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和殷王不是都很喜欢你吗?对了,还有柳妃娘娘,你和她走的那样近——”易明真脱口道,急切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儿。
“谁说我与她走的近了?”明乐皱眉,不知怎的,突然冷了脸打断她的话
易明真不明所以,干吞了口唾沫,试着开口道:“明乐——”
明乐冷笑,低头看着易明真握住自己手背的那只手——
她怎会不知,易明真此举的最大用意并不是为了求她对她忏悔,而是预备着不得已时候的玉石俱焚。
旁边影六一直全神戒备注意着这里的动静,察觉明乐目光的落点,他便是一步上前,捏住易明真的手腕稍一用力易明真的手上就瞬时失了力气。
明乐拍拍裙子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站在一个绝对安全的范围之外。
易明真全身蜷缩在水里,仰头看着她。
“三姐姐你如此眼拙,也难怪会落得今日这样的下场,区区一个柳妃而已,她怎么配与我平起平坐?”明乐迎着她的视线,笑容明媚的娓娓道,“实话告诉你吧,柳妃她——根本就是我的人?”
如今的柳妃可谓孝宗身边第一人,她是易明乐的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妃站在易明乐一方,她原也不过以为是易明乐拉拢了她罢了,可如果那个女人的存在,根本从一开始就完全掌控在易明乐的手中,那么——
天呐!这个丫头,到底都做了什么?
易明真的眼睛已经瞪大到了她所能答道的极致,她努力想要观察到明乐表情中的一丝破绽,且是越看心越凉,让她不由自主的相信——
易明乐所说的话都是真的?!
“什——什么?”易明真面部表情抽搐,不受控制的脱口道,“你——你说什么?”
“看来三姐姐你不仅眼拙,就连耳朵也不太灵光呢。”明乐眼底笑容更深,字字清晰的重复道:“那我就再说一遍:柳妃,她是我的人!从一开始她进李府再辗转入宫,又到后来得宠,再到和明妃之间的水火不容,这其中的每一个环节都是过了我的手。我这样说应该是足够明白了吧?”
如果说柳妃只是被收买,还另当别论,而如果她从一开始就是易明乐一手设计的棋子的话——
这无疑已经是所有可能之中最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了。
“呵——”易明真觉得自己像是听了笑话,笑声漫过喉管之后却在瞬间化作无止境的颤抖,“这——这怎么可能?”
她使劲的摇头,仿佛只要通过这个动作就能把自己惧怕的那部分真相全都彻底的否决掉。
“这怎么不可能?”明乐反问,并未给她一丝一毫调整的空间,“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我能做到的事太多太多,四姐姐你想不到也是正常。”
“柳妃是你的人?你为的就的借她的手来夺大姐的宠?”努力的平复了一遍呼吸,易明真尖声嚷道。
如果柳妃是易明乐一手安排下的人,那么她的作用就绝对不止针对易明心这一样!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半刻有点消化不了这样的消息,易明真说着又兀自否决了这种猜测,戒备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如果这些话都是真的,你为什么要告诉我?难道你就不怕我把这件事抖出去吗?”
“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么笨的,你说呢?”明乐莞尔,说着又闲适的开始打量起四面的景致来。
这荒山野地里,的确没有什么值得欣赏的风景,她却看的津津有味。
死人是不会泄密的,尤其是死在这个鬼地方,将来连尸首也寻不到的死人!
“我——我——易明乐你——”易明真在水里缩了缩身子,脸上的表情仿佛见鬼,到了这一刻,她是真的把易明乐怕到了骨子里,一边努力的想要把自己藏起来,一边语无伦次的颤声道:“不,不不不,我是朝廷钦犯,没有皇上的命令,谁也不能杀我!易明乐,你不敢,你不敢动我的!杀了我,你也难逃干系!”
“呵——”这一回却是明乐听了笑话,欢快的笑了起来,“谁说我要动你?人祸可挡,天灾却是防不了的!你自己也说了,自京城繁华之地迁往北疆,这一路之上跋山涉水要经过多少险恶之地?四姐姐你身子如此娇弱,万一哪一次踩偏了脚失足落到这池塘里也为未可知,对不对?有谁看见这是我做的了?至于那些衙役么?他们推脱责任尚且来不及,谁会为了一个朝廷钦犯的死活去费心?”
身上的衣服被水浸湿,冷风一吹,阴测测的冷。
听着易明乐这一连串骇人听闻的恐吓之词,她整个精神都近乎被击溃,尖叫着嘶声吼道:“易明乐你这个疯子,你到底要做什么?要我死你就给我一个痛快好了,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又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你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还有什么阴谋?”
杀人于无形的放吧有千万种,像易明乐这样的,的确让人难以理解。
明乐看着她近乎疯癫的赤红的双目,脸上笑容就跟着慢慢敛去。
她拢了拢袖子,迎风站在野草地里,晨风舞动之下,一身一群虽不及血色热烈,还是张扬而狂烈的让人生畏。
她的视线没有再放在易明真身上,而是移到遥远的天边,半晌才如梦呓般缓缓问道:“你还记得浩心是怎么死的吗?”
短短的一句话,几个字,每一个字从齿缝里迸射出来就轻飘飘的,但是齿关碾过,那种深埋入骨髓的痛楚再被掀出来,仍旧撕心裂肺。
“你——你——”易明真张了张嘴,冷不防笑了出来,“你这么大费周章,就是——”
“对!我就是为了给你这样一种死法!”明乐冷不防出声打断她的话,眼神空旷,“那一天的事你应该还没忘干净,从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有朝一日也一定要你尝尝那种被浸泡在冰冷的水池中眼睁睁看着这蓝天白云却怎么都无法呼吸的感觉。相较于千刀万剐,只有给你这种死法才最适合我的心意!所以,还需要我亲自动手吗?”
“你——我——”易明真眼神慌乱的四下里乱飘,“明乐你听我说,我——”
“够了!”明乐目色一寒,厉声打断她的话,“你不需要假惺惺的忏悔,也没有那个必要,死了就行!”
说完就再不给易明真任何开口的机会,抬眸对影六使了个眼色:“处理了吧,他不会出现了!”
“是!”影六应道,抬脚碾在易明真扒着草皮的手背上。
“啊——”易明真惨叫一声,五指骤然张开。
她本来已经冻的全身麻木,这样失去了最后的借力点,身子就本能的往后倒去。
“慢!”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人暴喝一声,声到人到,暗器逼退影六的同时,一个身形健硕的影子已经扑了过来,以一根软鞭卷住水中易明真正要坠落的身子。
易明真头脑空空,本来正被吓的将要昏厥,此时神智瞬间回拢,一把死死握住鞭身借力,惊喜道:“陈成!”
明乐目光微动,完全不用她下令,守在附近的影卫们已经全部出动。
长安手中准备已久的长剑脱手,划出一道冷弧,将陈成手里软鞭斩断。
陈成一惊,飞扑过来,直接扑倒在水塘边上,徒手拉住易明真的一只胳膊。
而彼时,他的援兵也到了,二十几个训练有素的护卫蜂拥而上,把明乐身边包括长安在内的八名影卫团团围困。
这个阵仗,明显就是有备而来!
明乐冷冷一笑,却在那些护卫们拔刀冲过来的同时指着易明真当机立断的一声冷喝:“把她给我扔下去!”
任何人在这个时候都会选择自保,她竟在这个节骨眼上还不顾一切的要杀人?
所有人都始料未及,而影卫对她的决断向来言听计从,八个人立刻就放弃抵抗劲敌,齐齐朝陈成和易明真的方向奔去。
明乐的这个命令,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气势汹汹的护卫们动作猛然一滞。
明乐眯了眯眼。
果然——
彭修虽然留了人下来,以备不时之需,可这些人却不过只是虚张声势,并没有打算和她动真格儿的!
眼见着影卫逼近,陈成也顾不得拉易明真出水,猛地扭头看向明乐,大声道:“义阳公主,容我说句话!”
明乐冷冷的看她一眼,转而又飞快的移开视线。
陈成心口一凉,下一刻长安已经赶到,趁他拉拽易明真分身无力的空当抬脚往他手腕处踢去。
长安对明乐是死忠,他一出手,绝无容情,陈成的腕骨必定粉碎。
情急之下,陈成也再顾不得易明真,狠心一松手,就势往旁边一滚,避开长安踢过来的那一脚。
“救——”易明真的身子再度失重,一句话没喊完就噗通一声坠入身后的深水里。
“少夫人!”陈成从草地里跃起,急的眼眶发红。
可是易明真的手脚上都戴着镣铐,整个人仰面栽下去,根本连象征性的挣扎一下都不能,就那么直挺挺的往深水处直线坠落。
眼睛从七孔往里灌,不能呼吸,胸腹压迫的仿佛就要炸开一样。
身子贴秤砣般缓缓坠下的同时,易明真惊惧的瞪大了眼,视线穿越越来越厚的水镜,竟然真的看到之前明乐口中所说的蓝天白云。
不知道是不是身处野外地广天希的缘故,那天色似乎特别的蓝,云朵也异常的白,画面瑰美而生动的让人止不住的眷恋。
可是——
可是以后再也不看不到了!
绝望、痛苦、不甘!
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所有的情绪都通过那双不舍而眷恋的眼睛存留下来,直至最后,这双眼睛淹没于旷野池塘的最深处。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眼睁睁的看着而无能为力。
明乐自始至终站在岸边两步之外的地方,表情淡漠。
没有大仇得报之后的畅快淋漓,就只作为一件应当完成的使命,安静的验收了成果。
易明真的死,只是一定程度上的偿还,却无法弥补,她换不回浩心的早早陨落的生命,两者永远也不能等价衡量。
陈成看着脚下逐渐重新趋于平静的睡眠,只觉得手脚发凉,过了好半天之后才猛地回过神来,匆忙对护卫们吩咐道:“快,下去几个会水的,救人!”
“哦!”一众护卫们也是如梦初醒,马上就有几个人要脱了外衫下水。
明乐并不试图阻拦,只是在他们入水前冷不丁的嗤笑一声。
这笑声很轻,听着却说不出的阴冷,所有人的动作就跟着被冻结,僵硬了那么一瞬。
“她活不了的。”明乐款步上前,踱到陈成身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因为,我不允许!”
言下之意,就算你救她上来,我也会再扔下去。
几个护卫面面相觑,不知道何去何从。
这池塘的水到底有多深,谁也不知道,并且易明真手脚坠着镣铐,这么落下去,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即使救上来的,最终也只会是一具尸体。
彭修的命令,是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易明真不死!
可是,他们失职了!
陈成的面色铁青,捏着拳头,额角青筋暴起,两眼喷火的死瞪着明乐不撒眼,恨声道,“义阳公主,你实在逼人太甚!”
“是么?我倒是觉得平阳侯多管闲事呢!”面对他这般近乎能够吃人的目光,明乐也不过还他一个云淡风轻的微笑,“其实今天我并不是一定须得要她的命的,如果来人是易明峰,我会让他把人带走,但是很遗憾,平阳侯他,讨不起我这么大的人情!”
“你——”陈成胸中奴役翻腾,心里想着无法对彭修交差就越发暴躁起来。
若是换做别人,他会立刻动手让对方付出代价。
可眼前的这个人,却是他动不得的。
因为彭修走前有过明确的交代,不准他和这个丫头硬来。
深吸一口气勉强定了定神,陈成终究只是一咬牙,挥手道;“下去把尸体捞上来!”
说话间,他还是全神戒备,防范着明乐阻挠。
却不曾想,明乐很痛快的耸肩让开。
几个护卫刚要下水,便听见身后她清越的嗓音对着远处的神草丛道:“易世子,怎么这种事,也要等着别人代劳吗?”
第047章 舍弃
易明峰?
陈成等人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道明乐何出此言,动作都还是在思想之前,纷纷狐疑的扭头看去。
周围一片空旷的野地,野草疯长,绵延无边,偶尔一两株不知名的大树参天而起,才让这里的景物不显得那么单调。
明乐负手而立,明艳的裙裾舞在半黄的草叶之上,让她的侧影看上去有种超然在这风景之外的感觉。
她的目光平和而宁静,默默注视着远处一片茂盛的芦苇丛。
微风过处,带起一片素白的芦花飘荡如梦。
明明一切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样子,但长安等人对于潜在危险的观察力是何等敏捷,立刻警觉起来,形成一个扇形的保护圈,护在明乐身边。
陈成也隐隐察觉出一丝的移动,再看向明乐时候的目光就于复杂中而添了几分敬畏。
诚然,他并不知道,明乐做出这样的判断并非出自于单纯的观察力,而完全取决于对人心抽丝剥茧的层层算计。
两拨人,全线戒备的注视着那芦苇荡里的动静。
时间确乎是过了很久,又恍惚的像是只有短暂的一瞬,高过人头的芦苇丛中突然一群鸟雀惊起,茂盛的芦苇叶子中翻起一层绿浪。
陈成等人全线戒备的看着,不多时,最外层的枝叶散开,四个身形敏捷的灰衣人鱼贯而出,最后一人,素袍锦带,款步行来——
正是改了装束的易明峰。
“易世子?”陈成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的往前迈了一步,但随即发现自己失态,又立刻止住。
易明峰面沉如水,紧抿着唇角疾步行来,脸上表情冰冷而不带一丝的温度,仿佛一座破冰而出的雕塑一般,浑身上下都充斥这一种让人胆战心惊的冷意来。
明乐站在原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
易明峰一路走来,目不斜视,最后在明乐面前三步之遥的地方站定,语调没有任何平仄起伏的冷声道:“既然你一定想要逼我现身,那么我就如你所愿,现在,你可以走了吧?”
易明真刚刚被沉塘,溺毙在他眼前的池塘里,但是他却对此不闻不问,完全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怎么都是亲兄妹,易明峰这样的反应明显的不合时宜,甚至从头到脚都透着诡异。
“易世子!”陈成猛地提了口气回过神来,惶惑的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池塘,脱口道,“少夫人她——”
“你也走!”易明峰的视线一直定格在明乐脸上,没有分给其他人哪怕一丝一毫,听他开口立刻出言打断,语气不容拒绝,“这里没有你的事!”
陈成愣了一愣,因为他这强横的语气心里就跟着生出几分沉闷来。
“走!”这一日易明峰的耐性似乎是出奇的差,不由分说的再次冷声催促。
易明峰向来都是张冷脸,对谁都不过分热络,陈成本来也不觉得怎样,一直到了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今日的状态的确是与往日不同,不仅冷冰冰的,甚至于全身上下都笼罩着一股子煞气在里头。
陈成深吸一口气稳定了情绪,拱手道:“抱歉,易世子,咱们得了侯爷的命令,在侯爷离京期间负责保障阖府上下一干人等的安全,今日看着少夫人葬身于此,实属失职,为求将功补过,属下等必须要带了少夫人的尸身回去向侯爷请罪。”
彭修走前曾一再强调,无论如何,只要保证易明真的性命无虞便可。
尽管她和昌珉公主冲突也好,被孝宗定罪流放也罢,只要不关乎性命,陈成等人一直都在暗处观望着,直到今日,看到明乐真要出手置她于死地这才逼不得已的现身。
可偏偏,竟然还是没能拗过明乐去。
陈成心里也因为这事儿而压了一口火,并没有给易明峰面子,说着就一摆手对自己带来的护卫吩咐道:“下去几个人,把少夫人的尸身打捞上来。”
许是陈成公然的忤逆终于激起了易明峰的一点脾气,他的目光终于从明乐脸上移开,冷讽的抬眸看了陈成一眼。
这一眼,如有实质,让人很难忽视。
陈成眉心一跳,目光与他略一碰撞就自顾的别开眼去。
他原以为易明峰会阻止,但这一眼之后,易明峰却没再过问。
陈成心里狐疑,心不在焉的点了几个熟悉水性的护卫就要安排下水打捞的事,却在最后关头被影六横臂拦了下来。
影六做事,就等同于是明乐的意思。
陈成略一怔愣,就拧眉回头看向明乐,冷声道:“义阳公主,人你要杀已经杀了,现在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连尸首也要强行留下吗?”
“不是不行,而是——”明乐说着,刻意一顿,然后才是抬眸看向他去玩味笑道,“你确定平阳侯会赞成你这样做?”
陈成迎上他别有深意的目光,心里突然打了个突儿,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扭头朝易明峰看去。
易明峰冷着一张脸,不置一词,表情一如既往的寡淡,完全的不着痕迹。
这兄妹两人之间的气氛着实诡异,陈成心里暗暗忖度着,不觉就犹豫起来。
明乐冷然的一勾唇角就不再理他,继续转向易明峰道:“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到底也是血浓于水。如何?难道易世子就真忍心看着令妹葬身荒野,无人收殓吗?”
“你我彼此心知肚明就好,有些事,适可而止!今天的事,就此揭过吧!”易明峰凉凉说道,却是不为所动,冷漠的别开眼去,转而对陈成道,“既然是平阳侯让你们来的,那就有劳了!”
说着就径自错开明了身边,走到那池塘边上站定。
他的态度转变的极为自然,陈成一时分不清真假,迟疑片刻,就一咬牙对早就整装待发的护卫们使了个眼色。
明乐只拿眼角的余光扫过去一眼,却未再阻止。
护卫们不再迟疑,几个水性好的立刻就窜入水中。
易明峰负手站在岸边,目光深沉的直视被搅乱的水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池塘很深,再加上是在秋日,池水冰寒,几个护卫潜下去,不多时就要浮上来换气取暖,左右折腾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才把易明真已经死透了的尸身托上岸。
彼时她身上还穿着孙氏寿宴那日的一身华服,一路走来沾染的泥泞被池水冲洗干净,配合上一张青白的脸孔,倒也不是太难看,只是那双已经失去焦距的眼睛直愣愣的大睁着,很有几分骇人。
尸体打捞上来,陈成并不敢做主妄动,就抬头递给易明峰一个询问的眼神道:“世子,少夫人的尸身在此,您看要怎么办?”
易明峰从水面上收回视线,目光这才落到易明真脸上瞧了一眼。
陈成满以为他会先去合上易明真的双眼,却不曾想下一刻他已经从容的转开视线,对易明乐道:“我的三千钦差仪仗就在三十里外往这里赶来,你心里一向都计较的很清楚,没有必要这就闹到鱼死网破吧?”
他这话听来很有些莫名其妙,明乐的心里却是清明如镜的耸耸肩,看着易明真冰冷的尸体讽刺道,“你们是一奶同胞的至亲兄妹,其实今天到这里之前我一直都在做两手准备,现在想来,真是多此一举。”
其他人心里云遮雾绕的弄不明白状况,易明峰显然是一清二楚。
“横竖两种结果你都有利可图,不会有什么遗憾。”微微提了口气,易明峰并不理会她言语之间的讽刺之意,心平气和道,“事情闹大了,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你应该也不想把殷王牵扯进来,所以,来日方长,今天各退一步,就到此为止吧!”
“你这是在威胁我?”明乐皱眉。
“我只是实事求是!”易明峰把手背到身后,深吸一口气,眼底忽而幽光一闪,抬头看向远处的芦苇荡,冷声道:“这个劫持钦犯的罪名,我是一定不肯担的,如果你想强留我下来造成死无对证的假象也无可厚非,但是你确定,真要这么做吗?”
流放易明真只是个引子,借此引易明峰到此才是明乐这一次的最终目的。
易永群和易明心方寸大乱,寄给他的信上必定夸大其词,把事情写的十万火急。
到时候易明峰不明真相,很容易就中计,火速赶过来营救易明真。
届时,只要他出手,宋灏就有办法栽一个藐视君王劫持钦犯的忤逆大罪给他,将他彻底从云端打落泥泞,再无翻身的机会。
整个事情的发展一如明乐计划中的那样顺利,易永群的信递出去,易明峰也如料想中的那样快马加鞭赶过来,只是很可惜,在最后关头还是被他识破了。
所以,他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明乐溺死了易明真而未曾施以援手。
对待自己亲妹妹的生死犹且可以这般理智的权衡利弊,易明峰这个人的危险程度还远在自己的预料之上。
陈成是到了这会儿才彻底明白过来整个事情的原委,再看向易明真死不瞑目的尸体时就不由的勃然变色,惊骇不已的看向明乐道:“义阳公主,你竟然想将我家侯爷和易世子一网打尽吗?”
这时候他才开始情形方才会失手,没有真的救下易明真,否则——
后果不堪设想!
“想要把平阳侯拉下水的人真的是我吗?”明乐撇撇嘴,不甚在意的反问,“刚才我就说的很明白了,今天我并非就是非要易明真死,非得易世子出面我方可手下留情。而你们平阳侯府插手进来,似乎纯粹是我应易世子之邀,给他帮忙的吧?”
陈成闻言,身子突然剧烈一震,被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虽说易明峰只带了四个人来,但真要下水打捞尸体也是足够了,这也就难怪他会求助于自己,原来——
陈成自知被利用,神色忽明忽暗,恨恨的盯着易明峰,等着要一个解释。
但凡这种时候,是个人就会心虚。
易明峰对上他的目光,却是坦然的一勾唇角,淡然说道:“今天的事,回头你可以一字不落的如实禀告给平阳侯知道,想想你们少夫人的死因吧,就算今天你们置身事外,谁又有把握可以保证下一次平阳侯他还可以全身而退?”
因为共同掺和了易明澜的事,所以在易明乐眼里,他们平阳侯和易明峰等人本来就是一丘之貉。
易明乐现在的身份特殊,背后又有姜太后和殷王撑腰,今天她能算计到易氏兄妹,等到易家遭殃之后,倒是让彭修在朝堂之上失去一个可靠的盟友。
陈成心里飞快的权衡,加之不想因为易明真的死而承受彭修的怒火,便是很快坚定了信念——
虽然易明峰利用他们的举动有钱光明磊落,但是从长远的利益角度上考虑,此事利大于弊。
眼见着陈成的脸色变了数变,明乐心里了然,却是毫不介意的微微一笑,仍是对易明峰说道,“按理说,今天你肯送出易明真作为对我的让步我就不该再过分的与你为难,可是如果就这样放你走了,我还是会觉得可惜。”
“是吗?”易明峰笑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意味深长的看着远处随风摇曳的芦苇荡,道,“换个角度想想,你是有备而来,我也如你所愿,出现在这里了,他要现在动手,我是自认没有本事全身而退,但是——”
虽然在最后关头让他识破了易明乐布下的这个局,但终究也还是迟了一步,因为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宋灏竟然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亲自带着伏兵来配合易明乐设下这个圈套。
如果不是宋灏带人堵在了退路上,那么即使易明乐猜到了他的行踪,他也不会被迫现身在这里和她对上。
易明峰心里暗恨,说着便是兀自摇头冷涩一笑,道:“皇上会这么干脆的下旨处置了真儿,应该是有人做手脚压下了我递送进宫的折子了吧?”
出巡西北道的这趟差事,他做的十分利落漂亮,只要回京把手里搜集到的证据呈上去,就可以助孝宗夺下梁王手里的所有实权,相较于皇权稳固这样的大事,易明真犯下的一点错又算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孝宗会毫不容情的处置了易明真,唯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有人暗中压下了他报功的折子,没有呈送到孝宗手里。
现在纵观整个朝堂,能神不知鬼不觉做了这件事的人虽然是有几个,但真正有理由也有胆量这样做的,却无外乎宋灏一人!
而即便宋灏扣下了折子,但他在西北道上巡察期间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是掩盖不了的。
就算易明乐能联合宋灏在这里下手除掉他,但回头只要孝宗稍一追查,很容易就能发现其中破绽,到时候宋灏私压重要奏章的事情就会败露。
孝宗想要限制甚至除去宋灏的念头一直都在,一旦抓住把柄,哪有不借题发挥往死里打压的?
所以说,综合权衡利弊——
如果易明乐不想在己方造成损伤,或者更确切的说,如果她对宋灏有心的话,就只能暂退一步了事!
明乐的目光沉了沉,与易明峰对视片刻,便是果断干脆的移开视线,拍了拍裙子道,“好,那就如你所愿吧,咱们来日方长!”
事情到了这一步,的确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在这个时候和易明峰去拼一个鱼死网破完全犯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