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一听,当即站出来,仰起头愤怒的盯着那亲王,“你胡…”
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像被人生生掐住了脖子,而片刻,十五的大脑,亦跟着一片空白。
紫色的格桑花下,眼前这隔着自己不到七尺的脸,犹如世界最完美的羊脂玉所雕刻,漂亮的唇角,直挺的鼻翼,还有一双像水晶一样漂亮的紫眸。
先前她也远远见过这个亲王,知道对方是角丽姬最宠爱的男人。
可没想到,近距离的看这个男子,那艳丽格桑花都在他眼前失去了色彩。
他就好似一张宣纸画上,仅有的一笔紫色,浓烈而耀眼。
只是,明明一双含笑的眼,那眼底却透出几分清冷。
这份清冷不同于莲绛的那种沉浸千年的孤寂,而是一种憎恶和敌意。
“怎么?”亲王挑眉,目光依然落在十五脸上,“你觉得本王会污蔑你?”
十五此时,还真的哑口无言,只是不甘的盯着亲王。
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恍惚,在自己迎着他目光毫无所惧时,那紫瞳里似有一丝涟漪掠过。
似落花入水,波澜清漾,却又是转瞬消失。
“真是胆大包天的贱奴。”
侍女声音当即提高,俯身朝亲王行了一个大礼,“亲王大人,如何处置这个贱奴?”
“北冥法典如何说?”
亲王姿态闲散的玩弄手里那把折伞,声音透着一丝慵懒。
“法典记载,最低等贱奴若用肢体蓄意顶撞贵族,便砍其肢手。”
“哦?”唇角勾起一抹妖异的笑,他紫瞳掠过十五苍白的脸,“方才,此人,用哪里撞本王了?”
侍女看着依然站在月夕身边的十五,眼底涌起杀意,“此女子全身都撞了过来。”
“这样啊?”亲王故作惊讶,目光再次落在十五气得发白的脸上,笑道,“那意思就是,就是要将她肢解?”
他的目光,犹如高高在上的天神,冷眼俯视她的渺小和无能。
“是!”
侍女暗笑应声。
“既然如此…”他勾唇,“那就…”
“亲王大人!”
一旁的月夕忍不住再次打断,“方才您也说了,法典中,最低等的贱奴若是冲撞了你,才会受此刑法。此女子,已经我们灵鹫宫药师,因此她不再适合这法典。灵鹫宫的最初级药师,在北冥也是平民身份。”
那原本等着要将十五碎尸万段侍女吃惊的看着月夕。
入了北冥的人,虽然是北冥子民,但是,却是最低等奴隶,之后入了十大家族的势力,才能成为中等奴隶,除非有杰出贡献,方可脱离奴籍,成为平民。
而平民则享有更多权利,甚至受到法典保护,即便是冲撞了贵族,也会有纪司办来审核,除非罪大恶极,否则不会处理极刑。
而自己,虽然跟在亲王大人,但是也不过是一介平民。
“祭司大人,法典有规定,只有对北冥圣国有重大贡献的人才能成为平民?”侍女盯着十五,咬牙切齿的问。
“能根治百年难治的瘟疫,这算不算是贡献?”
月夕笑容平静的回答。
侍女脸色苍白。
他们回来的路上,就听到全城都在传有一名奇女子有办法根治瘟疫,却是没先到,是眼前这个看似虚弱神色倔强的女子。
侍女偷偷看向亲王,却见亲王脸上没有丝毫诧异之色,只是嘴角的浅笑,更加深邃,更加让人捉摸不透。
只是目光落在手里的折扇上,卷长的睫毛落在脸上,倒映出两道瑰丽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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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白骨生莲 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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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心中百般不甘,“谁知道她是不是信口胡说?就凭她,说能根治就能根治…”
“你这是在质疑我?”
侍女话没有说完,月夕声音陡然一沉,冰蓝色的双瞳如刀锋落在她脸上。言叀頙殩
整个北冥胜过都知道月夕大人性格温和,从不发怒,可此时对方清冷的声音竟然有了几分怒意,侍女当下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越轨。
再者,关于月夕这个人的身份,连那嚣张的公主殿下都不敢得罪,更何况,她只是一个侍女轺。
“请月夕大人原谅我的莽撞。”
侍女当即垂下头,认错。
月夕看向亲王,“亲王大人,我们正忙着诊断病人就先告辞了。”说完目光看向十五,示意十五跟上岸。
十五额头上的汗水滴落,却只得无奈跟在月夕后面,往回走。
“方才回来,听说这里还有空房,还得劳烦月夕大人替我安排一下。”
沉默了良久的亲王,抬起漂亮的紫瞳,幽幽落在月夕身上。
月夕下意识的握紧龙骨拐杖,亲王先前就离了野郡,却此时突然回来,定有什么事情发生,而且,能看得出来,他方才是故意针对十五。
一丝不安涌上心头,难道说角丽姬发现了什么。
“如果住这里,不委屈亲王大人,我这就让人去安排。”
亲王打开手里的折扇,掩面一笑。
月夕带着十五再次进了院子,里面有几个小童子拿了新的衣服过来。
浅青色的衣衫,流云修图,边角走线缜密,若仔细看去,能看到‘灵鹫’二字。
这是灵鹫宫药师才能穿的衣衫。
十五看着那衣衫,除去手腕的痛处,她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回头,看向茫茫天空。
“没有公职和显赫背景为依托的平民,同样无法踏入帝都。”、
“月夕大人是在提醒十五,只有在灵鹫宫的当差,我才能有资格进入帝都?”
月夕点点头,“帝都是角丽姬居住的地方,又盘踞了十大家族,三年前就成为了九州圣都,哪个不是势力庞大。”他顿了一秒,目光紧锁着十五,“这是一个,胜者为王的地方。你若要去,实际还得靠你的本事。”
十五眉心一跳,双瞳顿然缩紧,她将莲绛之前留下鞋子放在怀里,腾出右手捏住自己的左手腕,用力一扣。
汗水湿透了贴身的衣服,她浑身疼得都在哆嗦,不过左手已经被自己完好接位。
忍痛活动了左手,她上前一步,从小童子手里接过那件外套,直接套在身上。
最后一丝雾霭消散,日光落在院子里,照在十五身上。
少女将头发高高的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青涩的脸上,黑色的双瞳宛如浓墨,黑得不见底,薄唇紧紧抿,扯出一丝与生俱来的倔强幅度。
她仰起头,微眯起双眼看着穹苍。
天地之大,广遨无边,可她之渺小,犹如一粒尘埃。
可若要活着,就如月夕说的那样,要有本事。
“方才他们来报告说昨晚那些人服了药,虽然有些退烧,但是效果并不明显。”
“我这就去看看。”
听得月夕这么一说,十五赶紧跟着小童子去了另外一个安置难民的院子。
默默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月夕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她终于留下来了。
“这女子,看起不来不一般呀。”
回廊阴暗处,传来一个声音。
对这个突来的声音,月夕没有丝毫的惊讶,只是走到临近的地方,“如何看得出?”
“处事不惊,颇有忍耐力。”
月夕扬起唇,看着十五方才离开的地方,笑道,“本就不一般。”
半响,月夕回头突然看向那人,来人穿着黑袍面容被掩盖住,只是左腰挂着一套黑色的鞭子。
“你为何突然赶到了这里?亲王在这里,小心暴露你身份。”
“灵源出现了异动,角丽姬在宫中心急如焚。”
月夕抿唇,“谢谢。”
那人点点头,悄然退下,月夕杵着龙骨拐杖朝安置偏院的地方去,看到十五穿着青色的衣衫站在石阶上。
格桑花在她身后盛开,而那些难民在下方将她团团围住。
“大家不用担心,我方才看了,药已经起了作用,只是因为我们缺少一份名贵的药,治愈时间怕稍长。这期间,还请大家不要乱走动,我会负责定时给大家点燃白蒿。”
“谢谢姑娘。”
院子里一片感激声。
安抚了众人,十五回身走到月夕身边,“病情已经控制住,但是因为没有苦蒿,怕真的难以根治。若这些百姓流传到其他地方,一旦再次复发,必然引起更大一波的瘟疫。”
“苦蒿…一时间,怕真的难以拿到。”月夕重重叹了一口气,“十五有什么其他办法?”
“能否…将这些百姓都收编入灵鹫宫,然后将他们未来三个月都安置在一个固定的地方。若真再次复发,我还能控制。”
“这个…”月夕为难的蹙眉,“这人太多,灵鹫宫无法收编。不过,这里倒是有一个人能?”
“谁?”
“十五还记得那个白将军?”
“白族?”
“是。”月夕含笑,“十五倒不妨去找找他。”
可这一次,却是十五蹙起了眉头。
白族就是因为收编一事,得罪了亲王,害得其年青的管家生生断了双手。现在亲王又到了这里,而那个嚣张的公主似乎还没有离开,那白族铁定不会在插手这事。
“十五。”
正当十五发愣时,头顶月夕的声音突然传来。
她抬头,对上了月夕的深邃的双瞳,“这是你的职责!当你穿上灵鹫宫药师衣服那一刻,你就肩负起这一群人的生命责任。而你能否救他们,其中也关系了,你到底有没有能力,进入北冥帝都。”
亦,有没有能力找到那个人。
十五侧首,看着旁边的小童子,然后接过其药箱,“大人,能否帮我引荐见一下那位白将军。”
“你这身衣服就是引荐信了。”
十五低头看着身上的衣衫,深吸一口气,跨步出去。
看着十五跨出的那一步,月夕唇微微一抖。“十五,我要的,不仅仅是你收编这些难民,而是,收拢人心!你这一步的跨出,就意味着,你已经真正踏上了皇权之争的不归之路。说服白族,这是你的第一战。”
十五和小童子走出院子,看到了那辆华贵的八匹独角兽立在门口。
马车珍珠帘子垂落,却隐隐见一个人斜靠在车里。
很显然,亲王大人应该是等待灵鹫宫的人替他收拾房间,准备入住。
真是一个麻烦人物啊!
童子慌忙弯腰行了一个大礼,看着十五有点发呆,赶紧拉了拉她的袖子。
十五抱着药箱子亦朝里面的亲王行礼。
“咦,药师姑娘,刚刚我好像忘记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帘子晃动,那玉手执着扇子将帘子掀开一角,露出那妖娆无比的紫瞳,笑意怏然的盯着十五。
十五头皮发麻,淡声,“回亲王,小的叫卫十五。”
“十五?”亲王微眯着眼,语气竟有片刻恍惚,似陷入长久的记忆。
见他样子,十五忙道,“小的有事在身,告辞。”然后飞快的转身离开。
青色的背影消失在路道尽头,亲王放下帘子,重新靠在榻上,目光落在那盏魂灯上,“十五,你都回来了。那胭脂回来,还会远吗?”
“亲王大人!”
门外侍女小声的禀告,“那卫十五往白族驻扎的方向去了?”
亲王了然。
十五,你果然走回这条路了。
他笑着端起身前的一只茶杯递了出去,侍女一见,恭谨的双手接住,可那滚烫的茶水却突然倒在她手上,她惊得慌忙缩回手,茶杯跟着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亲王大人…求饶了小的。”一见那杯子落地,侍女顾不得烫伤的手,慌忙跪在地上。
亲王探出个身子,看着地上的侍女,目光落在她被烫得起了泡的左手,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对旁边侍卫道,冷声,“砍了她左手!”
第二百五十六章 白骨生莲 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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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过了午时,十五在大厅站了足足半个时辰,才见有人缓缓进来。言叀頙殩
来人正是那日所见的白将军,才两天不见,这先前英姿焕发的男子此时却一脸颓败,胡渣裹脸,双眼亦布满血丝。
目光扫过十五青涩的脸,他眼底掠过一丝惊讶。
眼前的人,一身青色流云衣衫裁剪合体,但因为她皮肤过于苍白,看起来十分纤瘦,长发像小书童那样挽了个头苞,露出额头光洁和一张未张开看起来有几分羞涩似少年摸样的脸。
这是一张平凡的脸,可她却一双大眼黑白分明,清澈见底,闪耀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光芒轹。
“你是灵鹫宫的药师?”
“是。”
十五抱着雕刻着仙鹤的药箱,不吭不卑的应了一声醅。
白将军又将十五打量了一番,不由冷笑,“你多大?叫什么?”
“小的名为卫十五,今年十九。”
灵鹫宫是北冥圣国的信仰之地,而圣国最杰出的药师均出自灵鹫宫,九州所有医学世家以入住灵鹫宫为荣耀,而他们的技术也必须精湛得出神入化,要的不仅仅的高超的医术还有多年来累积的经验。
“十九?”
白将军坐直了身子,眼底的冷笑变成了鄙夷,语气也变得不耐烦,“灵鹫宫可没有这么年轻的药师。你走吧…”
“大人,大人…”
仆人慌张跑来,“公子他全身滚烫,方才服下去的药全都吐出来。”
“什么?”
白将军起身就冲了出去,十五并没有因为方才得到对方的逐客令而转身就走,而是抱着药箱默默的跟在后面,进了后面阆苑的房间。
房间里已经乱成一团,浓烈的药味和血腥味扑来,在这炎炎夏日显得格外的刺鼻。
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中年医者跪在地上,而白将军坐在床榻边,面色苍白,“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了他会醒过来?为什么他现在浑身滚烫?”
“公子他无法服药呀。”
“滚!”
白将军一声暴怒,地上的医者忙抱着药箱仓惶往外跑。
“将军,这是野郡最后一个大夫了。”
白将军神色恍然,起身就要抱起年轻的公子,“马上回帝都。”
“白将军,你若这样带公子回去,他怕是命不久矣。”
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白将军回头,见方才那少女安静的站在门口。
她面容安静,和周围惊慌失措的人,显得格格不入,可偏生就是她眉眼的那份冷静,让她白将军不由一怔。
“你说什么?”
“野郡到帝都,长途跋涉,公子如此虚弱,别说到帝都,怕是还未出野郡,他已命丧黄泉。”
“你…你有办法救他?是不是?”
白将军期待的看着十五。
十五抿唇。
她当然可以开口告诉他,能救此公子一命,但是,她在等待机会。等待对方主动求她,而自己则会完全占据关于收编谈判的主动权。
因为,收编的难民虽然在在白族名下,但是,他们却只是替灵鹫宫养人,而不能随意用人。
这同替别人养儿子有什么区别?
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同意!
十五微微扬起下巴,平静的眼底没有丝毫波澜,可眉目间却透出那骨子里的自信。
作为医药世家的孩子,老爷子之所以如此看重她,拿着棍子要逼她学医是因为她自小就展露出的‘医学’天赋,三岁能辨别所有药材,而十四岁的她已进入全国最高等医学府,更重要的是,她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纸上谈兵。
作为一个当地破有势力的家庭,有几家私人医院那无可厚非。
而老爷子从不浪费任何一个让她‘操手’的机会,握着拐杖对她一阵乱揍都要逼她‘拿刀上手术台’。
午后阳光刺目,落在门外少女身上,让她周身都镀上一层金色光芒。
“你有办法是吧?”
白将军走到十五身前,目光哀求的看着十五。
十五唇角轻抿,看起来似有一丝笑意。
这笑,不是嘲讽,不是冷笑,而是一种自信。
白将军似看到了希望,竟然朝十五深深鞠躬,“若药师大人能否救他一命,白某定然以任何力所能及的要求报答灵鹫宫。”
听到灵鹫宫三个字,十五眼眸一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若说是报答药师大人,十五还真不敢应承下来,因为,她没有声望可言,对方反悔,她也只是哑巴吃黄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