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斯忽然醒悟过来,也许温莉为了这一天,已经蛰伏多时了。

“可恶——”爱丽儿低咒了一声,将所有骨刺全部收回,正准备发动第二次攻击的时候,半空中寒光一闪,让她别过头去睁不开眼睛。

不远处的马尔斯只看见温莉摒弃了所有的防御,拔出了别在腰间的长剑,跃入空中,仿佛这里并不是陆地而是人鱼最灵活的水域,义无反顾的力度,崩裂了爱丽儿所有的防御,刺入骨肉中的声响在万籁俱寂的枯林中仿佛将时间捅出了缝隙。

爱丽儿缓缓低下头,看着刺穿自己胸膛的利剑,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结果。

“这是我为你准备了许久的礼物,它会吸光你所有的血液——就像我的凯西被你放干所有的血液一样!”温莉将脑袋伸到爱丽儿的面前,“为了这一天,我等待得够久了。”

颤抖着握住刺穿自己那柄利剑的剑柄,爱丽儿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将它拔出来了,她已经虚弱无比,跪坐在雪地上,那姿势如同殉难的圣女。

温莉冷然注视着她:“你不可能把它拔出来。”

但是,意外地,爱丽儿却露出了一抹笑意,她看向温莉,目光清澈而纯明,“我……每做一件事情,看到那……开头,就能料想……到结果……”

温莉沉默着。

“就算我现在……还给你了吧……尽管你的爱人不会再回来……”爱丽儿从怀中艰难地摸索出一个沙漏,伸长了胳膊,用尽生命的最后一点力量将它递向温莉,“不过……不要紧,我只为自己留下了五天的生命……”

“什么?”温莉皱眉。

“这是……我哥哥米诺斯制造的‘时之沙’……可以存储还有转移时间……我想把它送给里奥……虽然你恨我……但是我们都想让他活着……”

“你在骗我。”温莉呆住了。

“不要……浪费时间了……”爱丽儿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时之沙滚落在雪地之中。

文德里森站立在军营之中的雪地上,仰头看见漆黑一片的天空边缘渗透出一丝微光。

他记得他的女儿,她像一只冬之蝉,在最冰冷的地方破蛹而出,飞向她所向往的温暖之地,只是有谁知道,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她的的羽翼是否会被寒风撕碎?

“你要去哪里?”当他看着爱丽儿披着黑色的长衣越过防守的士兵时,他的心中已经猜测到了答案。

他的女儿翩然转身,有些惊讶地望着自己的父亲,然后笑了起来,有一点哀伤,又有一点幸福,“爸爸,我已经习惯了生存在黑暗里了,你不该送去我去领略光明。”

“你不会得到你想要的。”他试图挽回她。

“我知道,它从来都不会出现在我的手中,但是却在这里……”她的手掌放在胸口,虔诚而平静,“对不起,我走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在过去的一千七百多年,他都是这样看着她,就像透过她能够看见他自己一样。而这一次,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这样看着她。

也许他应该抓住她,让她哪里都去不了。但是他知道,那样比死亡还要更加残忍。

“现在……你幸福了吗,我的孩子?”晨曦在他的目光中氤氲曲折。

菲利斯的手指拨开里奥额前汗湿的刘海,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可是他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有第二个或者第三个明天。他颓然着垂下脑袋,在他漫长的生命里,并不乏痛苦与煎熬,但是这一次,他忽然明了有一道界限,无论他多么渴望却永远无法跨越。

里奥的思绪潜行到了那光亮处,他诧异着发觉那一直与自己交谈着的少年竟然是奥古斯丁!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不是在镜湖吗……”

“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奥古斯丁笑了起来,似乎里奥问了他一个愚蠢至极的问题,“我一直就在你的思维里。

里奥只是不解地摇了摇头。

奥古斯丁伸出手指,弹在里奥的额头上,“心脏被利爪狠狠抓住的感觉很不好受吧?死亡一步一步逼近,那种绝望而无助的滋味,你是第一次品尝吧?”

“我累了……奥古斯丁……你知道,我们可以战胜一切,但是永远无法拒绝死亡……”

“但是……你甘心在这里结束吗?”奥古斯丁的脑袋伸到里奥的面前,双眼凝视着里奥,似乎透过瞳孔要将他的灵魂看穿,“有人为了你能够拥有平静的生活却选择奋战到最后一秒。有人陪伴在你的身边放弃去更高更远的地方只是为了看着你成长。也有人等待着你将他带离无知的迷梦。还有人为你承受着死亡濒临的末日审判——要知道‘死亡’从来都不是血族需要担心的事情。”

里奥呆住了。他曾经无数次的想象维克多在被米诺斯的弓箭射中的瞬间想到的是什么?终于能够回到妻子的怀抱?还是安心地倒下因为自己掩护了部队离开?不,不是的。在维克多闭上眼的时候,他说的应该是对不起,我的孩子,战争还是没有结束。

还有考文垂,当他们被斯沃吸走的时候,考文垂竟然想要砍断他的手臂只是为了让自己放弃和离开。为了看着他的成长,这位亦父亦兄的人付出的并不只是晋升的机会,还有时间甚至生命……

莱德温特……他无数次地在梦中回放着那个画面,他依附在他的耳边,“如果有一天你会死,绝对不是在任何我不知道的地方,只能是在我的怀里。”那不是莱德温特的誓言,却在那一刻让他以为天荒地老并不只是传说。

还有菲利斯,他的目光温柔深绵,他淡然着将一切得失都看透,却始终抓着自己的手,锥心彻骨地想要在死亡的深渊里把自己拉回来。

里奥看着奥古斯丁,微微张了张嘴。

“怎么了?孩子?如果你觉得自己不能赢过死亡,我会就此离开,绝不打扰你的沉眠……”

“不!我不想死!我不可以死!”里奥恍然大悟般叫了起来。他拥有的太多了,他也被别人拥有着。失去他们,比死亡更让他觉得恐惧。

奥古斯丁笑了起来,欣慰的表情就像看见不懂事的孩子在碰壁之后终于找到了正确的路,“那么跟上我,我们一起离开。不过我要提醒你,我的速度绝对超过你的想象之外。如果你跟丢了,那么一切就结束了。”

“我明白了。”里奥看向奥古斯丁,笃定无比。

“我来了——”温莉一把将营帐掀开,眼睛仿佛被针扎了一般刺痛了起来。

她看见了菲利斯的背影,颓废而憔悴。她以为近乎两千年的悠远时光足以让那个血族男子漠视一切死亡与终结,因为时间太长,剩下的就只有失去了。

但是这一次,温莉明白,他即将崩溃。

温莉顾不上自己因为赶路而沉重着袭来的疲惫,里奥的虚弱和苍白让她心惊胆战。她刚伸手想要检查里奥的伤势,便惊动了那个一直抱着他不肯松手的血族男子。

“温莉……”菲利斯的目光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

“让我看看他……”温莉伸双手,希望得到他的信任。

菲利斯呆滞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少年放平,却依旧手指扣在那细弱的手腕上,似乎非常恐惧自己与他失去联系。

温莉查看了箭羽的尾端一直伤口周围的纹理,咬牙道:“是‘猎爪’。这种箭的尖端会在进入目标身体之后张开,形成爪子的形状,然后狠狠嵌进心脏里,即使是血族,想要愈合伤口,也必须切开自己的心脏,将‘猎爪’取出来。”

“他是日族。切开他心脏的瞬间就会要掉他的命。”菲利斯的声音发颤,这个结果军医已经重复了无数遍。

听闻温莉的到来,克劳德和西蒙都赶到了营帐中。

温莉看了看进来的长者们,将怀中一个小沙漏放在了桌上,“那么就让他享有血族的生命。”

“孩子,你在开什么玩笑?”西蒙不禁皱起了眉头。

克劳德却示意温莉继续说下去。

“这是米诺斯制造的‘时之砂’,它的作用就是储存还有转移时间,甚至生命。只要将这个沙漏里的时间转移给里奥,让他拥有血族的生命,我们就能打开他的心脏,将‘猎爪’取出来!”温莉指着时之沙,异常认真地解释道。

“你也说这是米诺斯制造的。”西蒙一脸怀疑和担忧,“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到这个东西,但是我想提醒你,里奥就是伤在米诺斯的箭下,有谁能肯定这个被米诺斯制造的东西能够救他?”

菲利斯看着温莉,皱紧了眉头。是的,这也是他最害怕的。

“我不相信米诺斯。”温莉握紧时之沙,“但是我相信爱丽儿。”

“什么?爱丽儿?”菲利斯不解。

“她带着这个东西想要潜进联军阵营,而我和马尔斯发现了她。为了替凯西报仇……我杀了她……她在临死前将这个东西交给了我,告诉我里面存储了她的时间。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将时之沙送来给里奥。”

“你怎么知道她说的是真话?”西蒙问道。

“因为她爱里奥,这一点我确信。”温莉垂下头,无奈地笑了笑。

“我不同意!”西蒙说,“如果这个玩意儿不能转移时间,那么里奥就会死!”

“可是我同意。”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菲利斯缓缓道,“里奥很痛苦,我不想让他一直这样下去。况且人鱼之泪总有用完的时候,与其绝望地等待那一刻,我宁愿给自己还有里奥一个机会。”

“好吧,”一直沉默着的克劳德看向温莉,“我们已经无路可选了。”

温莉点了点头,将时之沙举到里奥的头顶,将沙漏的顶端打开,星屑倾斜而下,没入里奥的身体中之中。

第75章

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中,时间仿佛就此停住,里奥的喉头一阵哽咽,身体猛地拱起,被“猎爪”射穿的地方似乎正在愈合,可惜嵌在胸口的凶器阻止了身体组织的再生。

“这是……这种……”西蒙呆住了,眼前的情形让他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这是血族的愈合能力。”菲利斯咽了咽口水,“去叫医生!叫医生来取出‘猎爪’!”

军医听见菲利斯的叫声,挤过众人的围观,来到床边,“我们这就开始准备!”

里奥在一片漆黑中拼命地追赶着奥古斯丁,但是他却不可思议地发觉不过一瞬间而已,奥古斯丁已经消失不见了。他没有看见他是怎样移动的,甚至于他的运动轨迹也无法得知。

奥古斯丁说过,如果自己无法跟上他,一切就白费了。

可是……可是这样的速度,他根本办不到啊……

我该怎么办?里奥环顾四周,只有空无一物的黑暗。他除了拼命向上前行,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不能放弃!闭上眼睛,里奥想起奥古斯丁的话:我的速度比你想象的还要快。

既然就连想象都无法跟上你的速度,那我所做的,就只能尽可能地快,每一秒比前一秒快!

“呵——”里奥向上冲去,我要更快,我还要更快!超越想象的极限!

他再不去寻找奥古斯丁的踪影,感觉空气摩擦着他的肌肤,似乎快要燃烧了起来,他就像一柄利刃,几乎要将这无边的黑暗撕裂。

然后越来越快,他忘却了自己的呼吸,忽略了所有的重量,终于,他快的连轨迹都没有留下。

这一次,没有想象,只有速度。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快,他只知道绝对不能停下来。

直到某个瞬间,他忽然感觉自己身体被剧烈地挤压着,似乎有什么力量将他压迫回那个空间中一般。但是,他穿过去了,仿佛有什么碎片四散开来,被他的速度冲击成了粉末。清新的空气涌入他的身体,充盈着他的胸腔。就像在黑夜中穿梭多时的星子,终于在毁灭前找到了自己的归属。

他的思维奔流不息贯穿了自己身体的每一道神经线,收紧的肌肉让他整个弹坐了起来,大力地喘息着,似乎如果吸进来的氧气不够多,他的气管就会闭塞。

他握紧自己的拳头,世界是寂静的,但又似乎充满了许多人的心跳声,然后他看见了各种各样欣喜到不敢相信的表情。

额角的汗水渗入他的眼中,酸涩地疼痛着,微凉的手指划过他的眉梢,将那汗滴掠下来,就是这样一个温柔至极的动作,仿佛将他从虚幻带到了现实。

他就像经历了亿万年的旅途,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轨迹。

“菲利……斯……”他从未想过能够张开双唇念出这个名字,竟然是一件这样意义非凡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完美的血族青年露出那样的表情。

没有绝望的悲戚,却比喜悦更加深沉。

菲利斯微启双唇,想要说什么,但是最终他只是用手掌捧起里奥的脸颊,指腹停留在他的鼻前,非常用力地颤抖着,想要确认里奥的呼吸。

“你还活着?”那种感激上苍的表情,里奥以为永远不会出现在眼前人的脸上。

“是的,我还活着……”里奥伸出手来扣紧他的手腕,眉间挤出刻骨的沟壑,将对方疲惫憔悴的身躯一把拽进自己的怀中。

似乎有人向军营外的士兵们说了什么,营帐外的欢呼声几乎响彻云霄。

这样的人声鼎沸让里奥为自己构筑的坚强崩裂开来,泪水奔驰着不受控制,但是最让他动容的,还是眼前男子闭上双眼,靠向自己嘴唇的表情。

那天的夜晚,里奥和菲利斯并肩躺在雪地里,眼前是无垠的星空,偶尔有巡逻的尉官走过,余光扫过他们却又迅速地撇开,或者走过来询问里奥的身体状况,这个时候,里奥会露出爽朗的笑容,“活着的感觉真好。”

“嘿,”里奥侧过脸来,看着菲利斯,他很讶异于自己此刻的平静,他以为自己会欣喜的呼天抢地,但是此刻,他只想长长久久地看着他,仅此而已,“还好这一次我没有死,否则也许你会在无尽的时间中为我伤心……又或者你会忘记我……这两样都不是我想要的。”

菲利斯闷笑了起来,轻颤的轮廓有一种精致到脆弱的美感,“傻瓜,这两种假设都不会发生——因为我会选择永眠。”

里奥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来弄明白那句话的含义,冰凉的液体从眼角沦落到耳际。

“怎么了?我从来不知道里奥·罗严道尔会为了别人的一句话而落泪。”

“我才没有流泪,这是雪水。”里奥转过头去,“而且你也不是‘别人’。”

菲利斯没有再说任何调侃的话,一个翻身压在里奥的身上,用视线捕捉着他逃避着的目光,然后缓缓垂下头来,亲吻上那噙泪的眼角。

联军的军队已经完全进入了界限森林的范围。但是里奥知道,这完全不能说明联军已经占有了压倒性的优势。因为从几千年的历史中可以得知,不止一次联军抵达了冬日宫殿,也不止一次,他们无奈地退了回来。

坐在自己的床上,里奥不经意瞥见那个装着那个石卵的囊袋,他将囊带打开,只看见钻石般的碎屑……碎了吗?他以为那是某种灵兽的卵,不过现在看起来,倒有点像是奥古斯丁的恶作剧……又或者因为这颗卵碎了而里面的东西还没来得及顺利孵化……只是它是怎么碎的?里奥笑了笑,算了,不想了,反正也想不出个答案。

几天之后,叶卡尔·贝斯元帅率军与克劳德的部队汇合了。而她,为里奥主持了受封少将军衔的仪式。那个仪式同里奥第一次成为少校时一样简短。他站在元帅的营帐前,那是军队的正中央,他的周围是他的前辈,他的战友还有他的部下。以及菲利斯,他在特殊任务部队的前列,看着自己。

叶卡尔为里奥更换了肩章,然后为他指出中央神殿的方向,用坚定而平缓的声音告诉他:“不要忘记你的父母。不要让他们的英名蒙羞。不要背弃部下的信任。也不要在绝望的时候放弃希望。”

“我会做到,元帅!”里奥挺直了自己的背脊,向她敬礼,也是在向自己的父母致敬。

他的身后,是几万人的目光。

至此,里奥·罗严道尔成为了联军中最年轻的少将,唯一能够操纵斯沃的少将,被无数人寄托了希望的少将。

被人称为“阁下”的第一个夜晚,叶卡尔来到了他的营帐,这多少有些令他受宠若惊。

“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她的语调依旧调笑,“我也不会再问你是否愿意留在我的身边。因为作为少将,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了,你也不再需要我的保护。”

“元帅……”里奥看见叶卡尔的双眼中有一种惆怅,而那种惆怅就像一位母亲目送长大了的孩子远行。

“我……确实爱慕你的父亲……”她在他的身旁坐下,笑容中有几分自嘲,“他是一个让我魂牵梦绕又恨得咬牙切齿的人。因为他很残忍,在我爱着他的二十多年里,他会对我温柔,但从来不会对我吐露只言片语的爱意。好像那样就背叛了蕾安娜一般。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叶卡尔……”里奥听着她的话,心口忽然感觉胀得发酸。

“我……能做的只是继续爱他。”从叶卡尔的口中吐露出这一句话,仿佛经历了长久的选择和思考,但是最后还是只能无力地遵从自己的心,“而我,不再需要他的回应和内疚,我想要他正视我。你的父亲有两封遗书,一封给了你,一封是给我的。我一直没有拆开看过。因为我害怕,害怕他说对不起我之类的话,那样会比直截了当的拒绝更加让我伤心。但是,我又很想知道如果他的生命终结,他会对我说什么。”

里奥看着叶卡尔将一封信递到了自己的面前,对他说:“你替我打开它吧,如果是对不起之类的话,就别告诉我。”

“我……”里奥看向叶卡尔,用目光问她是否真的决定要这么做,对方坚定地点了点头。里奥小心翼翼将信封拆开,信纸展现在了他的面前,那一刻他睁大了自己的眼睛,怎么可能……“叶卡尔……维克多一定是弄错了!这封信是空白的,什么也没有!”

“怎么会?”叶卡尔将信纸接了过去,一直盯着信纸看,满眼的不可思议。这让里奥莫名地内疚了起来,他将手搭在叶卡尔的肩膀上,试图安慰她,可就在那瞬间,叶卡尔恍然大悟般笑了起来,眼眶中泪水涌现,“那个傻瓜……”

那一刻,里奥明白,维克多确实对叶卡尔说了什么,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默契,旁人永远无法明白。叶卡尔离开时转身对他款款一笑,那里面有太多的深意,里奥明白又似乎并不完全明白。但是他想到了,有两个男子爱着自己,他不能再以逃避为由来做出选择,他要正视他们,无论结果如何。

今夜无星,房间里没有丝毫光亮。莱德温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黑暗,但是在这样虚无的夜晚,他焦躁得无法让自己停下来。

为什么自己再没有见过那个日族少年?记得他说过自己来自联军,难道是因为他在战争中阵亡了?不……不会吧……他应该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但是有什么事情能让他这么久了还没有来看自己呢?

莱德温特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几天前,那里还疼痛无比,将他所有的思维凝固,他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因此而永眠。他并不感觉恐惧,但却觉得这疼痛让他空虚无比,他以为自己能够握住某个人,但是手中的只有空气而已。

感觉到自己后背的床褥轻陷,似乎有人坐在他的床边。

第76章

莱德温特缓缓转过身来,尽管房间内漆黑一片,但是血族良好的夜视能力让他清楚地分辨出来访者的表情和面部轮廓。那一刻,他有一种从高处直坠而下的错觉。没有思考的余地,他一把拽住那少年。

里奥承认自己在伤愈之后,就一直在想莱德温特怎么样了,他有没有想过自己,或者想起一些什么,又或者更糟糕一点,他压根不在乎自己。

他知道自己在想他,只要思维停了下来,那一天莱德温特被带走的画面就会重复着出现在他的眼前,那种无力的感觉,一遍一遍在他的心头渲染开来。这一次,他终于有了空闲,释放自己的思维去到冬日宫殿,看见莱德温特趟在床上的侧影,有一种如隔三秋的感慨。

可是里奥还没有来得及伸手触上对方的发丝,莱德温特便扼住了他的手腕,天地倒转,里奥发觉自己被狠狠地按在了床褥之中,莱德温特的身躯极具压迫性地覆在他的身上,他的目光是愠怒的,也许他极力想要遮掩,但是那丝喜悦还是被里奥的捕捉到了。

“你还敢来。”莱德温特的鼻尖离里奥不到一寸,他的气息因为说话的力度喷洒在里奥的唇上,甚至有一种要将里奥吞食入腹的威胁感。

微微侧过头去,避开他的气息,里奥斜着眼睛看向他,扯出一抹浅笑,“我为什么不敢来?”

那种对待任性孩子的表情激怒了莱德温特,扼住里奥手腕的手指瞬间移动到了他的喉间,“激怒我,会让你感觉到开心吗?”

“至少比起你的漠然要好的多。”里奥平静地回答。

莱德温特的手指离开他的咽喉,细细地来回摩擦着,来到里奥的锁骨处,“那么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吸引我的注意力吗?”

“如果你高兴,可以这么想。”

“那么告诉我,这么久我没有再看见你的原因是什么?”莱德温特盯着里奥的眼睛,似乎想要从他的眼睛里看透一切谎言。

里奥愣了愣,手指触上莱德温特的脸颊,“我……被箭射中了。”

那一瞬间,莱德温特的身子猛地颤了颤,“射中了哪里?”

“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