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染破颜一笑:“害怕我不会再出来了?”
“嗯。”
“放心吧,十九年前我能脱身,十九年后亦然。我若在宛宛身边,皇上自然不会对她如何,女儿进宫凶险,在眼皮子底下我好歹能够安心。”
话虽如此,真到了次日,母女二人却明显忧心忡忡,纷纷伏在马车上不语。
对于碧染来说,如何护宛宛周全是个麻烦。
对于宛宛来说,杀子之仇,弑母之仇,还有跟随自己多年的小绿一命,她要如何手刃仇人是个难题。
况且,还要神不知鬼不觉取张贵妃七天的活血。取一次容易,但一旦得手一次,对方必定加以防范,后面六次若不能连续得到,那么便功亏一篑。
序生昨夜曾问,皇帝陛下如此爱娘亲,何不直接向圣上禀明事实真相,连带着三年前的旧账一起算?
然而,宛宛担心的是,他们都无法知道,那么多年过去了,皇帝陛下对张贵妃的宠爱,究竟是因为她生得像他多年无法放下的碧染,或者是日久生情的情愫。若是后者,他们只怕会被反咬一口。即便是前者…张贵妃当年就为了自己为替身一事对柳家下手,如果三年后皇上再次为了替碧染出头而不顾多年夫妻情意处决她,宛宛担心张贵妃会偏激得自杀。她一死,她体内的母蛊便会跟着死去,那么碧染体内的子蛊也会死,如此一来只会拖累碧染一条命。
母女二人都还未想到答案,宫门近在眼前。
皇帝赵祯极是有心,离碧染离宫已过了十九年,她从前住的偏宫却一直为她空着,叫人天天打扫着,一切维持原样,就像是预料到她时隔十九年会再次回来,一直候着她。
不同的是,殿后院子里弄了个小池塘,种上了许多的柳树,目测已有十多年的模样。盛夏时节,柳枝翠绿欲滴,柔枝散漫,随风款摆。
前来迎宛宛的公公吩咐宫女们帮着搬马车里的行李,安放在宫里,随即便来到宛宛跟前,躬身笑盈盈道:“唐小姐,有缺少的物事请尽管吩咐奴才。皇上正在朝堂里,吩咐了奴才好好安顿小姐,下了朝便会来看望小姐,可见皇上对小姐上了心。”说着公公谄媚一笑,尖着嗓子道:“日后小姐飞黄腾达变成了宫中万千宠爱的娘娘,还望不要忘了使唤奴才。”
宫人一向势力,这已不是新鲜事。只不过眼前的公公却不知,他口中的皇帝陛下上心的,却不是他眼前这位正主。
而另一头的朝堂上,有两人正心神不宁。一人是高高在上的赵祯,一人便是一早上朝无法送妻女入宫的唐介。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送妻子和女儿入宫这种事,需要勇气和觉悟,唐大人可谓是下了血本,丝毫输不起。
除了这两处,还有一处也颇是热闹。柳小神医任职医官使,一踏进太医局,便体会了一把世间百态。
资历老的御医用下巴瞅人,生怕序生不知他们主事太医局的事实;老一点的御医眼神不屑,一百个心认定后生青嫩,徒有虚名;年轻一点的御医尚且巴结老御医中,来了这么个人物,顿感竞争压力,态度模棱两可;刚入住太医局的大夫则一心的崇拜小神医,热情上来寒暄问礼。
一天一天过去,众医者纷纷好奇起来,究竟是何缘由,小神医沉寂了三年后复出江湖的第一事便是来太医局?虽说御医之职为皇家做事,光辉无比,但医者何人不知其职凶险无比,一旦成为御医,便是踏进了一股漩涡,不得不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不可能不知道一些机密的事,或许有一天会被灭口,或许有一天会因做不了逆天的治疗而因帝王一怒被处死。小神医在江湖中名望颇高,混得风生水起,何苦到这种地方来受罪?
但序生的回执始终留有余地,不显摆不自贬,让众人探不到底,使人更加迷惑他的来意。
又闻唐家小姐入宫后,颇得圣宠,皇帝陛下频频去探望,一留便是几个时辰,却从不过夜,亦不给唐家小姐任何的名分,让众人议论纷纷。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平静了多年的紫禁城,开始漾起水纹。
这头一波,便来自张贵妃的大驾光临。
(六十二)贵妃驾到
皇宫中有女子受宠,贵妃大驾光临来探望本是理所当然的事,但若皇后位镇中宫尚且无表示,贵妃娘娘便兴致勃勃赶来,未免喧宾夺主。//
此时宛宛是唐家大小姐唐思柳,其父乃是当年将贵妃在朝中势力扳倒的唐介,即便贵妃不知她柳宛宛的身份,此行来意也不善。
宛宛当即神色一振,微微扬起了下巴。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却不知会挑在皇帝上早朝的时候。
宫门大开,远远的便见一队宫女太监持贵妃仗义浩浩荡荡前来,走在最前的美妇光鲜明媚,宫装款摆生风。
宛宛默默低头,使劲在自己的膝盖弯一敲,迫使自己向仇敌下跪,恭恭敬敬迎接贵妃娘娘大驾。
面前光一暗,一片影子已渐渐拉近,张贵妃的声音在此时响起:“本宫听闻皇上得了位宝贝,心生好奇,特来见一见妹妹,这不…就不请自来了。”虽说如此,但她随意便坐下了,丝毫没有客人的架势,亦没有主人的待客之道——至少她未曾叫宛宛起身。
宛宛低着头,回话清冷:“贵妃娘娘大驾光临,顿让小居蓬荜生辉。娘娘尊体,实在不用亲自前来,遣个宫女来传唤思柳,思柳必然前往。”
“思柳?”贵妃端过宫人递上来的茶,颦眉,“可是你的闺名?”
“正是。”宛宛诺诺答道,“小女子姓唐名思柳,家父唐介曾因公职妨碍过娘娘,还请娘娘体谅父亲一片忠臣之心,不要与小女子过不去。”
“瞧瞧你,”贵妃吹了吹热气腾腾的茶水,扫了一眼地上的唐思柳,“都已入宫了还自称‘小女子’、‘思柳’,成何体统?本宫好心提醒唐小姐一句,身为皇上所宠幸的女子,除了‘臣妾’二字不能少,每日向皇后娘娘例行的请安,向本宫的问安怕是也不能少的。”
宛宛在心头低哼,并未抬眼,至始至终低着头谦恭道:“娘娘有所不知,臣女无福,并未得到任何位分,自称‘臣妾’也好,向皇后娘娘与娘娘您请安也罢,都于理不合。臣女不敢自恃帝宠便忘了本分,该遵守的规矩,臣女不敢逾越。”几句话,便将请安问安一事推得干净。少出门,少见人,便少一些不必要的是非。
如今大鱼已上钩,她实在不必要多生事端。*.
宛宛这一席话得体周到,将自己的立场放到最低,一副不以帝宠为骄不张扬跋扈的性子极是讨贵妃娘娘的喜欢,连带着张贵妃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跪了这么久了,起身吧,让本宫瞧瞧什么模样让皇上如此的疼爱?”
宛宛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眼睛一瞬不移盯着张贵妃,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只见贵妃娘娘刚刚放和蔼的笑容一僵,花容失色站起身来指着宛宛大骇道:“你、你不是…!”
宛宛故作惊讶:“臣女唐思柳,方才娘娘不是知道了么?”
张贵妃手指发颤,容色不稳:“不可能…怎么可能有这般相像之人!说!你到底是谁!”
宛宛歪着头颦眉茫然:“臣女就是唐介之女唐思柳啊,这还能做得假么?是臣女生得像谁所以才使娘娘认错了?”
“不可能…”张贵妃难以置信地摇头,扶着茶几的手不住地颤抖。
“对了!”宛宛似乎想起什么,一手砸拳道:“皇上也说臣女长得像一个人,所以才对臣女疼爱有佳。娘娘知道这个人是谁么?”
这一瞬,张贵妃的脸色极其难看,甚至向后踉跄了一步,被身边的宫女及时扶住才没有摔倒。
宛宛看着张贵妃倏地恍然大悟:“臣女发现,臣女的眉眼似乎长得像娘娘呢…皇上一定是因为太爱娘娘所以才会一并喜爱与娘娘相似之人呢…”据说,她的容貌,只有眉眼极其像娘亲碧染。
时隔三年,她仍旧忍不住拿贵妃与娘亲碧染长得相似的事实刺激张贵妃,时时提醒她,莫要得意,她不过是个替身。
张贵妃面色发紫,忽然剧烈地咳嗽,拿起手绢一捂,立时便有鲜红晕开浅蓝色的绢布。
一边的宫女失声大呼:“娘娘又咳血了!快召御医!”
又?从前怎从未听说过贵妃患病之事?
宛宛松了松筋骨,目送张贵妃一行不复方才浩浩荡荡之势,走得那叫一个狼狈。
一直隐匿在后殿的碧染直到此时才走出来,屏退众人,行至宛宛身后站住,悠悠道:“你不该刺激她的,只怕会惹祸上身。”
宛宛摇头,“我若不以此事做文章,何以体现我与柳宛宛不是同一人?我越是若有若无捅她痛处,越能证明我的‘不知’。况且…”她顿了顿,远眺张贵妃离去的方向,沉声道:“恐怕她能生起的不是恨,而是同病相怜的悲哀吧?”
碧染叹了口气,悉心嘱咐:“她不像是那么容易轻信别人的人。近两日她一定会明的暗的以各种方式试探你的身份,你要多加小心。”
碧染料得不错,当晚的房顶上便有轻微动静传来。碧染握紧了随身匕首,轻轻下床,紧绷着身子抬头候着。
房瓦被轻轻拨动,一抹黑影窜了进来,刚一落地便感觉一抹冰凉架在脖子间。
“别动。”碧染低喝。
“果然是你。”来人浅笑,正是影三。“你果真命大没死,看来当年张贵妃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什么担心?”碧染抬手点了影三的穴道,放下匕首站在他面前两丈开外之处。
影三丝毫不为所动,平静陈述:“张贵妃三年前曾害怕毒不死你,又多加了子母蛊进去,谨防你服毒不死反咬她一口。我当时只当她将你放在心里的阴影过重,现在才知,贵妃娘娘何等的英明。”
碧染冷哼,“你何时成了她的走狗了?”
影三闭眼:“各自利用,各得其所。”
如今,影三乃是张贵妃得力的臂膀之一,其行难测,其锋难防,唯有除去才能砍掉张贵妃的爪牙。
一念及此,碧染握紧了匕首。“影三,你我也算认识了二十余年。从前你为兰姝无怨无悔,我敬你。何以在兰姝死后你又对张贵妃唯命是从,即便你与她有着同一个敌人,也无需这般为她尽忠尽责。”
影三听出端倪,直接问道:“你想怎样?”
“我在想…”碧染挑起一眉,“是兵不血刃地降你,还是就此杀了你。”
“后者未免打草惊蛇,你不会愿意的。”说着,影三无畏地伸了伸脖子。
“所以…我只想知道,你方才说与她互相利用,她身上有什么是你想得到的?权利?地位?金钱?能够请得动你,让你不惜换一个主子唯命是从的条件,想必没有那么简单。”
“是没有那样的简单。”影三承认,“我一切都是为了小姐。”
提起兰姝,碧染微愣:“哦?”
“小姐四年前过世,临终前极是想见他一面。”他,便是唐介。
“嗯…”碧染意会。兰姝心心念念的,唯有唐介一人而已,直到死前,也没有放下么…
“我无能,未能替小姐完成心愿。只能保存她的遗体不腐,等唐子方去。”说到这里,影三叹了口气,“但保遗体不腐的有一味药极其贵重,唯皇宫才有,民间很难寻到。就在那时,张贵妃不知通过何种方式知道了我,并且找到了我。”后面的事,便不用他细讲了。
碧染点头会意,抱胸盯着他道:“你的心愿不过是让子方去见一见兰姝,何不亲自去找他?”
“找过,”影三垂眸,“他不愿,为了你,他不愿意,怕你伤心。”
碧染身子一震,心头顿时暖了一片,半晌才开口道:“我可以替你完成这个心愿。”
影三抬眼,与她对视了一眼,眼底泛出了然与欣慰。
与影三认识二十余年,不是见他跟在兰姝后面,便是与他对决。但恰好是这样,让碧染更能看清这个人,明白这个人的心性没有那么多弯弯肠子,才生了合作的念头。
毕竟,比起折对手一翼,操控这一只翅膀往自己想去的方向飞翔更加能够促成计划的最终结局。
可以想见的是,这一夜回去,影三会给张贵妃非常完美的报告——唐思柳小姐与柳宛宛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
但,这一夜的谈判,亦给碧染带来了因睡眠不足而憔悴的容色,使得来探望的皇帝赵祯极为担心。因为先前碧染便是由于病重才令得唐介请旨下放南方为妻子养病,如今一回京便献女献妻,赵祯不是不好奇的,得到的答案却是——碧染的病需要一味药引,此药引仅宫中才有。饶是赵祯如何细磨软泡,也未能从母女二人口中套出任何关于此药引的详细名称,便也就作罢了。
此时见碧染脸色如此憔悴,赵祯当即下旨太医局,召柳序生进宫,专门为“唐小姐”诊治。
然而序生这一进宫,身后却多了只尊贵难缠的小尾巴——皇长女福康公主。
(六十三)冰火惩罚
福康公主,苗淑妃之女,年方十五,据闻自小聪慧孝顺,深得皇上喜爱,意欲给其指一门好亲事,风风光光嫁出去。
然而,饶是皇家的金枝玉叶,见惯了稀奇珍宝,世家翩翩佳公子,却在宫中偶见随主御医进宫之后,没能逃过“一遇序生误终身,从此美男是路人”的怪圈,就这么一脚踏了进去,至此矢志不渝地黏上了序生。
在皇上未下诏令序生主治碧染之前,公主没事就犯犯头疼,痛痛小手,一律召柳神医入宫诊治。序生一到她便好了,拉着序生一嗑就是一个多时辰,多数是她讲,序生笑着听,一来二去,宫中留言四起,说皇上最宝贝的公主终于长大了,春/心萌动,柳小神医怕是要飞黄腾达了。
而此谣言,不可避免地传进了柳家母女耳里。
碧染听到了,先是失声笑了一下,复又意识到什么,猛地回过头看向自家女儿。只见宛宛容色一僵,复又细眯着眼扬起嘴角,笑容带着不自然地算计,欢快地进了小厨房,看在碧染眼里,只得默默为自家儿子默哀。
序生走进来时,抬头看见一袭宫装的宛宛,心头一颤。
见过骑装的她,穿得花枝招展的她,狼狈的她,□的她…却从未见过如此端庄衣着的她。
他目光从低到高一点也不想放过地扫过,终于扫到她那笑得一脸灿烂的脸时,心中顿时猛跳了一下,背后微微略过一丝…寒凉!
“见过公主殿下。”宛宛在宫女的提示下给福康公主行了礼。
公主抬手:“平身。”然后自顾自地背了手四处张望,不住地点评:“父皇从不允旁人进此宫,今日得一见,倒比想象中的要素雅别致。”
宛宛但笑不语。
公主回过头来,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奇怪:“你脸色不是顶好么?为何父皇会说你面容憔悴特意召了柳大夫来瞧?”
“臣女见了公主尊容,一时感恩戴德,兴奋不已。”宛宛面不改色瞎掰的本事,比起其父唐介,那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序生在一边低咳了声,向公主一礼道:“公主殿下,微臣看诊时,殿下若在一旁微臣会紧张,唯恐出错,还请公主殿下回避。”
福康公主眼睛一亮,“我在一边你会紧张么?”
序生退开一步,恭敬低着头:“公主金枝玉叶,臣…惶恐!”
“那好,”福康公主乐呵呵地点点头,“你行医救人乃是本分,我不妨碍你。”语罢便转身走了。
福康公主一走,序生便直起了身子,迎面就撞见宛宛笑得意味深长,背后的寒凉顿时“嗖嗖”上窜!
“你们都下去吧。”宛宛吩咐道,虽笑容满面声音却清冷得紧。
屏退了一众宫女太监,宛宛背着手踱着步子一步又一步,像是踩着他的心跳靠近他,笑容不变,眼底波澜壮阔死盯着他,“公主殿下豆蔻年华,像那娇嫩欲滴的花朵一般,真让我等年方近二十一还未嫁出去的残花败柳艳慕。”
“…”对于此等甚至可以闻到酸味的话语,序生很识时务地选择乖乖闭嘴,否则只会令宛宛十句还击。
“公主殿下在场会紧张…”宛宛又走近一步,整个身子几乎快贴着他,笑盈盈道:“也不知最近阅尽娇花不过心的柳小神医,跟公主殿下做了什么事会对公主紧张?还是说…是由于我等碍事的人在场,才会紧张呢?”虽知风言风语不尽可信,但今日一瞧,福康公主眼里流露出的对序生的情意却是假不得的。
可真真是蓝颜祸水!三年前就端着脸欺骗少女的温柔笑容到处沾花惹草,走了个温婉贴上来个萧怜芷,个个都不好应付。哪知过去三年,他去趟苗疆便能让天真纯洁的阿朵动心,如今进了宫了,却又把皇帝的宝贝女儿招惹来了,这都是惹得些什么烂桃花!
她倒忘了问,这三年她不在,不知他又跟多少个女子风花雪月了一场,误了多少女子的终身?
“宛宛…”序生抬手想搂住她,她却倏地后退一大步,抱胸看着他。序生挫败地放下,无奈地笑道:“你明知我是为了支开她为娘亲看病。”
宛宛侧过身子,摊手指着一旁的走廊,“娘亲大人在那头的房间里。柳神医请吧,”说着便甩袖走上走廊,将他引至偏间娘亲跟前,然后话也不说转身便走。
序生皱眉颇是担心地看她背影,一回头便见娘亲语重心长拍拍他的肩膀,“序生啊,宛宛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序生扶着她坐下,自己坐在一旁替她诊脉。“只是我与公主真的无半分关系…”
“宛宛听说你与公主走得近后,虽无明显反应,但行动中却偏显僵硬,连做事答话也迟钝了不少。宛宛最在意的,还是你啊…”到底是亲生女儿,她这个当娘亲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虽明白自家儿子品性,此事多半有讹传,但这会儿也是一心地替女儿说话,只盼序生能让宛宛安心。
“我懂了。”序生敛眸,默默打开药箱,取出笔墨为碧染写起方子,然后站起身来,“娘亲将方子收好,我去寻她。”
方出门左转走上长廊,便撞见了端着一盘子绿豆糕走来的宛宛,顿时刚踏出的左脚在空中颤了一下。
又见绿豆糕!
序生笑得极其的不自然,问道:“这绿豆糕可是要端去给娘亲的?”
宛宛没能如他所愿摇头,而是兴致勃勃道:“是给你的,我记得你最爱吃绿豆糕了,你难得进回宫,尝尝我手艺!”
序生不自觉朝后退了一步。
在他记忆中,绿豆糕的确是很美味的东西。只不过这美味自从与宛宛联系在了一起后,便变了味。
因某块绿豆糕,他下泻过;因某块绿豆糕,他上吐过;又因某块绿豆糕,他要了她…
绿豆糕复绿豆糕,绿豆糕何其多…原本纯洁无比的绿豆糕,被宛宛一折腾,成了她弄来捉弄他的专属武器,屡试不爽。
这一回,等着他的又是什么?
见序生没有意思要接过,宛宛眼眸一转,瞬间楚楚可怜:“我辛苦做出来的东西,到底是比不上娘亲是么?”
饶是知道她多半是装的,但序生仍旧忍不住扯了把小心脏,乖乖地一头栽了进去,“好,我吃。”
上吐下泻过了,春/药也倒过了,还有什么不能挨的?并肩子上吧!
序生英勇前进,谨慎小心,茶让宛宛先喝,绿豆糕让宛宛先吃,却忘记了…宛宛坑他,可曾失手?
直到中招,他才记起“男女有别”这个词,才知道…原来同一种折磨,宛宛也会不嫌弃地再用一遍的。
他踉跄着歪倒在床边的时候,呢喃出了两个字:“‘序生’。”
荷姿特制春/药——序生。
“是哦,”宛宛眯眼笑着点头,“受夭夭启发,我才知道原来可以下了药不做事的。”
“你…!”序生脸色一变,正想起身,宛宛双指已到!一点便封住了他的穴道,然后闲适地叉腰站在一边,看他被折磨得面红耳赤。
“想知道我这次怎么下手的不?”宛宛笑盈盈凑近他,呼吸喷在他脸上,撩得序生难受得喘息。
“你是吃‘序生’长大的…”序生喘着粗气给她答案。
宛宛赞赏地摸摸他,“是啊,直到吃到没有作用了才换的‘调料’。所以不管我下在绿豆糕里还是茶里,我服了一定没事。但…”她停了停,用手指戳了戳他绯红得不正常的脸皮,“我虽是吃‘序生’长大的,但这一次,我铁了心不会吃了。”一语双关,顿让序生在心头大喊不好。
宛宛扶着他躺在床上,极其贴心问道:“难受么?”
序生将脸朝向里侧,用力点点头,知道此乃自己乱招惹桃花的报应,怨不得谁。
“可惜…后宫之地,淫/乱可是死罪哦。”宛宛善意地提示。
序生咬牙,“下次…绝不吃绿豆糕!”下次…他绝不会由着她,硬生生一脚栽进那个她精心准备的陷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