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间接说出了真相。

喻嗔走近他,需要克服流言、好学生从小塑造的三观,不怕苛责。其实是件很难的事。

徐学民说:“您给她一点时间想想。”

顿了顿,徐学民告诉他另一件事:“柏天寇先生最近身体不太好。您要回去看看他吗?”

“不去。”柏正下意识说,“滚,别提他,他又不是我亲爹,你比我还清楚。”

回去了,人家指不定得把他打出来。

柏正翻了个身,脸色一下沉下来。

老柏身体不是一向不错吗?怎么会突然病了。

徐学民提出来,就证明他的病不轻。

徐学民没有继续劝他。

然而柏正出院以后,有一天晚上,他离开了自己公寓。

徐学民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柏正都不记得多少年来,他第一次主动回到柏家。

别墅灯火通明,柏天寇感慨地看着他。

“长高了,也帅了。前段时间,听说你受伤了,现在好了吗?”他嗓音儒雅,带着笑,柏正能回来看他,让他十分高兴。

柏正沉着脸:“你管我这么多做什么,你怎么回事,活都活不好?”

“年纪越来越大,身体有点毛病是正常的。嘘,你说话不要这么暴躁,你妈妈睡着了,别把她吵醒。”

柏正似乎想发火,可是最后,他忍了下来。

“你的病,能治吗?”

柏天寇摇摇头:“在吃药,放心吧,短时间死不了。”

柏正脸色更难看。

柏天寇倒是笑了:“不用那副表情,我这辈子挺值得。有个温婉贤淑的妻子,还有个关心我的孩子,没什么想不开的。”

他早就知道自己身体有问题,因此十分看得开。

他的病短期确实没大问题,治疗得当,还能活好几年,乃至十年。

柏正冷笑:“你倒是会自欺欺人。”

他在讽刺好妻子,还有孩子那两句话。

柏天寇习惯了他的坏脾气,没有反驳。对于他来说,牧梦仪确实给了他半辈子的爱情,只要不涉及柏正的事,她平日里十分善良温和。

而柏正,尽管不是他亲生的孩子,可是他看着柏正长大,心里真有几分.身为他父亲的责任感。

“你这次回来,我正好和你谈谈。我以前就和你说过,柏家的公司,你打算接手吗?”

柏正:“不打算,你还是留着自己败吧。”

“阿正,运动员很苦。”

“那也是我自己走出来的路。”

他不怕辛苦,柏天寇的财产他没脸要,那个男人的财产如非不得已,他不想动。

柏天寇知道劝不动他,也不再劝。

换个人,这么大笔钱,估计早就高兴得找不到北。柏正的性格是真正的狂妄,因此目空一切,什么都不在乎。

“你好好养病,没成天想有的没的。”

柏天寇笑着叫住他:“我从来没听你叫我一声爸,现在生病了,你能叫一声吗?”

柏正动了动唇,最后道:“你多活几年,说不定能等到那时候。”

他走出别墅,几分压抑终于浮在他的眉眼。

一整个冬天,柏正都在给柏天寇找治病的方法。

徐学民摇摇头:“柏少,国内国外都没有办法,只能再过两年,医学发达些,看看有没有法子。”

柏正神色阴郁。

他可以训练的时候,已经放寒假了。因为心情着实糟糕,柏正没有出门。

他小时候,对他最好的人就是柏天寇。

然而在柏天寇心中,牧梦仪到底才是第一位。因此许多事情,柏天寇也无能为力。遇到牧梦仪的事,他就会被放弃。

喻嗔兴许也是这样,压力、流言,就会使她离他远远的。

柏正从未被坚定选择过。

时间飞快,很快就要过年了。今年冬天,t市罕见下了一场雪。

喻嗔伸手接住雪花,换衣服出门。

她来到柏正公寓门口,围了一条红色的围巾。声音带着笑:“徐叔新年好。”

徐学民看见她,愣了好一会儿。

她没有放弃柏正?

四角裤

喻嗔知道徐叔在意外什么, 上次流言事件,的确令她害怕。

她家教严格,想想喻中岩和万姝茗的失望, 她心里就喘不过气。不是每个人都和柏正一样,对任何事情无所畏惧。

喻燃每周和她一起回家,某种程度上,反倒让她松了口气。

然而一个冬天过去,她经常会梦到柏正。

他用萤火虫点亮的道路、他跪下来把她抱在怀里、他背她回家,那天的天空特别美, 以至于她在梦里, 唇角上扬。

她酝酿了一个冬季的勇气, 终于在下雪这天, 出来找他。

“柏正在家吗?”

“在, 您去敲门就是。”徐学民平时也不会守着他, 但是柏正伤才好,又出了柏天寇这档子事, 徐学民实在放心不下。

“这是我家里炒的瓜子花生, 还有胡豆, 徐叔您尝尝。”

她从拎的口袋里, 分了一捧给徐学民。

徐学民接过来,神色柔和:“谢谢喻小姐, 您既然来了,那我就先走了, 公司还有点事。”

他说着, 上了车, 示意司机开走。

喻嗔目送他离开,这才去敲柏正的门。

没一会儿, 门被打开,少年睡眼惺忪,他神色不太耐烦。

他头发凌乱,只穿了条四角裤,一副落拓不羁的模样。

喻嗔睁大眼睛,她的视线扫过他腹肌,还有腰上纹身,最后落在他四角裤上,眨了眨眼睛。

“……”柏正看见喻嗔,猛然关上门。

柏正还以为是徐学民,这段时间他心中阴郁,一面想着柏天寇生病的事,一面想着喻嗔远离他。

尽管没有见喻嗔,可是喻嗔每天在做什么,他都知道。

他心中焦躁,摩挲着喻嗔的照片,她很开心,偶尔还会和余巧去散步。喻燃和她一起回家时,她脸上也总带着笑容。

明明澄清谣言,并且离她远一点,是柏正自愿的。可当柏正盯着她的笑脸,却不断有些阴暗的念头冒出来。

为了不伤害她,他很少出门。

外面欢声笑语,他在家要么健身发泄情绪,要么蒙头睡觉。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现在形象有多糟糕。

“你等一下,别走,马上!”

柏正边穿裤子便低声骂人,他胡乱套好裤子,又穿上衬衣,这才打开门。

他生怕喻嗔等不及走了,好在门外少女依旧在,清亮的大眼睛看着他。

突如其来的喜悦,几乎扫平了这几天的阴郁烦躁。

他眼里终于带上亮光,笑起来:“我帮你换鞋。”

柏正十分殷勤,他找好新的拖鞋,蹲下来要给喻嗔换鞋子。

他的喜爱直白极了,喻嗔摇摇头:“不用,我可以自己穿。”

她怕他真要给自己换鞋,连忙蹬掉鞋子,穿上他给的拖鞋。

少女穿着嫩青色的袜子,外面大雪铺了厚厚一层,她这点色彩,像春天的嫩芽。

柏正知道她害羞,便不勉强。

喻嗔才换好鞋子,猛然被人抱起来。

她低低惊呼一声:“柏正。”

少年笑容畅快:“告诉我,你为什么来了?”那些美好的滋味儿,一层层在心中散开,让他一刻都忍不住。

她扶住他肩膀:“你先放我下去。”

鞋子都掉了一只。

“你先说,不然今天别走了。”

喻嗔不好意思说想他了,她极力镇定说:“过年串门,我来看看你。”

柏正低笑一声:“还有呢?”

喻嗔羞恼:“没有了。”

柏正不动,挑眉笑:“说谎。”

她转移话题道:“你这样,手臂还疼吗?”

柏正见她关心自己,心里软得跟什么似的,他终于不为难她,把她放下来,捡起鞋子给她穿好。

“不痛。”

喻嗔第一次来柏正家里,这房子是他私产,从他在衡越读书开始,就再也没有回过柏家,一个人搬来这里住。

她以为柏正这种张狂的性格,房子肯定又大又奢侈,没想到除了客厅宽敞些,就是普通的三室一厅。

一间还被他改成了健身房。

柏正见她好奇地打量,逗她道:“嫌小?我以后赚钱给你买个大的好不好?”

喻嗔差点被呛住:“没有,你乱说什么。”

柏正解释道:“一个人住,没讲究。”

他生活本就粗糙,他捏捏喻嗔下巴:“会不会嫌我穷还脾气差?”

喻嗔看他一眼:“你还穷啊?”

“我不是柏家继承人了。”柏正摸摸她头发,观察她表情,“徐学民那里的东西,我也不打算接手。我可能会像所有普通人那样,努力赚钱,从一无所有做起。当不了顶尖运动员的话,会很穷的,你嫌弃吗?”

他自己都清楚,曾经身上,只有柏家太子爷这个光环让人趋之若鹜。

喻嗔下意识摇摇头。

摇了头才发现不对,柏正已经笑开了:“原来你想好跟我一辈子了?”

喻嗔恼得想打他,他握住她小拳头亲了亲,眼神温柔下来。

“我再穷,也会让你过得好。”

如果喻嗔过不好,他什么下限都不要,能厚着脸皮回柏家,徐学民手中的财产也可以接受。

他怕她嫌弃他,可是得到的答案,让人惊喜极了,她真的对他这个人动了心。

哪怕他是个混账,未来可能没钱。柏正都恨不得敲开她小脑瓜子看看,她怎么会喜欢自己呢?

可他高兴得唇角上扬。

柏正丝毫没有提到绯闻的事,喻嗔鼓起勇气开口说。

“上次的绯闻事件,我想了很久,对不起,柏正,我不够勇敢,没有站出来保护你。”

柏正说:“别犯傻,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被骂两句,不痛不痒。”

喻嗔摇摇头:“是我的错,我回去想了很久。虽然还是有点害怕,但我以后会保护你的。开学以后,我会去澄清。”

他心中柔软又好笑:“尽管我很感动,但是不需要。要女人保护的,压根不是男人。”

见她鼓起小脸。

柏正道:“我们不一样,我孑然一身,你却有很多东西需要考虑。你的爸妈,你的同学,你的梦想。我什么都没有,所以不管不顾,你有的太多,得负重前行。”

他眉眼柔和:“你以后要考最好的大学,做你喜欢的事情。我让你来我身边,不是让你害怕,忧虑,牺牲,而是……”

他顿了顿。

“我希望你快乐。”

喻嗔抬起眼睛,愣愣地看着柏正。

一年前,柏正也没想过自己有今天。他曾经贪恋她给的好,如今却是用尽一切对她好。

甚至为此,他可以压抑自己的性格。

她不想看见他,他就穿着笨重的玩偶服。她害怕谣言,他就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哪怕自己因此变得难受暴躁,阴郁难熬。

他渐渐意识到一件事,在他心中,喻嗔早已经比自己还重要了。

他和徐学民说过,如果有一天,他忍不住要伤害喻嗔,他会先自杀。

这话绝对不是开玩笑。

“所以听话。”柏正抚上她脸颊,“你要是一辈子这么甜,有这份心,让我去死我都去。”

“甜是骂人傻的话!”喻嗔纠正道。

“在我这里不是。”柏正笑道,他说,“是味觉。”

他抬起她下巴,想吻她。

喻嗔立马发觉了,推开他,脸颊滚烫。

“你以前说过,上大学之前,不亲我了。”

柏正问:“我说过吗?”

“说过的。”

“哦。”柏正笑着道,“那你来。”

“我才不……”

她才要摇头。柏正扣住她后脑勺,轻轻一用力,她被迫撞进他怀里,唇碰上他略冰凉的唇。

他手用足了力气,她挣脱不掉,被迫吻他。

窗外雪停了。

她第一次见,有人强迫别人吻自己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一声小女孩的轻呼。

柏正把她脑袋按怀里,看着门口的小团子,他脸色难看:“柏青禾。”

原来他连门都忘了关。

“哥哥,哥哥。”柏青禾跑进来。

她这次没有看最喜欢的哥哥,跑过去,喊哥哥怀里的姑娘。

“香香姐姐!”

喻嗔喜欢这个小甜心,但是刚刚那一幕被小女娃看见,她简直想撞墙。

柏青禾拉拉她的衣服:“你和哥哥在做什么?”

喻嗔还没说话,柏正凶巴巴道:“哪儿来的滚哪儿去,柏家怎么回事,一个小傻子都看不住。”

听哥哥骂自己小傻子,柏青禾小嘴一憋,就要哭。

喻嗔连忙摸摸她头发,把她抱到怀里。

“你那么凶做什么?”

柏正嘴角抽了抽,他忍了忍,去厨房给喻嗔和小傻子倒水喝,他看柏青禾的眼神很不好。喻嗔好不容易和他处一会儿,她来干什么。

出来时,柏青禾窝在喻嗔怀里,奶声奶气嚷着要喻嗔亲一亲她。

“姨姨也会亲青禾。”

喻嗔看她着实可爱,刚想亲亲她小脸。

中间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

少年掌心在她唇上,带着一股不容她挣脱的力道。

“不准。”柏正说,“她哥你不亲,得按着你才配合。这蠢货凭什么。”

他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柏正把柏青禾从她怀里拎出来,放在地上。

又从抽屉里拿了钱包出来,胡乱抽了一沓,塞到柏青禾衣兜里。

“好,压岁钱,你可以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