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以为,你们现在南宫世家的身份,孤就不能把你们怎样。这世界上,只有皇权最大,三万铁骑就在长安,只要孤一下命令,燕成亦和南宫羽的头,孤照样杀!大不了,孤背负一个弑君谋权的骂名而已,可天下皇室姓氏便是秋叶,五年之后,十年之后,百年之后,还有谁敢评足。”

他顿了几秒,两人身体隔得特别的近,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运气的急促呼吸。

而眼前女子,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的看她面容,才发现,对方的皮肤比他想象的还要苍白,像常年未见光的病态白,而对方被扣住的手腕,竟那么的细小所触及的皮肤更是冰冷刺骨。

好似,再用力,就会被他捏得粉碎。

可这小小的身体,却有那样的爆发力和仇恨“你十五哪怕再大的本事,在千军万马前,也不过是一只蝼蚁,细小如尘埃。”

十五静静的听他说完,抬眸一笑,“可是,若真要取你狗头,那也不是难事。”

她那一笑,明明的平凡的脸,可偏偏迎着头顶飘雪和落梅,竟媚态百生,好似全身都透着撩人心魂的艳色

那一瞬,秋叶一澈只觉得整个心,突然停了一秒。

等再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推开他,并且一掌打在了他伤口处。

“唔!”

秋叶一澈登时倒退几步,梅枝上的雪落在脸上,刺骨寒意让他瞬间转醒,他才惊觉自己刚刚竟然盯着这个女人失神了。

他竟然…盯着这个女人失神了。

手指扣在她手腕处,那份冰冷,却带着女人独有的细腻,而刚刚自己的心跳。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胭脂,他没有看得到过任何女人,会失神。

而身前女子,却偏偏姿态慵懒的靠在梅枝上,长发缀着落梅,半讥半笑看着他。

秋叶一澈吓得后退几步,竟慌忙和十五拉开距离,看着十五的眼神亦带着一丝警惕。

“睿亲王,你还是自己走吧,否则,真让我将你扫地出门,这要传出去,谁都不好看。”

“孤是来求医的,若是被扫地出门,恐怕只侮辱了南宫世家百年声誉的‘妙手仁心’,所谓的妙手在何处,所谓的人心又在哪里?”

“王爷到底要怎样?”

“说出她的下落,否则…”他眉目狠戾,“这龙椅换人之前,孤会让你南宫一日不得安宁。”

“这样说,睿亲王是赖着不肯走了?”

十五挑眉,走出了梅林向自己的别院走去,到门口却是回头对秋叶一澈说,“王爷,这雪怕是一时间不会停下来,虽然南宫世家不治畜生和狗,但是,王爷既然来拜访,倒是有歇脚的地方。如果不嫌弃,还请自去大厅。”

秋叶一澈看着十五渐渐离开的背影,下意思的抬起手,看着刚刚握着十五手腕的手指,然后快速跟上。

“南宫世家,南宫小妹接旨!”

一个太监高亢的声音从大门处传来,秋叶一澈忙站在院子角落,看到了皇帝的贴身太监手捧圣旨走了进来。

而十五则上前,颔首恭谨的跪在地上。

“南宫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于宫尽事,克尽敬慎,敬上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平和,椒庭之礼教维娴,堪为六宫典范,实能赞襄内政。今册为夫人,为后宫之首。授金册金印。钦此。”

太监念完,忙命旁边宫仪将十五服了起来。

“娘娘,您看赶紧梳妆一下,外面的辇车都在等您呢。”

十五对那太监点点头,“辛苦公公了,我这就去梳妆,稍等片刻。”

说着,旁边的宫仪端着衣服跟随其后,而秋叶一澈则一直站在角落冷眼看着这一切.

他早猜到皇帝会将她接入宫中,只是,比他想象的还快.

此时,整个长安一片热闹,南宫世家门口更是围满了观望的人,因为,南宫小妹被册封为夫人的消息一经被散播开来,这个消息虽然都在意料只从南宫小妹突然出现在皇上寿宴之后,一经是意料之中的。但是,没想到皇上动作这么快,竟才不到三日,册封圣旨就下来了。

铜镜前,坐着的女子,面容清秀,长发披肩,身边的宫仪拿出一根绸带将发尾简单挽住,再拿出一枚殷红宝石发链小心的佩戴在十五额头上。

那一枚宝石,宛如一点朱砂,落在十五眉心,让她清秀的脸,当即艳丽无双起来。

一旁的唐三娘拿出衣服,神色亦是一怔,因为,她手里那件金丝绣风衣服,却是大红色,如那宝石一样,肆意艳丽。

而十五起身,张开双臂,三娘上去,将衣衫替她穿上,那一瞬,看着身前之人,三娘眼底闪过惊艳。

虽然是换了一张平淡的面容,可那眉间的孤傲和周身的气质,三娘只觉得,真的身临其境看到了八年前的胭脂浓。

冷眼如雪,孤傲如梅,肆意如火,艳丽似蔷薇。

“胭脂浓…”

唐三娘怔怔望着十五,看着十五迈着步子,走出院中,站立在飘舞的白雪中。

她终于体会到了那一句:茫茫白雪世界里,唯有那一抹胭脂,浓烈的撩人心魄。

哪怕是换了一个脸,然而,胭脂浓就是胭脂浓,那绝代芳华,绝世孤傲的姿容永远都掩藏不住。

南宫府邸门口,百姓们都撑着伞,议论纷纷的看着府邸门口,终于,那半开的门突然打开。

白茫茫的天地红,一个红色的身影款款而来。

来之人,穿着一身红色凤穿牡丹金丝绣衣,旖旎艳丽,黑发泄在腰际,发尾系着绸带,然后配着月牙翠玉,清雅别致。那女子,面不施粉黛,肌肤宛如雪般苍白,甚至透着些许虚弱,可一双黑瞳却幽深如夜,冷冷的凝视前方,衬着眉心那枚水滴形的宝石,原本平淡清秀的脸,瞬间变得艳丽媚骨起来。

她就那样立在风雪中,坦然的接受着众人惊讶,震撼,惊骇,惊艳的目光。

四周悄然无息,直到她由宫仪扶着,慢慢坐上了那辇车。

而不远处,有一个人正捂着胸口扶墙而站,他双眸从她出现那一刻,就未从她身上移开过一点点。

鲜血顺着他手指溢出,而他俊美的脸正因为失却而变得苍白,直到辇车移动,他才明白过来,挣扎上去,却是一个踉跄跪下。

“王!”

暗处的明一上前,一把将秋叶一澈扶住,“您的伤口若再不治疗,就要恶化了。”

秋叶一澈目光却紧紧锁着那辇车,手指指着那离开的方向,“拦住,给孤拦住!”

“王,那…”明一刚刚也看到了,恐怕整个长安城见过胭脂浓的人,都看到了。。十五一身红衣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大家都以为死去的胭脂浓活了过来。

“她气度虽然像王妃,但是…王妃已经死了啊。”

“是她!是她。”秋叶一澈站起来,踉跄的要去追十五的辇车,“她就是胭脂,孤怎么会认错。”

“这天下,你们所有人都不记得她,但是,孤不会!”他声音带着无线苍凉,喃喃自语,“就像大漠一样,在人群中,她就那样看着孤,那眼神孤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八年了…她换了容貌,换了声音,可是,她到底还是胭脂。”

“王!”

明一将他扶起来,放入马车,然后跪在摁住他伤口,“王,那真不是胭脂王妃啊。”

“怎么会不是?孤的王妃…孤怎么会不认识。”

从十五第一次出现在王府上空时,他的眼神就没法从那个冷漠的青衣少年身上游走开来。

从他们第一次交手时,她只防不攻,掩饰自己套路的时候。

在巷子里第二次交手,看着南宫林死去,她伤了他,那剑术套路明明就是胭脂。

而她明明一剑可以穿心,却是伤在他肩上。

她说:你欠她的,你所付她的,她都要讨回来。

所以,她要扶持南宫世家,要毁灭他。

“如果不是她,她怎么会一次次送来蔷薇。就是在警示孤,她回来复仇了,如果不是她,她怎么会如此了解桃花门,如此了碧萝,会如此的羞辱碧萝。”

他躺在马车里,双眸盯着马车顶,嘴边却带着笑,“因为胭脂恨我,恨碧萝。十五那样冷漠的眼神和精湛的剑术…孤…孤早该想到她到底胭脂了。”

那少年,眉间的睥睨,也只有是胭脂了。

是啊,他一直怀疑,但是,又有太多的因素,他不敢肯定而已。

直到那个叫十五的少年立在雪中观梅,直到她将头发撩到耳后,直到,他看着她会怔怔出神时…直到她穿着那一身红衣,姿容绝代孤傲的立在风雪中时。

他不再有丝毫的怀疑和质疑了。

胭脂浓,事隔了八年,你终于回来了。

“孤,等你…”孤等了你八年,在等得快要没有耐心时,你终于出现了。

所有人说她死了,但是,他都不相信。

甚至,当舒池求他出兵协助谋权篡位时,他反戈舒池,逼着舒池从百丈城楼自尽时,听到他亲口说:你那心爱的胭脂王妃,早化骨成灰了的时候,他同样的不相信。

十五静静的坐在辇车里,层层帷幔从车顶垂下,可依旧挡不住外面外观的百姓,那些议论纷纷之声。

她采取了最高调的方式,来保护皇室血脉,保护南宫血脉。

前行的马车突然停住,随即周围一片喧闹和抽气声,十五听到带队统领恶狠狠的道,“何处来的妇人,还不走来。这可是容月夫人的辇车。”

“怎么回事?”

十五掀起帷幔,问外面的宫仪。

“回夫人,好像是有一个女子在前面拦路,说要见夫人。”

“见我?”十五一愣,又听到那统领说,“还不速速离开,否则在此将你就地阵法。”

“等等。”十五掀开前方帘子,对着那统领道,“既然是拦路,必定是有有重要的事情,皇上爱护子民,若是碰到,定也为停下来询问详情。”

“是夫人。”那统领远远的答道,而他话刚落,一个声音凄然从前方传来。

“夫人说的真是好,奴家听了真心感动。”

那声音,穿过风雪之声,有几分悲沧又有几分嘲讽。

十五浑身一震,扶着那帷幔的收下意识的握紧,而前面,统领命人让开了道,一个身影缓缓的走来。

那人身上仅仅穿了一层浅碧色的单衣服,袖子几处还有被扯开的痕迹,而他身上的披风也在刚刚的拉扯中掉在地上,但是,他就这么迎风顶雪的走到十五辇车前。

长发裹雪,似历尽人生沧桑百年,但是那人的面容妖冶美丽,一双碧色眼瞳宛如翡翠那般深邃美丽,可,他像是尽力了长途跋涉,那漂亮的眉眼里,却透着无尽的悲伤和疲倦。

两人就这样,在人群中,静静的凝望着对方。

周围的人,亦渐渐安静下来,因为站着风雪中那人,姿容艳丽,倾国倾城,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而辇车里坐着那个人,虽然容貌不及那人,但气质冷厉孤傲,眉心一点红,衬得其芳华绝代,竟似当年逝去的胭脂王妃。

而两个人,就在万人注视下,看着对方,谁也没有说话。

莲降…

十五看着前方的绝色人,胸前有什么东西堵着,压抑到喉咙,却如何也没有开口。

不是说不回来么?

不是说要留在回楼么,不是说要一年半载么?

为什么要回来啊?

为什么要偏偏这个时候回来!

十五下意识的握紧拳头,却如何也不敢开口喊出莲降的名字。

因为,此时此时,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她,监视她,一旦暴露了,就是将莲降也置于危险中。

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么危险的时候回来!莲降啊,你…

十五垂下眉眼,欲放下帘子,当作没有看到莲降,可

那宣圣旨的太监终是反应过来,尖叫着嗓子对那人说,“你这女子,不是说要见夫人么?如今,见了怎么又不说话啊。”

“是啊,我想见夫人…”莲降站在雪中,双眸盯着十五,苦笑,“这多天来,我日日期盼着,想要见到夫人,日思夜想,却想到,原来夫人这么美,竟…一时间,忘记了说话。”

十五放帘子的手一顿,感觉胸口被人狠狠撞击了一番。

“既如此,那就快说吧,这儿还等着回宫呢。”

莲降抬手捂住胸口,目光盯着十五,一字一顿的问,“半个月前,我因家中有事,回了娘家。我家相公说,会在长安等我,于是我长途跋涉,追星赶月的回到长安。却突然发现:我相公不在了!”

心口,像有一把锥子,*之后残忍的搅,所有的痛全都席卷而来,他却要努力的抑制,然后问她一个答案,“容月夫人,您知道我家相公去哪里了吗?”而此时辇车上的女子,妆容精致,一身红衣如冷傲的蔷薇,肆意张扬,长发自然落在腰间,眉心一点红,陡然让她原本苍白无色的脸看起来惊艳动人。

他竟然从来不知道,这个在自己身边呆了几个月的女子,竟然有如此美艳的时刻。

她端坐在位置上,一手扶着帷幔,头微微侧向一边,细长的睫毛遮住了那双黑瞳,然而对方抿着的唇,似根本不愿再看得到她。

甚至,听了他的质问,对方脸上全无反应,只是颤了一下睫毛。

十五,说好的,在长安等我呢?

我日夜从回楼赶回来,担心你在长安出事,然而…看到的却是,你一身雍容盛装,在万人拥戴中,坐上了别人的辇车。

日夜不歇,我怕的是,会误了你的解蛊期。

我怕你在受那蚀骨之痛,却没想到你,你回我噬心之伤。

你一身红色嫁衣,一夜之间,竟是当今大燕的容月夫人。

花容月貌…

“呵呵呵…”

莲降见十五不语,碧色双瞳深深绞着那红衣女子,最终徒然放下手。

十五将则目光落在一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角余光能撇到那抹碧落之色。

莲降啊…

她暗自吸一口气,才缓缓抬起眉眼,望向莲降。

头顶雪如毛飘落,他连那漂亮的睫毛上,都缀着雪花,而倾国倾城的容颜此时惨白,连那唇都失去了色彩,唯有那双碧色双眼带着满腔愤怒盯着她。

她这才想起,今日将会是新月。

“外面风雪太大,你不如,先回去休息。或许,你相公会很快回来。”

终于开口,却像是耗尽了所有内力。

“回来?”莲降怔怔望着十五,眼底涌起一份期盼和欣喜,“她会回来吗?”

十五不再言语,时间逗留的越长,反而,越能让桃花门和秋叶一澈的眼线发现莲降的身份。

“走吧。”

淡然的吩咐前方统领,十五目光收了回来,然后放下帘子。

莲降顿觉呼吸一顿,心里那把锥子穿过心脏,他总以为,她会和他多说一句。

哪怕一句,他也总觉得,她不会是那般绝情的女子,让他不觉得妄自来寻她这么一趟。

可没想到,她口气如此冰冷,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

十五,哪怕你说一个会字,我都会等你啊!

然而,她只是漠然的放下了帷幔。

几个宫仪上前,将他拉扯开,这一瞬,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推开所有人,一下冲到了辇车前面。

莲降动作太快,十五来不得反应,他已经掀开帷幔,然后扣住了她的手。

她坐在高处,他站在辇车下面,双眼冷厉绞着她,而那手恨不得将她捏断。

“是不是,你说话都不算话?”

他声音很低,几近颤抖的质问。

十五大惊失色,却是大呼,“将她拉下去!”

周围一片嘈杂和喧闹,莲降冲上来时,辇车前方已经乱作一团。

“呵呵呵…好…”

他力气好大,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从马车里拽了出去,而十五不得已的用内力稳住身形。

纤白的手指从她手腕处被人生生拉开,而她手腕上已经留下了几道红印,像是烙铁留下。

非常疼!

捂着手腕处,十五忍住没有回头,心中只是默念:莲降,我并没有说话不算话。

你说,在长安呆着,哪儿都不准跑。

我没有跑。

莲降也不知道是怎么被人拉开的,他只看到漫天飞雪中她冷漠的眼神。

将他拉下去。

她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殿下。”冷赶紧上前,替莲降撑了一把伞,对方却是一把将他推开。

“颜哥哥,你怎么了?”

一个穿着黄色衣服,有着西域面容的女孩儿拾起披风,慌忙追上莲降。

“滚!”

暴敛冷厉的语气,吓得那个女孩儿一怔,手里的披风差点掉落。

而莲降身着单衣的走远,女孩儿害怕的回头看向冷,声音带着惧意,“冷,颜哥哥他…”

“让殿下静静吧。”

冷叹了一口气,脑子里却也有点迷茫。

“刚刚那个辇车上的女子是谁?”

她这一问,冷倒是有点怔住,“我没有仔细看清容貌,有点像…一个朋友。”

他们日夜疲惫的刚赶回长安,马车却被警卫军拉住说,今日有容月夫人入宫,所有车马不得入道,而刚好那容月夫人的辇车过来。

然后,就发生了刚刚那一幕。

“朋友,什么朋友?”

少女好奇的看着冷,“颜哥哥那种人会有朋友?”

“我也不知道。”

冷叹了一口气。

身边人潮涌动,头顶风雪,莲降游走在人群中,如幽魂。

夜幕垂下,

此时,又是落雪天,同样的长安,同样的灯火阑珊,同样的烟花炮竹,同样的街道。

他穿着那日那件衣衫,同样迎风走在雪中,然而…只有他一个人。

“大人,我陪你看雪吧。”

耳边响起一个声音,莲降慌忙看去,去之看到陌生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