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乐的目光没有在她脸上多留,不过瞬间已经移开,自顾回头和易明菲说笑。
那位大兴公主的酒量似乎不佳,酒过三巡,已经有些微醺,笑嘻嘻的端着酒杯从座位上坐起来,娇嗔道,“我要去给大邺的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敬酒。”
“红纱你醉了!”旁边的纪浩渊怕她失态,扯了下她的袖子却没能拉住。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拉扯的那一下力气有点大,本来就醉醺醺的纪红纱身子一歪,就往旁边栽去。
因为他们是贵客,所以坐了孝宗下首第一席,而紧挨着的——
是殷王宋灏。
宋灏是先帝最小的儿子,与他紧上面的礼王宋涵还要相差三岁。
其他几位亲王席上都有王妃相伴,唯有他那张桌子是空了一半的位置的。
纪红纱这一歪过去,本来准准的就要砸他身上。
却不知道怎的,就在两人将要撞上的一瞬,宋灏的身子突然轻巧的挪到了桌子的另一边,同时他右手一抬,指尖如蜻蜓点水般点上纪红纱的肩头往外一送。
人人看来都是他扶了她一把,但作为当事人的纪红纱却感觉分明——
他分明是在指尖离她衣服寸许的距离之内,用内力强行把她推开的。
而明乐,在看到他抬手的瞬间已经勾唇一笑,眼中神色透着一种戏谑的凉。
纪红纱被宋灏一指弹开,身子一歪,肩膀重重撞在他那一桌的桌角上,痛的哎哟一声,半天没有爬起来。
“红纱!”纪浩渊低呼一声,急忙起身去扶她。
因为她这一撞的动静的确有点大,靠近王座的大半殿人都被惊到,瞬时泯灭了人声,无数道目光齐刷刷的看过来。
纪浩渊扶正了她的身子,皱眉道,“你没事吧?”
纪红纱白着脸,一手按着肩头,声音无限娇弱:“多亏了殷王殿下扶我,还好。”
宋灏手持杯盏,漠然垂眸饮茶,并不答话。
纪浩渊温润的脸庞上,表情开始有些尴尬。
自己这个妹子的心思他多少还是知道的,无奈之余隐约叹了口气就要拉着她回自己的座位上。
林皇后见纪红纱的脸色发白,急忙吩咐内侍道,“那桌子那么硬,别是撞伤了,快去请柳太医来给安成公主瞧瞧。”
“是,娘娘!”那内侍领命而去。
众目睽睽之下,纪红纱也不好赖在宋灏那桌不走,只是起身前不甘的侧目狠狠瞪他一眼。
见她行动自如,孝宗松一口气,摆摆手道,“没事没事,众卿继续畅饮,今日是朕的寿辰,咱们不醉不归。”
“吾皇万岁,万寿无疆!”
殿中的气氛再度热闹起来。
纪红纱之前的那杯酒跌倒的时候已经洒了,她回到案前再去倒酒。
纪浩渊不动声色的按住她的手腕,微不可察的对她摇了摇头,低声道,“这是什么场合,别胡闹!”
“二哥你别管我!”纪红纱恨恨的甩开他的手,冷哼一声,“你知道我的性子,我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许是相貌出色,许是气质卓绝,总之是那日午后只就金殿之上的惊鸿一瞥,她便将那冷艳清绝的男子记刻在了心上。
可是那人却自始至终躲她躲的远远的。
她贵为天家公主,还从没尝过被人拒绝的滋味。
宋灏,你好,很好!
纪红纱的眼里带着杀气腾腾的恨毒表情,端着杯子就走,径自走到帝后座前去给二人敬酒,“方才是红纱失态,惊动了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谨以此杯,谢过陛下和娘娘的不责之恩。”
她笑的婉转,人虽然骄纵,也颇有几分可爱。
“瞧这丫头的小嘴儿甜的。”林皇后笑道,端起玉盅陪她饮了一杯。
大兴与大邺素来交好,皇室的颜面,是要当众给足了的。
“还是皇后娘娘疼我!”纪红纱一笑,神态自如的就要绕过去给林皇后斟酒。
纪浩渊知道她要做什么,情急之下也是急忙执杯起身,给上座的孝宗敬酒,“这次小王兄妹在盛京叨扰多日,皇帝陛下对我们照拂有加,今日便借花献佛,谢过陛下款待之情。”
“诶,远来是客,肃王客气了。”孝宗朗声一笑,两人对饮。
纪浩渊的座位本来就挨着主位上的孝宗,他起身时候借着敬酒的机会离席挪到纪红纱身侧,从袖子底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以眼神示意她不要乱来。
纪红纱正要把袖子里藏着的折扇抖落人前,动作被她一阻,顿时气恼不已,不管不顾的用力一挣脱。
她放纵惯了,也不管这是什么地方,发起脾气就肆无忌惮。
纪浩渊又有顾忌,不敢硬来。
这么一兜一拽之间就是啪的一声脆响,一件东西从兄妹两人纠缠在一起的袖子中间坠下,堪堪砸在林皇后的脚边。
林皇后僵了一僵,一时没太明白过来。
纪浩渊目光一沉,急忙就要去捡。
纪红纱不死心,也跟着去抢。
两人再这一争,又是一件东西从袖子里滑出来。
“咦,好精致的扇坠子!”林皇后眼睛一亮,这回却没等那兄妹二人争抢已经俯身把那折扇连同扇坠子一并捡了起来。
纪浩渊心里一恼,冷着脸瞥了纪红纱一眼,紧跟着却是温润一笑,不送声色的上前讨要,“闲适时候把玩的小物件,不敢污了皇后娘娘的眼。”
纪红纱见他还要搅局,不由的勃然变色,就抢上去:“娘娘——”
“这扇骨的颜色——好特别!”正巧孝宗侧目看来,他倒是对那柄扇子兴趣更大些,就信手拿去打开来看。
“陛下好眼力,这扇骨正是用我大兴特有的铁木所制,别处可见不到呢!”纪红纱眉飞色舞,立刻接口道。
“难怪!”孝宗笑笑,握着那扇子反复颠了颠。
“铁木?这可是个稀奇玩意儿,臣弟还不曾有幸见过呢,二皇子殿下,您这扇子可否也借小王瞧瞧?”礼王宋涵平时最好收藏些雅致的玩意儿,见着孝宗心情好,就开口讨情儿。
纪浩渊不好拒绝,只能含笑点头。
有内监把扇子呈送过去,宋涵摸索着赞不绝口。
纪浩渊也不能装作看不见,只好与他客套:“其实也不是什么金贵玩意儿,我那里正好还收着几把,礼王若是喜欢,回头我送你一把也就是了。”
“哟!这话本王可是听见了。”宋泽闻言,抚掌一笑,“二殿下要送礼,可断没有只送老四一家的道理。”
说着已经不动声色的从宋涵手里把那扇子拿了去。
几人凑着趣哈哈大笑,反倒是让纪红纱没机会插嘴。
宋泽像是不经意的把那扇子抖开来试了试,忽而目光一凝,定格在那画面上仔细看了又看,半晌,狐疑道,“咦,老五,这扇子——我瞧着这么眼熟,不是你之前拿过的吗?”
宋灏是所有皇子当中唯一有兵权掌握在手的,他与邻国使臣若是有什么过密之举,会马上引起很多人的警觉。
宋泽此言一出,殿中气氛马上一寂,无数道目光齐刷刷的向着宋灏和纪浩渊射去。
尤其是孝宗,他落在宋灏身上的目光几乎可以称之为阴冷。
纪红纱一看时机到了,心里一喜,同时垂下眼睛做出羞怯的表情,倚在林皇后的身边细声道,“娘娘,那扇子是之前我送给殷王殿下的,当着这么多人,您就别问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也保证能让邻近的十来桌都听得清楚分明。
殿中众人面面相觑,目光已经开始在两人之间暧昧的游走。
纪浩渊的脸色变了变。
因为之前在争执中谁也没有看清那扇子到底是从他和纪红纱谁的袖子里掉出去的,他本来还想自己把这事顶了,不让纪红纱惹祸,如今被宋泽横插一杠子,他便只能由着纪红纱的意思来了——
毕竟纪红纱和宋灏可以说是郎情妾意,而他与宋灏之间,断不能给人落下什么把柄去。
“咳——”纪浩渊尴尬的掩唇咳嗽一声,对着孝宗和林皇后施了一礼,告罪道,“小妹顽劣,是我这个做兄长的管束不严,请陛下和娘娘恕罪。”
孝宗看他一眼,脸上那种凝重的表情始终没有化开。
似乎事情牵扯到宋灏便让他十分的警觉,沉默片刻,他便是最终还把目光移给宋灏,“老五,是这样的吗?”
“不是!”宋灏答的干脆。
林皇后身边纪红纱一副少女怀春的羞怯模样是不做假的,相对而言他这干脆的反而更让人觉得可疑。
毕竟男欢女爱这种事抖出来,都是女子的损失要重些。
“宋灏你——”纪红纱眼圈一红险些哭出来,又羞又窘,若不是在大邺的宫廷之内,若不是对面那人是亲王宋灏,她定然已经冲上去给他一记耳光了。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林皇后见着场面僵持,不得不开口询问。
“娘娘!”纪红纱一羞一恼,扑到她怀里就嘤嘤的哭了起来。
“老五,反正你也没有娶亲,男欢女爱这种事,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忌讳的。你跟安成公主若是——”宋泽悠然一笑。
“三哥,”宋灏打断他的话,脸上半点笑意也无的淡淡道:“我是无所谓,可女儿家的闺誉何等重要,臣弟我还不敢这般轻浮。”
所谓轻浮,他不敢,却有人这般做了。
在场的都不是蠢人,还哪有听不懂他话里的暗讽之意?
纪浩渊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不由的脸色更加难看。
虽然不愿看自家妹子当众出丑,但他翩翩君子,却不能颠倒是非去帮着她做戏,索性袖手旁观静默不语。
横竖他那妹子是被父皇母后惯坏了,他也是说不听的。
“你——”纪红纱闻言,猛地从林皇后怀里探出头来,眼神愤恨的瞪着宋灏,“你敢说没有?那扇子——”
“公主,大约是你和三哥都看错了。”宋灏冷声打断她的话,也从袖子里摸出一把折扇示意刘公公呈给孝宗,“臣弟一直用的扇子是这一把,请皇兄过目,我看这图倒是跟三哥手里那把有几成相似的。”
孝宗接过那折扇展开,又有人把宋泽手里那把递上去。
林皇后探头过去看了看,沉吟道,“这画风的确是极为神似的。”
纪红纱的那把扇子宋灏见过,便临摹了一把画面类似的并不难,横竖只要他矢口否认,宋泽断不敢强辩——
他们这些兄弟,谁和大兴人暗通曲款孝宗都不会放过。
所以宋泽在这件事上只能背后使阴招,明面上最多也不过起个旁敲侧击的作用,否则也不会冒险来用纪红纱那蠢女人布局。
纪红纱看到摆在案上的那两把扇子已然怒火中烧——
她都做到这一步了,宋灏还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这分明就是当着整个天下人给她没脸。
孝宗脸上的表情始终将信将疑,林皇后如坐针毡,一脸为难的回头去看纪红纱,“安成公主,您——”
她下意识的想问,你这扇子是不是给了别人记错了,好在是话未出口已经觉出不妥,赶紧的住了口。
纪红纱两眼通红,恨恨的盯着宋灏,然后一咬牙扑通一下跪在了林皇后的脚边,悲戚道:“娘娘,你可要为我做主啊,这种事,这扇子的确是当日我赠予殷王殿下的,后来他又着人送回来给我,您若不信,可以划开这扇坠子查看。”她说着,顿了一顿,势在必得的拿眼角的余光又扫了宋灏一眼,然后道;“自然可见分晓的。”
当日这扇坠子里她是放了一首以宋灏的封号所作的绝句,以此表达心意。
之所以藏在扇坠里而没有写在扇面上,一则为了表达含蓄,让他觉得她的与众不同,二则也是觉得宋灏那么心思玲珑的一个人,定然能够发现其中玄机,算个意外惊喜。
只是东西送回去,却未想到让人给原封不动的送回来了。
当然,也如明乐所料的那样,这女人晕头转向死缠烂打的同时并不知道,这扇子过了宋泽的手之后里面的芯儿就变了。
更当然,宋泽也不知道,他换进去的东西在今夜过了她易明乐的手之后,也是变了。
今天这里摆的是孝宗寿宴,闹成这样已经十分的不像话。
孝宗冷着脸,林皇后不能看着冷场,只好点头,把那扇坠子递给她。
纪红纱握着那扇坠子,唇边牵起一丝冷笑,可拔下手上发簪要去挑那丝线的时候突然怔住。
她知道这东西里面设了机关,所以动作十分小心怕触到了,这一细看才发现,那坠子分明是已经被人挑开了。
她脸上表情先是一惊,然后像是慌了,手忙脚乱的掏出里面那小团纸,随后整个人都呆了呆,把那纸团握在手心里,目光不由的再度移向宋灏,目光疾闪之下,是一抹诡异而得意的表情。
明乐一直拿茶杯掩着在观察她的神色,察觉她眼中光影一闪,突然觉得不对劲,也侧目过去瞄了宋灏一眼。
宋灏的目光却未送给任何人,只就保持着他一贯疏离冷漠的姿态,一杯一杯的饮酒。
“你刚取出来的什么我看看?”林皇后看了眼神色古怪的纪红纱。
纪红纱回过神来,脸上表情反而恢复了镇定,把手里的那个纸团递过去。
林皇后捏了那纸团在手,刚要打开,殿外忽然一声尖叫声响起,慌慌张张奔进来一个内侍,他跑的太急以至于那么高的门槛都没来得及迈过去,砰地一声摔在了门口。
那人孝宗认得,是他在霁月轩留下的管事太监钱久游。
之前被盗出来的东西,他便是交给这个太监送回去的。
钱久游像是路上摔了跤,袍子上面沾了很多泥,裤子膝盖也破了个洞,额头上顶着个大包,淤血淤的十分厉害。
“小钱子!”刘公公见他这幅模样进来,心知事情不妙,疾步过去搀他,“出什么事了?”
“公公!”钱久游哭丧着脸,当众却不敢声张,急忙凑近刘公公耳边说了两句话。
“啊?”刘公公一个踉跄,身子抖了抖,急忙过去回禀了孝宗。
这几个人都不肯光明正大的把话说出来,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的看着,眼见着孝宗勃然变色。
“混账东西!”下一刻他猛地拍案而起,大袖一挥指着正殿大门怒声道,“给朕把殿门关起来,一个不落的,搜!”
门口侍立的太监宫女不由分说,一拥而上把四扇大门死死闭合。
“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在场百官震惊,命妇小姐们面面相觑,一片哗然之声。
宋泽倒抽一口凉气,站起来躬身一礼道,“皇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您这是——”
“可一不可二,你还好意思说!”孝宗怒极,砰的一个杯子砸裂在他脚下,指着他的鼻子怒声骂道,“朕是怎么嘱咐你的?刚刚抓了个窃取军机要案的假侍卫,你也不知道加强守卫给我看好了,你怎么当的差?东西还没送回去就先让人半路给劫了?劫了!”
孝宗说着已经脸色涨红,大笑着,手下砰砰砰的连捶了好几下桌子,“这里是皇宫,大邺王朝的铁血壁垒铸成的御林守卫,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文武百官还是头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林皇后在内忙都不迭离席跪下,劝他息怒。
明乐拿眼角的余光扫过去,整个殿中黑压压的伏了一地人头,满堂惊惧之中,唯有姜太后不动如山,稳稳的坐在她的几案后面。
明乐觉得方才在她的亲生儿子宋灏被纪红纱拖下水时,这个女人恍惚也是这么一副表情。
孝宗骂过了之后还是余怒未歇,宋泽惶恐的叩头请罪,“臣弟知罪,请皇兄以龙体为重,千万息怒。”
孝宗终究是气得狠了,胸闷郁结,重重的跌坐在椅子上。
“陛下,您喝杯茶消消气!”林皇后急忙递了茶水过去,随即眼风直扫,焦急的瞪一眼刘公公吩咐道,“去,拉屏风,把这里先隔开。”
“是,娘娘!”刘公公磕了个头,赶紧指挥人搬过屏风把亲王以上这几桌给单独隔开。
林皇后又把里面嫔妃那几桌人和下面邻近的几桌都屏退。
清了场,孝宗已经气得没了力气,只就无力的摆摆手的对钱久游道,“你说!”
“是!”钱久游带着哭腔伏在地上,小声道,“那会儿奴才奉命拿了从那假侍卫手里截获的东西送回霁月轩,可是谁曾想刚刚出了内外两宫之间的那道门,送我过去的两个侍卫突然就倒了,当时奴才走在前面,听见动静要回头看,结果还没等看清楚人呢就被迎头打了一棍,迷迷糊糊的那人夺了我手里东西。”
“什么?在内外两宫的宫门处?”宋泽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那个地方历来都是守卫最为严苛的,有两队侍卫把守,来人是几个?怎么可能偷袭到你们?”
“奴才——奴才也是后来才反应过来,那里当时没有侍卫把守啊!”钱久游哭道。
“呵——”孝宗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像是已经不屑于发言了。
宋泽颤了颤急忙俯首下去,“臣弟马上去查,一定会查清楚的。”
内外宫门之间的守卫不是不可以调开,但必须得要那人有足够尊崇的地位和权力。
一国之君的孝宗?
掌管宫廷守卫的宋泽?
宋灏虽然不可以,但是他的生母姜太后呢?
其实算计起来步步精妙,耐人寻味。
“晚了!”孝宗冷笑,忽而目光一厉再度扫向钱久游,“你说你看见那人逃走的方向了?”
“是!”钱久游颤声道,“奴才当时一晕倒了下去,恍惚看着那人抢了东西就闪进了内宫这边的花园,当时我想喊人,可是晕乎的厉害,出不了声,勉强跟着追了两步才晕过去,晕过去前奴才看见那人似乎是向着这边暝宸殿的光亮处跑过来了。”
“往这里来了?”礼王宋涵惊得噌的一下从座位上跳起来,“怎么会?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可有看清楚?”
“没,奴才当时晕眩的厉害,实在想不起来了,刚刚一醒过来,就马上前来禀报了!”
有人在一个晚上之间两度潜入宫中窃取机密要案,而且回回都冲着人多的暝宸殿来,那是不是意味着他盗取了东西是要趁乱转交到谁的手里递出去?
这个想法一起,孝宗几乎是完全按耐不住,“传令下去,对整个皇宫彻查一遍,皇后,你去传几个妥实的人来,这殿里,无论男女,都给朕搜!”
文武官员们可以由侍卫和内监动手搜查,但要查女眷,就只能用得力的嬷嬷和姑姑了。
虽说这样大规模的搜身对这些金尊玉贵的上等人来说是莫大的侮辱,但孝宗下了死命令也没有人敢于违背,何况又不是只把其中哪一个揪出来。
既然一视同仁,众人虽然心里委屈,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林皇后命人把一众女眷都带到旁边的偏殿里,架起屏风,由太后身边的常嬷嬷和她身边的两个得力嬷嬷负责搜查。
女眷们一个个被请进去,易明菲抓着明乐的手,使劲的皱着眉,一遍一遍的轻声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却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别人还是安慰她自己。
明乐侧目给她一个笑容,心里突然生出几分愉悦的心情来,点头道:“嗯,没事的!”
这边女眷们正在挨个接受搜查,外间男宾们也是同样的待遇,不过男人之间的避讳少些,只就当众脱了外袍抖净了身上东西,速度要快上很多。
上面几席那里隔开的屏风已经撤了大半,只留下一张——
纪红纱是大兴公主,暂时所有人都忽略了她,没有将她也请下去搜身。
彼时她就站在屏风后避嫌,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大殿当中,不动声色的往宋灏身边移了两步,以袖掩唇低声笑道,“殿下今晚喝了不少酒,没有不舒服吗?”
她人一靠近,同时侵袭而来的还有一股淡雅的幽兰之香。
宋灏本来没有刻意避她,却不知道怎么的,这股气味一入鼻息,他忽觉心里一灼,之前被他强压在丹田处的那股热气似乎突然蹿出来,一阵的心烦意乱,有些燥得慌。
纪红纱一直死死的盯着他,他心中升起一股恼意,却未发作,只就把目光瞥的更远些,同时重新运气把身体里涌动的热流再度归结一处暂压下去。
纪红纱见他脸色并无一丝异样,心里又是疑惑,忍不住再次开口:“你拆了我的扇坠,难道没发现里面有什么东西?”
那扇坠里面毒囊她放置的十分巧妙,不知情的人很容易上当,即使宋灏再怎么警觉,她也不觉得他有可能事先发现并避开。
可是那药的效力她也再清楚不过,哪怕只是吸进去一点——
现在她刻意凑过来,他都不可能一点痕迹也不露。
“公主你忘了,你那扇子可不只是过了本王的手。”宋灏目不斜视,重新端起酒杯,同时也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漠然的回了她一句。
纪红纱脸色一变,下意识的抬眸去看对面的宋泽,心里突然就没了底。
她在这里发愣,宋灏已然不愿意和她多处一刻,抖平了袍子起身,移到对面一桌去和宋涵说话。
留在殿里的男宾们很快被搜查一通,一无所获。
孝宗的脸色阴沉的几乎能够滴出水来,就在所有人被他的情绪影响的快要窒息的时候,忽而听见旁边的偏殿里一个女子凄厉的哭喊声,“不是的,不是我!”
发现了?
众人俱是一愣,片刻之后还是孝宗第一个站起来,疾步闯了进去。
“找到了?”他的语气寒凉,带着浓厚的怒意。
林皇后一个后宫妇人,其实并不知道他在找什么,只是把搜出来的那张可疑的纸条递过去,“找到了这个,不知道是不是皇上要找的东西。”
孝宗拿过那半张纸死死的捏在掌心里,他不说话,整个身体却似乎都因为怒意而在微微的颤抖。
外臣们不敢进来,后面只就几个亲王跟着他。
宋泽看到那东西,心里突突的跳了两下。
孝宗重重的喘了两口气,忽而怒喝一声,“人呢?是从谁身上搜出来的?”
林皇后被他的震怒之色惊着,白着脸招招手。
两个嬷嬷从屏风后面押着一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少女出来,一脚踹在她的膝盖上,“跪下!”
“啊——”那少女哀嚎一声倒在地上,旁边立刻一个妇人扑过来将她护在怀里,泪流满面的仰头看向孝宗道,“皇上,皇上开恩啊,这是怎么了?我的女儿怎么了?她什么也没有做啊?”
这双母女孝宗并没有印象,他沉着脸扭头看了林皇后一眼。
林皇后会意,马上道,“回皇上,这是武威将军府的夫人和大小姐,那纸条就是从大小姐的荷包里翻出来的。”
“武威将军府?”孝宗闻言,脸色不由的更加难看,那眼神暴怒,几乎就想当场杀人,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萧澄!好!很好!亏得他还好意思给朕喊冤,连妻女都用上了,这分明就是监守自盗!”
宋泽听到这双母女的来历也是勃然变色——
怎么会?这东西怎么会在萧家人的手里?难道真是萧澄趁着他要帮忙的时候吃里扒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