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郡王心乱如麻怒不可遏,哪怕在他刚清醒之初,知道了睿郡王妃与宇文信的所作所为时,已愤怒心寒过一次了,这会儿却还是忍不住愤怒与心寒,所以才会这么久没有说话。

事实上,他这会儿不但不想再说话,而且只想晕过去,什么都不用管,那样自然也就不会再愤怒与心痛了,他们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和枕边人啊,却那样背叛毒害他,这世上他还能信谁,还敢信谁?他的冷静,只能持续到这会儿,再持续不下去了。

可听了长子长女的话,睿郡王知道他纵再不想说话,只想一个人先静静,舔一舔血淋淋的伤口,也不能够了,只得喘着气,缓缓开了口:“杨氏罪不可恕,本王这次绝不会再饶她。至于你宇文信,你虽连乌鸦尚且不如,本王却做不到虎毒不食子,所以本王不会要你的命,但死罪可免获罪难饶,你也别再想继续当你风风光光的王府二公子了,本王会尽快将你送去漠北,不但你此生休想再踏进关内一步,连你的子孙后代也休想再踏进关内一步!”

见宇文倩满脸的忿然,明显有话说,抬手止住了她的话,看向睿郡王妃,声冷如冰的道:“杨氏,冰月的死,是不是真与你有关?你最好一五一十的全部从实招来,本王还可以考虑留你一条全尸!”

若原配妻子的死也与贱人有关,他就更是可笑与可悲了,贱人从近二十年前就那般歹毒狠绝了,他却一直不知道,一直没看清楚过她的真面目,无形的纵容她至今,累得长子与他疏离不似父子,长女原来也一直恼着他,那他被双重背叛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他根本就是咎由自取!

睿郡王妃稍稍冷静下来,便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她怎么能一时头脑发昏之下,就把当年的事嚷嚷了出来呢?若方才他们母子还能有一线生机,这件事一旦查证了,他们母子就真是连一线生机都没有了。

王爷对唐氏那个死鬼有多看重怀念,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么,若不知道,也就不用这般深恶痛绝了。

所幸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这上面,倒是让她侥幸蒙混过关了…睿郡王妃暗暗庆幸着,并不知道简浔心细如发,早注意到了她这句话,正要提醒宇文修,宇文修却也因为旁观者清,早注意到了,这下她是想蒙混过去,也不可能了。

却也不会傻到就此承认,承认了她可就真是死定了,便只是冷笑道:“一时气到了极点之下的口不择言,王爷也相信?那我还说满盛京所有的坏事都是我做的,那些枉死的人都是我杀的呢,王爷信么,那王爷也真是太好骗了!”

宇文信忙也道:“是啊,父王,母妃她只是话赶话的才会说了那样的气话儿,前头母妃去世时,母妃连认都不认识她,又何谈害她?父王,您说要将我送去漠北,连我的儿孙都不许再踏进盛京城半步,我不敢求饶,因为都是我罪有应得,可漠北那般苦寒,于母妃来说,也算是惩罚了,我们都知道,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求您就饶母妃一条性命,让我带了她去漠北罢,若这样您还不能解气,您就当她…死了,不就可以一消心头之恨了吗?父王,求您就行行好罢,我给您磕头了。”

说完,捣蒜般给睿郡王磕起头来,心里却是捏了一把汗,难道,前头王妃的死,真与母妃有关么?母妃到底还瞒了他多少事!

睿郡王却没有被轻易糊弄过去,当没听见宇文信的话一般,只直直盯着睿郡王妃,冷冷道:“本王再问你一遍,冰月的死,是不是真与你有关!方才你可不止说了一句话,而是说了很多句,所以休想将本王再当傻子一般糊弄!”

冷哼一声,“你别想着只要你死不承认,那么多年前的事了,冰月又早已不在了,死无对证,本王就查不出事情的真相来,奈何不得你了,这世上,纸从来都是包不住火的,何况你嘴巴硬,你的陪房,你的娘家人,嘴巴可就未必有你硬了!”

若原配妻子一直在,那他们这个家,又怎么会成如今这个样子,他又怎么会遭到这样痛彻心扉的背叛,而这一切都是杨氏这个贱人害的,他今日若饶了她,他也不必活了,他更没脸再见长子长女,也没脸见亡妻于九泉之下了。

睿郡王妃闻言,眼里就飞快的闪过了一抹慌乱之色,当年的事,除了她自己,如今便是在王府里,尚有高嬷嬷与唐嬷嬷知道,就更不必说她娘家那边儿还有其他知情者了,若王爷铁了心要查,又怎么可能查不到?

念头闪过,她忽然有一种很强烈的冲动,直接把当年她是怎么谋害唐氏的全部说出来,那可是她毕生最大的成就,她不说出来,不亲眼看到睿郡王是如何痛苦,宇文倩与宇文修又是如何愤怒的,简直难消她心头之恨!

可想到宇文信,她到底还是强忍住了,她自己死不足惜,却不能毁了儿子的一生,儿子已被她连累得够惨了,她怎么能再连累他?

遂咬牙道:“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都要死了,还有什么欺瞒王爷的必要,所以我说自己没做过,就是真没做过,王爷愿意相信,当然就最好,若王爷不愿意,那我也没有办法。”

睿郡王喘了一口气,正要再说,宇文修忽然扬声向外叫道:“来人!去拿了杨氏屋里的高嬷嬷和唐嬷嬷,给我狠狠的审,务必让她们把该吐出来的,都吐出来,死了残了都自有我顶着!”

周四平就应声进来了:“是,爷,我这就去办!”行礼退了出去。

周四平先是随着宇文修四处征战,后又跟他一块儿进了金吾卫,现已是金吾卫的一名千户了,堂堂正五品的武将,还是手握实权的那种,如今却在王府随叫随到,可见早已藏身于王府非一日两日了,也就不怪他们母子会一败涂地…宇文信苦笑着,到了这个地步,纵再不想承受宇文修实在比他强出太多,也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了。

眼见周四平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睿郡王妃眼里的慌乱之色更甚,犹自强撑着道:“王爷看见了罢,当着您的面儿,尚且敢这样对待我,将我的心腹陪房说打杀就打杀,我不奋起一搏,难道白白等死吗?所以我都是被逼的,都是您的好儿子好女儿逼我的!可信儿却着实无辜,他们逼我,我只能逼他,求王爷千万从轻发落,别将他送去漠北那样的苦寒之地,改换旁的法子惩罚他,若王爷愿意,我可以立时自己死在您面前,不必脏您的手。”

宇文倩一听这话,就忍不住怒火中烧,合着她做了这么多坏事,到头来倒情有可原,都成他们姐弟的错了?她还好意思说什么都是父王纵容得他们敢那般对她的,父王这些年纵容的,分明一直都是她好吗,连带对睿郡王也越发不满了。

她正要说话,简浔已拉了她一把,冲她轻轻摇了一下头,示意她不必再做这些无谓的口舌之争,反正无论他们母子说得再多,今日的结局都不会改变,之前受害的反正不是睿郡王,他事不关己,可以装糊涂囫囵过去,如今攸关他自己的性命,他一定不会轻易松口的。

又暗暗幸灾乐祸,睿郡王如今总算知道后悔,当年知道睿郡王妃凌虐宇文修之事后,自己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态度和行径了罢?

宇文倩只能把已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气鼓鼓的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虽看见睿郡王脸色青白得不正常,额头也有汗珠渗出了,也懒得再上前去关心他。

她不说话,宇文修与简浔自然更不会说话,都坐回了原位上,等着周四平过来禀报最后的结果。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周四平回来了,行礼后禀道:“高嬷嬷一直咬紧牙关不肯松口,唐嬷嬷却撑不住,说自己什么都愿意招,所以属下将她带过来了,如今就侯在外面,爷看是现在带她进来,还是?”

宇文修看也不看睿郡王,只冷冷道:“就现在带进来。”

睿郡王面沉如水,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事实上,他心里已有了判定,反观睿郡王妃与宇文信,却是满脸的慌乱与愤怒差点儿就要遮掩不住,对高嬷嬷,他们自是放心的,可唐嬷嬷,就实在不敢放心了,果然问题就出在唐嬷嬷身上,早知道,就该一早结果了她,一劳永逸的!

高嬷嬷自送走睿郡王妃与宇文信后,眼皮便一直跳个不停,心里也慌慌的,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一般。

她只能安慰自己,一定是她心里太紧张了,时时都想着“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才会这样的,所谓“疑心生暗鬼”,她只要不紧张,自然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这世上还少了自己被自己吓死的人吗?

却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她正在睿郡王妃屋里来回的走来走去,周四平就带着人过来了,不由分说便反剪了她的手,堵了她的嘴,将她给押到了后面的柴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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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热成狗了,亲们都还好吧?

☆、第一百八四回 当年旧事

高嬷嬷嘴虽被堵住了,手脚也失去了自由,脑子却还能动,几乎是一瞬间,她便已猜到必定是自家娘娘与二爷东窗事发了,可二爷不是说,一定能万无一失吗,怎么会在最后关头,东窗事发功亏一篑了呢?

她心里大是着急,却什么事都做不了,只能暗暗在心里祈祷,老天爷可千万要保佑她家娘娘和二爷度过这一劫啊,倒是她自己,她根本顾不得。

可高嬷嬷能这般忠心,唐嬷嬷却做不到,她与睿郡王妃之间的感情,本就不若高嬷嬷深厚,何况睿郡王妃向来都更倚重高嬷嬷,弄得她在高嬷嬷面前也只能做小伏低,久而久之,她心里又岂能没有几分怨气与不平?

既有经年累月的怨气与不平,在自己遇到生死关头时,自然不必有太多的犹豫与迟疑,便做出了于自己更有利的选择来,尤其周四平带去审她们的两个人,都是军中折磨人的高手,什么剥皮啊挖眼珠啊抽筋啊…连那些个打小儿便受到最严酷训练的死士杀人细作们都经熬不住,更遑论唐嬷嬷一个养尊处优,日子比寻常人家夫人太太日子还过得的妇人。

才只受了两轮刑,便在高嬷嬷嘶哑的怒吼声:“贱人,你竟敢背叛娘娘,我杀了你…”,和恨得能出血的眼神中,痛哭流涕的松了口:“我招,我都招,求你们饶了我罢…”

高嬷嬷只听得周四平说睿郡王妃与宇文信坏了事,便知道他们母子果然是被抓了现行,在劫难逃了,尤其是她家娘娘,王爷或许还能想着“虎毒不食子”,饶二爷一条性命,她家娘娘却死定了。

谁知道形势已经这样坏了,唐家的那贱人还火上浇油,不过才吃了一点儿苦头,便松口把当年那些有的没的都招了,枉费娘娘这些年一直厚待她,不但让她穿金戴银呼奴唤婢,连她的男人儿孙都跟着吃香喝辣住大宅子,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天爷怎么还不劈一道雷下来,活活劈死了她!

只可惜不管高嬷嬷如何嘴硬如何愤怒,她与唐嬷嬷还是很快被带到了银安殿,接下来等待她们的会是什么命运,不言而喻。

很快周四平便出来了,单手拎起唐嬷嬷便又进去了。

睿郡王妃彼时已从慌乱与愤怒中醒过了神来,想着唐嬷嬷既这么快便答应招了,可见一定受到了很可怕的刑罚,她也许可以从“屈打成招”这一点上来做文章。

奈何唐嬷嬷被提进来扔到地上后,睿郡王妃定睛一看,却见她浑身上下,连一处受了伤的地方都没有,只除了脸色有些惨白,眼神有些涣散以外,这样的状态,谁会相信她是被屈打成招的?

睿郡王妃只得恨声骂道:“狗奴才,你愿意招什么,本宫行得正做得端,做过的事就一定会承认,你有什么可招的?你休想污蔑本宫,你背后的人也休想,本宫如今是虎落平阳了,却还轮不到你一个狗奴才落井下石,只要本宫愿意,不但你,连你的丈夫儿女并一应亲人,都可以立时灭了,不信你就试试!”

这话只差明摆着威胁唐嬷嬷了,唐嬷嬷岂能不怕,瑟缩着肩膀,又有些犹豫了。

她并不知道睿郡王妃与宇文信到底坏了什么事,他们母子那样大逆不道的行径,常人连想都不敢往那上面想,她只当是当年的事让宇文修或是宇文倩查了出来,所以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定要睿郡王主持公道,可那毕竟是那么多年前的事了,王爷就算再生气,难道还真能废了王妃,不要二爷这个儿子了?至多冷王妃和二爷一段时间也就罢了,到头来,真正遭殃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还不是她和她的家人们。

于是抿了抿唇,就想反口,总不能当着王爷的面儿,大爷的人还敢对她用刑罢?

只是念头才刚闪过,唐嬷嬷就听得旁边的周四平咳嗽了一声,不过一声短促轻微的咳嗽声,却让她又是一阵瑟缩,想到了方才周四平就是这样面无表情的让人生生掰断了她两根手指的。

唐嬷嬷掩藏在衣袖下早已痛得麻木了的断指,瞬间又尖锐的疼痛了起来,不顺王妃娘娘和二爷的意,以后才会送命,不顺眼前这尊煞神的意,却有可能现下就丧命,而且死前还得受尽折磨…

她正犹豫不决,一直没说话的睿郡王忽然冷声开了口:“你把你知道的,都一五一十从头招来,尤其是有关当年先头王妃的死因,只要你从实招来,本王保你和你的家人都性命无忧!”

虽然睿郡王心里已有了判定,但他总要最后证实一下自己的判定,他不会错杀一个好人,却也绝不会放过害自己发妻和自己的坏人,不管是谁!

唐嬷嬷闻言,暗忖王爷都亲口这般说了,看来这次是真恼了王妃,也许王妃真翻不了身了?可谁知道,王爷会不会她什么都说了,却又反悔了?主子们随口一句话,于他们做下人的来说,却极有可能就是一场灭顶之灾。

她这点心思,岂能瞒得过同是下人,靠察言观色为生的崔公公,忙道:“王爷千金之躯,一言九鼎,既说了会保你和你的家人性命无忧,就自然会做到,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还不快把你知道的,都从头至尾细细招来!”

唐嬷嬷这才没了顾虑,小声说起来:“回王爷,当年的事,奴婢其实只知道大概,并不是个中的每一个细节都知道,那时候,奴婢虽得王妃看重,终究还是及不上高嬷嬷,若不是高嬷嬷一个人支应不过来,王妃只怕也不会让奴婢参与,当年…”

当年睿郡王妃还是待字闺中的娇小姐,客居在外祖家,隔壁住的,恰是先睿郡王妃唐氏,那时候唐氏便已与睿郡王定了亲,只等来年春天嫁进睿郡王府做世子妃了。

唐氏家世既好,人还生得漂亮,杨氏在外祖家住得久了,自是对她的大名如雷贯耳,还以为她是个何等高傲不易接近之人,不过这样的天之骄女,目无下尘不易接近也是人之常情,人家的确有那个本钱。

却没想到,二人无意见过一次后,才发现唐氏性子极好,不但一点天之骄女的骄矜之气都没有,反而十分温柔体贴,遇事也极会设身处地的替别人着想…杨氏本就是个精明人,以前是贴不上人家,如今既有机会贴上去了,自然不会白白错过。

之后便时常与唐氏有来有往,时间不长,便处出了几分真情谊来,当年唐氏出嫁,她虽不够格儿去唐家道喜,——因为她的外祖家便既不够格儿与唐家往来,又没有凭着邻里邻居的优势,与唐家处出香火情来,却也送了唐氏一对亲自绣成的鸳鸯枕头和四条帕子,想着等唐氏在睿郡王妃站稳脚跟后,若还没忘记她,提点抬举她一二,她便可以也嫁入高门了。

直至唐氏三朝回门之前,杨氏都对她只有歆羡,并无妒忌,因为知道人的命天注定,她妒忌也是妒忌不来的,何必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可唐氏回门当日,从娘家返回王府时,杨氏鬼使神差的带着贴身丫鬟,悄悄儿去了外祖家的大门后,却刚好隔着门缝,看到了红衣盛妆、人比花娇的唐氏。

也看到了亲自扶她上马车的睿郡王,那么英俊、贵气、雍容的一个人,脸上的笑却是那般的温柔,那般的和煦,就像冬日里的阳光一般,再厚的冰雪被那样的阳光一照射,也要立时融化了。

杨氏的心当时便“砰砰”狂跳起来,她只觉得冥冥中有股力量,在牵引着她往外走,如今想来,那股力量应该就是缘分与天意了。

之后她一直都精神恍惚,到晚上躺到床上时,眼前更全部都是睿郡王的脸和他的笑,以致梦里都是他的身影,只不过,他身边的人,换成了她,而不再是唐氏。

从梦中惊醒过来后,杨氏很清楚的听到了自己心底的呐喊,她要做睿郡王妃,她要取代唐氏在睿郡王身边的位子,本来她除了家世不如她,便样样不比她差,不是吗?之前她信奉“人命天定”,如今她却是为了自己余生的幸福,要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老天爷和世人,什么叫做人定胜天了!

然决心很容易下,真要实施起来,却比登天还难,杨氏一无背景二无人脉,又因是客居在外祖家,很多事都力不从心,甚至连门都轻易出不得,又要如何人定胜天?忙活了将近一个月,连唐氏的边儿都沾不上,就更不必说睿郡王了。

更糟糕的是,她父亲忽然打发了人带着自己的亲笔信来接她回去,信上说的是家里老太太想念孙女儿了,想接了她回去承欢膝下,但杨氏自己却知道,父亲这是已替她看好了人家,至少已有了候选人,所以特意接她回去相看,若是双方都满意,她的亲事便可以定下来了。

杨氏打小儿便心比天高,不然也不会巴巴的上京来客居在外祖家了,就是想在盛京觅得一个如意郎君,他们当地自然也有青年才俊,可怎么能与盛京城的青年才俊们相比?就更远远不能与睿郡王世子那样的天之骄子人中之龙相比了!

但父亲的命令,她也不能违背,外祖家更不可能接人的人都上门了,还留着她不放,她毕竟姓杨。

于是只能带着满腔的遗憾与不甘,长途跋涉的回了自己的家去,心里还在想着,也许离得远了时间长了,自己就把该忘的都忘了,以后能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了呢?那于自己来说,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只可惜回到家里后,杨氏发现自己还是怎么也忘不了睿郡王,她父亲给她看好的几个所谓“青年才俊”,更是从长相到气度到家世到人品,哪哪儿都给睿郡王提鞋也不配,杨氏越想忘记,就记得越清楚,记得越清楚,就越不甘心…如果不能一偿所愿,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

杨氏很快便“病倒”了,一开始只是小病,后来便瘦得皮包骨头,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了,那些原本中意她的夫人太太们,渐渐便都打消了聘她为媳的念头,这样病病歪歪的,便能顺利娶进门,恐也不是个有寿的,指不定还于生育有碍,何况还极有可能,等不到人进门,便一命呜呼了,那自家岂不是什么都没得来,反而给儿子落了个“克妻”的名声?

杨母又气又急又心疼,什么法子都想过,僧道尼也请遍了,通不管用,只差哭瞎了眼睛,而此时离杨氏第一次见到睿郡王,已是过去快两年了。

杨氏心里比自己的母亲更着急,眼见她年纪一日大似一日,又落了个病弱的名声,再这样下去,睿郡王便是续弦,也万万轮不到她了,那她的心机岂非都白费了,她的美梦也一辈子都实现不了了?

她只能择了个合适的时机,咬牙把一切都向母亲和盘托出了,末了哀哀的哭求母亲:“若不能美梦成真,情愿一死,求娘亲成全,助我一臂之力。”

杨家内外远近十几房,妯娌间明里暗里的攀比多了去了,杨母既不居长杨父的官职也不算高,她在妯娌间便难免有被人明朝暗讽,甚至是吃暗亏的时候,久而久之,便养成了杨母争强好胜的性子,从来事事都不肯落后于众妯娌之前,对自己的几个儿女更是严格要求,就想着儿女们能出人头地,为她争光添彩。

这也是她为何会最疼爱杨氏的缘故,这个女儿打小儿便是美人胚子,长大了更是聪明机敏得紧,差不多的男儿尚且及不上她,指不定将来她的荣光与富贵,都得系在她身上。

所以听了杨氏的话,杨母在经历了最初的痛心疾首后,便很快冷静了下来,想起整件事情的可操控性来。

虽说的确很难,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她们操控得当,女儿也不是就真一点当王妃的机会都没有,那可是堂堂王妃,天下一等一尊贵的人物,她若成了王妃的母亲,杨家上下甚至族里上下,又还有谁敢奚落她嘲笑她们母女,有谁敢不捧着她敬着她,还有谁敢在她说东时,非要逆着她的意思说西?

杨母权衡一番后,到底咬牙答应了杨氏的要求,助她一臂之力。

待母女两个商量了一番细节后,杨母便择了时机告诉杨父,说自己打算尽快带杨氏上京去求医,盛京到底是大邺最繁华的地方,人杰地灵,自然大夫的医术也更高明,指不定还能设法求得太医为女儿诊治,那女儿岂非病愈有望?

杨父一开始并不同意,他对杨氏也自来疼爱,只说女儿都病成那样了,哪还能长途跋涉舟车劳顿,万一路上有个好歹,可就真要成为孤魂野鬼了,就算死,好歹也该让她死在自己的家里,不留遗憾。

但架不住杨母说如今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死了,与其留在家里等死,倒不如上京去试一试,万一就试出一条生路来了呢?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不到最后关头,她绝不会放弃!

杨父却不过她,只得安排人打点好了一切,择日送了母女两个上京,自然还是住到了杨母的娘家去,与唐家仍是邻居。

既是邻居,唐家的一些消息便瞒不过杨氏母女的耳目,杨氏这才知道,唐氏已替睿郡王生了个女儿,如今又有身孕了,且二人是盛京城出了名的恩爱夫妻,满盛京谁不赞一声睿郡王疼爱妻子,睿郡王妃好福气?

杨氏妒忌得发狂,她在过去的两年时间里几度痛不欲生,坚持不下去了,而她为之痛苦的源头,她为之痛苦的那个人,却别说知道她的痛苦了,甚至连她这个人的存在都不知道,只一心与妻子过着双宿双飞的生活,还很快便有一半的可能性儿女双全了…老天爷实在太不公平了,她不想恨唐冰月的,可她要怎样才能不恨?!

不过杨氏到底忍住了心底熊熊的妒忌与恨意,多的时间她都等过了,不差三月两月的,何况唐氏怀着身孕,妇人生孩子,本就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事,谁知道她能不能熬过这一次?只要她熬不过了,她离王妃之位,离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儿,自然又更近一步了。

杨氏母女遂开始悄悄儿活动开来,先是由外自内收买唐家的人,在与唐母跟前儿一个颇得用的嬷嬷搭上话儿后,便开始通过那个嬷嬷,了解唐氏身边如今都有哪些服侍的人,各自家里的情况并唐氏的习性等了。

杨母作为出嫁了的姑太太,夫家也算显赫,关键出手还大方,自然在其娘家混得比杨氏如鱼得水得多,要出门也比杨氏容易得多了,她既安了心进京替女儿筹谋前程,且深谙“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带进京来的银票细软自然也不是小数目,所以才能没费什么周折,就撬开了唐母跟前儿得用嬷嬷的嘴,在大把的银子面前,绝大多数时候,所谓的“忠心”都是不堪一击的。

母女两个活动了三四个月,终于与唐氏跟前儿一个得用的丫鬟也搭上了话儿,那丫鬟却是个无亲无故的,唯一的牵挂便是外面的一个远房表哥,可对方却是童生,万万不可能娶她一个丫鬟,哪怕她是王府的丫鬟也不可能,所以那丫鬟心心念念的就是放良,等她是良民了,又有大笔的嫁妆傍身,她自然也就可以如愿嫁给表哥,便是她那姑母,也定不会再嫌弃她,只会捧着供着她了。

那丫鬟既有弱点,收买起来便没多少难度,拿了杨母的好处,便开始依计行事起来。

其时唐氏已怀孕七个多月,很快就要临盆了。

却听那丫鬟说,她某日某时恍惚听得世子爷跟前儿的小厮们悄悄儿议论,外头那一位奶奶是何等的温柔美貌,何等的讨世子爷喜欢,虽出身差了些,但只要世子爷喜欢,愿意抬举她,出身再差都不是事儿,只等其有了身孕,生下儿子后,必定就要接进府里来,将来指不定还能挣个侧妃娘娘当呢云云。

唐氏怀着身孕的人,怀相又一直不大好,精神难免恍惚,心思也难免重些,一开始还没有相信那丫鬟的话,世子爷待她有多好,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而且她已替他收了人在屋里,他何必舍近求远,非要去外面胡来,还学那些不成器的养什么外室呢?她在他心里,难道是那等善妒不容人的人吗?

可到底已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只是却一个人也不曾告诉过身边的人,在睿郡王跟前儿更是丝毫也没有表露出来罢了。

之后唐氏便悄悄儿留起心来,睿郡王的作息还是跟以前差不多,并没有什么变化,晚间更是从来没歇在外面过,身上也从来都干干净净的,连一根女人的头发丝儿都没沾上过…一度让唐氏怀疑,自己是真多心了。

奈何不但那丫鬟又与她说了两次自己听到的小厮们的悄悄儿话,她自己也在某日逛园子时,听到了几个婆子嚼舌根,说‘世子妃虽美,但山珍海味日日吃也会吃腻,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有新人进门了’,婆子们粗俗,说着说着还怪笑起来,说‘指不定如今世子爷在外面就有了人也未可知,毕竟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之类。

她们也许是说者无心,唐氏却是听者有意,强撑着回了屋里后,躺了半日才稍稍缓过来,待晚间睿郡王回来后,便笑着以玩笑的语气说起替睿郡王收人的事来,“珍珑虽还算可人意儿,到底只是个丫鬟,也许难以让王爷满意,不然王爷何以一个月去不了她屋里两三次,若王爷自己有中意的可人儿了,不管是府里还是府外,都只管告诉妾身,妾身一定会拿她当自己的妹妹来对待的。”

睿郡王外面根本没人,自然一力否定了唐氏的话,还让她别多心,自己这阵子是公事太忙了,才会少了陪她的时间,等他忙过了这一阵,便有更多的时间陪她了,——他却是真心喜爱唐氏的,因为喜爱,对旁的女人自然难以产生兴趣,哪里会想到,有人会花几年的时间,处心积虑的算计他们夫妇呢?

偏唐氏听了他的话,反而越发多心了,世子爷得多喜爱外面那一位,才会不舍得轻易接她进府,就怕她进府后,受自己这个主母的磋磨,定要她有了儿女傍身后,才肯接她入府?那她这个正妻算什么,过去这两年来的恩爱和他说过的那些甜言蜜语又算什么?

唐氏终于起了心,要摸一摸外面那一位的底了,她从来没有过害人之心,但至少,她也该做到知己知彼,也省得回头自己一败涂地了,却连是败在谁手上,怎么败了的都不知道。

只是她还未及动手,就先收到了一封信,一封也不知怎么辗转送到了她面前,带着淡淡茉莉花香的信,上面的字迹十分娟秀,是一手极出色的簪花小楷,一看便知道是出自女子之手,而能写出这样一笔好字的女子,不难想象也是如何的秀外慧中,也就不怪世子爷会喜欢了。

唐氏心里酸涩难当,强撑着看完了信,却是那一位约她出门一见,说彼此其实是旧识,她也是不得已云云,只求唐氏能屈尊出去容她面呈心迹。

唐氏既生气又纳罕,生气的是对方一个外室,竟敢先挑衅到她头上了,真以为世子爷喜欢她,她就可以谁都不放在眼里了?又气睿郡王,若不是有他纵容,对方又怎么敢如此恃宠而骄?

纳罕的则是,对方说是她的旧识,可她的旧识个个儿都是官家小姐,大家闺秀,谁能做出如此没脸没皮之事来?

想了想,到底还是决定去赴约,直接与对方面对面,亲自探对方的底细去。

遂在约定的时间,只带了那个知情的丫鬟,和自己另外两个心腹嬷嬷,坐车去了约定的地方。

万万没想到,对方竟会是杨氏,可不与她是旧识吗?可她杨雨薇就算家世稍逊于盛京的大家闺秀们,那也是书香人家的千金小姐,怎么都能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做正妻,为什么要自甘堕落,做别人的外室,那个别人还是她昔日姐妹的夫君呢?且她不是两年前就回家去了,又是什么时候回了京,什么时候与王爷…她这算不算是遭到了夫君和昔日姐妹的双重背叛?

唐氏当即摇摇欲坠,连自己是怎么撑着回了王府的都不知道。

当天晚上,她便因胎气大动早产了,弄得一尸两命,纵最后在棺材里生下了儿子,儿子也落了个“鬼之子”的名头,几度差点儿活不下去,追随她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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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死了,真的热死了,明明都立秋了,反而更热了,老天爷肯定疯了,笑着哭ing…

☆、第一百八五回 大怒 发落

唐氏一死,睿郡王悲痛欲绝,虽觉着唐氏忽然胎气大动有蹊跷,但因要忙着给她办丧事,一时也没顾得上去查究竟蹊跷在何处,等他忙过了想起来要查时,唐氏跟前儿两个得用的贴身嬷嬷已殉主自尽了,她跟前儿几个得用的丫鬟却是一问三不知,哪怕他动了刑也是一样。

睿郡王又生气又懊恼,只能把事情定性为了意外,唐氏跟前儿贴身服侍的人,则因服侍不力,都被发配去了庄子上。

之后睿郡王葳蕤了两个月,等他被左右劝着去城外散心时,便“偶然”遇上了杨氏,后者不但年轻貌美,最重要的是,一颦一笑间,竟很有唐氏的风致,睿郡王爱屋及乌之下,不免动了心,等回头左右打听得杨氏的身份后,他想着自己左右要续弦的,自然还是娶个家世一般的,方不会让爱女,也就是宇文倩受委屈。

于是几番勾兑之后,睿郡王便向杨家下了聘,等唐氏一年孝期一满,便迎了杨氏进门做继室王妃。

杨氏温柔体贴,处事周全,睿郡王一开始只是因为觉得她有几分唐氏的品格儿,才高看她一眼,等认真过起日子来,发现了杨氏的好后,倒是渐渐真喜欢上了她,觉得自己真是好福气,原配是个好的,与自己夫妻情深,想不到续娶了也是一样,此生夫复何求?

却不知道,杨氏既与唐氏是旧识,虽“画骨画皮难画心”,刻意的要模仿一下她的一颦一笑,还是不难的,更不知道,唐氏就是因她而死,可以说就是死在她手里的。

等杨氏渐渐掌了权,将一些该更换的人更换掉,该远远送走的人远远送走,该让其永远闭嘴的让其永远闭上嘴,睿郡王就更不可能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奴婢知道的就这么多了,绝不敢有半句隐瞒,当年的事,奴婢也只是知情,至多就帮着打探传递一下消息什么的,真正的机密却是没资格参与…求王爷饶命,求王爷饶命…”

唐嬷嬷说完,见睿郡王的脸色难看得出奇不说,一旁宇文倩与宇文修也是满脸的风雨欲来,尤其宇文修,他脸上其实什么表情都没有,眼里也一派平静之色,可唐嬷嬷就是能感觉到,他浑身上下都透着可怖的杀气,压得她都快喘不上气来了,惟有拼命的求饶,方能让自己心里稍稍安定一些。

睿郡王最先回过神来,倒是没先大发雷霆,也没看睿郡王妃,只是冷声问唐嬷嬷:“那你知道当日王妃见杨氏时,杨氏都与她说了些什么话刺激她吗?还有那个丫鬟,去了哪里,是活着还是死了?”

虽知道十有八九那个丫鬟早已死了,可就算死了,他也要找到她的尸骨,将她挫骨扬灰,方能稍消他心头之恨!

唐嬷嬷颤声道:“当日王妃与先头王妃约在醉仙楼相见,王妃事先定好的雅间极大,分了内外间,王妃与先头王妃在内室说话时,除了高嬷嬷与先头王妃跟前儿一个嬷嬷,其他人都在外面,因是关了门的,里间的声音又压得极低,奴婢们什么也没听见,只知道王妃与先头王妃说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的话儿,然后先头王妃便怒气冲冲的离开了,倒是王妃,满脸都是笑意,说事情已成了大半了…至于那个丫鬟,等王妃过门后,便悄悄儿将她自庄子上放了,然后,在回城的途中,因带着不少的财物,被剪径的强人劫杀了…”

“好得很,真是好得很!”睿郡王越听越愤怒,愤怒到了极点,反倒笑了起来,“竟敢这样处心积虑的谋害本王的王妃!周四平,你立刻再去审高嬷嬷,她必定什么都清楚,你就说本王的话,她若从实招来,本王可以留她和她全家一条全尸,不叫她全家曝尸荒野,否则,本王当着她的面儿,一个个凌迟她的家人,让他们全部受尽千刀万剐而死,最后再凌迟她!到底是继续为了她所谓的忠心,帮着贱人助纣为虐,还是选择她的家人能留一条全尸,你让她自己看着办!”

周四平向来急宇文修之急,痛宇文修之痛,听了睿郡王妃谋害他们母子的全过程,又岂能不同仇敌忾的,早巴不得睿郡王这一声了,立刻大声应了“是”,便大步往外走去。

“慢着!”却才走出几步,便被一个冷冷的声音给叫住了,周四平循声一看,说话之人不是别个,却是睿郡王妃,她脸上已没有了方才的畏缩与慌乱,有的满是视死如归后的从容与淡定。

周四平眸色一冷,抬脚便继续往外走,连王爷的话,他都是见他家爷在场,形式又于他家爷有利,才听这一次的,这个女人以为她是谁,也配命令他?!

睿郡王妃已看向睿郡王勾唇道:“王爷想知道当日我都与那贱人说了什么,何必问高嬷嬷,问我不就可以了吗?不但我与她说了什么,我可以告诉王爷,其他王爷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可以告诉你,不亲眼看一看你是如何痛苦如何后悔的,我如何能甘心?我死不能瞑目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