表情复杂的文乔,“准备得很匆忙,肯定会有很多不足,需要什么你千万要说,别自己一个人烦恼。”
文乔快速看了一眼站在陆觉非身后的埃米,刚开始进公司的时候,两人还称得上是朋友,但现在她已经是总监了,埃米还只是陆觉非的助理,这样的落差感让两人对视时略显尴尬。
埃米笑了笑,笑容很勉强,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着拳,文乔没看到,但也知道她大约不怎么喜欢自己,所以对陆觉非说:“埃米是你的助理,来帮我做事不太好,我朋友已经入职了,有什么需要我会直接和她说的。”
话音刚落,林荫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她将门拉开一条小缝,看见里面的三个人,犹犹豫豫地说:“抱歉,打扰了,不过我能进来吗?”
文乔立刻道:“进来吧。”
这次轮到陆觉非尴尬了,犹记得第一次见林荫的时候,他处于一个类似原告的位置,当时说话办事还挺不留情面的,如今彼此成了同事,甚至他还和文乔关系如此亲密,这让陆觉非颇有些不好意思回忆起自己当时的言行举止。
“林小姐好。”陆觉非很有礼貌地问候。
林荫走过来笑着说:“陆总监好,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陆觉非很想问,你真的高兴吗?不过他肯定不会说出口就是了,现在明摆着林荫找文乔有事儿,他再在这里待着十分碍眼,所以他很快就带着埃米走了。
临出门前,埃米最后看了一眼站在办公室里的文乔,藏起眼底的晦暗不明,默默关上了门。
“你不是还有几天时间进驻期才满吗?”人走了林荫就问文乔。
文乔坐到椅子上淡淡道:“不用非得等时间到了才回来,没那么严格。”
林荫坐到办公桌对面,停顿了一下说:“你和宫徵羽,你们……没什么吧?”
文乔抬眼看她:“你觉得我们还能有什么?”
“那倒也不是,就是我来的时候正看见他站在你之前的办公桌旁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林荫回忆了一下说,“反正就是,那个表情吧,让人特别的,那个……”
“那个是哪个?”文乔有些好笑地问。
林荫摸了摸胳膊道:“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反正就是我从来没想过宫徵羽那种高贵冷艳的白莲花有一天会露出那种表情。”
文乔脸上的笑缓缓消失:“别说他了,左右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还是工作重要。”
林荫点点头,立马开始汇报工作,她和文乔从小一起长大,认识时间那么久,对彼此习惯都很了解,忙起工作来配合得无比默契,工作效率极高。
临近下班的时候,文乔把这几天因为赖老先生的事耽误的工作全都安排好了,她松了口气,正要和林荫出去一起搓一顿,就收到了一条短信。
一低头就看见了无比熟悉的号码,自从合作工作以后,文乔就把宫徵羽的电话号码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为的是不耽误工作联系。虽然这么做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现在每次一看见他的电话或者短信,她还是会心里咯噔一下,感觉复杂极了。
“怎么了?”林荫见她低头看手机,也不说走,就问了一句。
文乔如实说:“是宫徵羽,他跟我说安排好了赖老先生的丧事,问我要不要参加葬礼。”
林荫对这件事也有一些了解:“你要去吗?去的话肯定又要和他见面,本来工作上就要经常见面了,私下里还见面的话……”
她话没说完,但里面的意思很明白了。长此以往下去,保不齐他们就会旧情复燃,这也恰恰是文乔如今最担心的地方。
她是不想再和宫徵羽私下见面了,但赖老先生的葬礼,她怎么可能不出席。
“你陪我一起去吧。”文乔做了决定,“不止我和他两个人的话,应该会好些。”
林荫自然没意见,和她约好了时间,两人就直接去吃饭了。
夜晚,始终没收到文乔回短信的宫徵羽在酒店迟迟没有入睡。
在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他手机终于响了,却不是文乔的回信,而是林荫的电话。
林荫语气超级官方道:“葬礼当日我和文总监会准时到的。”
宫徵羽没说话,保持沉默,林荫在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才问:“宫先生?你在吗?你有在听吗?”
宫徵羽这才慢慢“嗯”了一声,声音不高不低,单单一个音节也分辨不出他是什么心情。
林荫“哦”了一声,有些尴尬道:“那我挂了?”
在她挂电话之前,宫徵羽终于开口了:“是她让你跟我说的。”
陈述的语气,显然也不需要林荫怎么回答,但她还是回答了。
“嗯,以后跟文总监这边的联络,宫先生都可以直接来找我,我会转告她的。”她恪守职责。
宫徵羽低声缓缓道:“所以以后哪怕是工作的事,我也只能联系她的助理,而不是她本人。”
林荫说:“这并不奇怪吧宫先生,重要的事在开会时你们会碰面的,其他由我转告也没什么吧?毕竟您在这次发布会上所负责的是香水部分,现在香水的安排已经敲定了,设计部这边真正需要交流的也就设计部这些人,您要是想参与意见的话,在会议上说就可以了呀……”
林荫觉得自己的话天衣无缝,头头是道,所以一点都不心虚,直到宫徵羽不冷不热地喊了她一声。
“林荫。”
就这么一声名字,瞬间让林荫闭上了嘴。
时间仿佛倒退回到了他还是她好姐妹亲亲老公的时候,林荫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不希望这样。”宫徵羽过了一会才说,“我不会就这么放弃。”
林荫语气复杂道:“那你还想怎么样呢?事情全都是你自己惹出来的,现在你不放弃也不行。”
宫徵羽很长时间才说:“你真觉得我放弃了她就会开心?”
林荫说:“不然呢?难道你纠缠不清她就会开心吗?那只会给她带来烦恼吧。”
电话那头安静了许久,才传来对方依旧不见起伏波澜的声音:“我明白了。”
林荫还想说什么,但这次宫徵羽直接挂了电话。
看着忙音的手机,林荫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啊。”
林荫的不详预感来得浓烈,但今后几天并没看出什么不对劲。
大约是因为搬回了设计部,还有了自己的工作室,文乔和林荫都没再见过宫徵羽。
但因为宫徵羽在操办赖老先生的丧事,林荫作为文乔的助理还是不可避免地又和宫徵羽联系了几次。这一联系,她就隐约意识到不详的开端是什么了——她只能联系到石阳,也就是宫徵羽的助理。
按理说助理找助理,俩级别一样的人联系,这才是最正常的,可对于看似一直想要挽回文乔,恨不得抓住一切机会的宫徵羽来说,这就很不正常了。
在和石阳的通话中,林荫忍不住问他:“你哥最近情况怎么样?”
石阳沉默了一回委屈巴巴地说:“林小姐,你担心我哥不如担心一下我,或者说我们这些下属。他最近真的是**冷气,走到哪里都得冻死人,我们都不敢犯错,生怕惹他更生气。”
林荫干巴巴道:“那还真是为难你们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怎么没办法啊,只要林小姐可以好好跟乔姐说说,让乔姐给我哥打个电话,或者多看他几眼,我们的日子保准好过不少。”石阳是真的很想让林荫去给宫徵羽当说客,所以语气真诚又激动,林荫有些招架不住,直接挂了电话。
石阳看着忙音的手机,忧郁地叹了口气。
时间很快就到了葬礼这天,这天阴天,文乔乘坐林荫的mini前往墓园,她们到达的时候葬礼正要开始,其实说是葬礼,只不过是个简单仪式罢了,来参加的人没几个,加上她们俩,也就还有宫徵羽和石阳,以及……樊女士和她的管家。
记得第一次见樊女士时,文乔很惊讶于对方的气质与素养,觉得她哪里看都不像是那个年纪的人。
但今天不同了,仅仅几日不见,樊女士仿佛便老了许多,她没有特意穿黑衣,而是穿了一条墨绿色旗袍,这旗袍和她往日里穿的精工细致不同,它看起来好像还没完成,面料也不是顶好的,但尺寸对她来说异常合适,裙摆的牡丹以及领口的设计,都凸显了她独一无二的韵味。
文乔忽然就想起来这条裙子来自谁了。
是赖老先生家里那条半成品。
文乔眼中露出惊讶,宫徵羽一身黑色西装站在外围,双手负后,脊背笔直,面貌儒雅贵气,那种冷冰冰的禁欲气质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可远观不可亵玩。
他淡漠的眼神看过来,正好对上文乔惊讶的眼神。
原以为两人还可以点头示意一下,但宫徵羽的视线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两三秒钟就快速收回了。
他直视前方,注视着赖老先生的墓碑,好像没看见她一样。
文乔微微怔住,脚步停在原地没再往前。
林荫注意到她的落后,疑惑地回过了头,将她此刻的眼神表情尽收眼底。
林荫刹那间就明白了宫徵羽当时问她的那个问题。
她给出的答案其实并不能完全代表她的好闺蜜。
他放弃了她,她真的会开心吗?
林荫现在可不敢像当时那么笃定地回答“会”了。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文乔没主动去和樊女士打招呼,因为她看起来状态很差,整个人都很虚弱。
她的管家站在一旁守着她,脸上全是关切担忧,文乔看着,很难忽视对方眼中的情意。
看起来他们之间也有过什么,但一直都没有结果罢了。
文乔慢慢收回视线,跟着其他人一起朝赖老先生的墓碑深深鞠躬,她耳边仿佛还回荡着老人淡淡的笑声,她好像还能看见他第一次去jr时那惊奇激动的表情,他的一切都那样鲜活,但却是实实在在不在了。
他用自己的一生赎着罪,到了最后却连看自己愧对的人一眼都不敢。
这场葬礼的司仪就是宫徵羽本人,他简单陈述了赖老先生一生,三言两语便结束了,那样短暂,却又那样不同。
文乔在他说话时和其他人一起注视着他,她一直知道他声音好听,那样的声音说起情话或者谈起工作都让人移不开视线。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还能听见他这样的声音在葬礼上响起,成为一场告别仪式的司仪。
天渐渐阴了下来,周围刮起了风,吹起了墓园地上的落叶,文乔拢紧了黑色的长风衣,微微颦眉看着在做结束语的宫徵羽,他始终都没看她,哪怕在她看他的时候。
林荫站在文乔身边,观察到闺蜜那个眼神,犹豫着自己是否该把之前和宫徵羽的对话告诉她。
在葬礼彻底结束的时候,天空开始下起雨,雨下得很急,来势汹汹,豆大的雨点落在人身上,如果不是穿的比较厚,几乎会感觉到疼。
没看天气预报的文乔和林荫没有随身带伞,伞在车上,而车在停车场,现在去拿显然来不及了。两个女孩正无所适从的时候,石阳拿着两把黑色的伞跑了过来,一把递给了宫徵羽,一把递给了樊女士的管家。
管家和樊女士撑一把伞,宫徵羽自己撑一把,石阳站在一棵树下简单避雨,没有要撑伞的意思。
看来他们的伞也不够,否则石阳不会选择自己淋雨。文乔不再看那边,收回挡在头上的手,放弃了用手遮雨这种只能带来心理安慰的作法。
“葬礼也结束了,咱们不如赶紧走吧?”林荫在雨中说,“你都快湿透了。”
文乔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仍然站在那不肯移动的樊女士,她过了一会才对有些着急的林荫说:“你先回去,我再等一会。”
“可是雨越下越大了。”林荫皱着眉说,“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你还穿着裙子呢,这样下去肯定会生病的。”
文乔说:“我再等等,没事的,实在不行你可以先去拿伞,然后回来接我。”
林荫看了看其他人,觉得也只有这个办法最好了,便撑起外套遮住自己,往停车场的方向跑。
其实文乔和林荫的对话声在雨中并不算小,站在他们不远处的宫徵羽即便没去看她们,也将她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几次想要上前把伞给文乔,都努力控制住了。
他想起林荫的话,只有他不再纠缠不清文乔才能开心快乐,而他最开始的目的不就是希望给她带来幸福么。
从什么时候起他的感情变得那样自私,非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不可,哪怕让她伤心难过,烦恼焦躁。
不应该这样的。
即便石阳劝过他,让他想什么就说什么,可他也得仔细考虑一下,到底什么对文乔来说才是最好的。他已经自私过一次,不该自私第二次了。
在越来越大的雨势之中,宫徵羽终于还是望向了文乔,文乔好像有心电感应般也望向了他,两人隔着雨幕对视,宫徵羽保持缄默,但身体还是动了。
他一步步走向她,纤尘不染的黑色皮鞋在雨中被打湿弄脏,文乔垂下眼,注意到他西裤下摆也被打湿了,雨下得实在太大了,周围的味道乱七八糟,雨水混杂着泥土的味道充斥在鼻息间,也不知道他习不习惯。
依稀记得,他从法国归来那个夜晚就下着雨,那时他提了离婚,这时他又要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