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没听到门外的动静,门外之人却听见了她的。
这大步流星的声音,一听就是茯苓。
茯苓此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整一个饭桶,最好糊弄却也最不容易糊弄,因为和她说什么都永远说不通。
苏莯冷冷地收回匕首,脚步一转回了房。
天亮时分,俞婉被体内的生物钟叫醒了,醒来发现燕九朝不在,这才记起他昨夜出去了。
来报信的护卫没具体说是什么事,她猜大概与南诏使臣有关。
俞婉醒来没多久,三个小家伙也起了,俞婉给三人穿了衣裳,三人骨碌碌地爬下床,先是去耳房洗漱了一番,随后乖乖地吃了早饭。
俞婉看着他们吃得饱饱,心里涌上一股餍足,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道:“娘亲今日不去上课了,带你们出府游玩好不好?”
三个小家伙的眸子顿时一亮。
俞婉将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道自己的决断果真是对的,是自己太忙于学习忽略与他们培养感情了,万嬷嬷那儿她会去告假,今后她多抽些时间陪他们。
俞婉眉眼弯弯地问道:“想去吗?”
三人低下头,小脸儿上掠过一丝纠结。
明明想去,却如此迟疑…是因为苏莯吗?
苏莯被调派去竹月轩的事很快传开了,众人不免感到惊讶,这么聪明伶俐的丫头少夫人不留在自个儿身边用,居然遣去竹月轩了?
说的好听竹月轩是俞公子的院子,可谁不知道俞公子住国子监,八百年不回一次,搁那儿能有什么出息?和做冷板凳没区别了。
“怎么会这样啊?”半夏不解地看向苏莯,“昨晚少夫人把你叫过去,不是要赏你,是要罚你吗?”
苏莯静静地收拾着东西道:“不是罚我,夫人夸我心灵手巧,让我去打理竹月轩的花圃。”
“咱们清风院没有花圃吗?再说你走了小公子怎么办呀?”连半夏都听出这不是由衷的夸赞了,“你昨晚是不是说错话了?”
苏莯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紫苏欲言又止,有些事不是她该议论的。
很快,桃儿与梨儿也过来了。
原本出了紫苏的事,二人与半夏一样都认为俞婉会赏赐苏莯,保不齐会提拔苏莯做第二个大丫鬟,哪知一夜功夫,苏莯被贬了?
“少…少夫人她是不是…是不是不喜欢苏莯啊?”桃儿年纪最小,也最口没遮拦,一不留神把心里话给说了,至于为何不喜欢,众人心里隐隐都有猜测——苏莯太讨小公子欢心,甚至日后可能也会讨少主欢心,少夫人眼里容不得沙子。
若苏莯真有这心思,众人大抵觉得苏莯是自找的,偏偏苏莯简单善良、正直大方,谁也不信她会存心去勾引小公子与少主。
俞婉最终没带几个小家伙出门,而是收拾了东西去兰芳阁上万嬷嬷的课,刚走到半路,碰到了在路边等她的万叔。
万叔的神色有些复杂,他行了一礼,道:“少夫人。”
俞婉四下看了看,问他道:“万叔是专程在这里等我的吗?”
万叔没否认,犹豫了一番道:“我听说…少夫人要把苏莯调去竹月轩?”
俞婉淡淡一笑:“万叔就是为了这个?是把她调去竹月轩有何不妥吗”
万叔客气地说道:“倒也不是不妥,只是我想问问为什么。”
俞婉看着他道:“今日这事若是燕九朝做的,你可也会问为什么?”
万叔张了张嘴,不会。
少主的决断没人敢质疑。
“我也是为了少夫人好,少夫人初来乍到,不像少主…”
“不像他真的是你们的主子,而我只是一个客人。”
这是实话,却也是气话,俞婉当然明白自己初来乍到,根基不稳,笼络人心远比杀鸡儆猴来得重要,万叔是为她着想才会与她推心置腹,可万叔当真对苏莯没有半点维护之情吗?
万叔语重心长道:“少夫人,你是少主明媒正娶的妻子,又为少主生下了三个儿子,其中一个嫡长子,你的地位绝不是随随便便能够撼动的,你且把心放宽些,一个丫鬟,不值得你动怒。”
俞婉听了这话更来火了,合着在万叔眼里,是她容不下一个丫鬟才会想法设法地处置她?
“小公子忽然这么喜欢一个陌生人,万叔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没怀疑是她耍了什么手段吗?”
万叔叹道:“难道当初小公子忽然亲近上少夫人,也是少夫人耍了手段的吗?”
俞婉的呼吸都滞住了。
万叔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歉道:“我失言了,少夫人息怒。”
俞婉难过地说道:“当初在你们眼里,我是耍了手段才接近我自己的亲生儿子的是吗?”
万叔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打个比方,想要借此告诉俞婉,不是谁接近小公子都是身怀目的的,一如曾经的她,一如如今的苏莯。
“我倒是不知道,我不过是处置一个丫鬟…竟然就这么难。”俞婉淡淡说罢,迈步进入兰芳阁了。
万叔还想说什么,万嬷嬷走了出来,瞪着万叔道:“她是签了死契的奴才,主子要她死,她就得死,还敢闹得满城风雨,我看是王妃走得太久,燕王府的人都不懂规矩了!”
万叔摇头,这不是不懂规矩呀,是苏姑娘她…的确是个好人啊。
何况只是个一丫鬟少夫人都容不下,将来少主若是有了妾室可怎么办呐?
燕九朝第三日午后才回到京城,他自是有急事,否则也不会抛下新婚几日的妻子,他办完事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少主府,气儿都没喘一下又去了清风院,结果一进院子便感觉少了什么,四下一看是三个小崽子不在,一贯喧闹的院子破天荒地静下来了。
燕九朝回了房,俞婉静静地坐在床沿上,几日不见,她似乎清瘦了,瘦巴巴的小身板儿搁在偌大的拔步床上,像个让人丢弃的小可怜。
虽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可论起年龄也才十七,瘦弱的双肩过早地承担了不该有的重担,时常让人忘了她才只是个小丫头而已。
没人问过她生孩子痛不痛、养孩子难不难、嫁人了孤单不孤单,好似因为她是女人,所以一切都变得天经地义。
燕九朝推着轮椅走过去。
俞婉知道他来了,余光瞄了他一眼,却没抬头去看他,仍是低头望着自己晃动的脚尖。
燕九朝的轮椅停在了她面前,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没着急说话。
可饶是他什么也不说,只要这个男人站在这里,出现在她面前,俞婉就慢慢地红了眼圈。
她一开口,声音都哽咽了,这几日人前不敢有的委屈这一刻统统涌上心头,如潮水一般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
燕九朝探出手来,将她轻轻地扣入怀中,轻叹一声道:“我才走了几日,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俞阿婉,以后离了我,你可怎么活?”
俞婉在他怀里发泄了一会儿,眼睛肿了鼻子也红了,不过情绪确实好多了,这才注意到二人的举止有多亲密,要知道以往的大白天她连拉拉他的手都不能的。
俞婉仍有些抽噎:“青天白日的…你不怕白日宣淫了…”
俞婉不吭声了,两手拽起他袖子擦了一把眼泪,正要去擦鼻子。
“不许擦鼻涕!”
俞婉悻悻地放下他袖子来。
燕九朝拿出一方干净的白帕子,要去给她擦,她自己拿了过来。
“起来。”燕九朝一本正经道。
既然没事了,那就别再搂搂抱抱了,青天白日的,确…确实太不像话了。
俞婉不起来。
燕九朝凶巴巴地唤了她一声,俞婉仍毫无反应,燕九朝低头一看,就见这丫头已经趴在他怀里睡着了。
凶巴巴的表情自他眉间敛去,燕九朝把她放在柔软的床铺上,脱了她的鞋与足衣,拉过被子给她盖好。
她呼吸均匀,睡得香甜。
燕九朝静静地看着她,忽然俯下身,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下一秒,他的耳朵红透了。
燕九朝要知道府里的事,自然有的是法子,听完影六的禀报,燕九朝的脸都黑了。
他倒是不知道,少主府的夫人几时沦落到要受一个丫鬟的气了。
还有几个小崽子,怕不是也皮痒了。
没人能给她委屈受,小崽子也不能。
半刻钟后,燕九朝坐在了清风院的太师椅上,奶嬷嬷们端着几碗热气腾腾的粥走了出来,见到燕九朝,齐齐上前行了一礼。
“这是要去哪儿?”燕九朝看了看三人手中的粥,问。
三人中资历最老的李氏走上前,笑着答道:“回少主的话,去竹月轩,小公子们要吃饭了。”
燕九朝淡道:“吃个饭还得去竹月轩?”
李氏讪笑道:“小公子…不肯吃饭,得苏姑娘喂。”
燕九朝给影十三使了个眼色,影十三脚步一转去了,不一会儿便回了,手里多了三个张牙舞爪的小包子。
“放下。”燕九朝道。
影十三将小奶包们放在了地上。
燕九朝早让奶嬷嬷们退下了,桌凳与粥就摆在他身旁,燕九朝不咸不淡地说道:“吃饭。”
三人不吃。
燕九朝冷冰冰地威胁道:“是吃饭,还是吃拳头?”
…吃饭饭。
三个小家伙委屈巴巴地坐下,拿起勺子,在自家爹爹的淫威下一口不剩地吃完了。
饭吃完了,这下总可以走了吧?
“站住。”燕九朝淡淡地叫住三人,“就在这里玩。”
三人哦了一声,走向苏莯扎的三个秋千,结果还没爬上去,燕九朝一个眼色,影十三把秋千给拆了。
三人一脸懵圈地看着自家爹爹,没、没秋千了,玩什么呀?
忽然,影六扛着三个旧木马过来了,又残又破,其中一个的马头都没了。
三人汗毛一炸,咿呀呀!这么丑!他们才不要!
燕九朝目光冰冷道:“是骑马,还是挨揍?”
…骑、骑马马。
三人又委屈巴巴地骑上了木马。
燕九朝拿脚踢了踢三人的木马:“给老子玩得开心点。”
呜呜,强迫骑马马就算了,还要强迫人笑…人家明明还是个宝宝…
俞婉一觉睡到日薄西山,三个小家伙已经玩累并且睡了一觉了,只是比俞婉更早一步醒来。
燕九朝坐在轮椅上,三个小家伙老老实实地站在他身旁,看样子已经是好好修理过一顿了。
俞婉愣愣地看了四人一眼:“这是…怎么了?”
燕九朝瞥了眼儿子道:“自己去和你们娘亲说,你们这几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俞婉看着三人可怜兮兮的样子,心疼地问道:“你罚他们了?”
燕九朝冷冷一哼:“不罚能讲真话?”
俞婉倒抽一口凉气:“你…”
孩子在颜如玉手里吃了多少苦,他怎么还舍得罚他们?
三人拽着一张白纸来到床前,不敢抬头看俞婉。
“这是什么?”俞婉望向他们手中的白纸道,她已经许久没让他们练字了,这几个小家伙不会是被爹爹吓坏了,又跑去写什么“人之刀”了吧?
三人没吭声。
“能给我看看吗?”俞婉温柔地问。
三人犹豫。
俞婉摸了摸三人的小脑袋:“不想给娘亲看也没关系…”
话到一半,三人把手中的白纸拿出来了。
上头的墨迹像是蚯蚓爬过去似的,歪歪斜斜得不成样子,却依稀能辨认出一行字,是他们新学的字——
生辰吉乐,娘亲。
俞婉的心口狠狠地震了一下。
燕九朝方才震撼过,这会子已经冷静下来了,他没好气地哼道:“自己生辰快到了,不知道吗?”
他当她累死了几匹马赶回来是为什么?兜风么?
俞婉当然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快到了,她的记忆里根本就没生辰这回事。
当然俞婉也并不在意自己的生辰,她满心满眼都是那句娘亲,他们叫她娘亲了,在他们心里,她不再是婉婉,不再是俞姑娘,而是他们的娘,他们接受她了…
因为不能说话,所以只能学着写在纸上。
她不许他们练字,整个府里便没人敢教他们写字,除了…苏莯。
燕九朝鼻子一哼道:“本想再等几日再告诉你,可见你这么难过…”
俞婉破涕为笑,她不难过了,一点也不了。
“你们也别难过。”俞婉看向儿子说。
几个小家伙想给她一个惊喜,却被亲爹给毁了,一定正幽怨着。
果不其然,几个小家伙的表情幽怨极了。
可被亲爹修理了一顿后,到底是知道自己的行为伤到俞婉的心了,小脑袋垂得低低的。
第130章 婉婉的反击
俞婉没怪他们,说起来也是她忙,总将他们晾到一旁,为了讨她欢心他们才想要在她的生辰上给她一个惊喜,这又何错之有?
偏当爹的还要凶他们:“知道错了吗?”
燕九朝接着凶道:“还不快给娘亲道歉?”
三人小心翼翼地挤进俞婉怀里,拿小脑袋蹭啊蹭。
俞婉的心都要化了:“娘亲不生气了,你们去玩吧,娘亲和爹爹说点事。茯苓。”
茯苓进了屋,将三个小家伙牵…拎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夫妻二人。
俞婉看向燕九朝:“孩子们怎么会知道我生辰的?”
这话她方才就想问了,只是担心有些结果不好当着孩子们的面儿说。
燕九朝道:“我那天在书房与影十三提过,让他们听见了。”
只是听见归听见,没指望他们能听懂,更没指望这几个小崽子能在他们娘亲的生辰上翻出一朵花儿来,还真是低估了几个小崽子的能耐。
俞婉叹道:“他们不会说话,能比划着让苏莯看懂也是能耐了。”
燕九朝鼻子一哼,他的种,能不能耐?
想到几个贴心的小家伙,俞婉噗嗤一声笑了。
“不生气了?”燕九朝拉长音调问。
俞婉摇摇头,眸子里闪过藏不住的笑意。
燕九朝神色稍霁,若她没消气,他就打算把几个小崽子拖出去狂揍一顿了。
俞婉看了他一眼道:“你别老是罚他们,他们在颜如玉手里吃了那么多苦,你这个当爹的不疼他们,还反过头来罚他们。”
也不怕几个小家伙吓坏了。
幸运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她不希望他们变成后者。
一个小小的苏莯,还不值得他们一家子离心干戈。
话说回来,这个苏莯当真有几分手段,她儿子不过是找她学写几个字,她就能弄得像是他们缠上了她的样子,起先在气头上看不清真相,而今再一回想,无论皇宫看戏也好,马车上睡觉也罢,都是苏莯主动缠着她儿子。
“燕九朝,我总觉得苏莯不简单。”俞婉若有所思道。
燕九朝道:“她自然不简单,你猜后罩房的大火是谁放的?”
“苏莯?”俞婉朝他看了过来。
那日两个守门的婆子的确在屋里烧了炭火,也的确有火星子飘出去落在了柴垛上,但只燃了一两根枯草没成气候,是苏莯往里头投了个火折子,这才彻底烧起来了。
当日没发现是因为火折子几乎烧没了,近日有工匠翻修,在柴垛残余的灰烬中发现了一个金属扣。
燕九朝把金属扣放在了桌上。
俞婉拿在手里看了看:“这不像是…我见过的火折子。”
燕九朝道:“是江南一带用的,帽檐的结构特殊,能防潮。”
工匠也没认出来,是今日影六去查探蛛丝马迹才从工匠手里问出了这个东西。
宛城地处江南,苏莯来自宛城,会携带江南的火折子倒也说得过去。
至于孩子们为何会跑来打断他们圆房,这个倒并非是苏莯引来的,但也与苏莯脱不了干系,是苏木给他们吃了糖量过高的东西,他们兴奋得睡不着才会跑来找爹娘,在他们的屋子里疯玩了大半宿。
“那紫苏落水呢?”俞婉问。
若前头的坏事都是苏莯的手笔,那紫苏落水就不得不让人起疑了。
燕九朝淡道:“紫苏落水前曾警告过苏莯,让她不要再接近几个小家伙惹你不高兴。”
紫苏竟是个明白人…也是,她做过主子,与下人的立场不一样,最是能体会她的心境。
这么看来,紫苏落水八成也是苏莯动的手脚,紫苏每晚都要去找房嬷嬷,苏莯便在她的必经之路上提前涂了滑腻的东西,紫苏一脚踩上去就难免摔进水里了。
至于苏莯出现在附近也是算计好的,表面上是孩子们要吃樱桃汁,可谁又能说不是苏莯主动问了他们要不要吃樱桃汁,苏莯为撇清嫌疑故意拉上了半夏,如此一切便都天衣无缝了。
紫苏受了苏莯恩惠,便是再瞧她不顺眼也不得不顾忌救命之恩。
这个女人的心机真是太深沉了,简直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她那夜威胁了她,她没半夜跑来刺杀她还当真是奇怪呢。
那夜苏莯的确来了,只是又让茯苓吓跑了。
而茯苓对此一无所知,俞婉就更不知道了。
不过这并不影响俞婉对苏莯的判断。
“万叔那儿…”燕九朝顿了顿。
俞婉点点头:“她用土方子治了万叔的膝痛,万叔欣赏她是应该的。”
“老糊涂。”燕九朝神色淡淡地说道,“我看他是不想干了。”
俞婉淡淡地笑了笑,万叔就是这么容易心软啊,不然当初也不会冒着忤逆颜如玉的风险接纳她,所以说凡事都是一柄双刃剑,用人之长,容人之短,莫过如是。
当初在冷宫时万叔伺候着少年帝王与少年燕王两位主子,明明少年帝王更有君临天下的潜质,万叔却更乐意陪着少年燕王,这只能说明万叔天生容易同情弱者。
苏莯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俘获万叔的青睐。
“这么看来,她对我们几个很了解啊。”俞婉古怪地说,“她当真是个丫鬟吗?”
谈话间,影十三推门而入,对二人行了一礼:“少主,少夫人。”
俞婉颔了颔首。
人心真是很奇怪的东西,早先影六、影十三不待见她,万嬷嬷总拿戒尺罚她,可在苏莯搅混一池子水后,也是他们三个没错怪过她。
“进来说话。”燕九朝道。
影十三反手合上门,正色道:“属下方才与苏莯交了手,她是死士。”
“死士?”俞婉惊到了。
影十三蹙眉道:“但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死士,应当与属下一样是半路逃出了死士营的。”
真正的死士早已摒弃七情六欲,是彻头彻尾的杀人工具。
“你怎么与她交上手的?她发现是你了吗?”俞婉问。
影十三摇头:“这倒没有,少主让万叔安排她去街上买笔墨,属下是伪装成强盗打劫她的,她没发现破绽。”
俞婉看向燕九朝,见他一脸平静,不由地问道:“少主府来了死士你不惊讶吗?”
“应该惊讶吗?”燕九朝古怪道,仿佛是家里来只蟑螂,没必要大惊小怪似的。
俞婉张了张嘴:“你从小到大,一直那么多人暗算你的吗?”
燕九朝一哼:“怎么?害怕了?”
俞婉摇摇头,她才不怕呢。
“我是心疼你。”她小声说。
影十三表示他真的不想听啊,但某些人能不能考虑一下暗卫的耳力啊?
燕九朝的宽袖笼住了俞婉的手。
影十三炸毛:啊!还有暗卫的眼力啊!
你们当我瞎呀!
俞婉勾着他手指,心里甜丝丝的,面上却一本正经:“那她为什么要进少主府,她的目的是什么?”
若是彻头彻尾的死士,就不难猜出她背后有主子,可半个死士…就很难判断她是不是自己擅作主张了。
燕九朝深深地看了影十三一眼。
影十三后背一凉,为毛这么看着我?
燕九朝意味深长地说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入夜后,燕九朝让小厨房做了一盘樱桃汁浇栗子糕,樱桃是现成的,栗子糕恰巧也做了些,厨子打了樱桃汁浇上便给自家少主端过来了。
哪知自家少主尝了一口便嫌弃地皱起了眉头,直言没那日的好吃。
厨子又回去做了几次,仍不能让燕九朝满意。
“师父,您记不记得那日的樱桃汁是苏姑娘做的?”小徒弟提醒厨子道。
厨子弱弱地吸了口凉气:“你不说我倒把这个给忘了,快,去请苏姑娘来!”
“诶。”小徒弟去了竹月轩,把正在整理床铺的苏莯叫了过来。
“你那日怎么做的,今日还怎么做,做完了给少主送去。”厨子是老人精了,少主表面上是在念叨樱桃汁,谁又能保证少主不是在念叨做樱桃汁的人呢?若少主没那心思,苏姑娘送完便能出来;若是有,那自己也不算是耽搁了少主的良辰美景。
苏莯打好樱桃汁,厨子与她都试吃了,确定无毒无异常才让她端去了燕九朝的书房。
此时天色不早了,下人们都回屋了,没人看见苏莯去了燕九朝的书房。
“少主。”苏莯在门外行了一礼。
此时书房里坐着的已经不是燕九朝了,影十三沉沉地嗯了一声,他虽是易容成了少主的模样,可看着十分脸僵,声音也不大像,为不露出破绽,他只留了一盏昏黄的油灯。
苏莯将做好的点心放在桌上,柔声说道:“少主请用。”
影十三淡淡地扫了苏莯一眼。
苏莯的容貌还算出众,身姿婀娜玲珑,又穿着一条极为修身的淡粉色束腰罗裙,衣襟处有若隐若现的弧度,寻常男人见到这样的美人血压早升高了,影十三却十分淡定。
影十三吃了一口栗子糕,味道委实不赖。
“少主要磨墨吗?”苏莯忽然问。
影十三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苏莯走上前,绕过书桌来到影十三身边,一手挽住袖子,另一手捏住墨块,在砚台上轻轻地磨了起来。
她的动作舒缓而优雅,砚台里响起了细碎而好听的声音。