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是…秋叶一澈明媒正娶的女人。

这一瞬间,莲降只觉得一把刀横在了心口,而身体内好不容易控制的魔性,似乎又要涌动起来,他不得已的稍微低下头,用力的咬着唇,丝丝血丝蔓延在唇齿间。

“你爱秋叶一澈么?”

良久他才开口,总觉得想得到一个彻底放自己心死的答案,方才罢休。

胖子曾经描述了他们万人鉴证的求婚,简单直接,却感动和震撼了所有的长安人。

她曾为了秋叶一澈,带着信物跋涉千里而来长安,为的赴那场婚约

十五漆黑的双瞳看着莲降,如墨青丝,漂亮的额头,线条完美的鼻翼,有着撩人心魂美人裂的唇,还有一双好看到难以形容的碧色双眼。

这是她重生后,看到的第一双眼睛。

也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看到别人的眼睛,会下意识发抖的眼睛。

买她心脏的老婆婆说:你之所以还要活两年,是因为你还有没有做完的事情,和该碰到却没有碰到的人。

没有做完的事情,就是向秋叶一澈和碧萝复仇。

而该碰到却没有碰到的人:该是你,莲降吧。

九年前,她拿着颜绯色给他的信物路过龙门寻他,却在哪儿碰到了秋叶一澈。

而她和莲降的命运,就在那个时候,叉开了。

“胭脂浓!”他第一次真正的喊她名字。

这名字,瞬间将十五的思绪拉了回来,“你爱秋叶一澈吗?”

胭脂浓…她那恒古不变的眼底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终于泛起了丝丝痛苦的涟漪。

天下人都说秋叶一澈爱胭脂浓,这是最大的谎言。

然而,胭脂浓是否爱秋叶一澈,却无人知晓。

那年的胭脂浓,自断经脉,背师弃义都要嫁给秋叶一澈,爱么?

“爱!”她静静的回答,看着莲降的眼神,没有丝毫闪避。

胭脂浓爱秋叶一澈,倾尽一生的去爱了,然后死了。

胭脂浓,已经死了。

莲降苦笑一声,面对着她如此笃定的眼神,只得露出这个表情似在挽回自己狼狈的最后一点尊严。

他早该想到这些,他早在她上一次毒发时,就清楚这个女人爱秋叶一澈。

他此时,不过想死心,不过想让她亲自说出来而已。

“胭脂浓…”

他旋即大怒,双瞳泛着妖异的碧色,魔性再度肆意,那白皙的手背血蝙蝠隐隐若现,“你既然爱秋叶一澈,那为什么要蛊惑本宫?为什么要一次次的救我?为什么要讨我开心?”

然后偷了他的心!

“小的所做的一切,都是再尽长生楼一份子的责任。”

他瞬间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她保护他,救他仅仅因为他是莲降,月重宫的祭司。

原是他误会了她的意思。

所以,刚刚怕他置身于蓝禾诡异的阵法里,她不惜冲破穴位,只是为了保护他?

他咬唇一笑,血丝涌出,眉色尽是妩媚,再看她时,碧色眼瞳无丝毫波澜。

他并未说一字,起身看着满地死尸,转身慢慢离开。

十五再也坚持不住,瞬间失去意识,除了啃食她大脑的痛,她再也分不清身在何处。

她只知道,匍匐在地上不断的像前爬,而嘴里鲜血大口大口的涌出,好像一停下来,她就会死去,然后彻底的从这个世界消亡

莲降忽闻身后动静,一回头,看到十五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她一边捂住脑袋,手指扣着泥土和石沙,试图往前爬,而满是鲜血的脸扭曲在一起,痛苦万分。

他立在尸体中,怔了半响终究跨步过去,将十五从地上抱起来。然而,怀里的人却拼命挣扎,两人都摔在地上,而十五的手指扣刮着泥土,想要挣脱他。

“放我出去!”

她不停的哭喊,又是捶打,又是抠弄,不过片刻,她指甲就断裂,指尖翻开,血肉模糊。

“放我出去!”

看到她手指,他突然想起在南疆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

他召唤亡灵苏醒,而这个女人,带着承重的链子浑身腐烂的走在最后面。

他坐在莲台上,隔着轻纱,第一眼就看到她了,因为,她一路摔倒,却又挣扎着站起来。

那个时候的她,就如同现在这样,骨肉翻开,因为她在棺材里面八年。

“十五!”他忙阻止她这个几乎自残的动作,“十五!”

他一手紧紧抱着她,一手扣住她双手,在她耳边说,“你出来了,不是在棺材里。你已经出来了…”

可十五不停的挣扎,嘴里发出痛苦呜咽。

“好了,我给你解药,你别动!”

他轻声的在她耳边哄着,声音平和温柔,又带着难言的宠溺。

怀里的人凑近他双唇,柔软的舌头舔过他唇,然后贪婪的吮了起来。

莲降当下浑身战栗,这才想起刚刚唇被咬破,唇上的鲜血吸引了她体内的蛊虫。

她双手捧着他的头,身体紧急的贴着他,不停的吸吮。他愣了半秒,发出一声轻吟,垂下漂亮的睫羽,将她反抱在怀里。

长发交织,唇舌相缠,他想起了那日在睿亲王,她亦是这般的轻吻着他。

亲吻我,难道也是你十五的职责么?

陪我看雪,难道也是你十五的职责?

想着法子,哄我喝药,也是你的职责?

“十五,有没有喜欢我啊?”怀里的人终于疲软的晕了过去,他却坐在四处横着尸体的地上,将她抱得更急,将唇贴在她耳边,“哪怕一点点,有没有啊?”

女子没有动静,全身软弱无骨,面上鲜血未干,有些狰狞恐怖,可落在他眼底,却是冰雪容颜。

“用你的心来回答。”说着,他摸向她心口,却在瞬间,他整个人都震在了原处。

半刻之后,他突然惊醒,然后将低头贴在她心口。

“十五…”他颤抖的捧起她的脸,试图将他摇醒,“你的心呢?”

她的胸腔,没有心跳,整个都是空的。

是的,她没有心!

这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两人从独孤出来那晚,他手探入她衣服里时,她一下止住了他。

就像昨晚,情到深处时,她再度拦住了他的手。

她…

“十五你怎么会没有心?”

他脑子一片混乱,漂亮的睫羽不停的闪动,完全茫然不知所措。

“秋叶一澈,你凭什么质疑我的感情?是不是要我将心挖出来给你看?”

他浑身一颤,捧着十五的脸,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难道,你真将心挖给了秋叶一澈?

你心里怎么会有我?你都没有心,怎么会有我!

冷找到莲降时,看到莲降坐在满是尸体的地上,长发披散,面色苍白,一双碧色眼瞳没有任何光泽的盯着一处,整个人都如被抽取了灵魂。

而他怀里,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看不清面容的人。

睿亲王府

睿亲王府有史以来,处于最紧张和戒备的状态,而大厅里,秋叶一澈负伤而立,碧萝则捂住小腹坐在位置,尚秋水站在角落,厅内气氛诡异,静得连尘埃都能听见。

他们回来了整整三个时辰,三个时辰里,秋叶一澈保持同一个姿势站在原地没有说一句话。

所有人似乎都没有从那可怕的一幕中反应过来。

那个面容妖媚道极致的男子,竟然瞬间将血蝙蝠召唤了出来,那一刻,天地撼动,好似恶灵出炼那般恐怖。

而四十八名他最自豪的影卫,一人被十五一剑劈成了两半,八人被那男子手里诡异的光球说折射出来的光波拦腰斩断,其余的人,瞬间命葬在那些血蝙蝠的攻击中。

一个活生生的人,被蝙蝠吸成了一幅皮囊。

即便是见过蓝禾各种蛊毒幻术,可是,第一次见到阴邪的血蝙蝠,秋叶一澈都觉得是在做梦。

沐色是蓝禾用最阴毒之术创造出来的,所以他有一双琉璃色的眼睛。

而这个男子,竟然有一双深碧色的双瞳,在召唤蝙蝠时,他眼白都成碧色,像一个魔鬼。

可是,沐色却不懂幻术!

“他是西岐人。”终于,他回身,盯着碧萝。

碧萝垂下眼眸,贴身的衣服早就被冷汗打湿,“他好像是…二十年前西岐族长,桃花门前身颜门门主的独子——颜碧瞳。”

秋叶一澈蹙眉,身上伤口顿时裂开。

他曾听说过二十多年前的那个魔头,险些让大燕灭国,但是,最后却是无端消失了。

“颜绯色曾经为了得到至高灵力,将自己灵魂出卖给了魔鬼,以至于他的儿子颜碧瞳生下来便是半魔人。只是二十年前,他们一家人就消失了,西岐内部亦寻了他们多年,全都无果。”她声音还有惊惧的颤意。

尚秋水听到这里,亦跟着颤抖起来。

“半魔人?”

他们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惹到了这么恐怖的人。

“看样子,他便是月重宫的新祭司,莲降了!”

秋叶一澈低声吐出这么一句,尚秋水则惊恐的抬起眼,“难道蓝禾死在了他手里?”

蓝禾那么可怕的人,竟然会死…也对,哪怕蓝禾灵力再强大,可是,对方却是一个魔鬼。

那血蝙蝠是什么?

是忘川河边游荡的恶灵炼化而成!

“都下去吧。”秋叶一澈颓然的坐在位置上,痛苦的揉着眉心。

他们在林子里交战时候,对方仅仅用一根白杨条几乎要了他性命,当时,那魔鬼就在他耳边说:碰我女人,都得死!

那个时候他还一片茫然,正在生死关头并没有多虑。

可是,在影卫来的时候,十五却突然出现了。

“原来…”他握紧拳头,“胭脂你早就在看…而当他陷入危险时,你竟然不顾生命的下来救他!”

脑子里突然拂过,她站在城墙上主动拥吻那个男子的情景。秋叶一澈再也仍不住,一拳狠狠砸向了桌子。

她对自己说:别恶心我?你不配我?

十五体内的蛊虫在尚秋水三音笛的催发下,差点破脑而出,为此,她整整昏迷了四日。

这四日里,她总是在做一个梦,梦到莲降身穿绣地涌番金莲的黑色袍子,手持一把红色油纸伞站在一条黑水暗涌的河边。那河边盛开着无数朵血红色的曼珠沙华,而河水里时不时冒出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和白骨之手,试图将他拽入幽暗的水里。

旁边那些花突然燃烧,成片的碧火肆意开来,将莲降全部包围。

“莲降!”

她站在河的对岸,嘶声大喊,而他终于回头望向他那边——那是一张妖邪狰狞的脸,整个脸被一种怪异的蓝色花藤占据,唯留下一双看不见眼瞳深碧色双眸。

“啊!”

十五尖叫一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我…我竟然做梦了…”

她难以置信的喘着粗气,因为一个没有心的人,根本不可能做梦。

不仅如此,她还梦到了莲降…

梦里他的样子阴森恐怖,黑色华丽袍子,纯碧色双眼,被蔓藤占据的脸,那是魔鬼才有的样子。

莲降,竟然有一半魔性,莫名的不安涌上来,她这才注意到自己几个手指裹着纱布,她疑惑的揭开,发现食指和中指已经结疤

但是,她完全没有印象,手指是怎么受伤的。

她的记忆停在了莲降操控血蝙蝠的那一刻。

屋子外面有人走动,十五抬起眼,看到三娘走了进来。

“三娘,冷…他们怎么样?“

莲降两个字含在嘴里,又吞了下去。

“冷大人他们回南疆了。”三娘看着十五。

好像是预料中的答案,十五沉默没有说话,只是觉得喉咙有点干涩,起身端了茶水喝了起来。

三娘看了十五好一忽儿,从怀里的盒子拿出两个红色的瓶子,递给十五,“不过冷走的时候,说莲降大人有命,让你三个月内必须彻底铲除桃花门,为此,长生楼精英几日之后也会赶到大燕,并且都听命于你!”

十五回头看着三娘,三娘又笑了笑,指着瓶子说,“这是你的解药?”

这下,十五恒古的黑瞳里闪过了一抹惊讶,因为她的蛊虫和其他人不同,只能一月一次的养。

打开瓶子,十五呼吸一滞,唇动了片刻,回身看着窗外手则握紧了瓶子。

拼字里,是莲降的血。

他虽然离开了,却留下了长生楼人避免她孤军奋战,因为没法饲养解蛊虫,他便留下了血。

一时间,只觉得手心两个瓶子莫名滚烫,一股炙热欧蔓延到了胸腔,让她茫然无错。

“对了还有一个事情。”

三娘的口气带着焦虑,“你昏迷的这几日,吏部尚书和卫将军分别在家遇害。不仅如此,秋叶一澈将皇上再度昏迷的事情宣扬了出去,此时大燕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更甚至,将矛头指向了南宫世家。”

十五垂眸,眼底折射出冷厉的光,“吏部尚书和卫将军都是衷心护皇党,看样子,秋叶一澈是在对那晚的报复了。”

那晚,莲降召唤来了血蝙蝠,将秋叶一澈的影卫全部杀死,他心里应该很恨吧。

“这几日,他天天入宫,说非要见您,若非拦着,好几次都差点闯入你的寝殿。”

十五抿唇不语,但是一想到太液池那晚和差点伤了莲降的事情,她突然恨不得抽秋叶一澈几耳光。

外面的桌子上摆满了精致的礼盒,“那是什么?”

“睿亲王派来送你的。”

“丢出去烧了。”

“嗯。”三娘点头,十五突然拦住,三娘,那日我身上那件黑色的披风还在?”

“在!”

当日,莲降将昏迷的十五带回了宫,贴身守候照顾了三日,离开时,三娘就看到他将一件东西扔到了池子里,后面拾起来一看竟然是披风。

而那件披风,三娘认得,是秋叶一澈的。

三娘将清洁后了的披风拿了出来,十五起身冷睨了一眼,然后走到桌子上,“挑选几样好的,今晚去睿亲王府。”

“去睿亲王府?”

“是啊,前天听说贤妃动了胎气,睿亲王又受伤,不去慰问一下,实在不好。”

“但是…“

本想说和睿亲王结怨如此大,此行必然十分危险,但是想到这几日睿亲王像是十分担忧十五,又送了这些东西,怕不是之心关心一说。

如秋叶一澈大婚当日,莲降说的:或许秋叶一澈对胭脂浓并非无情。

然而,若是有情,这个曾艳冠天下的女子最后如此狼狈的从棺材中爬出来,受尽了各种非人折磨。

好,我这就去准备!”

三娘赶紧收拾东西,又听说十五说,“劳烦三娘带上这披风。”

皇宫里的马车浩浩荡荡的出去,到了马车里,三娘坐在十五旁边,手里捧着秋叶一澈的披风。

“夫人,睿亲王府到了。”

外面的宫仪小声的禀告道。

十五看着三娘手里的披风,眼底露出一丝厌恶,却终究伸手穿在了自己身上。

“十五等一下。”三娘上前,从怀里掏出胭脂盒,然后点在十五唇上,“竟是盛装,也别少了妆容。”

十五领会,冲她一笑,美色溢彩,可眼底却杀意浓烈!

房间里,即便是冬日,也放着一束百合,据说这能养颜安神。

此时软榻上,碧萝面色苍白但是却眼带喜悦的靠在软榻之上,旁边坐着秋叶一澈,防风端着药掀开帘子走了进来,递给了碧萝。

“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小世子无碍,只是贤妃身子不好,也经不得情绪波动。”

那日秋叶一澈大发一通脾气,碧萝动了抬起,而成日朝宫里跑的秋叶一澈也不得不照顾碧萝。

秋叶一澈点点头,对碧萝道,“那你早些将安胎药喝了。”

“王爷。”明一走了进来,对着秋叶一澈恭谨俯身,道,“容月夫人来了。”

“胭…”秋叶一澈忙站起来,三步跨坐两步的冲了出去,到了门口,又忙停下来问明一,“孤今天怎样?”

明一楞了一下,恭敬答道,“王一切都好。”

秋叶一澈这才松了一口气,赶到前门,却只看到几个宫仪守在那儿。

“容月夫人呢?”

“夫人去南苑方向了。”

明一一离开,碧萝的寝殿就出现了死一般的寂静,片刻之后,碧萝将盛满药碗砸在了防风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