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为非我所爱之人生儿育女。”薛嘉禾平静地道,“若只是想要个孩子,你大可寻别的女人……”

“薛嘉禾。”容决突地打断了她的话,圈着她手腕的手指微微收紧,抿紧的嘴角掩着压抑的怒气,“别说了。”

薛嘉禾只停了一息,就接着说了下去,“可以养在府外,等我离开摄政王府后,你就可以将他们接回来,皆大欢喜。你我说到底只是赐婚,只要……”

“——”容决脑中的冷静自持崩断了一瞬。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扣着薛嘉禾的后颈将她拉近了自己怀里。

薛嘉禾抬眼看他,那双仍然和两年多前一样的眼睛里毫无退缩之意。

“……”容决舔了舔嘴唇,不自觉地稍稍加重指上力道,克制着不让薛嘉禾感到疼痛的程度,“我碰过你了,没错吧?”他的视线转向薛嘉禾背后的床榻,“就在那里?”

薛嘉禾的眼睛惊愕地稍稍睁大,还没来得及完全理解容决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被他的手带着扬起脸来亲住了嘴唇。

凶狠的亲吻几乎将薛嘉禾带回了那个毫无克制的夜晚,她下意识地挣扎了起来,被容决轻松地一一镇压。

直到容决亲自拉开距离留出呼吸的空隙时,薛嘉禾几乎是立刻便不假思索地想要从他的臂弯中挣脱出去。

容决摁住薛嘉禾,低哑着声音抵住她的额头,被她几句话引出的怒气不自觉地平复下来,“现在倒是知道怕了……还接着说么?”

薛嘉禾挣脱不得,从喉咙里颤巍巍倒抽一口冷气,无法想象容决接下来是要做什么,用尽全力抵住他的胸口肩膀,“——赐婚只是强行将你我绑在一起,全大庆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蓝东亭呢?”容决的动作顿了顿,他若有所思地捏着薛嘉禾的后腰,有些走神地心想这腰细得未免有些过分了。

“此事和蓝东亭本就毫无瓜葛,不要将无辜之人牵扯进来!”薛嘉禾咬着牙道,“你先放开我。”

容决垂眸盯着全力反抗想要逃离他的薛嘉禾,胸腔里悄悄翻腾起难以名状的黑水来。

——薛嘉禾的软肋,说到底,容决也只拿捏住那么一个两个过。

“若是为了陛下,你也不愿意?”容决微冷的声音钻进了薛嘉禾的耳道,一瞬便让她手上抵抗的力量弱了下去。

“……为了陛下?”

容决冰冷地弯起嘴角,眼底毫无笑意,“是,若是为了薛式呢?”

“你这是毁约。”薛嘉禾咬咬自己舌尖保持冷静镇定,“别忘了,先帝已按照你的要求将我指婚给你,你不能——”

“我即便不造反,让薛式过得天天比现在更痛苦的方法也能想出五十一百个。”容决道,“或者……你也可以乖乖地听我的话,换来薛式的日子过得一如往常甚至更轻松些,如何?”

薛嘉禾早已听过容决三番四次以幼帝来威胁她,可唯独这一次,他在威胁之时一道提了条件。

只有容决察觉得到自己的血液正如同海啸般从耳旁咆哮席卷而过,那声音震耳欲聋。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期待的是薛嘉禾的什么答案。

心脏鼓噪得像要跳出胸膛,容决不得不屏住呼吸控制心跳,焦躁地等待着薛嘉禾迟迟不来的回答。

“这样的日子要多久?”薛嘉禾问。

“……要多久,便多久,直到有一日我喊停。”容决想也不想地答道。

薛嘉禾又沉默了许久。而后,她伸出手,几近毫无力道地放在了容决的脖子上。

跳动的颈部脉搏被人贴上,容决险些条件反射地跳起来将薛嘉禾掀翻在地,死死地压抑住身体的兴奋战栗后,他哑声道,“你想杀我?”

薛嘉禾眯眼看着容决,神情带了两分森然。

第62章

“要是你想反击,我早就是具尸体了。”薛嘉禾慢慢道。

她对自己和容决的对比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容决反手握住薛嘉禾的手,将她的手指向下移了半寸的位置,“用力掐住这里的话,哪怕是你的力气也能杀人。”

薛嘉禾就将指尖停留在容决示意的位置,仿佛能感受到血管中汩汩流过鲜血的声音,还有有力的脉搏跳动。

……好快。

容决也在紧张吗?

“陛下早就说过,这件事随我的意来办。”她说道,“你用陛下威胁我,也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方才还在长公主府时,容决离幼帝只有那一点距离,薛嘉禾一时被他唬住,现下冷静地仔细想想却不是那回事。

她不是从前那个对上容决时手中空空没有筹码的薛嘉禾,她有仅仅一张的牌,却正好是容决所需要的。

“既然你也有想从我身上得到的东西,那么你威胁我,我便可以威胁你。”薛嘉禾淡淡地道。

大不了鱼死网破,大家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不吃这套了。”容决若有所思,他仍旧握着薛嘉禾的手,拇指扣在她的腕上。

虽然察觉不到滑脉,可容决探得出薛嘉禾的脉搏心跳十分平稳,显然她此刻异常冷静。

——总之,先不要和她起太大的冲突,来日方长。容决想。

萧御医刚才所说的那番话仍旧如鲠在喉,薛嘉禾又一直杵在眼前,容决想静下心来好好想想都不行。

好似一个薛嘉禾往他面前一站,再看他一眼,他的思绪就啪地一声慢了下来,逐渐停转。

薛嘉禾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了这般影响的?

容决将这个问题按到脑后,低声道,“我不动他,你会好好听话?”

薛嘉禾一勾嘴角,清亮的眼里全无笑意,“摄政王殿下觉得呢?”

容决皱起了眉。

她当然不会。

他抬眼在薛嘉禾屋内扫了一圈,道,“我搬来西棠院住。”

薛嘉禾按在容决颈间的手下意识地往下一按。

“在外屋多支一张榻,”容决补充道,“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拦得住你。”

薛嘉禾张了张嘴,愕然得一时没说出话来,半晌才道,“你想软禁我。”

她方才说了句容决不能几个月一直盯着她,总能找到空隙,容决就真打算接下来一直盯着她?

容决没做辩解,对于薛嘉禾微微陷入他脖颈的指甲也一并忽略,“就从今日起。”

一来,薛嘉禾自己身体不济,落胎是动了根本元气的大事;二来,容决不想失去这个孩子。即便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间有任何机会转变薛嘉禾的想法,他都会紧紧抓住。

至于他想要的是薛嘉禾还是别的什么,这也足够时间令他想明白了。

“还想杀了我吗?”容决低声道,“不的话就松手。”

险些掐了容决脖子到底是一时之气,容决势力过大,他若真贸然死了反倒对幼帝等人来说是个麻烦;而且,薛嘉禾也不觉得容决真会乖乖站着让她杀。

薛嘉禾略微松了手上力道,偏过脸去看容决颈侧,那里被她的指甲掐出几道带着弧线的印子。

“赵白。”容决唤道,“我不在时,你守好了。”

“是。”赵白的应声听不出从何传来。

薛嘉禾下意识又往屋顶看了眼,疑心赵白又藏身在那上面。

一个赵白就够看紧她的一言一行,这会儿又加了个容决,这是打定主意将她看得死死的意思了。

薛嘉禾坐在屋内看摄政王府下人匆忙往返着搬运物件,小半个时辰的时间,管家已经将外屋隔出一片空的区域,在那里又支了张床。

等他们忙活完了,薛嘉禾轻笑,“是不是有点太寒酸了?”

管家看了看薛嘉禾,明智地没回嘴,挥退其余下人们后,朝薛嘉禾行了一礼便缓缓退出了西棠院。

绿盈皱眉盯了一会儿简易的床榻,又仰起头看了一圈屋顶和窗杦,叹着气给薛嘉禾倒茶,“殿下莫气。”

“我不气,气也没用。”薛嘉禾接过杯子,神情十分平静,“他睡外屋就让他睡,横竖是他的府邸,睡在花园里都随便他。”

绿盈又去点了香,道,“是我不好,那时不该帮着萧大人劝您,谁知道只差了这短短一两日的功夫。这往后的日子里,越拖,殿下的身子就会越重……”

胎儿的月份越大,当然越不适合落胎。

薛嘉禾拖到如今都是因为她身子不好,不得已而为之。

绿盈每日贴身照顾薛嘉禾,当然知道薛嘉禾的腹部其实已经比先前稍稍鼓起一些了,只不过也是常人吃饱时差不多,只是隔着衣服时看不出来。

“我知道,但急不得。”薛嘉禾摇了摇头,倒过来安抚绿盈,“往好处想想,至少不必再偷偷摸摸煎药了。”

绿盈勉强笑了笑,“是,只要照着萧大人给的方子煎便是了。”

“或者,便从此不煎药了。”薛嘉禾道。

绿盈一愣。

“我又不必再养胎了,”薛嘉禾奇道,“又不是之前那三个月,还要小心翼翼地护着……你忘了今日我原本是要干什么的吗?”

“殿下说得是……”绿盈低下头去,心中不知是酸涩还是不习惯的情绪充满了胸腔,“是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不过若是殿下想停药,或许对身子有其他影响,还是等萧大人来时,先问过他再决定,可好?”

薛嘉禾沉吟片刻,“你说得有理。”

贸然停药或许还有别的害处,还是询问过萧御医再做打算。

只是想到那汤药原本的目的和现在的相悖,薛嘉禾闻见药味时便下意识地不太想喝。

向来喝药爽快得跟喝水似的她盯着药碗看了许久,绿盈小声提醒过两遍后,她才不情不愿地举起碗,一指将小勺拨到一旁,仍旧好爽地一口气将味道又甜又苦的汤药从喉咙里灌了下去。

也不知道怎么的,明明是同样的汤药,这一碗顺着喉咙下去时却突然叫薛嘉禾从体内翻涌出一股排斥之情,好似即刻就要倒着再涌出来似的,叫薛嘉禾下意识地掩住了嘴,皱着眉试图将恶心的反胃感压下去。

“殿下?”绿盈正待将碗收走,见到薛嘉禾的模样吓了一跳,“药都是试过毒的,怎么会……”

听见“毒”字,蹲在窗外的赵白一个机灵,翻身起来正要往树下跳,却突有所感地往后回头一扫,果然看见容决正好从外归来。

——王爷到了,他这就不必自己跳出去了吧?

赵白想了想,又谨慎地将抬起的一只脚收了回去,隔着小半个院子观察屋里的情况。

容决倒是没听见绿盈前一句,但还没迈到屋门口,他就听见了里面传出的惊呼声,立刻疾步赶到内屋,恰巧见到薛嘉禾正背对着他干呕,绿盈在一旁焦急地扶着她的身子。

被打翻了的药碗孤零零在桌上轻轻晃动。

容决的视线从空药碗上一扫而过,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从绿盈手中将薛嘉禾扶稳,单手架住她的身板,皱眉问道,“去倒水来——她喝了什么?”

绿盈边起身匆匆去寻茶具,边应答,“只是养胎的药,萧大人开的方子,我亲手煎的!”

容决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低头看薛嘉禾三番两次像是要呕什么东西出来却都失败,抿着唇让她靠到自己肩上,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动作十分生疏,“不舒服?”

薛嘉禾肚子里翻腾得头昏眼花,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难受得只想下一口就吐在容决身上,哪里有心思回他的话。

若是害喜,来得也太晚了些。

倒像是单纯的恶心。

绿盈快手快脚地倒了水过来,送到薛嘉禾嘴边,“殿下喝一口试试?”

薛嘉禾咬着嘴角等了几秒,低头就着绿盈手中茶盏抿了一小口清甜的茶水下去,长长出了一口气。

仍旧是头昏脑涨的,但那肚子被人从里到外抖了一遍的感觉倒是稍微消散了些。

绿盈短暂去而复返,又将另个东西送到薛嘉禾唇畔,低声哄道,“殿下,吃了这个试试。”

薛嘉禾眼也不睁地张开嘴吃了进去,立刻被酸得一个激灵睁开了红通通的双眼。

“听闻有孕的妇人都爱吃些酸的,这是汴京城里卖得最好的。”绿盈见薛嘉禾没像上次一样反感,不由得出了口气,“殿下感觉可好些了?”

薛嘉禾含着这酸得叫人牙疼的梅子咬也不是吐也不是,只不过确实觉得舒服清明了些,于是舌头一塞将它堵到了腮帮子里,“绿盈,扶我起来。”

绿盈还没上前,身旁男人已经一声不响地将薛嘉禾半提半抱了起来放回就椅子上,“以前喝这药也这样?”

“这倒不会,”薛嘉禾用舌尖戳了戳酸梅,突而笑道,“我昨日喝药时,以为那是最后一次,没想到今日还得喝,自然觉得反感。”

尽管薛嘉禾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但随口说来膈应容决总是可以的。

容决立在薛嘉禾身旁看了她两眼,伸手将她刚才干呕时沁出的泪痕擦了,“不必和你自己怄气。”

“……我倒有些好奇是拜谁所赐。”薛嘉禾立刻偏头躲开容决的手指,但动作慢了一拍。

容决没再说什么,他收手时将薛嘉禾额际一缕凌乱的发丝顺了回去,而后收手道,“明日让萧御医过来看看。”

耳际被容决的指节轻轻蹭过,薛嘉禾不由得侧目:容决为了让她留下孩子,所做牺牲不可谓不大,他居然都学会虚情假意起来了?

第63章

上午的反胃过后,薛嘉禾一整天都有些没精打采的,晚上更是没用什么饭就倒头睡下,容决回到西棠院时,薛嘉禾连个灯也没给他留,里头静悄悄一片。

容决放轻力道推开门,低声道,“赵白。”

“长公主似乎食欲不振,被绿盈劝着多少吃了些,又看了书,便就寝了。”赵白现身出来,一五一十禀报道,“看起来没什么异样。”

容决摆手,“我知道了。”

薛嘉禾表现得风平浪静,这本身是最大的异样。

看她白日里颇有些破釜沉舟的模样,根本不像是准备忍声吞气、就此带过的样子。此刻一声不吭,要么是没想到反抗的办法,要么就是暗度陈仓。

容决匆匆洗漱完躺下,本已倦极的身体却迟迟感受不到睡意。

他从西北赶回时一刻钟都不敢耽搁,每日休息上两个时辰便算好的,别说人,连马都累得够呛。

可这会儿终于挨着床了,容决只觉得躯壳沉甸甸的,精神却活跃得像是刚起床练完剑一般清醒。

他枕着手臂盯了会儿屋顶,最后还是重新坐了起来,将冷凝的视线转向了内屋的方向。

片刻后,容决几乎是蹑手蹑脚地进了薛嘉禾的房里,珠帘被他攥住掀起又悄悄放下,细碎的声响混在夜风摇曳中听得并不真切。

——薛嘉禾睡得很香,仍旧是侧躺着微微蜷起身体的睡姿,容决早先就看过一次。

可这次的心情和那时又不同了。

容决停步在离床还有两三步的位置,借着月光环视了一圈房中摆设。

屋内实在没有什么薛嘉禾的痕迹,看起来确实是一直有人居住,却并未被刻下主人的偏好,看起来冷冰冰的,就和背对着他躺在床上的薛嘉禾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站了片刻后,容决上前几步,到底是什么都没做,只沉默地伸手替薛嘉禾将被子掖好就退了出去。

萧御医第二日一大早就赶去了摄政王府,他担心了一天一夜,不知道容决和薛嘉禾到底谈得如何,又关心薛嘉禾的身体,别说摄政王府来太医院叫人,就是不叫,萧御医也要自己跑去看了才放心的。

萧御医到西棠院时,被赵白毫不留情地堵在门外先搜了个身才给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