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婉平日里不用到哪个长辈跟前立规——毕竟,她“婆婆”其实是她亲娘,也毕竟她亲娘其实起得比她还要晚,老夫人又一门心思逗弄几个小黑蛋,没人拘着她,她便习惯睡到自然醒了。

她一睁眼,几个小家伙和燕九朝都不在了。

这个时辰燕九朝是去药浴了,可几个小家伙——

今早不蹭大亲亲、不要大抱抱了?

俞婉的目光落在那个明晃晃的鸡毛掸子上,微微地眯了眯眼。

俞婉穿戴整齐,收拾了一番后拿上鸡毛掸子去找几个小东西了。

不再俞邵青与姜氏的屋,那就是在老夫人处。

果不其然,当俞婉大步流星地走到老夫人门前时,看到了三个装模作样的小东西。

老夫人躺在藤椅上,几个小家伙搬着小板凳坐在她身旁,各自手里捧着一本书放在自己的小膝盖上,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念。

“人之初——性本善。”

这是小宝。

“性相近——习相远。”

这是二宝。

“…”

这是只摇头不吭声的大宝。

屋子里的丫鬟全都被这么可爱又上进的小公子逗乐了,才不到三岁啊,就已经这么乖、这么聪明、这么沉稳又懂事了!

多少孩子还在地上玩泥巴,她们的小公子却已经开始做学问了!

“老夫人,小公子念得真好。”心腹丫鬟在老夫人身后小声说。

老夫人喜不自胜地点点头:“我小重孙,当然念得好!”

三人念完了一页,萌萌哒地朝老夫人看来。

“太奶奶我们念得好不好?”小宝撒娇地问道。

老夫人笑弯了眼道:“好!好!好!好极了!”

“那我们天天,来给太奶奶念。”二宝乖乖仔似的说。

“哎哟!”老夫人的心都要化了,只恨不得把三个小重孙抱进怀里,再也不撒手了!

“大少奶奶!”心腹丫鬟发现了门口的俞婉,屈膝行了一礼。

老夫人顺势朝俞婉看来。

俞婉唰的将鸡毛掸子藏在了背后,咧唇,露出一口小白牙:“祖母早!”

好丑好丑的孙媳又来啦…

老夫人撇撇嘴儿,招呼俞婉进屋。

俞婉不着痕迹地捏了捏鸡毛掸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就不进去了,我找几个孩子有点事。”

三个小黑蛋爱莫能助地看了俞婉一眼。

小宝摊手说道:“可是娘亲,我们在给太奶奶念书,念完还要捶腿腿。”

他话音一落,大宝、二宝十分配合地走到老夫人身边,伸出小拳拳,开始为老夫人捶腿腿。

老夫人让几个小家伙孝顺得心花怒放啊,可要喜欢死他们了:“真是太奶奶的乖重孙!”

俞婉牙痒痒。

小臭屁,都学会拿老夫人做挡箭牌了,真不知是跟谁学的!

思量间,赫连北冥推着轮椅走了过来,严肃地说道:“阿婉,你昨晚又溜出府了?一会儿来我书房一趟。”

俞婉杏眼一瞪,一只脚跨过门槛:“不行啊大伯!我还没给祖母请安呢,一会儿请了安还要去陪祖母逛园子!”

赫连北冥看看俞婉,又看看乐得找不着北的老夫人,推着轮椅离开了。

俞婉抹着额头的冷汗,长松一口气,呼呼,好险!

阿畏平安回来了,钥匙也到手了,俞婉拿上匣子去了栖霞苑。

阿畏将钥匙递给俞婉。

俞婉将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就听得吧嗒一声,匣子打开了。

一股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人的心神都震了震,有些东西虽说没有证据,但就能一眼认定它是真的。

匣子里躺着一本泛黄的手札,手札上似乎还特地封了蜡。

俞婉看向阿嬷,阿嬷点头,俞婉将手札拿了出来。

江海与阿畏三人坐在她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俞婉将蜡做的封皮一点一点揭开了,露出古老而粗糙的纸质,这种老古董都是很珍贵的东西,俞婉小心翼翼地翻开,随后她惊讶地啊了一声。

“怎么了?”青岩问。

俞婉把书推到桌子中间:“你们看。”

众人定睛一看。

什么鬼?

竟然没字!

青岩将手札拿了过来,从头翻到尾,对着日光左看右看,扼腕地说道:“费了那么大的劲儿,命都差点搭上了,结果偷了一本假书啊!”

“不是假书,是无字天书。”老者说。

“什么是无字天书?”俞婉纳闷地问。

“原是一本武功秘籍。”江海说,“只有参悟了本门派的要领,才能看见天书上的字迹,之后有人发明了类似的刻印之术,能让字迹在干涸后隐匿于无形。”

俞婉私有顿悟:“这么说来,它不是没有字,是暂时没办法显现。”

江海点头:“应该是这样。”

“阿嬷,你知道怎么让它显形吗?”俞婉看向老者。

老者摇摇头:“这种刻印之术失传已久,我也不得其法。”

俞婉托腮:“那可怎么办呐?”

老者又道:“不过,这种刻印之术原就源自南诏,仔细打听,或许能有所发现也说不定。”

国师殿经过一夜整理,终于发现是万书阁失窃了。

“失窃了什么?”国师神色冰冷地赶到了万书阁。

搜了一整夜的弟子神色疲倦地说:“圣师的手札。”

“圣师的手札?”国师纳闷了,万书阁里那么多机密军机与宝贵丹方不偷,却偷个根本没有大用的圣师手札?那东西不过是记录了一些圣女与巫师的传承而已,充其量只能算一本史书,就算偷走了又能怎样?

国师百思不得其解:“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想解毒!”

南宫璃闲庭信步地走了过来。

国师冲他拱了拱手:“郡王。”

弟子与侍卫们也纷纷向他行了礼。

“你们都退下。”南宫璃吩咐。

众人依言退下了。

偌大的万书阁只剩下国师与他二人。

国师问道:“郡王方才说他们盗书是为了解毒?此话何解?”

南宫璃道:“我也是在门口听你的弟子说他们偷走了什么东西才恍然大悟的。”

国师蹙眉:“我不明白。”

南宫璃冷笑一声:“你可能不知道,赫连家来了一个与燕城少主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自称是赫连家失散多年的嫡长孙。”

“赫连北煜的儿子?”赫连家的旧事不算什么秘密了,全帝都都听说过。

南宫璃点点头:“没错,据我所知,赫连北煜也回到赫连府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前不久赫连东府的大少奶奶自董仙儿手中得到了一株赤灵芝,之后不久,雪蟾蜍又被一个神秘人劫走,我原先没把几件事联系在一起,直到听你们国师殿的人说,失窃的是圣师的手札。”

“赤灵芝、雪蟾蜍、圣师手札…”国师喃喃着,脑海中灵光一闪,“他们在找药引!”

南宫璃淡淡一笑:“燕城少主少时曾让人下了百里香,他一直没有毒发,我便以为他根本没中毒,而今看来,他不仅是中了,还快要压制不住了。”

看来那日在桥上见到的白衣男子就是燕九朝,让驸马大受刺激的人也是燕九朝。

国师狐疑道:“这说不通啊,燕九朝是杀了赫连齐的凶手,这一点赫连北冥也知道,他怎么可能让一个赫连家的仇人住进赫连府,还认了他做东府嫡长孙?”

南宫璃若有所思道:“这也是我感到困惑的地方。赫连北冥与赫连齐的关系算不上太亲密,可到底是同宗同族的亲堂弟,赫连北冥没理由如此包庇一个杀弟凶手,还有那个赫连北煜,他也十分可疑。”

国师揣测道:“莫非那个自称是赫连北煜的人与燕九朝是一伙儿的,二人联手将赫连北冥蒙在鼓里了?”

南宫璃摇头:“不知,赫连家的消息实在太难打听到了。”

国师想了想:“郡王确定他是燕九朝吗?”

“十有**是他。”南宫璃说道。

“听郡王这么说,我也想起一件事来,我曾在街上见到过他的世子妃,不过我只匆匆看了两眼,并不能肯定是她。”国师顿了顿,“不如,我上赫连府一趟?我在大周与他二人打过交道,只要他们一开口,我一定能认出来。”

容貌可以相似,但声音总不会也这么巧合的一样。

南宫璃神秘一笑:“不必了,我已经派人去抓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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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的是谁呢?偷笑~

第264章 修罗来了(二更)

女君府,两名侍卫接到了小郡王派遣给他们的任务,竟然是去赫连府抓一个女人。

抓女人倒是没什么,问题是赫连府并不容易潜入,万幸小郡王派了帮手给他们,有那位大人在,他们应当是能轻松避过赫连府的守卫。

二人去了修罗的院子。

修罗在打坐。

每日正午天地阳气最强烈的时候便是他体内狂暴之气最难以压制的时候,他筋脉断裂的速度快了两倍,罡气也暴涨了好几倍,这是一日之中最痛苦的时辰。

侍卫一路护送南宫璃回南诏,自然也明白这个节骨眼儿上不能轻易上前打扰。

二人耐着性子等了一下午,等到日头落山了那位大人才总算从屋子里出来了。

二人壮着胆子走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左侧的侍卫道:“修罗大人,郡王请您随我们去一趟神将府,我们需要抓一个人,不过大人请放心,您只用送我们进去,抓人的事不牢大人费心。”

只要进了府,他们自有法子藏匿自己。

修罗不想去。

侍卫与同伴面面相觑。

同伴拿出一瓶清心丸:“小郡王说,这是新调配的口味,您今日可以多吃一瓶。”

修罗嫌弃地看了那瓶子一眼,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怎么办呐?”同伴小声问,“他压根儿不听咱们的?要不要去禀报郡王一声?让郡王亲自给他下令?”

修罗脾气古怪,寻常人使唤不动他,只不过以往若是看见清心丸,修罗便知道是南宫璃的意思,绝大多数时候都会配合。

今儿是怎么一回事?

是他对清心丸不感兴趣了,还是不那么想听小郡王的话了?

侍卫叹道:“罢了,还是去请小郡王示下吧。”

二人去了国师殿,将修罗不肯动身的事如实禀报了南宫璃。

南宫璃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与国师商讨到一半的政务,乘坐马车回了女君府。

修罗这两日都不对劲,可南宫璃问他,他又不肯说。

南宫璃只当他是不习惯女君府的院子,一时间倒没太往心里去。

南宫璃笑了笑,和颜悦色地说:“你是不是不想在屋子里闷着?你把他们两个送进赫连府,回头我带你去游湖,你想吃什么、玩什么都随你。”

修罗的神色有些松动。

南宫璃接着道:“把这条衣服换上,压制住自己的气息,别让人察觉出你的身份,我在府里等你。”

修罗嫌弃地换上了那套赫连府的侍卫衣裳,抓住两个同样换了装的两个侍卫去了。

赫连府守卫森严,然而在绝世修罗的眼中与进一个菜园子也没什么不同,他一手一个,嗖的跃进了府邸。

两名侍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进了赫连府,和做梦一样啊,赫连府出了名的难进易出,他们进来需要修罗的帮助,出去却是靠自己便够了。

“多谢大人了,大人请回吧,小郡王一定在等着您了。”侍卫说罢,与同伴一道往梧桐苑的方向去了。

修罗打算离开了,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一霎,他捕捉到了一股私有还无的动静,他蹙眉,望了望动静传来的方向,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却说三个小黑蛋在老夫人面前刷足好感后,终于开始出来作天作地了,三人先是将花房里好看的小花小草祸祸了一遍,又去鸟园把鸟笼子里的鹦鹉八哥祸祸了一遍,没东西祸祸了之后几人开始爬树了。

大宝爬得最高,一口气爬上了梧桐树的树顶。

他要去掏树顶的鸟窝,哪知脚底一滑,整个人凌空跌了下来!

俞婉做完手头的事便出来找几个小家伙了,刚到花圃外便看到如此惊险的一幕,她想飞扑过去已经来不及了,就在她心都提到嗓子眼时,一道快得只剩下虚影的侍卫将大宝稳稳地接住了。

俞婉目瞪口呆,方才发生了什么?那侍卫是哪里冒出来的?她就眨了下眼大宝在他怀里了?

这功夫…太、太厉害了啊。

若早知赫连府有如此强大的高手,当初去救阿畏就把他叫上了啊!

俞婉在赫连家住了这么久,东府的死士与护卫基本见过,但这人她瞧着有些面生,还披着头发。

此时,某“侍卫”怀中的大宝认出了自己的好奶友,兴奋地在他怀里扭了扭。

俞婉见儿子一副明显认识他的反应,暗道自己多心了,他一定是府里的侍卫儿子才会认得他。

“多谢你了。”俞婉将大宝抱了过来,余刚一扫,瞥见了地上的小奶瓶。

小奶瓶本在修罗怀里,救大宝时身形太快,导致奶瓶掉了出来。

俞婉躬身将小奶瓶拾了起来,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是掉在府里的呀,我还当是落在林子里了…亏我上午还新做了一个。”

大宝抓过小奶瓶,递给了修罗。

俞婉愣了愣,这孩子,怎么把自己的奶瓶给了别人?就算想答谢他也该送点别的礼物啊。

俞婉将奶瓶拿了过来,大宝将奶瓶塞回去。

俞婉拿过来,大宝塞回去,一来二去的,本就摔坏的瓶塞嘭的一声裂开了,一块细小的木片飞进了修罗的袖口,紧接着俞婉闻到了一股徐徐散开的血腥气。

“你受伤了?”俞婉错愕。

这是修罗的旧伤,修罗轻易不受伤,可一旦受了便十分难以愈合,他一直用纱布绑着,方才木片飞进去,撞开了纱布,鲜血便流出来了。

俞婉将大宝放在地上,抓住他的手腕,撩开袖子为他检查伤势。

修罗不喜人靠近,本能地就要暴发出一股可怕的狂躁之气,大宝却忽然抓住了他的一根手指头。

大宝抬起头,睁大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修罗将狂躁之气压下了。

俞婉看着那惨不忍睹的伤口,蹙眉道:“你伤了多久了?没治疗过吗?这种伤是不能捂着的,容易感染,你随我来。”

俞婉要带他回院子治疗。

修罗没动。

大宝拉拉他的手。

我娘亲是神医。

很厉害的哦。

他原本伤的并不深,但因没得到及时的治疗,导致伤口都溃烂了,再这么下去,鬼知道这只手还能不能要了?

俞婉替他着急,一回头,却见他一副踌躇不前的样子,俞婉当下来了火气,一巴掌拍上他脑袋:“让你走就走!磨蹭什么!这只手不想要了!”

传闻中杀人如麻的修罗大人竟被一个女人拍了脑袋瓜子,他整个人都懵了。

下一秒,修罗的眸光冷了下来。

他周身爆发出强大的杀气。

他探出冰凉的指尖。

他抱起自己的小奶友,气呼呼地走到俞婉前面去了!

俞婉将修罗带去了栖霞苑。

江海一行人全都不在院子,阿嬷与老崔头也出府去买(看)药(戏)了,俞婉将他领去堂屋,打开医药箱,取出消毒的药汁与棉球,开始为他清洗伤口。

修罗讨厌药味,转身就要走。

“坐下!”俞婉厉喝。

大宝小大人似的地拍拍他肩膀。

修罗委屈巴巴地坐下了。

俞婉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袖子卷了起来:“你伤口溃烂的程度很严重,我要一次性给你清理干净,可能会有点痛,你忍着点。还有,我手有点重,你忍不住可以叫出来。”

哼!

千锤百炼的修罗不怕痛!

俞婉用棉球蘸了药水,一把擦下去——

“…”修罗痛晕了。

阿畏是第一个回院子的,他走到门口,看看正在给人清理伤口的俞婉,再看看被阿婉清理的病人,两眼一翻,晕倒了!

俞婉挑眉,看看自己血糊糊的双手:“没这么吓人吧…”

月钩是第二个回院子的,他比阿畏反应迟钝,直到进了屋才看清被俞婉翻来覆去折腾的男人,随后也两眼一翻白,倒下了。

随后是青岩与江海,不出意外,二人也双双晕倒了。

最后到家的是听戏归来的老崔头与阿嬷。

二人正回味着戏曲的精彩调调,一瞥见倒了一地的阿畏等人,再瞅瞅被俞婉用针扎来扎去的人——

阿嬷没立刻倒下,他死死地撑住了。

淡定。

他是鬼族祭师。

他可以的!

就在此时,修罗幽幽地转醒了,他一睁眼看见自己手上的金针,好奇地去拔。

俞婉凶巴巴地打开他的手:“不许动!”

阿嬷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华丽丽地晕倒了。

第265章 修罗与黑蛋

俞婉给伤者的治疗终于接近尾声了,他的腐肉全被挖了出来,填了药,缝了针,并用干净的纱布好生包扎了一番。

做完这些,俞婉累得抹了抹额头的汗,长呼一口气:“好了!”

随后俞婉才转过身来,看到了呼啦啦地倒了一地的众人,不是只倒了个阿畏么?怎么连阿嬷与青岩江海也倒下了?

“我就处理一下伤势而已,没这么严重吧?大宝都不怕呢。”俞婉不解地嘀咕。

老崔头是几人中唯一没倒下的,他是大夫,他眼里只有伤患与病患之分,并无死士与修罗的区别。

老崔头扬起下巴走了进来。

俞婉小声问他道:“老崔头,他们为什么都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