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铎看了一眼韩岳微笑的脸,毫不客气的把一摞书放到他的手上。

众人在前厅相聚,又是一番寒暄礼让。

李钰和云启上座,李铎坐在李钰的另一边,云越朝着云启眨了眨眼睛跑过去挨着李铎坐下,微笑着叫了一声:“大殿下,等会儿咱们玩骰子吧?好久没玩了,手痒。”

“手痒?找我啊,我*手痒。”李钰笑眯眯的看过去。

“哎呦我的好姐姐!”云越忙拱手相求,“这大过年的,你就别拿戒尺说话了,成不?”

“国孝在,大家都收敛些。”云启提醒道。

云越忙应道:“我知道我知道,不会太过分的。也就是行个酒令而已,总不好一群人围在一起喝闷酒吧?好歹今儿是大年初一,过了今儿我们都收敛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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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一个人的女人

“大殿下,来不来?”云越似笑非笑的看着李铎,“记得之前咱们一起玩,你可从来没赢过我。”

李铎本来对这些声色犬马的东西并不喜欢,他从小受到严格的教育,对于他来说,玩骰子行酒令这样的事情简直是幼稚的可笑。但是面对云越挑衅的目光,他也忍不住升起一股斗气来。

“来就来。”李铎冷笑道,“你没听说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吗?”

“说的是。”云越叫人拿来骰盅,轻笑道,“如今士别三年,咱们看看谁胜谁负?”

“废话少说。”李铎吩咐身后的丫鬟,“倒酒。”

云越笑眯眯的看了李钰一眼,李钰没理他,正在跟韩岳说别的事情。于是他摇起骰盅,笑着问李铎:“你要大还是小?”

“这个得是你摇了之后再定吧?”李铎懒懒的往后依靠,轻笑着问。

“好。”云越看着李铎那猫儿一样的慵懒,心里忽然觉得没底儿——都说这小子失忆之后跟以前不一样了,看来是真的呢。

于是,接下来云越摇骰子,李铎猜。

李铎也不注意骰子在骰盅里转动的声音,也不看云越的手,只是专注的看着云越的脸,确切的说是看着他的眼睛。

云越的手落下去,笑眯眯的问他是大是小时,李铎淡然一笑,总能猜对。

第一次是这样云越觉得对方运气好,第二次还是这样云越心里想着这事巧合。但当第四次第五次被猜中云越连着喝了五杯酒之后,云越这庄家直接坐不下去了,他干脆把蛊骰一推,说道:“你来,我猜。”

“我不会。”李铎兴致缺缺的说道。

“不可能!你不会,你能猜这么准?”云越急了。

李铎轻笑道:“你也说了,我是猜的。既然是猜的,那就是不会了。”

“你这…你这也太不诚实了。”云越不悦的扁了扁嘴巴,转头看李钰。

“不过是玩儿嘛,玩不起就不玩了。”李铎好笑的说道,“怎么,输了还要找家长啊?”

“姐姐!”云越朝着李钰叫,“大皇子欺负人。”

“啧!”李钰虽然在跟别人说话,但也一直在关注着两个小崽子斗法,见云越被李铎欺负了,便转身笑着安抚道,“不是他欺负你,他真的是猜的。你呀,就是有心显摆,摇了什么结果都写在脸上,人家一看就看出来了。”

“不可能!”云越皱眉道。

李钰笑道:“你若不信,下一次胡乱摇骰盅,若你自己也不知道里面是大是小,铎儿恐怕也不知道了。”

云越迟疑的看了一眼李铎,又拿起骰盅直接按在案几上胡乱摇了几下,朝着李铎扬了扬下巴,轻笑道:“再猜?”

“你靠着别人的指点,就算是赢了也不光彩。”李铎轻笑道。

云越也笑:“这次不管输赢如何都算我输,我只是想试试姐姐说的对不对。”

李铎笑道:“这回我确实不知道。就随便猜一个吧,是小。”

云越急忙拿起骰盅,里面三只骰子,分别是四,五,六。

“哈哈!姐姐真是神了!”云越笑着对李钰说道。

李钰笑着看向李铎,李铎也只是傲娇的靠在那里不说话。

花满楼说道,“这赌大小没意思,我们不如玩点别的。”

“不来那些文邹邹的。我们猜拳。”韩岳笑道。

“猜拳,猜拳。”李钰也卷了卷袖子加入其中,“大家一起来,今晚不用进宫了,醉了就睡在这里。”

猜拳虽然简单,倒是个能调节气氛的法子,连李铎这个傲娇少年也被带了进去,被带着喝了不少酒。

云启是酒量最差的,其中逃不过喝了两杯就醉了,靠在一旁闭目养神。

韩岳花满楼等练武之人都是海量,犹自在那边玩的热闹。李铎本尊原本也不善饮酒,前阵子又病过,身体更加虚弱。所以不过三五杯酒就带了醉意。

云越见状拉了李铎的手悄声说道:“你头晕不?我的头都晕了,我要找个地方去躺一会儿。”

李铎因为云越一开始的挑衅而瞧不上这家伙,但经过刚才一番猜拳玩闹也看出这小子也是个人才,又因为年纪相仿,倒是更亲近了几分,于是皱眉道:“我也有些醉了,不如跟你同去。”

“这里你比我熟。走。”云越拉了李铎二人离席出去。

李钰看他们俩出去也不在意,只吩咐旁边的丫鬟:“去弄醒酒汤来,这些人等会儿都得醉了。”

因为有云启在,大家倒也没有玩的太过分,大家小醉之后便各自寻地方休息了,李钰派人进宫回明皇上说李铎喜欢素园想要在这里住几日,自己留下来陪他。

皇上也没说什么,只把李铎的奶娘以及近身服侍的几个宫女太监都打发来服侍李铎。

李铎的奶娘是殷皇后的旧人,跟着殷皇后嫁过来之后许给了李闯身边的吴管事,后正好跟殷氏先后生子,便做了李铎的奶娘。

这吴嬷嬷为人老实本分,且一直用心服侍李铎饮食起居,视若亲生,皇上对她很放心。

“哎呦,这素园收拾的可真是雅致的紧。”吴嬷嬷进了园门,忍不住左看右看,见园中篱珞疏疏,屋宇小巧错落,却不紧凑,偶有一支梅花从墙角里探出,邮箱暗涌,明艳不俗。于是笑着对为她引路的银凤卫说道:“怪不得大殿下喜欢这里,说句罪过的话,老奴也觉得这里比宫里舒适多了,更适合殿下读书呢。”

引路的银凤卫白凤笑道:“嬷嬷说的是。”

吴嬷嬷进了李铎休息的屋子,看见床上两个少年一个东倒一个西歪,各自蒙头睡得正香,于是诧异的问:“这是谁呀,怎么跟咱们大殿下睡在一处?”

白凤低声说道:“这是靖安王爷,王爷跟大殿下一起说话儿,后来就睡着了。嬷嬷不要惊动了王爷。”

“哎呦喂,我当时谁呢,原来是王爷。老奴知道了,知道了。”吴嬷嬷忙福身应道。

吴嬷嬷也是殷皇后身边的人,她自然知道靖安王就是前朝末代皇帝,这个靖安王是殷皇后心里的一根刺,殷皇后心里最记恨的不是李钰独掌大权,而是李钰独掌大权的时候那么护着一个前朝小皇帝…只是如今殷皇后已经死了,她身为一个奴才如今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哪里敢招惹李钰看重的人?

只是,这靖安王爷怎么能跟大殿下这么亲厚了?一起说话聊天以至于还睡在一张床上?吴氏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些事情她猜不透想不透,只是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大皇子殿下了。

旁边小院里,李钰靠在榻上问宝凤:“听说父皇派了人来专门照顾铎儿?”

“回公主,是大皇子殿下的乳娘,还有两个近身服侍的宫女和太监。”

“安排好了吗?”李钰问。

“已经带去了大皇子殿下的房间。”

“用心看着她们的一举一动。”李钰低声吩咐道。

“属下明白。”

宝凤退出去之后,韩岳轻声叹道:“陛下终究还是不放心你的。”

李钰无所谓的轻笑道:“不放心也是正常。毕竟发生了那些事情,他若是还对我十分放心的话,我该怀疑他不是铎儿的亲爹了。”

“大皇子殿下的行径也的确古怪。”韩岳皱眉道,“跟变了个人似的。”

“没事儿,你放心。”李钰给了韩岳一个安慰的微笑,“倒是你,今天是大年初一,你不回去陪陪姐姐,还赖在我这里做什么?”

韩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点头道:“嗯,这就回去了。”

云启轻叹道:“有人已经抱得美人归了,有人却在这里望美人而兴叹。世事无常啊!”

韩岳揶揄的看了李钰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表示真是受不了某人这副样子。

“好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李钰摆了摆手,说道:“虽然说大年初一不适合谈公事,但这通州码头已经扩修了将近三年,前些日子听杨时昀说已经竣工,要选个日子举行个开通典礼,这事儿你们都知道吧?”

“怎么,你想去?”韩岳问道。

李钰点了点头,说道:“过了年,天气渐暖,这帝都城里无趣的很,出去走走也不错。”

“那行,我去安排。天色不早了,我走了。”韩岳说着,站起身来看向云启,轻笑问,“王爷不走吗?”

“我不走,云集园里冷冷清清哪有半点过年的样子?我今儿就住在这里了。”云启大大方方的说。

韩岳摇了摇头,无奈的看了李钰一眼,转身走了。

自从大年初一这天气,李铎还真的从素园里住下来了。

他说,喜欢素园的清净,可以安心读书。

皇上听了这话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只叮嘱了一句:既然如此,就在素园安心读书,每日叫陆太傅等几个太傅轮流去素园的书房当值。

对于有没有太傅当值,李铎并不在意。反正他读的那些书也不需要太傅们指点。什么孔孟之道,子集经史,他一概不感兴趣,他每日钻研的都是燕北邙生前收藏的那些千奇百怪的杂书,偶尔也出去,就是去靖安王府找云越不知商量些什么。

别人对李铎的行径不知所以,但李钰却很明白,他每天想的就是如何寻找机会再回他原来的那个世界。至于去找云越,恐怕也是看中了靖安王府里那些算学藏书。所以,对李铎的行径李钰是不闻不问听之任之的态度。

冬去春来,桃李繁花次第开放。

在这个春天发生了很多事情,比如,李铎被立为太子;比如,通州港开通正式使用;比如,宁侯上的第一本奏疏便是要替他的儿子求娶大周公主。大周天承四年开春短短的两个月,真可谓是精彩纷呈。

素园,李钰院子里的湘妃竹抽出新的枝叶,清新的绿色映着阳光,在地上留下斑驳的翠影,春风一吹,枝叶婆娑,龙吟细细。

厚重的冬装褪去,换上俏丽的秋香色修蝴蝶兰花贡缎骑装,李钰看着镜子里更加窈窕妩媚的自己,微微的笑。

“公主,都已经准备好了,可以起程了。”宝凤在门口回道。

“铎儿呢?也准备好了吗?”

“太子殿下已经在前厅等着公主了。”宝凤笑道。

“好,走吧。”李钰伸手拿过马鞭,含笑出门。

素园门外已经准备好了马车,今天李钰要带着李铎去西校场练枪。

经过两个多月的折腾,立太子,参加通州港开通典礼等一系列事情下来,李铎基本已经放弃了刻苦钻研的心思,开始慢慢地接受老天爷给他安排的新的生活。

李钰虽然有时候也会想一想之前那个逆来顺受的弟弟李铎,但春恨秋悲不是她的性格,自从燕太傅死后,已经没有什么人会让她流泪了。又或者,之前那个柔弱的弟弟已经有了更好的去处也说不定呢。

有那么一句话不是说:既来之,则安之么。

“你穿这身衣裳挺好看。”李铎看着李钰拎着马鞭从里面走出来,上下左右打量一番,说道。

李钰凑近了微微一笑,伸手揽过他的肩膀,低声说道:“你能不能像点孩子?”

“我本来就不是孩子。”李铎快走两步挣开李钰的手。

李钰默默地叹了口气,心想老娘不跟中二期综合症的孩子计较。

姐弟两个出门先后上了马车,并没有直接去西校场而是拐了个弯儿去了云集园。

李铎一看见云集园的门口便皱眉道:“虽然说找个漂亮的男人应该看紧一点,但你这也太过了吧?三天两头腻在一起你也不嫌烦?小心抓的太紧了反而跑了。”

“你还挺懂。”李钰斜了李铎一记白眼,“不喜欢看人家腻歪就别蹭车,身为太子殿下,你不是有自己的马车吗?”

“我这叫节省人力物力,环保生活,懂吗?”

“木板车本身就很环保,谢谢。”

云启上车看见这姐弟俩大眼瞪小眼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怎么,又吵架了?你们两个整天吵还整天在一起,真是奇怪的很。”

“这有什么奇怪的?她是我姐姐,照顾我是应该的。”李铎不高兴的扭头看着云启,“倒是西南王你——说是跟我姐姐订婚了,可一没有赐婚的圣旨,二没有三媒六证,你们俩这算是定的哪门子婚啊?”

云启脸上的笑意顿时淡了:“太子殿下这是有火儿没出发就冲着我来了?”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李铎靠在车壁上叹了口气,“你与其整天跟我姐姐腻在一起,倒不如想想该如何讨好一下父皇,让他早日允了你们的婚事。”

云启轻轻地点了点头:“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行了,都少说两句吧。”李钰说着,倒了一杯茶递给云启。

李铎看了看李钰脸上的烦躁,淡然道:“西南王孤傲清高,自然不屑于去做哪些谄媚之事。”

“铎儿?”李钰蹙眉瞪着李铎。

“好了,我不说了。”李铎忙抬了抬手,“本来想帮帮你们的,既然你们不爱听,那我就闭嘴。”

云启这个人素来不善甜言蜜语,李铎说的也不错,他更不会对皇上谗言媚语。而皇上则因为殷皇后的死而从心里怪李钰,在他看来,刺杀燕北邙的凶手全部落网,多皇后一个不多,少皇后一个不少,留着她一条性命,或幽居冷宫,或责令其出家为尼,不管怎么说留着她一条命也算是夫妻一场。可是李钰却精心设计了那一出戏,不管是不是她亲手开枪,皇后都是在她的设计之中葬送了性命,这件事情是李钰这个做女儿的不对,她把燕北邙的仇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甚至超过了他们父女的情分。所以皇上心里很别扭,有意识的把李钰和云启的婚事压了下去。

而李钰心里也很不高兴,明明当初皇上自己亲口说了,只要查出真凶不管是谁都会严惩不贷为太傅报仇,可为什么事情一落到皇后的身上就不行了呢?

师傅可以为了母亲孤独一辈子以至于惨死,可他却舍不得皇后的性命——二者相比,师傅的死就更加让她觉得锥心刺骨,也就更坚定了她一定要杀皇后的心。就算她知道有很多种办法让一个人活着比死了更痛苦,可依然不想放皇后一条生路——师傅死了,害他的人谁也不能活!

他们父女两个因为这件事情各自钻进了牛角尖。而表现出来便是皇上闭口不提李钰的婚事,李钰也基本不再进宫见她父皇。

皇上和大公主陷入冷战之中足足有三个多月了!周围的人都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但谁也不敢多说。如今李铎一语点破,让云启进宫找皇上说些和软的话来缓解这个矛盾,云启倒没觉得怎样,李钰就先不高兴了。

凭什么?!就因为他是当爹的吗?当爹就可以一手遮天,说怎样就怎样?有本事你一辈子别答应我的婚事!李钰恨恨的想。

云启看着李钰的愤然之色,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捻了捻,以示安慰。

半晌不说话的李钰忽然说道:“你回渝阳去吧。”

“什么?”云启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回渝阳去。”李钰重复道。

不过是片刻的晃神,云启立刻明白了李钰的话。他云启在帝都城什么都不是,一旦回到了渝阳就是一方霸主,整个西南甚至江南都在他的控制之中,皇上不得不忌惮。

“这样不好吧?”云启心想,好不容易从对峙之中走出来,却兜兜转转再转回去,这一年多的付出是为了什么?

李钰不说话,云启的心思她也明白。但是让云启为了婚事去跟低声下气的求,她不能接受。

师傅已经死了,若是云启再受刁难和屈辱,她想想就受不了。

事到如今,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侃侃而谈的那些天下大计那些民族大义都是扯淡,如果自己爱的人都要死去,都要受尽委屈,那她还要这天下苍生做什么?

“要不要帮忙?”李铎看着对面倔强纠结的两个人,忍不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