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镇主又有什么高见?”柳庄主过来,低声询问道。

“我说过,我只负责出钱。”

他先前几次袒护十五,其他人也不是傻子,多少会发现一点。

这一次十五回来,他已经没法阻止,因为,独孤世家要长留的大洲,他不想留下话柄,将自己的家族带入绝境,可私心,他又不想众人伤害十五,为此,他只能保持中立,不动。

“不过,她样子也不敢进城吧。”柳庄主自言自语道。

十五功夫虽然厉害,但毕竟她是一个人。

但是,众人心里都清楚,他们是绝对不可能放人的!

如果,放走了此妖女的同伙,别说七星盟,七大门派家族,就是整个大洲天下,都脸面尽失,他们世代都将会落得一个贪生怕死,屈服妖女的骂名。

众人看着持着拐杖傲立于风雪中的女子,心里都只有一个字:熬!

严守城门,难道此女人还敢一直站在风雪中?

一行人都默默的回到七星盟暂时住的地方,可还在路上,就看到独孤世家的侍卫骑着马飞奔而来。

“镇主。”那侍卫跳下马,朝独孤镇主行了一个礼,压着声音禀报。

十五一回来,七星氛围就更加压抑,一见那侍卫行为怪异,纷纷停驻盯着独孤镇主,却看大独孤镇主脸色十分难看。

“怎么回事?”

柳庄主着急的问。

独孤镇主蹙眉,“有人劫狱,将假‘防风’带走了。”

众人大惊。

独孤镇主也不敢怠慢,飞快赶回地牢,发现,地牢里简直就是一个新的屠宰场。

地牢里的十几名侍卫全都死状惨烈的倒在血泊中,而他们的胸口,竟然被剖开,心脏位置,什么都没有。

第二百二十八章 卿行君随 三十三

9-27 2:1:2 28

因为一直下雪,地窖里比往日更加的阴暗潮湿,浑浊的水从石缝里点点滴落,发出清脆的声音,在昏暗中,显得格外的清晰突兀。

“啪!”

声音再次响起,昏暗中,那被吊在墙上的人,终于动了动。

地窖里阴森黑暗,只点了一盏油灯,可照出那藏在湿漉漉发丝下的脸,却格外的苍白甚至带着一点不正常的青色。

卷长的睫毛像溺水的蝴蝶虚弱的匍在脸上,不甘的挣扎颤抖,绕是如此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他周身所有的伤口,带着火燎火烧的疼,他只是稍蹙眉头,并没有发出一点呻吟,待那疼痛将他全身都袭击一遍之后,他终于咬牙抬起的眼帘,露出一双碧色的双瞳棼。

终归是因为虚弱,往昔像明镜般美丽的双眸,此时,却晦暗无光。

阴冷的风不时钻入这个刺骨寒冷的地窖,墙上的油灯不停晃动,似随时都要吹灭。

他借着油灯,淡淡扫过这像地牢的石屋子,然后又目光落在脚下,才看到自己双脚悬空,脚下盘踞着密密麻麻的小蛇单。

因为剧痛,他无法抬头,不过看着自己的悬空的脚,他顿时明白为何自己手腕和锁骨如此疼痛,原来有人用链子将他悬挂在墙上,似乎又害怕他逃跑,还故意将他锁骨用特制的白骨钩住。

这种钩子是从上千年墓地里挖出的白骨制作成的钩子,阴寒之极,是专门用来对付那些灵力高强的法术之人。

所扣住之处,能感受到无数只手伸入身体不停的将被勾之人撕扯,一旦你运用灵力试图抵制这种疼痛,那么,那钩子就会慢慢的吞噬你的灵力。

如果没有记错,八年前,他曾用这把钩子,将南疆灵力最强大,最阴邪的祭司蓝禾关在了圣湖下的水牢。

时过境迁,倒是没有想到,八年之后,自己却被人用同样的方式,关了起来。

感受到了他的苏醒,白骨钩立马晃了晃发出感应,那一瞬间,他感觉到无数条寒气钻入身体,搅动着他的五脏六腑。

疼痛排山倒海席卷而来,他抿着干裂的唇,额头立时付出一层薄汗,汗水凝结成珠,滑过他眉眼,落着睫毛处,摇摇欲坠。

“咔嚓!”

幽暗处传传来一个石门开启的声音。

他微微抬眼,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走了进来,扫了那人一眼,他移开目光。

注意到他目光中没有一丝惊讶和差异之色,门口的黑影微微一愣,然后走了进来。

地上盘踞游走的蛇见她进来,纷纷绕开一条路,缩到了角落,钻入那些缝隙消失不见。

她缓缓走到他身前,仰头望着他,然后掀开了自己的帽子,露出一头枯槁的白发和一张长着桃花眼的脸。

“你看到我难道不惊讶?”

墙上的男子不动神色,只是将目光落在角落,似若未闻。

女子冷眼一笑,又上前一步,踮起脚,深处藏在袖子下一只怪异的手,扣住他的下颚,眯眼欣赏了起来。

灯火昏黄,被吊挂在墙上的男子黑色的长发像水藻一样落在身侧,那精致的脸苍白若纸,连带昔日那妖异的红唇,此时也像颓败的花瓣,没有一点色泽,那种颓败之感,好似一张焚化了的白纸,只留一层灰白,只要风一吹,就能轻而易举的让烟消云散。

“莲绛啊!”

艳妃发出一丝冷笑,手指一点点的触摸他的脸。

莲绛偏头,试图避开她的手,可她却已经凑了上去,那唇落在他嘴角,“莲绛,看着我。”

莲绛依未动,目光所在角落。

见如此落魄的他脸上依然摆出那不可一世的冷傲和固执,艳妃用突然抓着他肩头的白骨钩,往下用力一扯。

那尖锐的骨钩再一次深入他骨肉,这安静的能听到水声的地窖里,顿时传来皮肉被撕裂的声音,剧痛让莲绛顿时抽了一口气,可他依然没有哼一声,反倒是直接闭上眼睛。

而伤口处,黑色的粘稠的血顺着钩子一出来,发出一阵阵腐败的恶臭。

看到那乌黑的血,艳妃诡异的笑了起来,“这尸毒,已经进入你血里面了呀。看样子,不过几日,你就要开始腐烂了…”她目光落在莲绛脸上,落在这张她看了二十多年,爱了二十多年如今却恨之入骨的脸上。

这是她见过最美的脸,这才是上天最完美的杰作,漂亮的额头,细致如画的美,一双妖娆的碧眼,一张如花瓣的凝唇。

可这张脸,就要慢慢的腐烂,露出白骨,露出腐肉。

艳妃心里悠然而出一丝丝快感,但是,很快,这种快感被他不屑的神态浇灭,他闭着眼眸,静静的承受这两日她的各种折磨,如何都不肯看她一眼。

“难道你不想知道她的消息?”

艳妃凑在他耳边,幽幽开口。

莲绛苍白的脸上,那睫毛终于颤了颤抖。

“你以为,她真的能顺利回到北冥?”

身上的链子突然晃动,他赫然睁开眼,盯着艳妃。

见此,艳妃终于放开了莲绛,退开一步,望着莲绛露出满意的笑,“我以为,你真不愿意看我呢?”

她妖娆一笑,一头白发在灯火下下突然流转着水一样的光芒,莲绛蹙眉,看着她头发瞬间变得乌黑亮丽,犹如一缎黑绸,而下面那张脸,也不再是艳妃昔日那张脸,而是另外一张妖艳无比的脸,她的眉眼下还有一朵诡异之极的蓝色花朵,给她的脸,平添了一份风情。

看到她这个样子,莲绛眼底没有露出丝毫震惊和惊艳,反而露出一丝嘲讽。

“用蔓蛇花幻化出来的容貌,要么吸食人血,要么,吞噬人心?”他摇摇头,“原来,你早就变成了一个怪物。”

艳妃目光一凌,一下冲到莲绛面前,抓着双肩上的白骨锁,,“我变成怪物,还不到都是因为你。是你,是你莲绛,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

她歇斯底里的,面容狰狞。

她讨厌吃人心,讨厌吸食人血,但是她的脸被沐色挖了,无法复原出一张完美的脸。

“是我?”莲绛。

“难道不是你?”她浑身颤抖,那眼神恨不得将他吞噬殆尽,“我爱了你二十多年,守了你二十多年,你却对我的感情弃之如尘,你若肯爱我,我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看着她疯癫的样子,莲绛冷笑,“我为什么要爱你?”

他声音清冷,带着惯有的慵懒和华丽,在她听来,却是无尽的嘲讽。

为什么要爱你?

艳妃被问的当头一棒。

“我爱你二十年啊…”

“若天下的女人都爱我,那我是不是要将她们都爱过遍?”莲绛扬唇一笑,想起十五的样子。

他的心很小,有人曾骂他自私自利,他的心,就小的只放得一个人了。

目光落在艳妃身上,“你知道为何本宫再也不喊你风尽?”

“为何?”

“你不是。”

“我是!”艳妃歇斯底里。

“你不是。风尽是我舅舅。”

“那又如何?”她颤抖,“就算风尽活着,他也和你没有血缘关系。而且,他活着,他哪里会像我一样守在你身边,照顾你一身!”

风尽生下来不久,莲绛一家离开了一趟回楼,恰风尽感染风寒重病不治,那王妃本就是青楼女子,怕王爷怪罪,就寻了别家的孩子代替打算弥天过海,可一时间没有男婴,就寻了一个女婴替代。

真正的风尽,早不足岁时就死去了。

三年前,念及莲绛对自己的‘依赖’,艳妃说出了真相。

莲绛准予她回到女儿身,但是,没有把风尽早死的消息告知年老的王爷,依然隐瞒了下去。

“你顶着‘风尽’的身份,在长生楼在月重宫嚣张多年,还有什么不够?若非你当年是风尽,早在你第一次接近蓝禾时,本宫就有杀你之心,却终究允许那你一次次的越轨,容忍你挑战本宫的底线,这一切,只是因为你是风尽。当你说出真相,欺骗外公多年,光这一点,本宫也足可以将你碎尸万段。那时,本宫给过你选择,你可以离开,本宫不会将真相告知外公。可你执意要留下,可念在你曾‘安分守己’过,念在安蓝的情分上,本宫满足你提出的一切,甚至给予你艳妃身份,让你掌控整个后宫。”

艳妃脸色惨白,被莲绛一席话堵得接不上话。

“是你,自己太贪了。”

“我贪婪吗?难道你就不贪婪?我不过是想要属于自己的一切。

她只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年,而眼前这个男人,弃之若敝。

她喘着气,莲绛却冷笑一声,眼底露出无尽的厌恶。

看到莲绛这个样子,艳妃似彻底被激怒,她扣住那白骨锁,恨不得将他整个锁骨都撕扯下来。

“意思,你不会接受我?”

莲绛闭上眼睛。

“好!”

她手腕用力,那白骨锁和他的骨头摩擦发出咔咔的声响,犹如她此时咬牙切齿的恨声,“既然如此,那么,我得不到,她也别想得到。”

莲绛再一次睁开眼,碧色的眼里折射出狠戾的光,“你说什么?”

“呵呵呵…”

艳妃扬起唇,露出诡异的笑,“你不知道吧!那女人现在就在西北门!”

莲绛眼底闪过一丝惊愕,难以置信的看着艳妃,“不可能…”

沐色和秋叶一澈明明带她走了。

几日之后,结界的缝隙就要合上了,阿初是她的生命,她怎么可能会滞留在大洲。

不会的。

“你不相信?”

艳妃起身从墙上取下了铁链,将莲绛放下来,又将他安置在一张滚轮木椅上。

她劫狱之时,发现他不仅身重尸毒,灵力也极其虚弱,远是在月重宫那日,他竟然被自己养的血蝙蝠反噬,而这些日子,日日跟随在十五身上,没有闭关调理,身体早就被自己折腾的不堪。

而她设置的傀儡自爆后,不仅是白衣伸手重伤,连带莲绛,也差点死于其中。

她当然不能让莲绛死,不过此时,她却萌生了让莲绛不得好死的念头。

反正,谁也别想得到。

石门被打开,里面露出一个升降机关,艳妃推着莲绛进去,机关将两人一直往上带,最后停在了一个小石屋子里。

西陵靠近龙门,几乎所有建筑都用沙石所筑,这些石头坚硬非凡,而西陵要是边塞要地,因此有些楼层竟能建到六层之高。

PS:今天还有一更,昨天谢谢小妖精们的理解呀

第二百二十九章 卿行君随 三十四

9-27 2:1:25 65

艳妃推开一扇窗户,这个地方,恰好能看到越过西北门城墙,看到外面茫茫白雪。

这是西陵城内高台之一,但是随着战事的平定,和百年来无外族入侵,这高台渐渐被荒废,而原本军事要城西陵,也变成了走商的城市。

“你看到了么?”

艳妃指着城门外。

相隔的很远,若是一般人,根本无法看清雪雾中的情景棼。

可莲绛和艳妃都是习武之人,懂得凝神远观。

果然,在皑皑白雪中,莲绛看到一个人犹如一顿冰雕一样,傲然立于雪中。

太远,无法看清她面容,可是,他一眼就认出了她搓。

“十五。”

他颤声,终究念出了这个名字。

他第一次看到她,在大冥宫她抱着阿初痛哭时,他就知道,卫霜发不是她的名字。

当沐色拉着她的手,轻声唤道,胭脂时,依然坚信,胭脂浓,不是她的名字。

直到,那晚城门前,她捧着他的脸,哑声:长生楼,十五,拜见祭司大人。

他才知道,她是十五。

十五,才是她真正的名字。

听到声音,艳妃震惊的回头看着莲绛,才发现他眼底露出别样的温柔,艳妃手一横,将窗户关上。

周围一片漆黑,莲绛闭上眼睛,心中默念。

艳妃扳动机关,将莲绛送了下去。

“莲!”

站在风雪中,一直在等待的十五突然大喊一声。

她凝目四处望,只看到成千上万那密集的瞄准着自己的弓箭,再也没有其他人。

可她方才,分明听到有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飘来,那一声深切的‘十五’,直直落在她胸口上。

她不甘的四处寻找,“莲,是不是你?”

她大喊,那声音,灌入了她的真力,顷刻间在整个西陵府邸回荡。

莲,是不是你!

十五忍不住往前走一步,弓弩顿时发出预备声音,她步子不得不顿,仰头看着风雪中的西陵。

这个几十长高的城墙,这个城池,将她的夫君关在其中,她感受得到他的存在,可她目光却无法穿越这些城墙,穿透这些深沉的建筑去看到他。

风雪慢慢,她已经站在风雪中五个时辰了。

还有七个时辰。

她坚定的告诉自己,七个时辰之后,无论如何她都要看到莲绛。

恰此时,城墙上出现了动静,十五凝目一看,竟然是几个身着唐门衣衫的家丁架着一个男人,走向城墙上的高台上。

那个男子被捆绑在一根柱子上,那人头发散乱,但穿着的衣服十五却一眼认得,那是同莲绛一起被关在城内的鬼狼侍卫。

十五手中的拐杖瞬间握紧,那两个唐门家丁动作极其粗鲁,鬼狼侍卫周身上血,身上还隐隐有鞭痕,看着唐门家丁手里的鞭子,十五咬了咬牙。

而这个时候,十五看到那唐堡主也跟着走了出来。

他刚出来,却被人一下拉了回去,独孤镇主被拽的措手不及,一回头,看到满脸盛怒的独孤镇主,“唐堡主,你执意要这么做?”

“独孤镇主,你说了不再插手的!之前这两个犯人在你手上,可是,你办事不利,连犯人都弄丢了,却是被我找到。这事情,当然得由我说了算。”唐堡主眼底尽是血丝,“下面那个妖女和我唐家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也要让她亲眼看到亲近之人死在面前的痛苦。”

唐堡主面色狰狞,情绪早已难以控制,似已经有点疯癫。

“白衣盟主未醒,我劝你不要去惹她。”

“哈哈…”唐堡主压着声音,“援兵就要来了,她进城,就是死。”

说着,他转头对两个家丁,“给我抽给她看!”

“是!”

两个家丁拿起鞭子就又要抽那鬼狼侍卫。

“你们住手!”

独孤镇主厉声。

“你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唐堡主轻蔑的看了一眼独孤镇主,转身走向高台一下夺过旁边的鞭子,抽在了那鬼狼身上,那鞭声在西陵上空,显得凌厉而清晰。

“妖女!你不是很厉害?你直接进城,别说十二个时辰,三个时辰之内,我就把你的人,给你抽成肉末。”

他一边叫嚣,一边大喊。

旁边的独孤镇主被人拉到一边,“你劝不住他。”

柳家堡的人道。

“简直就是一个疯子!自己女人还躺在脚下,却拿一个犯人撒气。”

独孤镇主骂道,看了一眼西北门下方,发现十五突然盘腿坐在了地上。

风雪未停,不到一忽儿,她整个人都被风雪掩盖,和雪人无疑。

那鬼狼侍卫一直咬牙,一声也没有吭。

“怎么会是撒气,他想要激将法,将那女人引进来。”

独孤镇主一听,蹙眉看着柳家堡的人,低声道,“卫霜发武功这么高,若真引进来,我们根本不是对手。再说,真正贪生怕死的应该是唐堡主吧,按照他的性格,他断然不会想将敌人引进来,再则,那卫霜发也非常针对唐家。”

“方才找到这两个反人之后,他就很反常…”

经人这么一提醒,独孤镇主重新回头看着那唐堡主,发现他脸上有着怪异的狞笑,还有一份阴邪。

“他这样子…有点像中邪了啊。”

独孤世家世代在南岭,最靠近南疆,对南疆的神秘巫蛊之术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他蹙眉,“方才他在哪里找到这两个鬼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