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她,满朝的老臣们都感恩戴德,又十分钦佩她的魄力和勇气。
所以在这一瞬间,很多人都产生一种未免的错觉——
仿佛是当年朝天殿里的旧事重演。
又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这个果敢而骄傲的女子从天而降,再次化解了这场腥风血雨的巨大风暴!
孝宗捂着胸口倒了下去,侍卫们一阵的慌乱。
杨阁老激动的几乎是老泪纵横,仰头看着高处那女子倔强不屈的身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其他的老臣也被勾起了往事的回忆,也跟着跪了下去,顶礼膜拜。
宋灏却是未曾理会任何人,终于找到机会直接越过他们,朝着被困在宫门之内的明乐等人走过去。
“还好吧!”宋灏抬手,以指尖轻轻的擦掉她眉尾不知何时溅上去的一点血迹,一张脸孔上面依旧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流露,素来深邃而不见情绪的眸子里却在那一瞬间有潋滟的光影闪过,带起一线温柔的眼波。
这一眼的目光,与他此时的这副表情极不相称,但是不知怎的,看上去又那般的和谐,仿佛是十分自然的表现一般。
“没事!”明乐牵起嘴角回他一个笑容。
她的表情也是极为浅淡,甚至于没有任何久别重逢或是劫后余生之后的欣喜,只是眉眼弯起,有很深的一抹笑容到达眼底。
这两个人,都冷静自制,这样随意的控制自己的举止动作乃至于感情,竟是到了这样惊人的地步。
只就和宋灏匆匆的对望一眼,明乐突然就觉出了几分不自在,下意识的错开视线往他身后看去,扫了眼他身后几个随从里面一个眼生的小个子。
宋灏贴身的几个侍卫她都见过,唯有这人是个生面孔。
身材不能说是娇小,还算高挑,也是和其他人一样的深蓝色袍子,但显然那身份就不会是个暗卫,而更为明显的——
分明就是个样貌清秀的女子装扮起来的。
这女子看向明乐的目光很随和,她的眉目生的好,不很艳丽,却有很强的亲和力。
见到明乐的目光移过去,就大大方方的与她略一颔首示意,并不怯场。
王爷身边怎么会有了这么个女人?
雪晴和雪雁互相对望一眼,然后各自不动声色的摇头——
有时候为了行事方便,宋灏不得已也叫柳扬训练了一批女暗卫出来,她们两人都是出自其中,却是从不曾见过何时殷王府的按为I队伍里会有这么一个人。
而明乐一眼料定她并非暗卫,却是因为她那体格纤弱,若是她没有看走眼,这女子也万不是个练武的材料。
她的视线从女子脸上一掠而过,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就和宋灏相视一笑,重新关注起来当前的形势。
孝宗被侍卫扶着,半仰躺在地上,看着从高处一步一步走下来的庆膤公主,神色复杂而迷茫,颤声道:“你——怎么会是你?”
那次他派人去广月庵暗杀庆膤公主却扑了个空,之后上天入地的找都不见她的踪影,现在眼见着事情淡了,他也不那么在意了,不曾想这个女人却是在这样关键的时刻突然出现,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正——
一如许多年前的那一次一样!
“你觉得本宫是早就该死了的是吗?”庆膤公主说道,语气却是极为平静而祥和的。
杨阁老听在耳朵里,心里百味陈杂,再抬眼看去的时候,入目却是她已然苍白且历尽风霜的容颜。
当年的庆膤公主,是皇室的掌上明珠,轻狂明媚,是那样的不可一世。
那个少女,曾经拥有的是那样叫人惊心动魄的笑容,雷厉风行,尊贵而骄傲。
若只是时间的缘故,容颜苍老是一定的,可又是什么,将她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傲气也一并打磨的干净,仿佛经过岁月洗礼之后的月光,再不见一丝一毫的棱角。
她一路走来,在孝宗跟前三不之遥的地方站定。
护着孝宗的侍卫们都不觉的往后退去,这个女子的身上虽然毫无杀气可言,但是于无形之中,就是那种淡泊的神情和语气也能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庆膤公主一步步走过来,却是只看着孝宗,而未曾理会任何人,依旧是语气平静的开口:“宋沐,你跟灏儿都是本宫的侄儿,本宫并没有厚此薄彼一说,可你实在是太过分了!当年你自导自演的那场戏,死了多少无辜,毁了多少人原本应该平和安定的生活?本宫压下不提,是不想让皇室的蒙羞,这么多年了,难道你就没有一丁点儿的悔过之意吗?为了夺权继位,为了铲除异己,你用了那样卑劣的手段,杀了多少与你证件不合的朝臣,还硬是给灏儿母子栽上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让他们母子背负着你所造的罪孽过了这么多年已经够了,何必还要咄咄逼人,非要将他们母子置于死地?父皇倾尽一生心血治理出来的太平盛世,可不是给你这样来糟蹋的。”
当年的那件往事,说出来到底也是皇室的耻辱。
姜太后的本意是叫她压下不提的,只用她自己和孝宗同归于尽的方式来了结这一切。
可是到底,庆膤公主还是没能依照她的意思去办。
有些人做下的错事,并不是掩饰住就可以相安无事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世上总有些人是得寸进尺,不知悔过的。
更何况——
经过了这么多年她也已经想的很清楚,当初那件事的罪责不应该一直压在宋灏和姜太后的身上叫他们一直承担下去。
所有的事,或是对,或是错,是非功过都不该掩藏起来,要还大邺王朝一个清明盛世,就不能一味的藏污纳垢,只有把一切都澄清了出来,腐朽的一切才会被光明掩埋和洗礼。
朝臣们听的云里雾里,各自心惊不已。
当年的那件事,因为发生的时候宋灏的年纪尚小,也没有他直接参与谋逆的罪证,所以后来孝宗网开一面没有将他入罪的时候朝臣们也都觉得君上宽容。
此时听了庆膤公主的一番话,无异于晴天霹雳。
当年死了多少人?整个虎威大营灭掉一半,宫里的十万御林军也折损了半数以上,被累及才朝臣百官更是不计其数。
如果真的是一场政变,谁都无话可说,可如果真如庆膤公主所言——
一切都只是孝宗自导自演铲除异己安排的一场戏,那就实在是太可怕了。
“皇姑你说什么?朕——知道你一直偏疼宋灏,就这样出来污蔑于朕吗?”孝宗咬牙说道,唇角带着一点硬挤出来的笑意。
当初他是要杀了庆膤公主永绝后患的,可偏偏姜太后那老妖妇从中作梗,硬是把人救了下来。
不曾想果然到了今天,给他惹出了事端。
若是叫他死在庆膤公主手上,他是万不能甘心的!
所以,这件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认的!
哪怕是死,也不能叫宋灏母子洗清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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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我有点凌乱,回头再来顺一下o(╯□╰)o
第078章 我信不着你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真的以为你曾经做过的事可以瞒天过海骗过所有的人吗?”庆膤公主摇头。
孝宗的神色微微一变,下一刻就见她从广袖之下掏出一叠已经泛黄的信纸迎面扔到了自己的脸上。
“这些都是秦穆之留下的,是事发之前的三个月之内你与他之间秘密传递的书信,白纸黑字,容不得你抵赖。”庆膤公主说道,神色之间却是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一直都显得淡漠且荒凉。
她看着孝宗,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的敲击在众人的灵魂深处。
杨阁老和另外几位朝臣都忍不住的倒抽一口凉气,急忙走过去捡起落了满地是纸张查看,看过之后不由的勃然变色,那表情说是吃了苍蝇都不为过。
白纸黑字,上面都还盖着孝宗的私人印鉴。
这是说什么都伪造不了的。
“这——这怎么会是这样?”杨阁老用力的甩甩头想要叫自己保持清醒,却还是被这石破天惊的消息震的头脑里嗡嗡作响。
是孝宗联合了秦穆之和当初站在他那一方的几位重臣来设计了那一场宫变。
从有人拥立宋灏意图夺嫡的留言传出来,到后面宫中御林军造反,乃至于当初属于死忠派的易和父子和虎威大营十万精兵的战死,从头到尾,都是他们顶礼膜拜了十数年的皇上一手设计谋划的。
他联合权臣,利用秦穆之,一心想要置宋灏母子于死!
为了一己之私,就这样葬送了那么多人的性命。
这样的人,还就是龙袍加身,道貌岸然的统治了这座皇朝将近二十年的时间,想来都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一众秉承孝义之道的文臣个个义愤填膺,纷纷传阅着那些信件,而之前和孝宗有所勾结的人却是全部慌了。
“长公主这样污蔑皇上到底是何居心?皇上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什么人做了这样天理不容的事还会留了这样明显的把柄出来等着人追究?长公主哪怕是为了偏袒殷王和太后娘娘,也万不该这样的诋毁陛下的,您这样如何对得起先帝的在天之灵?”同是散朝老臣的郑国公大声质问,“而且当初秦穆之亲统领的死因早就公诸于世,他是为了平乱才被乱军斩杀,是国之功臣,先帝曾经颁下诏书加以褒奖的。长公主此言,难道还是说先帝也错了吗?”
死者为大,更何况还是先帝德宗。
郑国公和孝宗串通一气,自然知道当年的事也是经过德宗默许,并且经他的一手策划的。
庆膤公主作为长辈,又是身份尊贵的长公主,她可以出面自责孝宗的过失,朝臣们下意识的都要相信。
可德宗作为她的亲哥哥,她却是没有资格来评判他的对错的。
这也正是为什么庆膤公主从一开始就把一切的矛头直指孝宗,而忽略了先帝的原因——
如果从一开始就让这些奸佞抓住把柄,给她编排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出来,后面她说出来的话——
分量就要大打折扣了。
“先帝圣明,却也抵不过有心人士存心的欺瞒。”杨阁老对庆膤公主却是十分心腹的,立刻就吹胡子瞪眼的反驳:“当年事发之时先帝已经卧床大半年,一直都由还是太子的陛下代为监国,那样的情况下,无论是前朝后宫会有什么大的动作,先帝被蒙在鼓里也在情理之中。郑国公,长公主是什么人您还不知道吗?平白无故的,她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揭自家的家丑?这样有关皇室声名的大事,老朽敢拿性命担保,公主殿下是不会信口开河,或是存心污蔑于谁的!”
“哼!”郑国公冷哼一声,却是不依不饶,“阁老大人就不要在这里倚老卖老了,您的面子再大,还能压过去是非对错去吗?我们退一步讲,如果这些所谓的证据都是真的,那么早在当年,长公主殿下又为什么不马上拿出来拨乱反正?而偏要等到今时今日,到了殷王挥军逼宫的时候才拿出来?这其种种是不是太过巧合了些?而且——”
郑国公说着一顿,目光之中突然多了几分鄙夷的冷笑。
杨阁老暗叹一声不妙,下一刻果然就听他继续开口道:“依照长公主所言,这些书信都是当年的秦统领留下了,秦统领也是有家小的人,为什么他的遗物,又是这样事关重大的东西,没有从秦夫人那里递出来,反而是从庆膤公主这里?公主殿下,这一点您是不是需要给臣等解惑?”
庆膤公主和秦穆之之间的过往,虽然没有公诸于世,但是对于郑国公这样位份的老臣而言,还是心里有数的。
这会儿为了保命,狗急跳墙,自是什么样的手段都敢用。
秦穆之是有妇之夫,庆膤公主又是皇室的掌上明珠,这样的流言散播出去,她是声望和说话的力度也都要跟着大打折扣的。
孝宗捂着胸口,唇角牵起一抹得意的冷笑,艰难说道:“小皇姑,这些原都是你的私事,朕念及我们姑侄一场的情分,不想给你难堪的,可是哪怕是你因为思而不得再怎么记恨秦统领,但也总归是死者为大。现在你为了败坏秦统领的名声就编排出这样的流言蜚语来,当真是叫朕寒心。小皇姑,我想——是皇祖父把你宠坏了,竟然叫你为了一己之私而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朕一个人遗臭万年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你这样——倒是叫朕去了下边又要如何面对皇祖父和父亲的诘问?”
一番话,倒是把个孝子贤孙的模样演绎的淋漓尽致。
横竖孝宗如今就是一个心思——
既然我是活不成了,那么能拉下去垫背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庆膤公主脸上的表情不动如山,只就冷漠的看着他。
杨阁老等人都是一阵的着急,虽然有心维护庆膤公主,但又怕弄巧成拙损毁她的闺誉,都只能看着干着急。
就在这时,宋灏才款步走了过来,接过杨阁老手里的纸张看了看道,“这些亲笔书函,只要叫史官去取几份你亲批的折子过来比对一下笔迹自然可见分晓,而且上面的印鉴也是你是私印,谁都做不了假。这件事你自己都解释不清,到了这个时候却顾左右而言他的转移话题,是觉得在场的诸位大人都这么好糊弄吗?”
庆膤公主和秦穆之的事只能说是她自己的私事,真要混淆起来也不能把眼前的铁证抹掉。
重回这个话题,杨阁老等人都立刻抖擞了精神,附和道,“是啊皇上,皇室的家务事老臣等人不管过问,可是这些信函,事关皇上和整个朝堂社稷,乃至于我大邺一国的声誉,还请皇上予以说明!”
白纸黑字,又有印鉴为证,孝宗是无论如何也赖不掉的。
他死盯着宋灏,眼神里慢慢的都是不甘,嘴唇蠕动半天却没能说出话来。
郑国公看着更是干着急,怒声道,“殷王殿下,现在陛下身受重伤,你们这些人不赶快传太医替他诊治,还以下犯上的逼问,到底是什么意思?”
宋灏莞尔,冷冷的斜睨他一眼,却是全不理会的说道:“横竖他都是个必死之人了,何必还要麻烦太医辛苦一趟,不如趁着现在还有时间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了,也好叫诸位大人心里有数,省的以后朝臣猜疑民心不定,这可不是社稷之福。”
“你——”郑国公气的两眼一晕,吹胡子瞪眼的几乎站不稳,怒声道,“殷王你放肆!”
再怎么说现在孝宗还都占着一国之君的位子,他是万不曾想到宋灏竟然会这样一点情面都不留就能这样忤逆的说话。
“本王今天就是放肆了又怎么样?”宋灏弯了弯唇角,垂眸弹了弹袖口,有条不紊的慢慢说道,“对于一个为君不仁的昏聩之人,面对一个屡次设计构陷暗杀本王的仇人,面对一个在我母后身上中蛊来威逼胁迫我的卑鄙小人,国公大人倒是说说,本王又该是如何对他才算合适?”
这样的深仇大恨累加起来,不将那人千刀万剐都是客气的了。
郑国公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但奈何宋灏列举的这些罪状,不是铁证如山无从抵赖,就是孝宗之前在盛怒之下亲口承认的。
郑国公急的满脸通红,有话没处说。
宋灏却没心思搭理他,直接看向孝宗,字字清晰道,“十六年前,你欺我年幼母后又是一介妇人撑不住场面,就想知我于死地,小皇姑为了救皇室渡劫,阴错阳差的坏了你的计划,你就再容不下她,将他驱逐到广月庵了此残生。你可还记得当初面对皇祖母的遗照你曾许下了怎样的誓言?可是似乎你转头就忘了,居然把毒手又伸到了佛门清净之地,非要置她于死!你说我想要手刃于你是大逆不道,可是你呢?母后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不尊她敬她我无话可说,那么小皇姑呢?你几次三番想要置她于死就不怕天理昭昭,将来到了九泉之下对皇祖父交代不过去吗?”
“呵——”孝宗由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沙哑的浅笑。
他抬手,示意侍卫扶他站起来。
而彼时他自己却是一副即将油尽灯枯的架势,半点力气也无,几乎是全部靠在侍卫的身上才得以站稳,保持了一个和宋灏对等的角度重新看向他。
“宋灏,你是得天独厚的皇室正统,有人不惜一切的为你谋划替你铺路,那是你的运气,可是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你还能奈我何啊?”孝宗说着,就又笑了,他扭头看了眼姜太后的辇车所在的方向,然后又努力提了口气继续道,“是啊,我就是容不下你,一直以来我做了这么多的事,就是为了置你于死地的。你能活到今天是你的运气,可是这一局,朕还没有输。你最为看中的你母后的性命还握在我的手里呢,哪怕是死,她都得要陪着我一起。为了这一天你隐忍了十六年的时间,到了最后,还不是一样的结局?说到底这十几年间,你所有的努力还不是一场空?朕都替你不值,兜兜转转的走了这么一大圈路下来,最后你要面对的还不就是这个局面?”
庆膤公主的一箭,正中心脉,只是因为距离远,所有没有完全刺穿,而叫他留了一口气支撑。
而说了这个一大通的话下来,他已然是有油尽灯枯之态,奄奄一息。
哪怕是死,孝宗的嘴角也才挂了丝冰冷的笑容,带着玉石俱焚的快意和冷酷。
“你真的以为我会在全无把握的情况下就让你死吗?”宋灏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直幽深如古井的眼眸当中是到了这个时候才突然漫上来一层似乎可以称之为悲悯的情绪。
“你不是知道我的打算吗?如果不是有万全的把握,哪怕再怎么仇深似海,我也会留你一条命的,可是现在,你这条命是多余的了!”宋灏说道,突然顿了一顿,“你以为双生蛊就一定无解是吗?可是我要很遗憾的告诉你,这个传言并不可靠,因为我已经找到解蛊的方法了!”
“什么?”孝宗闻言,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的往后退了一大步,满眼狐疑的喃喃自语,“你在诓我?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信了吗?不可能的,双生蛊是没有解药的,只要我死,姜氏那个妖妇就得给我陪葬!”
“随便你信不信!”宋灏也不去和他争这个口舌之快,说着就径自举步朝他走去。
他的面容平静而冷酷,明明是一张俊美绝伦赏心悦目的脸庞,这一刻入眼,却叫孝宗觉得就如同追问索命的恶鬼一般叫人害怕。
他退后一步,再退一步。
而他身边的那些侍卫和密卫们也就只是扶着他,不叫他倒下而已——
到了这个时候,谁都看得清楚眼前的形势,没有必要再为这么一个将死之人做出没有必要的牺牲了。
孝宗的脚步虚软无力,踉跄着几次都要跌倒,最后身子一晃的时候宋灏的脚步已经无限迫近,骤然抬手一把握住插在他胸口的那支箭。
孝宗浑身的肌肉一阵紧缩,眼神畏惧的盯着他的手,颤声道:“你——你干什么?你不能动朕,朕是你的兄长,你——”
“身上带着这种东西,你如何入棺安葬?这个样子进皇陵,是对宋氏列祖列宗的亵渎。”宋灏淡淡说道,话音未落已经手上发力仪仗推了出去。
孝宗身边的侍卫们本能的往旁边闪开,四散了开去。
箭头刺透孝宗的整个胸口从后背射了出去,露出他前胸通透的一个血窟窿。
“皇上——”郑国公惊呼一声,才扑到眼前就被他伤口里喷溅出来的鲜血污了一脸,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
利箭刺透身体的那一瞬孝宗仍然不敢相信,宋灏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出手要他的命,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瞳孔却是无限涣散,一点一点失去了焦距。
然后身子向后仰躺下去,噗通一声倒在满地残骸的血泊里。
朝臣们之间一片的鸦雀无声。
宋灏已经转身,快步回到姜太后的辇车前,掀开帐子看了眼里面姜太后的情形,就飞快的吩咐道,“先找个地方把母后安置下来。”
说着就转而看了眼正跪在姜太后身边,正在替她把脉的女子,道:“怎么样?”
“民女已经给太后娘娘把过脉了,事不宜迟,现在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了。”那女子回道,神色十分的认真兼凝重。
“嗯!”宋灏点点头,转身又叫人去抬了孝宗的尸首,就要带队往宫里最近的宫殿走。
“王爷,您这是——”
孝宗刚死,朝臣们手足无措,此时见他事不关己的就要走人,立刻都有些急了。
宋灏的脚步顿了一下,明乐就对常嬷嬷使了个眼色道:“你们先带着太后娘娘进去,我和王爷稍后就到!”
常嬷嬷记挂着姜太后的安危,心急如焚,立刻就点头应允,带着辇车和孝宗的尸首先行。
杨阁老和几位有分量的老臣互相交换了个神色朝宋灏走过来,拱手一礼道:“王爷,宫中刚刚遭逢大劫,老臣等人不敢擅做主张,这里,请得请王爷留下来主持大局啊!”
“杨阁老我看你是老糊涂了,殷王弑君忤逆,是乱臣子儿子,你还叫他来主持大局?难道你也想跟着一起谋逆吗?”郑国公定了定神,却是不依不饶,气急败坏的指着愣了满地的侍卫怒骂道:“殷王大逆不道,和庆膤公主合谋谋害皇上,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把乱党拿下!”
此言一出,和孝宗有所牵连的朝臣们纷纷附和,跳脚叫骂了起来:“你们还犹豫什么?拿下他们,你们就都是朝廷的功臣,高官厚禄少不了你们的。”
明乐和宋灏身边带着的人手有限,这个时候拼死一搏是唯一的机会了。
否则一旦等到宋灏大军抵达,他们一定都会被翻旧账,死无葬身之地。
御林军和密卫原就是以孝宗马首是瞻的,尤其几个近身侍候他的,都知道一旦让殷王得势,绝对没有他们的好处,闻言都立刻就存了数死一搏的心,剑拔弩张的朝这边涌了过来。
“先皇不仁,被长公主和殷王绳之以法乃是社稷之兴,你们谁敢造次!”杨阁老双臂一横,挡在当前。
然则他一介文臣,却是没有多少震慑力的。
眼见着一群人扑上来,死扛着也是两股瑟瑟,腿都软了,怒喝道:“你们反了!这是反了吗?谁敢造次!”
然则一群为了活命的御林军却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
眼见着一个人的大刀横劈下来,宋灏眼疾手快的伸手将他甩开一边。
“梁旭!”明乐沉声道,话音未落梁旭等人就挺身抵挡,将他们夫妻护在身后。
“母后那里你得过去吗?”明乐一边目不转睛的注意着当前的战局,一边对宋灏问道。
“嗯!”宋灏点点头,虽然面色依旧冷静,明乐还是能够感觉到他语气里的焦灼之意。
“那你先去吧,这里我盯着,爵儿应该就快赶到了!”明乐说道,抓住他的手用力握了握。
宋灏皱眉,不很放心的看她一眼,抿着唇没有马上吭声。
明乐从远处收回视线,递给他一个宽慰的笑容,“去吧!我随后就来!”
宋灏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再坚持,略一点头就先抽身而退,抢了一批无主的战马追着姜太后等人的方向去了。
因为仗着在人数上的优势,原本只在观望的御林军也渐渐的胆大起来,不断的有人加入战圈,前后竟然有三万余人蠢蠢欲动加入了战圈。
但也好在是这宫门之地的布局受限,将很大的一部分都堵在后头进不了身。
眼前的场面混乱,明乐这边的几时暗卫虽然个个都以一敌百,但长此以往也对付不住人家人多。
双方正在如火如荼打的惨烈的时候,冷不防天空中有鸣箭之声响起。
明乐侧耳倾听,悬了半天的心,终于在这一刻完完全全的落了下来。
因为宫门被堵,外面的情形看不清楚,这边仍然杀的惨烈,难舍难分。
直至大半柱香的时辰之后,才听到战圈的外围有惨叫声入耳,间或的听见有人惊呼:“有叛军入城,快!后面!大家收住宫门,不能叫他们杀进来。”
原本还万众一心的御林军顷刻间就乱了阵脚。
尽管郑国公大声叫嚷着让他们自乱阵脚,场面还是在一瞬间就完全失控。
明乐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梁旭吩咐了一声,“这里你先看着,外面是爵儿的人,他随后就到,我去阿灏和母后那里看看!”
“是,王妃放心吧!”梁旭应道,慎重的对她略一点头。
明乐勾了下嘴角,于是也不再耽搁,目光四下里一瞥,转身朝停在不远处的战马奔去。
攀上马背,刚刚调转马头,内宫的方向就见一队骑兵风驰电掣而来。
为首的一人青衫软甲,面目俊俏而清冷,正是易明爵。
“阿朵!”见到他,易明爵立刻策马迎上来,左右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受伤,一直紧锁的眉头才稍稍放松了下来。
“我没事,你那边怎么样了?”明乐笑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越过他去看了眼他身后的方向。
“西侧宫门已经被虎威大营攻破了,这边宫门外面押了两万人,东侧宫门久攻不下,我留了三万人在那里牵制他们的兵力,其他人都跟我从西侧宫门进来了,现在正在清洗各宫不肯束手就擒的御林军,整个局势,目前还在我的控制之下。”易明爵道。
“那就好,这里就先交给你了,你都有分寸!务必保证各位大人们的安全,我去去就来!”明乐点头,停顿片刻,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要说什么,但是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又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就先打马错了过去,“我去看看太后那边的情况,去去就来,你注意安全!”
其实她放下想问的是彭修,可是再看眼前这个纷乱不堪的局面也就忍住了。
彭修的一招金蝉脱壳,成功的将自己从这场宫变里头摘了出去。
这一刻,明乐的心里就有一种十分鲜明的感觉——
如果她不能在第一时间赶过去京兆府借机将他除掉,那么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就彻底的失去机会了。
彭修不会坐以待毙,这是一定了。
可是现在——
相较于除掉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心里虽是遗憾不甘,明乐也只能按下不提,快马加鞭往离此处最近的绮罗殿去了。
沿路的花园和御道上,到处都有短兵相接的乱军和虎威大营的援军,整个后宫都演变成了野战场,再没有一丝一毫往日里的繁华祥和之气。
明乐却是无暇他顾,马不停蹄直接去了绮罗殿。
刚到门口,守在那里的武冈已经迎上来牵马。、
“里面情况怎么样了?”明乐问道,随手把缰绳塞给他,然后也不等他回答,就只就快步跑进去,直奔了正殿。
进门就见孝宗的尸体躺在门口的金砖上,右边的手臂上被划卡了一条很深的血槽,皮肉外翻,再加上中毒,他的血色有些发乌,看上去十分的恶心,叫人作呕。
“王妃!”雪雁皱眉迎上来,担忧道,“小少爷赶到了吗?”
“嗯。”明乐点头,也无心多言,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这里情况怎么样了?母后的蛊毒解了吗?”
“还没有!”雪雁说道,神色之间突然添加了几分凝重之色,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方才青玉姑娘已经从皇上体内把雌蛊的蛊虫给引出来了,也给太后娘娘扎了针,说是要把那蛊虫再种到和皇上有血缘关系的人的血脉里,这样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