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修点点头:“因为姐姐事先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的,所以很顺利。不过还是让父王和大家久等了,我们这就给姐姐姐夫敬茶,省得待会儿误了开午宴的时间。”

说完,吩咐侍立在一旁的崔公公:“劳崔公公使人斟两杯茶来。”

崔公公听宇文修的意思,竟是打算直接越过睿郡王妃,给宇文倩夫妇敬茶,心里暗暗咋舌,大爷这是真一点脸面不给王妃留啊,不过王妃昔年的所作所为,也的确太过了些,不怪他一直记着…面上却丝毫不表露出来,笑着应了“是”,也不叫其他人动手,自己亲自斟了两杯茶上前。

宇文修与简浔便一人接过一杯,弯腰给宇文倩和胡严敬起茶来:“请姐姐、姐夫喝茶。”

一旁睿郡王妃看到这里,本就正因宇文修那句‘因为姐姐事先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的’而生气,合着鬼之子与小贱人是早已预谋的,谁知道更生气的事就立刻发生了,他们方才羞辱了她不算,如今又给她更大的羞辱来了,她好歹也是他们的继母,他们就不怕老天爷降一道雷下来,劈死了他们这群不孝的东西吗?!

宇文信在一旁见自己母妃气得嘴唇直哆嗦,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本是想息事宁人,能把事情混过去,就混过去的,她新媳妇儿进门,就遇上这些事,心里必定很害怕很无措,也很委屈,他就当是为了她,能不计较的,就不计较罢,——至于这个她是指的谁,不言而喻。

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宇文信也忍不住动了真怒,息事宁人不下去了,这样羞辱他的母妃,直接视他的母妃若无物,他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长辈,又把他的母妃和他当什么了,他若是连这都不计较了,他们母子还有什么颜面再在王府待下去!

宇文信抢在宇文倩与胡严接过茶之前,到底还是淡声开了口:“大哥莫不是忘了母妃还在这里坐着,竟直接给大姐大姐夫敬起茶来?不是说好了,等祭拜过先头母妃后,就回来给母妃敬茶吗?”

说完,还看了睿郡王一眼,你的妻子被人这样羞辱,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就意味着你被人羞辱,你怎么还能继续看下去!

睿郡王被次子这么一说一看,虽近来着实不待见睿郡王妃,也觉得宇文修有些过了,他好歹面子情儿还是得尽到啊,不然丢脸、以后再难服众的何止是王妃,妻者,齐也,他这个王妃的夫君、王府的一家之主更丢脸!

“咳咳咳…”遂清了清嗓子,打算说宇文修几句,把事情圆过去。

不想宇文修已先看向宇文信冷冷道:“其一,我从没说过祭拜过我娘亲后,就回来给你母妃敬茶;其二,我的母亲姓唐,从来不姓杨,连敬重的长辈里,也没有姓杨的;其三,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言下之意,他就没拿睿郡王妃当过母妃,甚至是当过长辈,彼此之间,早已是仇人了,让他与新婚妻子一起给仇人敬茶,以德报怨,怎么可能?!

宇文信的脸立时白一阵青一阵的,当年睿郡王妃凌虐宇文修的事,他年纪小时还不清楚,等年纪渐渐大了,因宇文修和宇文倩待睿郡王妃的态度着实不好,他这个做儿子的难免不忿,想找姐弟二人的麻烦,为母妃报仇出气…一来二去的,这才自高嬷嬷和其他知道些当年旧事之人的口中,知道了睿郡王妃曾经的所作所为。

连他自己一度都觉得母妃做得太过了,要么你就不做,要么你就做绝,那样钝刀子割肉的折磨一个小孩子,手段实在下作了些!

也就不怪宇文修会恨她这么多年了,他可只差一点,就要没命了…理亏心虚之下,宇文信再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亦连睿郡王也无话可说了。

细究起来,当年他也做得不好,纵然没有有意纵容杨氏,失察与御下无方却是有的,他还是长子的亲生父亲,中间还有个长女一直不懈的努力,想要改善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父子两个尚且至今都不咸不淡的,长子有多执拗有多性烈,可见一斑。

让他去俯就与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还曾差点儿害死了他的继母,还要累他爱重的新婚妻子,一起受继母的委屈,怎么可能?他若真仗着父亲的身份强逼他,只怕事情才真是要闹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睿郡王只得打哈哈道:“不过一杯茶罢了,敬不敬又有什么要紧,一家人也不会因此就生分了。信儿,本王瞧你母妃气色实在不好,怕是连日来累着了,你且先送她回屋歇着去罢,府里这么多人和事,她若是病倒了,岂不得乱套了?”

当众扫了睿郡王妃的脸,总得补给她一颗甜枣才是,管家大权就是睿郡王给她的甜枣了,反正新媳妇儿才刚进门,暂时还管不了这么大个家,长子也未必愿意让她操劳,只要彼此井水不犯河水,至少短时间内,还是能皆大欢喜的。

“母妃,儿子先送您回房歇着去罢。”宇文信便依言扶了睿郡王妃起来,虽对睿郡王的态度十分失望不满,对他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作风也颇不屑,却也知道这已是相对好些的结果了,再让母妃在这里待下去,才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奈何睿郡王妃却一把摔开宇文信的手,尖声冷笑起来:“方才宇文倩指责我没有准备宇文修夫妇祭拜先头王妃的一应事宜,说要请宗室的叔伯婶娘们来说句公道话,如今宇文修公然不敬长辈,又该怎么说?高嬷嬷进来!”

喝命高嬷嬷进来后,道:“你立刻安排人去请了宗室的叔伯婶娘们来,尤其记得要请荣亲王和荣亲王妃来,请他们为本宫评个理,做儿女的这样不把做母亲的放在眼里,到底该当何罪,又该如何惩处,若他们不给本宫一个公道,本宫便是官司打到御前,也定要治他们姐弟一个‘不孝’之罪!”

继母也是母,岂容他们这样轻视作践,她不闹他们姐弟一个身败名裂,她再不活着!

这话说得睿郡王不高兴起来,沉声道:“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还要本王教你么?”

睿郡王妃冷笑道:“妾身众目睽睽之下,尚且被这样羞辱,王爷亦不管不问,妾身的脸已经丢光,已经没有脸了,还怕什么家丑外扬不外扬呢?”

“你!”睿郡王气得指着睿郡王妃的手直抖,“你别忘了,是你当年不慈在先的,你既不慈,自然休怪他们姐弟不孝,本王绝不允许你颠倒黑白!”

话虽说得硬气,心里却实在不想把事情闹大了,以免影响到宇文修的前程,也影响睿郡王府的名声,更后悔自己当年怎么就娶了这么个女人回来,偏宗室王妃,真不是想休就能休的,且还要顾及次子,不能为打老鼠,就伤了玉瓶儿。

倒是宇文修与宇文倩,满脸都是不屑,他们会怕她?当年的事一旦曝光,杨氏被休了尚是轻的,凌虐天家血脉,她且等着被关进宗人府的大狱去罢!

睿郡王妃气昏了头,只差口不择言不计后果了,宇文信神智却还是清明的,心里无比清楚的知道,一旦事情真闹开了,宇文修与宇文倩固然免不得被人诟病,可宇文修名声本就不好,宇文倩也已嫁人,名声多坏一点少坏一点于他们根本造不成太大的影响,反倒是他母妃,早年的行为实在过分不说,这些年手也未必干净,且有了更恶的他母妃做对比,宇文修宇文倩的那点所谓“不孝”,简直就微不足道了。

届时后悔的必定还是他们母子,将立刻在王府没了立足之地不说,连将来…也要一并葬送了,这样伤敌五百,自损一千的行为,他说什么也要阻止母妃!

因忙上前不由分说一只手制住了睿郡王妃,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一边与睿郡王说着:“父王,母妃她连日来都病着,难免精气神儿弱,指不定是被什么克撞了也未可知,我这就带她回去,请个大夫来好生瞧瞧,再打发人去寺里替母妃求个平安符回来,等她病情好转了些,再有菩萨护着,自然也就大好,再不会出现方才这样的情形了,请父王放心。”

又向宇文修和简浔致歉:“实在对不住大哥大嫂,母妃这会儿病得厉害,我得先送她回屋我,只能回头再给大哥大嫂敬茶行礼了,还请大哥大嫂千万不要见怪。”

一旁高嬷嬷见宇文信这般强势,终于从满心的生无可恋中活过来,忙忙上前帮着宇文信与其说是扶,倒不如是说抬的将睿郡王妃直往殿外弄。

先前在殿外听得宇文修不肯给睿郡王妃敬茶,而是要先去小祠堂祭拜先睿郡王妃,高嬷嬷便知道要不好了,当时就想找借口将睿郡王妃给弄走了。

可她一个下人,在主子面前再得脸,这样的场合哪有她说话的份儿,只能在外面干着急,早知道早上就不劝她过来正殿了,就称病又何妨,虽然也会让王爷不高兴,至少也比现在这样强啊,——也是搞不懂王妃,当年那般冷静聪明的一个人,若不然,也不能心想事成,一跃成为堂堂郡王妃,一度与王爷恩爱得她都暗暗羡慕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越来越患得患失,越来越不可理喻,易怒易燥,把一手虽然牌面已大不如前,但只要用心经营,仍大有胜算的牌,给打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还是王妃至今都还爱着王爷,因为爱所以恨,因为恨,又更爱,所以作茧自缚,怎么也挣脱不出来了?可她不是说自己早已彻底死心了吗,那暂时忍一忍,暂时让一让,又会怎么样呢,难道会少一块肉呢,由来都是笑到最后的,才是笑得最好的!

得亏二爷当机立断,没让事态再进一步恶化下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高嬷嬷手上不停,帮着宇文信继续弄了挣扎个不住,嘴里也愤怒的“唔唔唔”喊个不休的睿郡王妃往外走,心里已在想着,要不要把那件事告诉二爷了,不然王妃娘娘这个状态,再下去迟早要坏事儿,到时候他们所有人可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见宇文信近乎气急败坏的将睿郡王妃弄走了,睿郡王方暗自松了一口气,杨氏再闹下去,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一抬头,却见两个侧妃和其他子女都在偷偷摸摸的看他,一接触到他的目光,立刻紧张的收回去,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再看长子长女,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连带对他也疏离了几分似的,心知这会儿二人只怕连她也一并怨上了,难免有几分心虚。

再想到自己竟然镇不住老婆,以后在侧妃姬妾和儿女们面前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又有几分恼羞成怒…索性捂着胸口,满脸痛苦之色的“哎哟”起来:“本王的胸口好痛,快喘不上气了,快扶本王回屋去…”

崔公公闻言,忙上前扶住了他,急道:“王爷,您没事儿罢,奴才这就打发人传太医去…来人,快来人…”

宇文倩到底心疼父亲,也立刻抛下心里那几分不悦,上前扶住了睿郡王另一边:“父王,您是不是气着了才胸口痛的,您别吓我啊…”声音都急得有些变了调。

睿郡王闻言,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微弱的道:“我没事,可能是一时气着了,让小崔子和你弟弟扶了我回屋去,你留下看着其他人见过你弟妹罢,大喜的日子,万万不能因本王与王妃都身体不好,便扫了大家的兴才是。”

宇文修经过方才这么多事,对睿郡王怎么可能没有怨言,说到底,都是他治家无方闹的,便装作没听见他的话,不肯上前扶他去。

还是宇文倩小声叫了他:“弟弟,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来扶父王一般?”眼里隐有哀求之色。

简浔也轻轻冲他点头,宇文修方面无表情的上前,与崔公公一道扶起了睿郡王,很快进了内室去。

他父子两个一走,再加上才离开的睿郡王妃母子,相当于王府最尊贵的人已走了一多半,殿内其他人立时觉得空气都充足了几分似的,人也都放松了下来。

宇文倩看在眼里,就有意咳嗽了几声,立刻所有人又正襟危坐都坐好了,心里暗暗叫苦,怎么就忘了,还有尊厉害的大佛在了?便是新大少夫人,瞧着也不像是好惹的。

宇文倩这才与简浔道:“我和你姐夫,大家都早熟得不能再熟了,就不必客气,闹那些虚的了,茶喝不喝都不影响什么,这是我们给你的见面礼,你收下罢。”

胡严也在一旁点头微笑,示意简浔不必客气,他与宇文倩经历了那么多事,睿郡王府一切好的不好的,宇文倩都早告诉过他了,所以他是绝对无条件站在妻子和小舅子一边的。

待简浔将自己夫妇给她的见面礼——一套蓝宝石的头面,还有一个小庄子的地契交给身后的瑞雨收好后,方给她介绍起剩下的其他人来:“浔妹妹,这是三弟仁哥儿,这是二妹佳姐儿,这是三妹仪姐儿,这是四妹伶姐儿,最小的是五妹仙姐儿…你们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前见过你们大嫂,给你们大嫂敬茶呢,不想要见面礼了?我可听说,你们大嫂替你们准备的见面礼,很是丰厚呢,弄得我都想暂时当小的,而不是因为居长,再舍不得也只能荷包大出血了。”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屋里的气氛也再次为之一松。

睿郡王府的三爷宇文仁和二小姐宇文佳,便带着妹妹们依次上前给简浔敬茶行礼了,宇文仁与宇文信生得颇相似,不过本就是亲兄弟,长得相似也无可厚非,不相似才真是要坏事了,他笑着给简浔行了礼敬了茶,叫了:“大嫂。”

简浔便把事先准备好的见面礼,一套文房四宝和一个荷包递给了他,笑道:“文房四宝是让三弟念书时用的,荷包是让你买零嘴儿吃的。”

说得宇文仁颇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大嫂,我又不是女孩子,更不是小孩儿了,还吃什么零嘴儿。”

简浔笑道:“只要没有成亲,就是小孩子,你二哥的见面礼也是一样。”

宇文仁这才不说什么了,简浔已喝起宇文佳的茶来,或许是有个太耀眼的长姐,睿郡王府剩下四朵金花里,除了五小姐宇文仙性子活泼些以外,其他三人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不过生得都很漂亮,想想也是,睿郡王生得不差又是王爷,能替他生儿育女的女子,最基本的条件就得是漂亮,她们生下来的女儿,自然不可能丑到哪里去。

简浔给她们的见面礼都是一套头面,再就是也有一个荷包,里面同样放了四个一两的金锞子,反正这些小叔子小姑子们,哪个都与她和宇文修没有利害冲突关系,她当然要一碗水端平。

小叔子小姑子们见完,就轮到两个侧妃了,简浔虽不是世子妃,却是长媳,且已得了二品诰命的长媳,所以两个侧妃都十分客气,毕恭毕敬的福了下去,口称:“妾身们见过大少夫人。”

到底是庶母,还是有侧妃位份的庶母,她们客气,简浔自然也不会拿乔,忙侧身必过了她们的礼,方笑道:“两位侧妃娘娘的礼物,却是一些最时新的布匹,因为不好拿,我就暂时放在新房了,等待会儿大家散了后,我再打发人给两位侧妃娘娘送去,还请二位千万不要见怪才是。”

两位侧妃才亲眼见证了宇文修待睿郡王妃是何等不留情面的,连王妃娘娘都弄得那般灰头土脸了,何况她们,自更不敢要简浔的强了,所以任何时候,男人的本事,就是女人的底气呢…忙齐齐笑道:“我们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大少夫人实在太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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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九回 拜会

认完小叔子小姑子庶母们,也快到用午膳的时间了,只才闹了一场不愉快,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原定的认亲午宴自然也没法进行了,总不能睿郡王睿郡王妃都“病着”,这边还照常吃喝玩乐罢。

宇文倩便命大家都散了:“待过几日父王与王妃身上都大好了,一家人再一起坐下,热热闹闹的吃顿团圆宴也不迟。”个个新妇过门都该有的礼仪,他们家自然也不能委屈了浔妹妹,不管她稀罕不稀罕。

然后让人去厨房传了自己的话,送一桌上等席面去宇文修和简浔的新房里,他们夫妇和宇文修简浔夫妇四个人一起用午膳即可。

等丫鬟领命而去后,宇文倩不放心睿郡王,更怕宇文修与他闹不愉快,因忙与胡严简浔道:“我去瞧瞧父王怎么样了,夫君和浔妹妹要同我一块儿去吗?”

简浔见她虽用的是征询意见的语气,眼神却分明很想胡严尤其是她去,遂点头笑道:“我自然同姐姐一起去,想必姐夫也是一样。”

果然胡严道:“那我们走罢。”

三人遂一道去了睿郡王的卧室,反正不是他的女儿便是女婿儿媳,都是至亲的晚辈,便也不必避嫌了,都到了睿郡王床前。

就见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脸的痛苦之色,宇文修则坐在一旁,面无表情,似是一点不关心他是好是歹一般,还是看见简浔进来,眼里才终于有了一丝波动,起身几步走到她面前,低声道:“累了吗?饿不饿?我们很快就回去。”

简浔也低声道:“我还好,师兄别担心,倒是王爷…父王胸口还疼得很厉害吗,怎么看起来那般痛苦?”

宇文修无声的冷哼了一声,“他好得很,本来就不是真的痛,能不好吗?”

所以,方才睿郡王是在装病,以避过当时的尴尬与羞恼吗?一家之主,竟以这样的方式逃避眼前的问题,妄图和稀泥把事情和过去,难怪这些年,睿郡王府老是发生与别家不一样的事…还真是让人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简浔想着,暗暗摇起头来。

那边宇文倩已在关切的问候睿郡王了:“父王,您好些了吗?崔公公,不是早就打发人请太医去了吗,怎么还没来,再打发人去催啊!”

崔公公见问,赔笑道:“已经打发好几拨人去请了,许是路上耽误了也未可知,奴才再打发人请去。”

话虽如此,脚下却磨磨蹭蹭的,半天也没到外面去。

宇文倩见了,正要骂人,余光就瞥见睿郡王正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的偷瞄自己,目光一与自己的对上,立刻慌慌张张的闭上,还把脸偏到了里面去。

到底父女这么多年,宇文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敢情父王是在装病,也就不怪弟弟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了,显然他早也识破了父王的小把戏…一时是又好气又好笑,却也不好当着简浔与胡严的面儿拆穿睿郡王,便只是道:“父王,太医既待会儿才能来,不然您就先吃了药,休息一下罢,也许是因为连日来太劳累了,您才会胸口痛的呢?等歇息够了,缓过来了,自然也就好了。”

睿郡王这会儿巴不得儿女们都出去,省得他继续装下去难受,关键摆明他们姐弟已瞧出来了,自己得多厚的脸皮,才能再装下去?

立刻虚弱的道:“倩儿说得有理,也许本王只是累着了,这会儿便比方才疼得好些了,所以让小崔子留下服侍我即可,你们先去用膳罢,打早起来折腾到这会子,你们必定都饿了也累了,用过午膳后,该歇息的歇息,该出门的出门,就不必再过来了。”

又向简浔道:“你千万别将今儿的事放在心上,本王不知道多满意你这个儿媳,你姐姐和修儿也不知道多喜欢你,等回头本王好些了,再设了宴,我们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顿团圆饭。”

简浔少不得笑着应了:“儿媳不会放在心上的,多谢父王。”

四人方给睿郡王行了礼,鱼贯退了出去,朝新房方向而去。

路上,宇文倩便一边走,一边拉了简浔的手,与她介绍起睿郡王府的大概布局来:“府里大致分为三路,东路是外院,中路就是正殿和我们大家住的地方了,西路是花园,但西路也有一片宅子,父王的侧妃们都住在那边,你和弟弟的新房在中路,也是整个王府的中轴线上,本来离正殿还有一处更近的院子,喏,就是前面那片了,我想着那里又宽敞离正殿又近,给你们做新房再合适不过了,可弟弟却不愿意,只好折衷仍选了他原来的院子,又把旁边的两个小院子一并圈了进去…”

满肚子歉然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若不是她非要求了浔妹妹住在王府,今日之事,原是极有可能不会发生的。

简浔倒是没想那么多,只认真的听着,在心里默默想了一回,便大概知道王府是什么布局了,只具体谁住哪个院子,还得回头再细细打听一下,都对号入座才是。

说着话,很快便回到了新房,简浔这才大致看清楚了她和宇文修的新房,也是接下来一段时间里,他们两个的家,果然如宇文倩说的颇为宽敞阔朗,修葺布置得也大气典雅,不过等回头空了,她还是得里里外外都走上一遍,自己再布置一下屋内屋外,总要让自己和宇文修住得舒心。

月姨与何妈妈等人早得了消息四人会回来用午膳,都有些担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所以简浔回内室更衣时,何妈妈便跟了进来,趁四下无人小声道:“小姐,不是,大少夫人,不是说中午有认亲团圆宴吗,怎么这会子…”

难道是王爷不满意她家小姐,可不该啊,王爷明明那般看重她家小姐,那就定是王妃作妖了,果然天下后妈十个里,就九个不是好东西,王妃更是那九个里,最坏的那一个!

简浔穿着全套的大衣裳,头上的头面也不轻,终于把这些重负都卸了下来,她才舒了一口气,道:“王爷王妃都病了,所以团圆宴改期了,但今日的认亲整体还算顺利,王爷也对我十分满意,妈妈别担心。”

只要睿郡王接纳了她,其他人的态度,她根本不在乎,她真正在乎的两个人,师兄和倩姐姐,始终都是站在她一边的,不是吗?

何妈妈听得睿郡王对自家小姐十分满意,这才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正说着,宇文修进来了,何妈妈身为过来人,十分的识趣,立刻屈膝行礼退了出去。

宇文修这才上前握了简浔的手,道:“今儿委屈师妹了,让你一进门就经历这些破事儿,以后不会了,有了今日之事,以后谅谁也不敢惹到你名下,你只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等…我们就搬出去,搬回我们自己家去。”

他先前公然与睿郡王妃对上,公然打她的脸,固然是因为他绝不可能跪自己的仇人,向自己的仇人敬茶,也绝不会允许自己心爱的人受仇人的委屈;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他想借此机会告诉那个女人,亦告诉阖府上下所有人,他有多么看重自己的妻子,让所有人都趁早打消了惹简浔的念头,便是胆大包天不能彻底打消念头,伸爪子以前,也必须得掂量再掂量,自己到底承不承受得住后果!

简浔笑道:“师兄什么都替我做在前头了,我何来的委屈受?你是没有看见,你那些弟弟妹妹们和父王的两位侧妃,在你扶着王爷离开后,待我是多么的客气与恭敬,可见你这个下马威,是把大家都震住了。”

见宇文修脸上仍没有笑模样,遂伸手抚了抚他的眉心,道:“师兄还是舒展开眉头的样子好看,这样皱着,我不喜欢。还在恼王爷不作为、和稀泥的态度吗?要我说,其实大可不必,这世上的事,从来便不是非黑即白的,王爷固然疼爱倩姐姐,有愧于你,想尽可能给你们姐弟最好的一切,可同样的,二爷也是他的儿子,他难道不会也这样想吗?何况杨氏再不好,也与他夫妻快二十载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得多少日的恩情了?让他真休了杨氏或是怎么严惩她,显是不可能的,如今时过境迁这么多年,也不好再严惩了。”

顿了顿,继续道:“所以,你的初衷已既达到,就别为旁的事生气了,我们又不会在王府长住,不管王爷是早日康复,还是…我们总会搬出去的,只清清静静过完这段时间也就罢了,做得太多,表现得太在乎,别人还以为,我们有旁的图谋呢,呼,一气儿说这么多话,还真是累人,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我斟杯茶来?”

宇文修眼里早已满是笑意了,从他站的角度看出去,阳光刚好照到了窗棂前的冬青树上,越发显得那冬青郁郁葱葱,苍翠欲滴,也让他的心,变得平静而踏实起来。

是啊,他有什么可恼的,他那个父王是什么样的人,他还不知道吗,说白了就是个普通人,既是普通人,普通人有的优柔寡断和得过且过的毛病,他自然也有,便事情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只怕也仍做着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的美梦…自己与他有什么可生气的,只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尽到应尽的责任与情分也就是了。

宇文修想着,听简浔渴了,本想去给她斟茶的,见旁边的桌子上摆了一盘香梨,抓起一个便自己啃了一口,然后点头道:“这个好,又甜水又多,好吃,师妹尝尝。”

什么叫又甜…水又多…这个坏蛋,摆明了在调戏她嘛。

简浔臊得不行,却也败下阵来,一跺脚,自己去倒茶了。

却被宇文修一把拉了回来,笑得一脸坏坏的道:“为什么脸红?是不是,想到什么不该想的,至少大白天不该想的了?我可什么旁的意思都没有,倒是你,才一个晚上,就变坏了啊,还是,其实一直都这么坏,只是以前没让我知道而已?”

他一开始真没往那方面想,还是见她忽然脸红了,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的确大有歧义,也不怪她误会…昨晚上那酣畅淋漓的感觉,便立刻又在他身体里复苏,让他想再次体验一下那种感觉了。

简浔让他说得脸越发红得能滴出血来,佯装嗔怒的道:“我哪有想到什么不该想的了,我只是热着了而已,当我是你呢,满脑子都是坏水,快放开我,我真渴得很…唔…”

话没说完,宇文修已把自己啃过一口的梨子塞进了她嘴里,简浔本能的咬了一口,还真是香甜多汁,所以,宇文修一开始或许真没有想调戏她…她把梨子咽了下去,正要说话,宇文修已俯身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现在不渴了罢?不然我们别出去跟姐姐他们一起用午膳了,就拿彼此解渴解饿罢,待会儿再吃点东西,当点心就是…”

他说话时,嘴里的热气都打到了简浔耳朵上,又麻又痒的,让她腿软得差点儿就要站不稳了。

半晌才没好气的道:“大白天的,你想什么呢,都说饱暖才思淫欲,你早膳也没吃什么,这会儿不是早该饿了吗?而且我们都回了房间,把倩姐姐和姐夫扔在那里,已经是极不礼貌了,你还想直接不出去,以后谁还肯登门做你的客人啊。”说着,甩开他的手,大步往外走去。

宇文修见状,只能追了上来,嘟哝道:“姐姐姐夫又不是客人,而且他们也是过来人,怎么会不理解我们的着急…好好好,我不说了,晚上再慢慢说也是一样…”

“我累得很,晚上我睡床你睡榻…不肯睡榻?那行啊,睡地板罢…”

小夫妻两个打情骂俏着,很快到了花厅里,宇文倩与胡严果然半点都没有不耐烦,看见他们进来,简浔脸儿红红的,宇文倩甚至还与胡严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弄得简浔又不好意思起来,趁他们不注意,瞪了宇文修一眼,就是对着过来人,才更不好意思好么,因为一切都无所遁形。

好在月姨很快就进来请示道:“…是现在就传菜,还是再等一会儿?”

得了宇文修的肯定答复后,立刻吩咐丫鬟们各司其职起来,简浔才渐渐自然了起来。

午宴不用说很丰盛,泰半都是简浔爱吃的菜,大家吃喝着说笑着,都因为在座是自己心里最亲近最在乎之人,大家能这样坐在一起吃饭,本就是一件高兴之事,何况还是在宇文修与简浔大喜的情况下,心情好得不得了,若不是考虑到宴罢宇文修还得带了简浔去宗室营拜见长辈们,这顿饭只怕得吃到下午去。

一时宴罢,都吃了茶歇息了一会儿后,宇文倩便与宇文修道:“弟弟这便带了浔妹妹去宗室营罢,早去早回,也了一桩事,我和你姐夫等你们回来用晚膳,我再清点一下浔妹妹明儿回门的东西,等明晚你们回来了,后日我和你姐夫也该家去了,十来日不在家,家里虽不至于乱了套,我和你姐夫到底还是不能放心。”

又向简浔歉然道:“本来我该同你一起去,给你介绍一下长辈们的,你也免得拘束,可我身上有孝,自己娘家也就罢了,只要父王不说什么,便没人敢介意说嘴,可别人家就未必了,所以只好你自己去了,不过也就是见个礼,认下人…你估摸着时间,便提出告辞,浔妹妹自然也可以告辞离开了。”

后一句话,却是对宇文修说的。

简浔笑道:“姐姐别担心,我应付得来的。”以如今宇文修在明贞帝面前的炙手可热,宗室里就算是长辈,也当没谁会给她脸色瞧才是,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会求到宇文修名下的?

宇文倩也是知道简浔能力的,不过白嘱咐一下罢了,见时辰已不早,便不再多说,瞧着二人收拾一番,将他们送出了垂花门外去。

如今宗室里,以荣亲王府的地位最尊崇,荣亲王的辈分也高,自然宇文修与简浔的第一站便是荣亲王府,何况便不为这些外在原因,只冲荣亲王妃待宇文倩一直亲女儿一般,连带对宇文修也颇多照拂,这次他们成亲,荣亲王府更是阖府上下都跟着忙活,他们也要先去荣亲王府,好生给荣亲王夫妇和世子夫妇行个礼敬杯茶才是。

简浔给荣亲王妃和世子妃准备的礼物,也比别家的更厚一些,除了别家女眷都有的时新布匹与首饰以外,还给荣亲王妃准备了四双鞋袜,世子妃的则是两双鞋袜加四条帕子,虽不是她亲手做的,也是摆明她拿婆媳两个当自家最亲近的长辈和妯娌,才会送这样的东西了。

自然话更是说得熨帖:“荣伯母和嫂嫂待我们爷,还有姐姐的好,我们爷和姐姐都是铭刻于心,感激不尽,连带对我也是爱屋及乌,照拂有加,以后我若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伯母与嫂嫂千万指出来,那就是真疼我了。”

说得荣亲王妃与世子妃交换了一个眼色,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满意,尤其荣亲王妃,她以前便对简浔印象不错,如今看来,这个侄媳妇实在娶得再好不过了,她那个薄命早去的弟妹,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息了。

因笑道:“你极好,王府能娶到你做媳妇儿,修哥儿能娶到你,实在是莫大的福气,只是一点,修哥儿性子太过刚硬了一些,可过刚易折,还是要圆融一些,路才能走得更顺更远,你记得以后多劝着他些,于外面的事是这样,于家事也是这样,千万别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有些事换了方式,一样能达到目的,可别为了一些不重要不相干的人,坏了自己的名声,影响了自己的前程。”

荣亲王妃这是在提醒她,在对待睿郡王妃的态度上,多劝着宇文修一点,让他不要凡事都硬碰硬,用迂回的方式一样能达到目的吗?

说来宇文修是晚辈,与长辈对上在某些人看来,的确不管什么原因,都会先谴责他,荣亲王妃这也是为他好,可睿郡王妃那样的人,哪里配做长辈了…简浔思忖着,笑道:“伯母的教诲我记下了,回去就转告我们爷,让他谨记伯母的教诲,以后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我也定会多劝着他的。”

不管怎么说,荣亲王妃的一片善意她还是很感激的。

荣亲王妃闻言,就更满意了,赏了简浔一套翡翠头面,说是当年她刚进门时,荣亲王太妃赏给她的,世子妃则送了简浔一对沉甸甸的赤金嵌五彩宝石的镯子,然后由世子妃送了简浔出去与宇文修回合,继续去拜访下一家的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